紅淵-靈武司兵器簿(完結)

 

I 異界塞那加德

第一章 做人不能太好心

  向北宸對著倒在樓道轉角下方陰影處的人影足足發了五分鍾呆。

  照常理說,看見受傷流了滿地血的人,應該立即去叫救護車吧,再不濟也是報警,或者至少給他做一下急救處理。

  但是向北宸卻只是原地立著,在考慮是把這個人丟在原地不管,還是辛苦些把他拖回自己的公寓。

  當然,她這麽想是有原因的。

  因為那個倒下的人,似乎……好像……大概,不是人類的樣子。

  她拎著手中的垃圾袋蹲了下來,仔細瞧著那個躺在樓道陰影中的人影。

  高大修長的體格──大概是男的,黑色的碎發遮住了臉,身上遍佈的、身後聚成一個小泊的,是疑似血的液體。

  為什麽要說疑似?因為那液體的顏色是金黃色的。

  雖然外形和人類是差不多啦,可沒有人類的血液顏色是金黃色的吧?

  向北宸臉上波瀾不驚,不過她自己其實知道,她花了整整五分鍾來壓抑自己尖叫的衝動。

  那麽,到底該怎麽辦?

  直覺告訴向北宸,靠近這家夥會給自己帶來非常大的麻煩,如果為了自己好,那她最好是馬上把眼前看到的一切全部當成幻覺忘記掉,然後回家做自己的飯上自己的網,那麽她的一切都會回復到日常的軌道上。

  向北宸思考了一小會,站起身,離開了。

  而陰影中的傷者還是一動不動地倒在原地,只是黑色碎發中的雙眼,閃過一道光芒。而嘴角也意味不明地勾出了嘲諷的笑容。

  看樣子,這個男人並沒有因為受傷而失去意識。

  奇怪的是,傷者嘴角的笑容都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時候,向北宸又回來了,她再次蹲下,然後又起立,圍著傷者繞了半圈,似乎是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把他扛起來。

  “嘿,又回來了啊。”

  帶著揶揄的輕笑聲從傷者口中發出,嚇得北宸一蹦三尺高,然後定定地瞧著那人,拍拍自己的胸口。

  “你,你醒著啊。”

  “神智很清晰哦,就是身體動不了。──為什麽又回來了?”

  “啊?”北宸歪了歪頭,“我沒說要走啊,只是去丟垃圾而已。拎著垃圾袋不好辦事吧?”

  傷者的嘴角好像抽了一抽。

  北宸再次沖著他蹲了下來,咧嘴一笑。

  “要我送你去醫院嗎?”

  “醫院……?是維修人類身體的地方嗎?……不,不用去,那裏治不好我的。”

  “那果然還是只能先把你撿回去了啊。”

  北宸說著彎下身來,把那人的手臂提起,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稍稍忍一下,我家就在一樓,沒幾步就到了。”

  倚靠在北宸身上的傷者沒有說話,只是拿看不出感情的神色盯著她的側臉,輕輕地“嗯”了一聲。

  一個小時後,北宸總算是用家裏的急救箱處理好了他身上的傷口──全身上下竟然有五十多處皮外傷,沒有死還真的是個奇跡。

  傷者躺在北宸的床上,看著她滿頭大汗地拿抹布擦拭著附近沾上血的地板。

  良久,他開口了。

  “你叫什麽名字?”

  “啊?”北宸從水盆前抬起了頭,“我叫向北宸,你呢?”

  男人側過臉來,露出了劉海下那張挺不錯的臉。

  “你想知道我的全名?”

  “啊……可以的話最好還是說一下?方便稱呼嘛。”

  “呵呵。”

  他低聲笑了起來,綁著繃帶卻依舊能看出曲線的胸腔隨著笑聲一起一伏。

  “好吧,連身上不該看的地方也都被你看光了,說一下全名也不是不可以。我的名字是,魔裝劍·霞血·九耀·星脈種,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北宸。”

  “……什什什麽!?我才沒有看不該看的地方啊!雖然你身材確實是很好沒錯,可是我真的什麽都沒看到哦!我一心在幫你包紮傷口來著!”

  北宸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拼命地擺著兩隻手解釋道,然後──

  “等等,你叫什麽?”

  “魔裝劍·霞血·九耀·星脈種。你可以叫我霞血,這是我的契約名。”

  ……這名字也太奇怪了吧?

  就算是外國人,也不會取這種又長又詭異的名字吧。

  隨即北宸苦笑著搖搖頭:再奇怪,有他血液顏色奇怪嗎。

  床上的男人──霞血,側頭瞧著她一會驚訝一會又苦笑搖頭的樣子,再次笑了起來。

  “這樣真的好嗎?把一個不認識的人放在自己家裏?你父母來了的話,你要怎麽和他們解釋?”

  “我沒有父母。”

  出乎霞血的意料,北宸快速地介面了話題,神色也一下子冷淡了下來。

  霞血聞之挑了下眉。

  “……你一個人生活嗎?”

  “有什麽問題嗎?”北宸有些底氣不足似的轉過身來瞪著他,“要是你敢說屋子太小或者床不乾淨的話,我就立即把你趕出去哦!”

  “原來如此,你在自卑自己的住處太小而且……床單有陣子沒洗了啊。”

  “……幹,幹什麽,最近我又多了一份打工每天累得和死狗一樣,沒空洗啦!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可不許嫌棄來嫌棄去的──”

  “喂喂我可什麽都沒說,是你自己一直在不打自招哦。”

  霞血好笑地看著跟前的少女跺著腳臉紅,嘴角的笑容也越來越大了。

  然後他繼續開口詢問。

  “那你的情人呢?被他知道他的女朋友救了一個這種程度的大帥哥還把他放進家裏,他肯定會自卑而死的。”

  “我說你這臭屁和自戀是從哪來的啊?”

  北宸一臉黑線地看著霞血──雖然他長得確實是很好看:半長不短的黑髮、淩厲的劍眉、金色的鷹眼、形狀漂亮的雙唇組成了一張堅毅俊美的臉,加上那一看就是進行過良好鍛煉的勻稱有力的身體,就算是一身是傷躺在床上,依舊仿佛天生的王者。

  注意到自己的注視引來了對方揶揄的笑容,北宸紅著臉咳了一聲。

  “我也沒有男朋友,所以不用你操這個心。”

  “哦?那你朋友呢?他們不會允許你把陌生人撿回去的吧?”

  “我說,你是查戶口的嗎?”

  北宸無奈地沖他翻了個白眼,然後又嘿嘿笑了起來。

  “也沒什麽特別要好的朋友,所以不用擔心我會因為你惹出什麽麻煩,安心養傷就好了。”

  “不會吧?你一個親友都沒,混得也太慘了點?”

  “……”

  北宸扭過頭去咬了咬嘴唇。

  “好吧,”霞血眨眨眼,動了動傷得不是很重的左臂。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麽要救我?”

  “一定要回答嗎?”

  “嗯,我很想知道答案。”

  北宸輕輕地歎了口氣,然後神色嚴肅地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男子。

  “……因為看到你倒在地上的樣子……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就是這樣。”

  “……”

  霞血無聲地盯著她半晌,然後,突的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

  “喂,你在做什麽!你不管你的傷──”

  吼到一半,北宸停住了,對方神色自若地活動著自己的雙臂,哪里還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霞血,你騙我?!你有什麽……”

  “目的”二字還沒出口,高大的鷹眼男子已經走到了北宸的跟前,對著她打了個響指。

  “你合格了,北宸。不過你現在太弱,使用不了我呢。”

  “什麽?”

  瞧見北宸又是憤怒又是疑惑的樣子,霞血俯下身子,輕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頂。

  “既然你一個親友都沒,對這裏也不會有多大的留戀吧,那我就不用糾結什麽了。那麽,首先,努力成長,成為配得起我的靈武司吧。”

  “──咦?”

  然後,在北宸還在努力思考他那句話究竟帶著什麽意思的時候,霞血再次打了個響指,瞬間,整個房間被他指尖竄出、蔓延的白光所佔領了,而北宸的身影,也在那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可憐的北宸腦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

  做人,不能心太好!

  

第二章 掉進了垃圾場

  這是一片巨大的廢墟。

  不,說廢墟有些不對,它是由無數的小件的硬物堆積而成的巨物,龐大的體積高高聳立,在青紫色的月光下,投下了光怪陸離的剪影。

  在巨大堆積物的陰影之中,有一個小小的人影正在掙扎蠕動著。

  穿著學生服的小個子少女。齊肩的黑色長髮,清秀、略帶可愛氣質的臉,和周圍那陰冷肅殺的環境完全格格不入。

  她自然是被霞血丟來這裏、對自己的處境還完全摸不著頭腦的北宸。

  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身處廢墟,周圍沒有半個人影,全身像是被拆了之後重裝了一遍一樣,到處都疼得要死,害她想發脾氣都無出發。

  北宸好不容易從地上爬了起來,勉勉強強地活動了一下四肢,關節處立即傳來輕微的劈啪聲,疼得她呲牙咧嘴。

  看樣子昏了有一段時間了啊,身體似乎僵得不得了。

  輕微的空腹感傳來,她癟著嘴摸了摸肚子。

  不管怎麽說,在找那個霞血算賬前,先想辦法填飽肚子吧。

  而且這裏實在太不詳了──她抬頭看了看頭頂那青紫色的月亮,再轉頭看看周圍那此起彼伏的堆積物。

  四周安靜得可怕,沒有丁點兒人氣,只有不知名的螢火在廢墟間飄動著,更添了一份詭異的氣氛。夜晚的廢墟其實是很可怕的,不過北宸常年一個人生活,膽子比普通人要大上了許多,所以至今沒有失去理智,也沒有大吼大叫──很久以後她回想起來,暗暗為此道了聲好險,因為如果她當時叫了,或許早就沒命了。

  北宸深深吸了一口夜晚微涼的空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四顧了一圈。在這種地方,就別指望出現好心人了,她首先得想辦法自救。

  首先找找這些廢墟裏有沒有什麽可以利用的東西吧,起碼要弄一件可以自衛的武器。

  給自己鼓勁似的,北宸用力點了一下頭,然後謹慎地走向廢墟。

  “咦……”

  北宸眨眨眼,借著月光,她看清楚了那大堆大堆的廢墟的真相。

  垃圾堆?

  北宸奇怪地搖了搖頭:……應該不是生活垃圾,否則不會連半點腥臭味都沒有。

  伸出手去撥弄了一下,垃圾堆發出了細微的金屬的摩擦聲,空氣中揚起了薄薄的粉塵。再細看──

  “……是武器?”

  北宸不由得喃喃出聲了,原來那附近那堆得如同小山高的廢墟,竟然全是由一些損毀的武器堆積而成的!

  卷了刃的劍,只有一半尖鋒的長槍,斷掉的巨斧,只剩刀柄的刀……

  無數散發著死氣的武器,帶著薄灰和輕微的鏽味,組成了眼前小山高的兵器塚。

  北宸越來越感到不安了:這麽大一個堆積廢舊武器的場所,那就是……這附近,有戰事?

  看樣子果然應該找些能防身的東西啊──想到這裏,北宸更是卯足了力氣,在垃圾堆中大翻特翻起來。

  這把短劍還可以──剛拿起來想揮,劍刃部分就脫離劍柄掉了下來。

  這把長矛似乎──喀嚓,從中間斷成了兩截。

  這把大劍看起來完好無損──可惜自己拿不動。

  挑了半天,灰頭土臉的北宸總算是從垃圾堆裏,挖出來一把完好的長劍,不是很重,劍刃的部分也損毀得不是很厲害,劍柄的長度剛剛好,夠自己雙手交疊握住。

  她拿著長劍走到一片小空地,擺正了姿勢,握著劍,像模像樣地揮了幾下。

  嗯,似乎挺順手的,就它了。

  『──謝謝。』

  “咦?!”

  北宸停下了揮劍的動作,驚惶地轉頭四顧:剛才好像有人說話?!

  但是她什麽都沒發現,四周依舊安靜得如同荒野,只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北宸心有餘悸地拍拍自己的胸口:該不是什麽靈異現象吧?雖然自己膽子還算大,但也經不起大折騰啊。

  神經緊張了一小會,發現沒有出現什麽怪事,北宸才漸漸鬆口氣。

  大概是因為一下子經歷了太多怪事,自己產生幻聽了也說不定。

  她走回垃圾堆,又從丟著那把劍的地方,挖出了連著劍鞘的皮質腰帶,大小剛剛好,應該是和劍配套的。

  把腰帶系好之後,北宸看看拿在手裏的劍,一咬牙,拿袖子使勁擦起了劍身。

  “劍啊劍,你看我對你多好,連自己的衣服都不管了,所以拜託要好好保護我啊,我的安全就靠你了。”

  她一邊仔細擦著劍,一邊自言自語著。

  其實這把劍還挺漂亮的,白色古樸的劍柄,有著漂亮弧度的劍身,擦乾淨了以後,在月光下泛出了柔和而又清冷的金屬反光。

  『當然,我會保護您的。』

  “噗哇!?”

  北宸再次驚得跳了起來。

  又是幻聽?不對吧?這次的聲音可是很清晰地出現在耳邊的!

  “誰誰……誰在說話!?”

  北宸舉起了劍給自己壯膽,顫著身子小聲道。

  『……是我。您手中的戰器。』

  “……啊?”

  北宸臉色慘白地低頭看向自己手上的白色長劍。

  “劍……劍說話了!?……哇啊啊!!”

  後知後覺地一鬆手,北宸尖叫地把劍丟了出去,向後小跳了幾步。

  “噹啷”一聲脆響,劍砸在了地上,帶起了一陣小小的煙塵。

  然後,劍沒有再出聲。

  北宸稍微有點後悔了,剛才自己的舉動好像有點失禮啊,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把劍似乎還說了會保護她之類的話呢。

  ──雖然碰到會說話的東西,丟出去的本能反應也不能怪她……吧?

  她謹慎地靠近了幾步,小聲招呼道:

  “那個,……摔疼你了?”

  遲了幾秒鍾,從劍的方向傳來了清晰的男聲。

  “不,並沒有。”

  “……真的會說話啊。……剛才對不起,我只是有點吃驚劍會說話,所以就……”

  “請不用道歉,您丟棄我是正常的行為,我的能力太差,沒有資格成為您的戰器。”

  “呃?”

  北宸有些迷惑地撓撓頭,他們之間的對話好像有點接不起來。就在這時,劍再次開口了。

  “但是戰器會說話,是很基礎的常識,為什麽您會感到驚訝?”

  “戰器?……常識?”

  ……劍會說話,是常識嗎?!

  北宸張著嘴,盯著地上的長劍回不過神來。

  那個霞血,究竟把她送到哪里來了啊!?

  

第三章 這位大哥把劍

  就在北宸和劍面面相覷(?)的時候,空地的上空響起了清楚的“咕嚕嚕”的響聲。

  北宸臉上一紅,尷尬地摸著肚子,看向那把劍。

  “對,對不起,我餓了,你別在意。”

  “您感到饑餓嗎?恕我多管閒事,這裏附近並沒有現成的供人類攝取的食物可尋,您還是儘早離開吧。”

  “嗯,我也想離開,不過總覺得這裏好像不太安全的樣子,我……我能帶上你嗎?”

  北宸有點擔心地詢問,如果是一把普通的劍就算了,但是對方會說話,那就是有它自己的意願咯,還是問一下比較好,萬一對方不願意跟著自己的話,那就只有再去找一把武器了。

  “帶上我?您確定嗎?我剛才說了,我的能力非常差,沒有資格成為您的戰器。”

  用著低沈的男聲和平穩的語調,那把劍刻板地如此評價著自己。

  北宸對此皺了皺眉。

  “為什麽要這麽說自己?雖然我是從垃圾堆──啊對不起,你的同類的屍體?……中,把你挖出來的,但我覺得你看上去挺不錯的啊。雖然劍刃部分有些小缺口,但是完全可以用嘛。”

  劍再次沈默了幾秒才開口。

  “既然您是從戰器塚中發現我的,就證明我的能力不被需要,已經是被淘汰的東西了。我願意保護您離開這裏,但您應該選擇資質更好的戰器。其實您並沒有說錯,就算尚未死去,我只是一件垃圾而已。”

  依舊是平穩的語氣,劍就像是在評價他人一樣,毫無感情地貶低著自己。

  看到他這種態度,北宸莫名其妙地有點來氣。

  “你這算是什麽啊?就算所有人都看不起你,你也不能看不起自己啊!別人沒辦法瞭解你,難道你自己還不瞭解自己不成,你就覺得自己身上沒有任何優點嗎?!”

  “……是的,我身上,沒有優點。”

  劍很快給出了回答,雖然依舊是一樣的語調,但之中多出了一些微妙的感情。

  北宸對他的回答不由得氣結,狠狠翻著白眼把他從地上撿了起來,插進腰間綁著的劍鞘中。

  “你這麽說,我就偏要帶著你了。既然你發現不了你自己的優點,就由我來發現好了。”

  “……”

  劍沒有說話,只是在不到一秒的時間中,發出了略帶顫音的吸氣聲,當然,氣呼呼的北宸並沒有發現。

  “好啦,我叫向北宸,你呢?”

  “……我叫長劍·無名·雙翼·量化種。”

  “無名?……話說你也好,霞血也好,名字都好奇怪啊。”

  無名卻在腰間的劍鞘裏輕輕地震了一下。

  “您說霞血?!魔裝劍霞血嗎?!”

  北宸歪著頭,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那霞血報自己名字的時候,第一個名字確實是什麽“魔裝劍”來著。

  “嗯,大概是他。”

  “您竟然認識這麽上位的戰器?……不,我果然沒有資格……”

  “你給我閉嘴!”

  北宸鼓著腮幫,歪著食指輕敲了一下劍柄:“霞血那家夥管他去死啊,我就是因為他才被丟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的啊。我們該上路了,你知道出去的方向嗎?”

  “知道,但是離開這裏最近的城鎮有10桑瑪爾遠,建議您稍稍繞一下遠路,從西面的拉夏森林步行,森林裏可以取到一些供人類實用的食物。”

  點點頭,北宸抖擻了一下精神,整整腰間的皮帶。

  “接下來我們就是旅行夥伴咯,請多關照,無名!”

  “……是,請多關照,向北宸小姐。”

  從腰間傳來了低沈,但隱隱帶著歡欣的聲音。

  在無名的指引下,北宸在如同迷宮的大兵器塚中繞來繞去,終於在一小時之後,看見了在夜色中延綿起伏的山脈的輪廓。

  “嗯……看樣子,像是走到這兵器塚的邊界了啊。──好餓。”

  北宸饑腸轆轆地一手握著劍,一手摸著自己的肚子。

  本來就已經很餓了,在前進過程中還碰到幾隻外貌有點像野狗的東西,嚇壞了的北宸只來得及拔劍,之後的過程就由無名來完成了。

  ──前刺,揮砍,格擋,像是有生命一樣──不,本來就是有生命的,無名指引著北宸的身體和野狗搏鬥起來,沒幾分鍾就把幾隻野獸撂倒在地,不過也因此損耗了北宸大量的體力。

  “呐,無名。”

  北宸回頭去看那幾具躺在地上的野狗的屍體,餓壞了的她已經不想去管衛生問題了。

  “那個,真的不能吃嗎?只要找到火種拷一下的話……”

  “那不是普通的獸類,那是‘附身月使”,吃了的話,您也會變成怪物的。”無名說著,頓了一頓,“您不是這裏的人嗎?似乎這裏的常識,您全都不知道。”

  北宸從野狗的屍體上收回饞涎的目光:“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應該……我是從別的世界過來的吧,至少在我們的世界,可沒有‘武器會說話’這樣的常識呢。”

  “別的世界?……原來如此,既然是那個霞血認識的人,能穿過次元門也不是怪事。”

  無名似乎對此並沒有感到特別大的驚訝。

  “向北宸小姐,如果真的很餓的話,需要我人形化,單獨行動給您找些食物來嗎?那樣可能比較快。”

  “啥?”北宸舉起手中的無名,仔細地看了一遍。“人形化?”

  難道是和變形金剛一樣,喀嚓喀嚓幾下,變成一個人?不對啊,體積根本對不上嘛。

  “是的,因為打倒了幾隻低級‘附身月使’的關係,我的星靈力已經回復到可以人形化的程度了,您的體力很難再持續步行,我建議您接受我的提案。”

  北宸呆呆地點了點頭: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當然是接受本地人的提案比較好,這個無名,雖然才認識沒多久,但直覺告訴她,他絕對不會對她有丁點的惡意。

  “嗯,就按照你說的辦吧,無名。”

  無名不再說話,只是從劍尖開始,漸漸地散出了純白透明的星火。

  “啊……”

  星火漸漸擴展到整個劍身,然後又延伸到劍柄,北宸喃喃地低叫了一聲,放開了劍柄,但劍並沒有掉落在地,而是依舊懸浮在半空中,如同螢火蟲般的白光聚集盤旋在劍身周圍,照亮了四周的空地,甚至是阻礙了正常的視線,北宸被光線刺得閉上了眼。

  然後,等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白光已經淡了下去,眼前漂浮著的長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高大的人形。

  ……是個看上去和人類幾乎沒什麽區別的人形。淺金色的長髮,銀灰色的眼睛,端正的五官雖然說不上非常漂亮,但十分耐看,眉宇間有著股周正堅毅的軍人般的氣質──但還沒來得及注意這些太久,北宸的目光就被他全身上下無數傷疤所吸引了。

  他穿著破破爛爛的短袖白色布衣,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幾乎沒有一寸是完好的,到處是細小而又猙獰的傷口,就連臉上也有著橫豎交錯的三道疤。

  ──這就是無名所說的“人形化?”

  北宸呆呆地說不出話來,接收到她的目光,無名垂下頭,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手臂上無數深淺不一的溝壑,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北宸莫名地覺得……他在自卑。

  努力地壓下了心中的驚訝,北宸收回了自己震驚的目光,上前了一步。

  “這就是你說的人形化嗎?無名?”

  金髮男人對上了北宸的眼光,點了點頭。

  “是的。如果嚇到了您,很抱歉。戰器的人形外觀和兵器外觀是對應的。”

  北宸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因為劍上有很多細小的缺口,所以變成人之後,身上就有很多疤痕了啊。

  “我沒有嚇到,只是有點驚訝罷了,放心,這樣的話,只要我找到方法把你的劍身磨得平滑鋒利的話,你身上就沒有這些疤痕了吧?這可比植皮整容要簡單多了。”

  為了打消無名的自卑,北宸故意用輕快的語氣打趣起來,無名沒有回話,只是拿溫和的眼神低頭看著她,輕輕“嗯”了一聲。

  其實與其花費極其高昂的代價來修繕他這毫無價值的量化種,還不如花費同等價錢去買一把比他強上無數倍的戰器呢。

  ──雖然這麽想著,無名卻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他在心中有些唾棄自己。

  就算是垃圾,在品嘗到被人需要的滋味之後,還是會有不希望再次被丟棄的私心啊。無名自嘲地皺著眉搖頭:不,正是因為她對他如此溫柔,他更不應該讓她因此吃虧,還是找個機會告訴她吧。

  “無名?”

  北宸清亮而又柔和的聲音打斷了無名內心的糾結。無名猛地從思考中回神,歉意地對她低了下頭。

  “抱歉,我這就去為您尋找食物,這附近已經沒有‘附身月使’的氣息了,不過安全起見,請您找個隱秘的角落躲起來,等我回來,可以嗎?”

  北宸聽話地點了點頭,然後四處張望了一下,跑去了一處廢墟──那裏有一把巨大的斷劍從堆積物中延伸而出,後面的空間剛好構成一個視覺死角。

  “這裏看上去挺難被發現的,我就躲在這裏啦?”

  “好。”

  無名不再多說,轉身一個大跳,竟然從平地躍上了對面十幾米高的廢墟堆,再一躍,瞬間消失在了北宸的視線中,驚得北宸說不出話來。

  “這,這叫做‘能力很差’?!開什麽玩笑啊……如果這是‘能力很差’,那能力好的,到底要誇張到什麽地步啊啊啊啊──”

  躲在廢墟的陰影中,北宸糾結地低叫起來,當然,沒有人能回應她那滿肚子的疑問,只有那依舊詭異陰冷的紫色月光,靜靜地在雲層中時隱時現。

  

第四章 我您影子

  無名手裏捧著從森林邊界的天風樹上摘下的果實,快速地在林間穿行著。

  一想到那個少女正蜷縮在廢墟中挨餓,他不由得皺了皺眉,再次加快了自己腳步。

  他為自己激動的心緒感到驚訝。

  從被丟進戰器塚那一刻開始,他的心就應該死了的。毫不在意地看著自己體內的星靈力漸漸散去,看著自己周圍的同伴慢慢從戰器變成沒有生命力的冷鐵,再慢慢地被腐蝕成毫無價值的鏽塊,他甚至希望自己也早點掐滅自己的靈魂,能夠讓他早點解脫。

  但就在他空洞著自己的想法,漫無目的地等死的時候,一隻溫暖的手,將他從周圍的殘骸堆裏拎了出來。

  他對上了一張清秀乾淨的少女的臉,那個少女正用著清澈柔和的雙眼,略帶興奮地看著他,妖異的月光透過那黑亮柔順的頭髮,照亮了她精緻的臉頰。

  她的眼神在說,她需要他。

  就是這麽一眼,讓無名那早已沈入死海的心,漸漸地、不由自主地,回暖起來。

  就算是他反復強調著自己有多麽不中用,少女依舊將他插進了腰間的劍鞘,雖然她拿劍的姿勢很不厚道,雖然她的體能並不怎麽好,但她體內有著異常強大的契約力,她完全可以跨級和五弦級別以下的任何戰器簽訂契約,自己這樣的殘次品,其實根本沒有任何資格留在她身邊。

  但是她卻說了。

  “既然你發現不了你自己的優點,就由我來發現好了。”

  無名甚至有一瞬間,覺得為了這句話,讓他為她粉身碎骨也值得。

  ──和那些無數與自己同樣被丟棄的殘次品同伴相比,他已經是何等的幸運。

  從回憶中回神,無名回到了戰器塚,在那個廢墟的小角落裏,找到了已經睡著的北宸。

  大概是太累了,北宸皺著眉蜷成一團躺在廢墟的陰影中,夜晚的氣溫很低,她睡得並不安穩,四肢瑟瑟發抖著緊抱在一起,臉上沾著地面的泥灰,看上去就像一隻被丟棄的無助的小貓一樣。

  胸口莫名地刺了一刺,無名彎下身子,騰出一隻手將她從陰影中撈了出來,抱在懷裏,然後坐下。

  她的身子很輕也很柔軟,無名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像是提醒自己似的,他清咳了一聲,不停地在腦海中對自己說:北宸小姐的體溫很低,這麽做是給她取暖。……只是給她取暖罷了,可千萬別想其他的東西。

  北宸在被無名移動身體的時候漸漸醒了,睜開眼的時候,正看見自己躺在無名的懷中,立即臉漲得通紅,小聲尖叫了一聲,想從無名的懷裏出來,卻被無名那有力的右臂箍緊,坐了回去。

  “我知道這樣的行為很失禮,但是請北宸小姐忍耐一下,您的體溫很低,再下去會有生命危險的。”

  見無名臉上沒有一絲怪異,北宸這才發現是自己想多了,呐呐地紅著臉道了聲謝。

  “這是天風果,在野外行走的時候,是不錯的解饑渴的食物。”

  知道北宸是異世界的來客,無名邊解釋邊將手中那幾個小小的火紅色的水果遞到了北宸的手中。

  北宸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來不及說謝謝也根本顧不上形象,搶下那幾個水果就一大口咬下去,那狼吞虎嚥的樣子看得無名一陣訝異,然後無聲地笑了起來。

  沒一小會,六個天風果被北宸吃得乾乾淨淨,北宸滿足地拍了拍稍稍有些鼓出來的肚子,笑嘻嘻地轉頭看向無名。

  “總算是活過來啦!謝謝你,無名!”

  無名淺笑著回視北宸,正要說話,卻突然神色一凜,將北宸放下,站了起來。

  “無名,怎麽了?”

  見到無名的樣子,北宸的神色也凝重起來,可沒等無名回答,她就大聲抽了口氣,從原地跳了起來後退了幾步。

  ──在兩人前方幾十米的地方,出現了一隻一人高的狼型生物,樣子和剛才攻擊他們的野狗有點像,但不同的是,那些野狗只有在胸口嵌著藍紫色的晶體塊,而這只疑似狼的東西,從胸部到頭上,密密麻麻地覆蓋上了許多同類型的晶體塊。

  雖然不知道那些晶體代表什麽,但從視覺上就能看出來,這只狼一樣的東西,比方才的野狗要厲害上許多。

  “無名,那是──”

  “我攔住它,你快跑!”

  “什麽?等等!”

  可是無名卻完全不顧她的阻攔,手中白光一閃,一把和他的本體樣子一模一樣的長劍出現在他的手中,然後壓低了身子,徑直向前方的巨狼沖了過去。

  吼──

  巨狼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咆哮聲,震得周圍的殘骸都發出零碎的乒乓聲滑落下來,就在這時,無名已經沖到了巨狼的跟前,起跳,提劍,對準巨狼的眼睛狠狠刺了過去!

  巨狼反應也不慢,腦袋一偏躲過了無名的疾刺,然後一扭身子,鋒利的爪子在夜空中劃出了三道狠厲的殘光,向著無名襲去,無名調轉劍身打開了爪子,然後落地,竟然沖到了巨獸的身前,對準巨獸的胸口再次砍下!

  巨狼低吼一聲向後一跳,驚險地避開了攻擊,然後張開巨大的嘴,低頭向著無名的方向咬去,從北宸的方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口閃著寒光還帶著絲絲唾液的獠牙──

  “──”

  北宸用力地捂住了嘴,她想要驚叫,但又怕自己的叫聲分了無名的心,於是硬是咬住了舌頭不敢出聲。

  無名沒有回避巨狼的攻擊,反倒是迎了上去,手中的長劍順開了獠牙的攻擊方向,然後以巧妙的角度,從獠牙的縫隙中穿過,直刺巨狼的喉嚨!

  吼────

  巨狼再次發出了吃痛的怒吼,狠狠甩著頭顱將無名逼退了幾步,然後它突然弓起了身子壓低了前身的重心,全身的毛髮倒豎,張大了嘴,從它口中,突然凝聚起一個藍紫色的耀眼光球,然後──

  一束臉盆粗的光柱從巨狼口中竄出,轟鳴著向無名沖去,無名揮劍抵擋了幾秒,結果還是悶哼一聲,被光柱打得飛出去十幾米遠。

  “無名!!”

  北宸焦急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聽到她的聲音,本來有些渙散的神智立即集中了起來,無名以劍撐地,努力地爬了起來。

  “你在幹什麽!快跑啊!我的實力打不倒它的!”

  他怒吼著攔在了跑過來的北宸前面,對上了前方正咕嚕咕嚕低吼著的巨獸──

  “可是──”

  “沒什麽可是,我本來就是被丟棄的垃圾,能保你平安離開我就很滿足了!快走!!”

  “……”

  北宸沒有說話,只是跺跺腳,轉身跑進了廢墟的陰影中,見此,無名才放心地松了口氣,提著劍一步一搖地向巨獸走去。

  那頭狼剛發出過星靈炮,短期內要再發動一次,大概需要等三分鍾,只要自己能拖延三分鍾,北宸應該能跑出足夠遠的距離吧。

  他的嘴角勾出了滿足的笑容,眼中淩厲的光芒一閃,再次凝聚出全身的力氣,向巨狼攻了過去,可是受了傷發狂的巨狼,動作比方才快上了許多,沒幾個回合,無名再次不敵,被巨狼一個猛撲,按在了地上,而巨狼則乘勝追擊,對準無名的頭部,狠狠咬了下去!

  完了嗎。

  在最後一刻,無名只是閉上眼,平淡地在腦海中如此評估著:我……果然是個一文不值的垃圾啊。

  “無名────!!!!”

  就在這時,熟悉的聲線的大吼在耳邊響起,然後是硬物刺進皮肉的聲音!

  無名猛地睜眼,竟然看到北宸──那個瘦小柔弱,連拿劍都有點跌跌撞撞的女孩子,手裏抓著一把斷掉的劍刃,而劍刃的尖端,已經深深地埋進了巨狼的右眼之中!

  一瞬間,無限的動力湧上了無名的全身,他繃緊了全身的肌肉摟著北宸的身子向著側面一滾,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了巨狼帶著絕叫的利爪橫掃──

  然後,他發出了從未有過的咆哮聲,提起手中的劍,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砍下,將巨狼的整個右爪一劍削斷!

  巨狼再次發出了淒慘的絕叫聲,無名立即側身閃到了北宸的身邊,全身散出了耀眼的白光。

  “我的人形狀態殺不死它,用我的本體,砍掉它的頭!!”

  他說完,已然變回了劍的形態漂浮在半空,北宸也來不及多想,一把抓住了劍柄,立即,從劍柄傳來了如同心臟跳動般的陣陣熱量,北宸只覺得身子一輕,手中的長劍已經帶著她高高躍起,然後對準巨狼的頸部,在劈開空氣的呼嘯聲中,將那巨大的狼頭,硬生生地,整個從身體上削落!

  “……”

  北宸落地,大口地喘著氣,看著那切斷面正帶著節奏撲哧撲哧向外噴著藍紫色妖異的血液,膝蓋一軟,她握著劍坐到了地上,頭一歪,幹嘔起來。

  “北宸小姐……”

  無名再次恢復成人形,將脫力的她抱了起來,向著廢墟邊緣的方向,慢慢走起來。

  東方的天空泛出了白色,無名和北宸已經離開了戰器塚,進入了緊接著戰器塚邊緣的拉夏森林,北宸已經從方才的衝擊中緩緩回神,呼吸漸漸平穩了起來。

  見狀,無名走到一棵老樹下,溫和地將她放下。

  然後他在她面前半蹲下來,一對銀灰色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臉看。

  北宸被他盯得不自在,向著身後的樹根處縮了一下:“怎,怎麽了?無名?”

  無名輕歎了一聲,小心地拉起了她的手,掰開了她的手掌,上面是幾道暗紅色的血痕,傷口猙獰地外翹著,露出了有些泛白的斷面。

  “北宸小姐,剛才的東西,是第三級的‘附身月使’。這片大陸上,有七成以上的戰器都能輕鬆地將它擊殺,而我卻被這樣的東西打得沒有還手之力,現在您知道我有多沒用了吧?”

  “……”北宸沒有回話。

  “為什麽要為了我這種東西而跑回來呢。”

  無名低下頭,捧著北宸的手,看著上面的傷口,再也說不出話來。

  戰器塚大多是殘缺的兵器,她為了找到有攻擊力的東西,竟然用這柔軟的手,直接握著沒有劍柄的劍尖,折返回來,不顧滿手的鮮血,撲向了這能夠一爪子就要了她的命的怪物,就為了幫助他這個毫無價值的殘次品──

  “你,你不用內疚啦,只是小傷而已,過幾天就好了。”

  北宸大概是不太受得了這樣壓抑的氣氛,她輕輕扭動著身子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無名卻牢牢握住,不肯鬆開。

  “抱歉。……抱歉,北宸小姐,我沒能保護你。”

  低低的,帶著顫抖的聲音。

  “請放心,我會盡我一切的能力,將您護送到附近的城鎮的,到那時候,我會幫您尋找配得起您的戰器,您這樣的主人,值得比我優秀千萬倍的戰器效──”

  “啪”的一聲,清脆的擊掌聲響起,北宸揚起手,給了無名一個沒什麽攻擊力的耳光,然後立即疼得直叫,不停地對著掌心的傷口吹氣。

  無名的臉上沾上了北宸溫熱的鮮血,他愣愣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低頭看著自己手上沾上的血跡。

  “這是你真心的想法嗎,無名?”

  待掌心的疼痛減弱,北宸的表情冷淡下來,她靜靜地瞧著無名的臉,輕聲問道。

  “我可不想看你撒嬌,如果你真的想回到那垃圾堆中等死,那就去吧。”

  她說著,緩緩從樹根處站起,和無名擦身而過,向著森林深處走去。

  一秒,兩秒,三秒。

  “等等!!”

  北宸的身體突然被無名從身後用力地抱住,像是用盡了所有的決心和氣力一樣,無名幾乎將全身所有的重量全部靠在了北宸身上,壓得北宸一個踉蹌。

  “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

  無名將前額靠著北宸的肩膀,隔著學生服的布料,北宸感到了一陣輕微的濕意。

  “請不要丟下我,……請讓我做您的戰器吧。”

  “好啊。”

  北宸輕輕將手放在無名緊摟著自己的雙臂上。

  “你說你自己很沒用,我更沒用呢。不過不要緊,現在沒用,不代表以後沒用,對吧?”

  “嗯。”

  “別忘記,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好幾次了,你到底哪里沒用了,我根本看不出來啊。”

  “嗯。”

  “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回去,但是留在這個世界的日子,就讓我們一起成長,一起變得強大吧?”

  “……嗯。”

  黎明的晨光漸漸升起,在林間撒下了透明斑駁的亮光,照在相擁的兩人身上,竟然有種奇妙的聖神感,不知名的鳥叫聲響起,新的一天拉開了序幕。

  “那麽,和我締結戰線契約吧。北宸小姐。”

  “好,要怎麽做?”

  “您不用做任何事,已經有現成的了。”

  無名笑著,亮出了長劍,在自己的掌心劃出了一道傷口,淡金色的血液流了出來,然後他拉起北宸那還在輕微地向外滲血的手掌,將兩人的手掌貼在了一起。

  兩人的鮮血混在一起的瞬間,一道輕微的熱量從無名的身體內竄到了北宸體內,北宸只覺得額頭一疼,過了幾秒,她的額頭泛出了由白光組成的某個精妙的細小圖形,圖形亮了幾秒鍾後,漸漸地暗了下去,最終隱沒在皮膚內。

  “好了?我的額頭上有什麽東西嗎?”

  “嗯,是象徵著我們的契約的烙印紋章。以後你使用我的時候,它會顯現出來。”

  “誒誒,這樣啊?拉不拉風,好看不好看?”

  “這個……”

  無名苦笑著,手心揚起一道白光,按在了北宸掌心的傷口上。

  “不算難看,但比這好看的烙印多的是。”

  “哦,這就沒關係,以後無名厲害了,說不定它就好看起來了。”北宸無所謂地笑著,然後驚訝地看向自己的掌心。

  “傷口在慢慢地收攏誒,你會治療嗎!好厲害!”

  “只要締結契約,這種程度的治療,幾乎每個戰器都會的。”

  無名依舊一板一眼地解釋,接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低頭看向北宸。

  “對了,需要給我改名字嗎?”

  “啊?名字可以隨便改?”

  “當然,您現在是我的主人。……我想要一個正式的名字呢。”

  “正式的名字?……也是,‘無名’這個名字也太怪異了。”

  “嗯,無名是我們量化種的默認名字,所有沒被取名字的戰器,全部叫做無名。”

  北宸有些心疼地看著眼前幸福地淺笑著的男人──原來他,連真正的名字都沒有嗎。

  但心疼歸心疼,北宸並沒有答應為他起名字的要求。

  “我不會給你取的。既然是你自己想要一個正式的名字,那就由你自己來取,這是你應有的權利。你可以決定你自己的人生,就像你決定留在我身邊一樣,所以,想要一個怎樣的名字,由你自己決定。”

  北宸邊說,邊對無名露出了鼓勵的笑容──林間的晨光下,黑髮的少女嘴角帶著淺淺的酒窩,一對漆黑的眸子,散出的是明媚而絢爛的神采,面對這情景,無名感到自己的心,再次熱烈狂亂起來。

  他吸了一口氣,穩住了自己的呼吸。

  “……您的名字是向北宸。”

  “嗯,是的。”

  “那麽,從今天開始,我叫做向影,長劍·向影·雙翼·量化種。”

  “……向影?”

  “是,我是您的影子,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直到生命終結,不離不棄!”

  只要你還需要我,無論你在哪,我都會竭盡全力,出現在你的左右!

  

第五章 這美麗而危險世界

  “主人,主人,……該起床了。”

  當耀眼的陽光再次灑向拉夏森林的時候,無名──不,該叫他向影了──帶著溫和而又寵溺的微笑,輕輕將北宸搖醒,在她不情願的表情下,遞過幾個被洗得乾乾淨淨的天風果,還有一個用不知是什麽樹葉疊成的小杯子,裏面乘著清澈的清水。

  北宸在早餐的香味下略微清醒了些,接過了向影遞來的杯子漱口,然後伸了個懶腰,一口吞下一個小小的天風果,走向了不遠處的小溪洗臉。

  “呼哇!醒了醒了!”

  北宸像是一隻沾水的小貓一樣搖頭甩著頭髮上的水珠,然後再以指代梳,認真地理了理自己的頭髮,動作做了一半,她尷尬地看向了守在一邊的向影。

  “抱歉啊,這森林裏什麽起居設備都沒有,我的樣子是越來越不修邊幅了。”

  “不,主人在我眼中永遠是最鋒利的。”

  “……哈?”

  向影愣了愣,然後扭過頭輕咳一聲。

  “那個,我的意思是……主人無論什麽樣子都很漂亮。”

  北宸這才反應過來:在武器的眼中,或許鋒利就等於美麗的代名詞吧?想到此,她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向影,這可不行啊,以後要是看到中意的武器小姐的話,說不定稱讚她鋒利比較好哦?”

  “不,其他戰器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除了主人您,我不會中意任何東西。”

  北宸的臉瞬間紅成了一顆番茄:

  “哇哇哇哇哇!不、不要說這麽讓人誤會的話啊!”

  “但是,這是實話。”

  “我知道!我知道了!總,總之我們說些其他的吧!”

  看她慌亂的樣子,向影垂下了眼簾。

  “好的,那麽就商量一下今天的行程吧。──是向城鎮前進,還是繼續留在森林中狩獵低級的‘附身月使’?”

  “嗯,繼續留在森林裏吧。”

  北宸立即給出了方案。

  “好的。……不過,我能問一下為什麽嗎?”

  “你總算是忍不住問了啊。”

  北宸笑嘻嘻地伸出一隻手指在向影面前晃了晃:

  “以後就像這樣哦,有問題別憋著,雖然我默認你叫我‘主人’,但那是因為你說這樣能讓你比較有歸屬感的緣故,從身份上來說,我並不是你的主人,而是你的搭檔。你真的沒必要對我這麽拘謹。”

  “……嗯,好的。”

  向影輕聲應答,看向她的眼神更溫暖了幾分。

  “其實答案很簡單啦。”

  北宸拉著向影在溪邊的大石坐下:

  “按照你說的,要在這個世界生存,最重要的就是武力,對吧?”

  “是的,幾乎可以說是,實力代表著一切。”

  在這個世界上,比重最大的兩大智慧種族:人類和戰器,無論是哪種,都時刻在絞盡腦汁,提升自己的實力,否則的話,不是死於同類的擊殺,就是死於“附身月使”的口中或爪下。

  “所以咯,既然是個崇武的世界,以我們倆現在的實力,進城去有什麽好處?你也不想整天被蔑視的眼光包圍吧?我也是,雖說你說我的體質,可以和挺厲害的戰器簽訂契約,但那畢竟是武器的力量,而不是自身的,有朝一日如果那武器離開了我,我依舊還是菜鳥一隻,那種虛偽的強大,我不需要。”

  “所以,你才決定留在這森林裏,狩獵那些低級的‘附身月使’?”

  “是啊,你不是說這附近只有低級的附身月使徘徊嗎?那就沒有比這更好的鍛煉環境啦。不但可以增長我使劍的經驗,也可以讓你吃個飽,一石二鳥不是嗎?這是最好的提高生存能力和生存幾率的方法了。”

  由向影口中得知,雖然人形化的形態和人類差不多,但人類的食物是肉類或果實,而向影這樣的戰器,食物卻是一種叫做“星靈力”的類似能量的東西。而這種東西,可以通過打倒那些叫做“附身月使”的怪物,從它們身上吸取。

  但要打到那些怪物,用普通的武器不行──它們會再生,戰器的人類形態也不行,依舊會再生,只有武器形態的戰器,在人類的操作下打倒它,才能徹底地終結它的生命。

  換句話說,必須是一對相互配合的人類和戰器,才有辦法打到“附身月使”。

  打倒了“附身月使”,戰器通過吸食星靈力而變得更強,而人則是因為締結契約的戰器變強而同樣獲得更大的力量,這就是人類和戰器之間相輔相成的關係。

  “我明白了,你的考慮是正確的,主人。但我有些擔心你的身體過於勞累。”

  “不,我不累,就是髒了點,嘿嘿……在山野裏洗澡,總覺得洗不乾淨的樣子。”

  北宸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向影卻對此毫不在意似的,笑著搖頭。

  “說真的,好神奇啊,締結契約之後,感覺要怎麽使用劍的技巧,會自己出現在腦海裏,到了要用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學會了呢。”

  北宸至今對此感到興奮和好奇,最開始她的揮劍動作是由向影指引的,但到了現在,她已經可以隨心所欲地揮動他,甚至是劃些簡單的劍花了。

  “是的,這是正式契約關係中的‘契文’,就像是……嗯,怎麽說呢,使用說明書一樣的東西?但那畢竟也只是教你怎麽用而已,能夠熟練地使用我,是主人您自己努力的功勞,我在此之前,還從來沒遇到過人,為了能熟練使用技巧,每天帶著我狩獵的。”

  “誒,也就是每種戰器都有屬於自己的‘契文’嗎?”

  “是的。因為我比較低等,所以契文不多,有些高級的戰器,一締結契約就會有一大堆契文,讓主人應接不暇呢。”

  “這樣啊,我覺得少沒什麽不好的,越基礎的東西越實用,這理論,我相信在哪個世界都一樣,少的話,就把那些技巧,先練得爐火純青吧!”

  北宸說著,從大石上站起來,振作精神似的拍拍手。

  “好,向影,變回戰器形態吧,我們狩獵去!”

  “是,主人!”

  轉眼間,一天又飛快地過去了。

  傍晚時分,和往常一樣,吸食了充足的星靈力的向影抱著累到虛脫的北宸回到了他們的據點──一個在小溪邊的大樹下搭起來的小涼棚。

  向影輕柔地將北宸放在涼棚中乾淨柔軟的草垛上,然後出去點著了白天收集起來的艾蘭草。──這是一種奇特的香草,點著之後的味道可以在空氣中殘留很久,而這恰恰是“附身月使”最厭惡的味道,有了它,北宸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在涼棚中好好睡上一覺了。

  森林裏普通的獸類不多,不過今天恰好撞上了一隻野兔,向影一出聲提醒,北宸立即像是撲食的豹貓一樣弓身沖了過去,猛地一刺,將那兔子刺了個對穿。

  相比他們相遇的時候,北宸的身體素質也有了極大的進步,當然,這是因為她每天都拼了命地狩獵,在實戰中不停努力練習的緣故。

  向影知道,她這麽拼命,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他──為了他早日擺脫實力不足的自卑感。

  他一邊熟練地將兔子剝皮,剔骨,挖去內臟,用清水認真仔細地洗去上面的寄生蟲,然後用星靈力消毒,點起火苗,把兔肉串上準備好的小木枝上,烤了起來。

  待到兔肉散出了香噴噴的氣味的時候,一邊涼棚裏的北宸被饞得搖搖晃晃跑到向影身邊,靠著他坐下,然後笑嘻嘻地伸手。

  向影微笑著將一串兔肉塞進她手中。

  “有個還算不錯的消息,主人。”

  “什麽什麽?”

  北宸大口嚼著兔肉,口齒不清地問道。

  “我又得改名字了,長劍·向影·三芒·量化種。”

  “咦、咦咦!晉級了嗎?!太好了!!”

  看到北宸臉上那由衷的笑容,向影的心情越發明亮了一分。

  “是的,現在的話,勉強算是夠得上這個世界上合格戰器的最低標準了。”

  戰器的命名格式很清楚名了。

  最前面的是戰器的外形種類,比如“長劍”、“長矛”、“短刀”,

  第二個是契約名,也是用來稱呼的泛用名,契約名可以由現在的主人起,也有些高級的戰器會給自己起名,而所有的戰器,在命名契約名之前,都被統一稱作“無名”。

  第三個名字則代表著等級,從低到高,依次是,單葉、雙翼、三芒、四輪、五弦、六星、七痕、八月、九耀,遇到向影的時候,他自稱雙翼,那就是二級,而現在則是三芒,每晉級一次,戰器的名字也會隨著改變。

 

  第四個名字則代表著戰器的“血統”,據向影說,戰器有四大血統,最強、最稀有的“星脈種”、其次是有著特殊能力的“燁月種”、接下來是特殊的“墮暗種”,最後則是隨處可見素質中庸的“量化種”,血統代表著戰器的基礎實力,同樣的等級,因為不同的血統也會有著巨大的實力差,比如,哪怕是九耀量化種,可能也不比雙翼星脈種厲害。

  而說到合格戰器的最低標準,沒錯,就是三芒量化種,成年之後達不到這種標準的戰器,一律被視為殘次品,直接丟去戰器塚,因為沒有人類的幫助捕食“附身月使”,等待它們的就只有是星靈力散盡,然後變成真正的鐵器,那就代表著死亡。

  北宸啃著烤肉,接著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驚訝地大叫起來:

  “什麽啊!那也就是說,你被丟去戰器塚,根本就不是你的錯嘛!”

  “……啊?不,這確實是我自身實力……”

  “不對!”

  北宸打斷了他:“是你前一個使用者的錯,如果他努力用你狩獵,你吸食足夠的星靈力的話,完全可以合格的啊!你們戰器無法依靠自己的努力來增長實力,所以與其說是評判你們的實力,不如說是評判你們的使用者是不是個愛偷懶的米蟲罷了,和你們本身的實力根本沒關係吧?”

  向影苦笑著搖搖頭。

  “不是的。我的前一個使用者說了,我晉級需要吸食的星靈力,幾乎比其他的戰器多了一倍,這就說明我的成長資質相當差了。”

  “那有什麽,”北宸翻了個白眼,“不就是多一倍的星靈力嗎。用別人雙倍的努力來獲得相同的等級,反過來也就代表,有著同樣等級的戰器,我這個操縱者的對戰器的熟練度是別人的兩倍,不是嗎?這可是大佔便宜的好事哪!”

  “……”

  向影不再回答,只是低下頭,像是在忍耐著什麽似的,緊握著自己的拳頭。

  “怎麽了?我,我沒說讓你不開心的話吧?向影?”

  “不,不是。”

  向影低著頭,將雙手放在了自己的膝上,有些澀然地看向北宸:“我能抱一下你嗎,主人。”

  “啊,好的,……不不不,等等!”北宸說著,跑到溪邊洗去了臉上那兔肉帶著的油膩,然後又在向影哭笑不得的眼神中跑回來,對他張開雙手。

  “好了,抱吧。”

  “……嗯。”

  向影上前一步,像是對待易碎品一樣地,輕輕將她摟進懷裏。

  “能遇到你,我很幸運,主人。”

  “嘿嘿,反過來說,我也很幸運啊,不然我就死在戰器塚了。”

  “不知道你會在這個世界逗留多久,但是只要你在一天,我一定會盡全力守護你的。”

  “嗯……”

 

  北宸在他懷中,抬頭看向了那帶著藍紫色月光的夜空。

  “雖然是比原先居住的世界危險好幾倍的地方,現在意外地覺得不討厭,……甚至覺得有點有趣呢。”

  然後她調轉視線,看向摟著自己的金髮男人。

  “我以前並不知道,我也是能活得這麽拼命但又這麽開心的,謝謝你,向影。”

  向影再次無言以對,只是那顫抖著的手臂上的熱量,清楚地傳達出了他的心情。

  說什麽都無法表述的時候,就用行動來說話吧──這麽想著,向影想要加大手臂的力量,不過北宸卻在他懷中竄了一下。

  “啊呀兔肉焦了!!啊──我的兔肉──”

  “……”

  

第六章 靈魂收割者

  “呼……洗完澡之後吃著烤魚幹還有帥哥可以看,真是人生至福啊──”

  北宸一臉陶醉地躺在溪邊的巨石上,嘴裏叼著半條小烤魚,甩著兩條腿,看著頭頂的星空。起先那藍紫色的月亮讓她有些不習慣,但現在看久了還覺得挺好看的。

  “主人,請不要動,我幫你把頭髮吹幹。”

  向影在一邊認真地捧著她的一縷黑髮,掌心凝聚起微熱的輕風,吹了起來。

  晉級到三芒之後,向影多出了許多能力,除去原先的控火,治療之外,現在還能控制小範圍的風和雷。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種能力,心靈交流:不需要開口,北宸和向影現在能直接通過意識交談,就好像體內多出了一個開關一樣,能隨意控制兩人間的交流頻道。

  這種能力在這種無人的山野是完全沒什麽用,但到了人多物雜的城鎮,可想而知有多重要,難怪他們把三芒當做戰器的最低標準,很可能這種能力就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吧。

  等向影吹幹了頭髮,北宸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了,雖然他也捨不得叫醒她,但他還是輕輕搖了搖北宸的肩膀。

  “主人,我們得準備一下,出發去城鎮了。”

  聽到這句話,本來有些神智渙散的北宸立即清醒了起來。

  “怎麽了?”

  “……再過兩天是‘星災之夜’。野外太危險了。”

  “星災之夜?那是……?”

  “啊,對了,我還沒有和主人說過三大夜的事呢。在這個世界,每個月有三天非常重要。‘星災之夜’、‘月震之夜’、‘刃鳴之夜’。”

  “嗯……?詳細說說好嗎?”

  “當然。星災之夜是每月的月圓之日的晚上必定會出現的,……在那一晚,所有的‘附身月使’會發生非常可怕的暴動,它們的能力會瘋長好幾倍,還會變得相當嗜血,那種夜晚留在野外的話,說不定會屍骨無存的。”

  北宸聽聞後有些膽怯地打了個抖:“聽起來就很可怕,雖然三級的附身月使以我們現在能力來說打倒它是很輕鬆了,但要是長上好幾倍的話……嗚哇哇!”

  向影嚴肅地點了點頭,隨即又開口:“月震之夜會隨機出現在一個月的任何一天,這一天則是戰器們的優惠日,戰器們的能力會長上好幾倍。所以經常會有人在月震之夜帶著自己的戰器去越級狩獵高等的‘附身月使’。”

  “這樣啊……”北宸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刃鳴之夜則是月虧之日,戰器們的出生的日子。這個世界在每個地區都分佈著不少的星靈礦,每個月的刃鳴之夜,星靈礦就會製造新的戰器出來,主人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戰器有一種血統叫做‘燁月種’嗎?那種血統的戰器,就是恰好‘月震之夜’和‘刃鳴之夜’撞在同一天出生的戰器。”

  “原來如此,因為出生時能力被月震之夜翻了好幾倍,所以才會那麽厲害啊。”

  “是的,出生時能力翻倍的話,似乎就能把這些基礎素質永久保留下來,不過正因為那兩種日子撞在一起的幾率非常小,所以燁月種才會非常的珍貴。”

  “這樣啊。那向影你還記得自己是幾月出生的嗎?”

  “記得,是年十六月。距今五年又七個月。”

  “!?十六月?!向影,這個世界,一個月是幾天,一年是幾個月?”

  “一個月是天,每月朔月也就是第一天是刃鳴之夜,15日是望月,也就是星災之夜。一年是十七個月。”

  “一年是十七個月,……等等,向影你才五歲?!”

  北宸啼笑皆非地看著身邊那個看上去高大成熟的男人,這,這家夥竟然只有五歲!!

  向影卻著急地解釋起來:“主人,人類和戰器的年齡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我雖然出現在世界上只有五年,但其實每件戰器在單葉等級時就有了非常清楚成熟的人格了,心理年齡上我並不是──”

  看到向影這焦急的樣子,北宸收起了笑容不再取消他,不過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追問了一句:

  “那麽,戰器的壽命是多長啊?”

 

  “這個很難說,我認識的好些殘次品,三四歲就死了,但是那些上位的戰器,比如你認識的魔裝劍霞血,他就活了很久,起碼也有1000多年了吧?”

  “噗!原來那家夥是千年老妖怪啊!!竟然還拿著張帥臉騙人,真是的──”

  看見北宸用隨便的語氣談論著讓整片大陸都聞之色變的王者戰器,向影不知道怎麽地,覺得心裏松了一口氣。

  ……看樣子,她似乎並沒有很渴望得到霞血的樣子。霞血和向影是同種類兵器──長劍類,如果她和霞血締結契約的話,向影就沒有任何存在價值了。

  “好,既然兩天後是星災之夜,那麽我們確實得做好去城鎮的準備了。去城鎮的話……首先就得需要這個世界的貨幣啊,向影,你有什麽意見嗎?”

  “這個主人不用擔心,我一直有在準備。”

  向影說著,從腰包裏抓出了一把亮閃閃,指甲大小的小石子。

  “這是……?”

  “這是星靈核,可以用它來賣錢,是從打倒的‘附身月使’身上拿到的……不過,這種低級的,只能換到一點點錢而已。”

  北宸點了點頭,然後一驚,看著向影手中的一把星靈核,再拉開向影的腰包一看──

  “天,這麽多?!我們究竟殺了多少只附身月使啊?!”

  “581只,主人。”

  北宸這下徹底呆了:“這麽多!!我,我都有點佩服自己了……這附近的附身月使沒有被我們殺光嗎?!”

  “怎麽殺得光?附身月使的出生速度可是相當快的。”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我,我可沒想過破壞生態平衡啊。”

  向影疑惑地聽著北宸說著他不懂的術語,正要說話,卻突然迅速地將星靈核放回了腰包,猛地站了起來。

  “誰?!”

  向影對著遠處的灌木叢厲聲大喝道,北宸也立即警覺地從大石上跳了起來。

  沒一小會,有人跌跌撞撞地沖過灌木向著小溪邊的向影和北宸二人跑來。

  “救,救命!!兩位,救命啊!!”

 

  來者是一個金髮少女,雖然衣衫襤褸披頭散髮,但依舊能看出那狼狽的裝扮下有著絕美的外貌。

  她沖到了北宸和向影跟前,一眼瞟過向影,露出了明顯失望的神色,但不知道怎麽的,她一轉眼珠,轉而又對兩人笑了起來。

  “這位小姐……還有戰器先生,我被人追殺,我的戰器背叛了我,我出10萬多瑞,請你們保護我去這附近的維爾維斯鎮好嗎?!”

  “……”

  北宸沒有回答,只是皺了皺,開啟了心靈交流模式。

  『……向影,我總覺得這事有蹊蹺啊。』

  『是的,但是主人,她說出10萬多瑞,這可不是筆小數目,都夠你在小鎮裏買上一幢自己的住宅了。』

  『這樣啊,這確實有點誘人,不過我還是問一下吧。』

  “嗯,這位小姐……怎麽稱呼?”

  “呃,我叫夏莉。”

  “夏莉小姐,您給出的報酬我很心動,不過我想問一下,為什麽您的戰器會背叛您呢?你們之間不是有契約在嗎?”

  面對北宸的追究,夏莉在一瞬間露出了不耐煩的猙獰神色,但是她立即又一撇嘴,委屈地低聲嘟囔起來:

  “我不知道,本來有契約的話他根本不能背叛我,還不是有墮暗種給他撐腰的關係。”

  “這樣啊。”

  北宸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

  “算了,這生意我不做。”

  “什麽!?”夏莉怪叫起來,“我,我願意出10萬多瑞,你竟然──”

  北宸卻神色冷淡地揮揮手。

  “戰器雖說和人類並稱世界兩大智慧種族,但為了生存,其實不得不依附於人類的使用,而你竟然能把自己的戰器逼到不顧生存向你倒戈──抱歉,你的錢我不想要。”

  在這麽說的時候,對面的夏莉的面色愈來愈扭曲,而一邊的向影卻看著北宸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更何況我們自己也有能賺錢的法子,對吧,向影?”

  “是的,主人。……雖然只是小錢。”

  兩人無視夏莉說笑起來,惹得一邊的夏莉怒極,忍不住冷言出口:

  “什麽啊,只是垃圾得不能再垃圾的三芒量化種而已,要不是我情況不怎麽好……你以為我會看你們這種賤物一眼──嗚!”

  話還沒說完,北宸已經箭步沖上前,一個漂亮的旋身,飛起一腳踢在了對方的小腹上,把那夏莉踢得蜷在地上尖叫不已。

  “那一點都不賤的夏莉小姐,看樣子你的戰器比我的要高級很多啊?那你的身手怎麽連我這個使用三芒戰器的人都不如呢?你看,我連戰器都沒有,就把你撂倒在地咯?”

  在向影略帶驚訝的目光中,北宸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冷漠而嘲諷的笑容,向著蜷縮在地的人影走了一步。

  ……如果平時那活躍溫和愛笑,偶爾還會撒嬌的北宸是小貓的話,那現在的她,幾乎像是──

  “……該死……你這……我要叫我父親──”

  “一出口不是錢就是權,像你這樣的家夥,能得到戰器的忠誠才怪呢。”

  北宸冷笑一聲,轉身走到向影身邊拉起他的手。

  “我們走,向影。”

  “不,請等等,附近好像還有人,我們還是別輕舉妄動……”

  向影的話音剛落,四周突然揚起了一陣颶風!

  北宸反射性一伸手做好了握劍的動作,而與她配合已久的向影立即二話不說變回了戰器形態,出現在她的手中。

  與北宸的謹慎相反的是,有一個人,以略帶慵懶散漫的姿態,從天而降落在了那蜷縮在地的夏莉跟前。

  “──”

  北宸倒抽了一口冷氣。

  白色的齊膝長髮在月光下反射出幽火般的光澤,漂亮得不似人間之物的帶著陰冷邪氣的俊美臉龐,以及一對血紅色,在夜色中如魔鬼般散出嗜血光芒的雙眼──

  他手裏拿著的,是比他那高挑的身軀還要高出幾分的,閃著紫黑色妖光的巨大鐮刀。

  不行。

  那個人太強了,壓倒性的氣勢一陣陣地襲來,幾乎剝奪了她開口說話的能力──見到她這個模樣,對方冷笑了一聲,而隨著這聲冷笑,彌漫在附近那幾乎扭曲了空氣的殺意似乎淡去了不少。

  “我准你說話了,小丫頭。”

  陰邪鬼魅的男聲傳了過來,北宸全身一震,緩緩地放鬆了自己緊繃的身軀。

  “你是誰?”

  “哦?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墮暗種面前這麽放肆?”

  『主人,他是墮暗戰器!!千萬小心!!……如果動武的話,就算是我人形化拖延時間,你也絕對跑不掉的,該死──』

  幾乎是同時,對面拿著鐮刀的男子和向影開口了。

  從未聽過向影如此緊張的語氣,北宸吞了口唾沫,握著向影的手心似乎是滲出了薄薄一層虛汗。

  對面的男人又是一聲冷笑。

  “看在你剛才說了取悅我的話的份上,我准許你報上自己的名字。”

  “我我我……我剛才說啥了?”

  被嚇懵的北宸愣愣地看向手中的向影,但向影似乎也一時半刻沒反應過來對方的話語到底是什麽意思。

  鐮刀男不耐煩了。

  “讓你報名字沒聽到嗎?!”

  “嗚哇對不起我叫向北宸!!”

  北宸嚇得趕快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鐮刀男愣了一下,竟然“嗤”地笑出聲來,連帶著那散著濃重煞氣的臉,看上去也溫和了許多。

  “向北宸啊。有興趣知道我是誰嗎?”

  “誒。”

  “……別嚇到昏過去啊。我的名字是吸血鐮·亞曄·六星·墮暗種。”

  “……?”

  但不是本地人的北宸只是疑惑地歪了一下頭,而她手中的向影乾脆大舒了一口氣,返回了人形化,出現在北宸身邊,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

  鐮刀男的嘴角隨著他們的動作抽了一抽。

  “你怎麽變回來了,向影?他是六星墮暗種,很厲害耶!”

  “放心,吸血鐮亞曄也算是墮暗種之中的名人了。他不會為難戰器,也不會為難像你這樣的靈武司的。”

  “靈武司?”

  “啊,我連這個都沒有和主人說嗎?這實在是太失職了!在這個世界,使用戰器和‘附身月使’搏鬥的人,統稱靈武司。”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我現在的職業是靈武司啊。”

  一察覺到那鐮刀男是無害的,北宸和向影又不知不覺地陷入了旁若無人的高溫交流模式,弄得那亞曄只覺得自己額頭青筋直跳。

  “喂,你們是覺得我今天心情太好,所以來挑戰我的底線嗎?”

  於是,他不得不散出了大量的殺氣,再次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察覺到自己無視了這麽厲害的戰器和向影閒聊,北宸有些尷尬地咳了幾聲:“對不起……呃,那,亞曄先生找我們是有什麽事嗎?”

  亞曄瞟了北宸一眼,傲慢地哼了一聲。

  “我是來找她的。”

  他說著,再次踢了一腳蜷在地上的夏莉。

  “在我面前裝昏?覺悟不錯啊。”

  “救,救命──救命!!我給你們50萬多瑞!救我──”

  裝死不成,夏莉再次扭曲著臉對著北宸和向影尖叫起來,然後手腳並用著向他們爬了過來──

  亞曄並沒有追上來,只是遠遠拋過來一把短劍,砸在了夏莉的跟前。

  “喂,這女人就交給你處置了。”

  “……”

  地上的短劍發出了短促的呼吸聲,然後閃過了一道綠光,變成了一個清秀的綠發藍眼的少年。

  “阿爾!──阿爾,你……你不會真的殺了我吧?”

  夏莉看見短劍變回了人形,帶著討好的笑臉後退了幾步。

  “我,我不會再欺負你了──你別聽那把鐮刀的挑唆,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以後一定好好對你──”

  “──”

  叫做阿爾的短劍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使用者。

  “欺負?這個詞用得真是好呢。”

  站在不遠處的亞曄帶著幾近妖冶的笑容冷笑一聲。

  “辱駡,踢打,擅自改造他的刀刃長度,只是為了好玩,讓他去和比他強上許多的戰器拼刀刃的堅硬度,故意讓他挨餓,甚至是把他當做床上泄欲的工具,對他這樣,只是‘欺負’而已?”

  夏莉被他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但又無法反駁,她只得再次露出討要的表情對著少年訕笑:

  “我知道錯了,阿爾,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我會改的,真的!”

  “──我……”

  “快點選,我時間可不多。……是繼續當她手下的受氣包,還是反咬一口,從此變成無人可以制禦的墮暗種,選吧。”

  亞曄不耐煩地換了個站姿,手中的鐮刀發出了“鏘”的一聲脆響。

  “我……”少年一咬牙,猛地抬起頭,看向亞曄,“我選擇墮暗!”

  “好!”

  亞曄張狂地大笑一聲,手腕一翻,巨大的黑鐮呼嘯著橫掃過去,夏莉根本來不及逃跑和慘叫,一顆美麗的頭顱就高高飛起,然後滾落在草地上。

  血,濺得到處都是,北宸雖然在這些天見多了屍體,但人類的屍體,她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見到,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向後退了好幾步,撞進了向影的懷裏。

  “沒事的,主人。”

  向影沈聲安撫道,轉過她的身子,讓她的臉埋在自己的懷裏。

  “接下來的事,主人別看比較好,戰器墮暗的過程……太血腥了。”

  北宸在他懷裏輕輕地點了點頭,她似乎還沒有從震驚中回神。

  一邊的亞曄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一眼向影,然後伸手虛抓了一下──

  大量的鮮血,從夏莉屍體的脖子斷面處湧出,聚成了一個球型漂浮在空氣中,隨著鮮血越湧越多,球形慢慢脹大,而夏莉的屍體,則快速地乾癟了下去,最後,空中漂浮著的血球脹成了一個一人高的血泡,而地面上的屍體,已經乾癟得根本看不出本來的面貌了。

  “來吧,接受你主人的血的洗禮,從此以後,你不需要再聽從任何人的命令,不需要在人類的操縱去吸食那可笑的星靈力,我們的食物,是人類的鮮血,是人類的靈魂,是那些無能卻對著我們跋扈專橫肆意淩辱的可笑生物!進去吧,接受你的改變!!”

  少年帶著決絕的表情點了點頭,縱身一躍,跳進了那巨大的血泡中,然後──

  “啊啊啊啊啊──!!!!”

  尖利的咆哮聲,伴隨隨著大地的轟鳴聲和電閃雷鳴的噪音一同響了起來,向影懷中的北宸本能地想要抬頭,卻被向影用力地按回自己懷裏。

  “主人,不要看!”

  “可是──”

  “馬上就好了,堅持一下,馬上就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小溪邊的空地上空的戾氣總算是散去,而絕叫和轟鳴聲也漸漸平息了下來,北宸從向影的懷中離開的時候,血泡不見了,那個綠發藍眼的少年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懸浮在半空中的,白髮紅眼的冷峻少年。

  “感覺如何。”

  一邊的亞曄冷笑著抬頭詢問。

  “……很舒服。”

  “除了實力大增外,是不是覺得自己脫去了一切束縛?”

  “是啊。早知道墮暗是這麽舒服輕鬆的事,早就該做了。”

  少年的臉上浮現了陰冷而腥黑的微笑,對著亞曄輕輕點了點頭。

  “謝謝,亞曄,我還有些仇必須報,先離開了。”

  “去吧。”

  少年淩空一躍,帶著一陣陰風離開了北宸和向影的視線,而亞曄則是毫不在意地一腳踢開了腳邊的乾屍,向著兩人走了幾步。

  “你們感情很好。”

  “……”

  北宸沒有回話。而亞曄陰冷的眼神卻露骨地落在的北宸的身上。

  “最好給我保持下去,如果有一天你也做出那女人做的那種事的話,你的下場也是這樣。”

  “嗯,我知道。”

  北宸輕聲答道,她的語調有點顫抖,口氣卻很堅決。

  “放心吧,我家向影,不會有墮暗的機會的。他那麽好的家夥,才不讓給你做小弟呢。”

  “……哼。”

  亞曄輕哼了一聲,把鐮刀往肩上一抗,轉身背對兩人。

  “後會有期啊,向北宸。”

  他說著,縱身一躍,躍入了林間的陰影中,雪白的長髮隨風飛舞,黑鐮閃著幽光,像是收割靈魂的死神一樣,帶著詭譎的笑聲離開了。

  北宸這才放鬆了身子,大大地喘了口氣。

 

  “……這就是,墮暗種嗎。”

  心有餘悸似的,她這麽喃喃起來。

  

第七章 麻煩找上門

  在森林裏遭遇了鐮刀亞曄之後,北宸一晚上沒睡好,大腦裏總是盤旋著那短劍少年墮暗時的絕叫,還有地上的乾屍以及滾落在地的頭顱。

  但為了平安度過接下來的“星災之夜”,第二天清晨,北宸還是頂著黑眼圈和向影上路了。

  10桑瑪爾距離,正巧是公里左右,以現在北宸和向影的身手,花了不到一小時就輕鬆趕到了。北宸站在森林邊緣看著那外貌和中世紀小鎮差不多的集落,從這個距離已經可以清楚地看見大街上的人來人往了。

  “那裏就是維爾維斯鎮,主人。”

  北宸點點頭,有些忐忑地看著自己身上早就破破爛爛的學生服。

  “我,我的樣子沒有很可怕吧?”

  “沒有,主人永遠是鋒、漂亮的。”

  “身上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味道?”

  “有些青草味,我覺得並不礙事。”

  “這樣啊……”

  北宸迎著撲面而來的輕風大吸了口氣。

  “向影,我有話要和你說。”

  “是,請說,主人,”

  北宸轉頭對著向影微笑了一下,然後開口:

  “──”

  維爾維斯鎮是一個人口五萬左右的小鎮。

  因為位於赫陽國邊境地帶,與出入境關卡很近,又鄰接著很大的戰器塚,所以雖然是個小鎮但人流量卻意外的大,各種店鋪一應俱全,許多工會也在這裏開有小分會。每天一大早,鎮上的主要幹道上就會陸陸續續地出現許多來往的人群。

  叫賣戰器的,出售星靈核的,修繕高等戰器的,吆喝著和人組隊狩獵,各種各樣的人類和戰器,讓街道變得熱鬧非凡。

  但北宸和帶著劍形態的向影出現在街道上的時候,周圍的人群卻微妙地安靜了下來。

  “喂喂,那小姑娘……生面孔?”

  “哪里的貧民窟來的啊,衣服破破爛爛不說,竟然帶著這麽丟臉的戰器?”

  “是啊是啊,那破長劍,該不是從垃圾場撿來的吧?!”

  似乎是根本沒有打算壓抑音量,人群討論的聲音直接傳入了北宸的耳際。

  她總算是瞭解到了什麽叫做“崇武的世界”了。

  毫不在意地撇撇嘴,北宸把手放在向影的劍柄。

  『向影,這裏你來過嗎?知不知道賣星靈核的地方要怎麽走?』

  『是的,來過一次,星靈核如果賣給私人商家的話可以賣的比較貴,但容易收到假幣,而且也不怎麽安全,他們會吞貨賴賬。我建議主人直接賣給靈武司工會,他們也是長期收購星靈核的。』

  『好,那就去靈武司工會吧。』

  直接遮罩了周圍那帶著驚奇的鄙夷聲,北宸在向影的指路中,走去了靈武司工會的方向。

  “歡迎來到靈武司工會‘赤兔’!這位元小姐,請問您需要什麽服務?”

  一打開門,發現裏面的場地意外的大,門口正對著一個寬闊的前臺,邊上擺放著像是給工會成員用的小桌椅,而側面則是一大片像是酒吧似的休息區,有不少人在北宸走進工會的那一瞬就把視線落到了她身上。

  看到北宸,站在前臺中的某個像是服務小姐一樣的女孩子立即對著北宸鞠了鞠躬,以甜美而又公式化的聲音招呼北宸過去。

  北宸假裝沒有看見那微笑的假面下掩蓋的失望,走到了櫃檯前對著前臺小姐點了點頭。

  “你好,我想把手頭的星靈核兌換成現金。”

  “好的,請問您是本工會成員嗎?”

  “不。”

  “那請問您要先登記成為成員再兌換嗎?工會成員在兌換星靈核時可以得到一成的優惠。”

  北宸啞然失效:促銷(?)手段倒是在哪個世界都差不多呢。

  她低頭想了一下,還是搖搖頭。

  “我想考慮一下再做決定,先把手頭的星靈核兌換了再說吧。”

  “呃……好的。”

  “向影。”

  “是。”

  向影恢復成人形,把腰包中所有星靈核嘩啦一聲全部倒在了櫃檯上,嚇了前臺小姐一大跳。

  “喂喂,不是吧,這麽一大堆三級星靈核,那小姑娘在想什麽?”

  “沒辦法吧?武器低級,狩獵高級的‘附身月使’比較吃力的緣故?”

  “不過這量也太大了點吧?她究竟和那些狼有什麽深仇大恨?”

  又是毫不遮掩的議論聲,北宸不說話,只是用眼神催促前臺快點去兌換。前臺則是露出了有些鬱悶的神色,手忙腳亂地捧起那一大堆星靈核,跑去了後面的工作區,中途還劈裏啪啦地散落了許多,引起了休息區那些靈武司的一陣哄笑。

  “真是好大手筆的窮酸啊。”

  “喂,小姑娘,人家拿來給小孩子玩彈珠的三級星靈核你拿來賣,你真的不覺得丟臉嗎?!”

  更是有人直接大吼著對北宸搭腔了,北宸被煩得無法忽視他們,只得扭過頭去沖他們乾笑了一聲。

  “哈哈,不管丟臉不丟臉,至少那些星靈核每一個都是靠我自己的努力得來的,這就行啦。”

  這句話成功地暫時堵住了那些靈武司的嘴,北宸如獲大赦似的拖著向影去一邊的小桌子邊等候起來。過了十幾分鍾,前臺小姐拿著一個小袋子出來了。

  “您好,三級星靈核收購價為5多瑞一顆,您這裏是顆,一共兌換2900多瑞,袋子裏有面值1000多瑞的金幣2枚,面值500多瑞的銀幣1枚,面值100多瑞的銅幣4枚,請查收。”

  北宸展開袋子看了一眼,正如前臺所說的,裏面躺了幾枚錢幣,總算是拿到了第一筆錢,雖然沐浴在周圍那令人不快的視線中,她依舊覺得有點開心。

  “好的,辛苦你了,那就告辭了。”

  北宸笑著對前臺打招呼,抬腳準備離開。但向影卻拉住了她,展開了心靈交流。

  『主人,你不測試一下自己現在的實力在哪一級嗎?』

  『?靈武司也分等級嗎?』

  『是的,那邊那個托著水晶球的台柱就是用來測量靈武司等級的。』

  『好,那就去試試看吧。』

  轉身走向了那個托著一大顆白色半透明水晶球的,不知怎麽回事,一察覺人靠近,水晶球自動亮了起來,還在上空浮現了一排小字。

  “請將手放在探查機的觸覺球上。”

  並不是中文,而是很奇妙的字體,但不知道為什麽北宸能看懂,於是她好奇地把手放在了那個水晶球上。

  頓時,水晶球發出了炫目的光線,幾道白色的細線從水晶球中竄出鑽入了北宸的腳底的地板,然後編織成了類似魔法陣的圖騰。

  “啊────”

  “我、我靠,不會吧!”

  北宸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呢,周圍看熱鬧的幾個靈武司已經驚訝地叫了起來,甚至有的連放下手中的酒杯都來不及,徑直跑到了北宸的跟前,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猛盯著那個圖騰看。

  北宸一頭霧水的看著周圍,最後將求助的視線落在的向影身上。

  “主人,你看你的靈脈陣。上面有八道環,說明你是八級靈武司。”

  “八級?……呃,八級厲害嗎?”

  “當然厲害了!!這鎮上一共也只有三個八級靈武司啊!!”

  沒等向影回答,其中一個看熱鬧的中年人忍不住開口大嚷起來:

  “小姑娘,你是從哪個山溝來的啊,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八級靈武司已經可以同時和三個六星級別以下的戰器簽訂契約了啊,為什麽你還守著這個破爛的三芒量化種?”

  他說著,用鄙夷的眼神掃過向影。

  “該不會是因為你不懂,所以這家夥才騙你帶著他的吧?”

  “不……我並不……”

  “或者說你買不起好的戰器?看你竟然去打這麽低級的星靈核來賣,也是啊,稍稍好一點的戰器都是上萬的呢。”

  北宸反駁了一半,話茬又被中年人旁邊的一個淺蒼色頭髮的少年搶走了。

  她有點無奈地苦笑起來,這個世界倒真的是純粹,一旦確定自己的實力之後,周圍人的態度立即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把所有鄙夷蔑視的目光從她身上撤去,轉移到了向影身上。

  一邊的向影低著頭一聲不吭,看他這個樣子北宸有點難過,她拉起他的手,鼓勵似的用力搖了一下,接收到了北宸的心思,向影緊繃的唇線才稍稍放鬆了一點。

  “等等。”

  剛才說話的淺蒼色頭髮的少年開口了。然後他帶著傲慢的邪笑走到了北宸的跟前。

  “你缺戰器吧,便宜你了,2000多瑞讓你使用我,怎麽樣?”

  少年的話一出口,周圍立即再次騷動起來。

  “哇,淩霜,你不是吧,前幾天那夏莉大小姐願意花50萬多瑞買你一年的契約權你都不肯,今天2000就把自己賣了?”

  “對啊,不帶這樣兒的吧?好歹你也是四輪燁月種啊!──雖然這小姑娘確實資質不錯沒錯啦。”

  “你該不會是餓瘋了饑不擇食了吧?”

  淩霜露出滿意的笑容地聽著周圍的咋呼,然後挑著眉斜眼看著北宸,一臉“怎麽樣,你撿大便宜了”的表情。

  少年有著柔順的冰色短髮,琥珀色的瞳孔,美貌不亞於亞曄,但他笑容很刺眼,像是篤定地確認北宸會接受這筆交易,讓她身邊的向影無地自容一樣。

  北宸明顯地察覺到手中向影的手掌輕輕震了一下,莫名地,她覺得少年的笑容,似曾相識。

  是啊,在原來的世界,她總是會看到這樣的笑容。

  打著為你好的旗幟,事實卻只是帶有優越感的施捨,並預言你會接受施捨的笑容。

  她討厭這樣的笑容。

  於是,她拉著向影後退幾步,開口了。

  “抱歉啊,你看,我一共也就2900多瑞家當,去掉2000,我今天可能又得去睡草棚了,還是算了吧。……我們走,向影。”

  “你──!”

  可能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一個燁月種會被人拒絕吧,叫做淩霜的少年那張漂亮的臉因為恥辱整個扭曲了起來。

  “小姑娘,你腦子沒燒壞吧?打著燈籠都沒有的好機會落到你手裏你竟然不要?!換了我,要是多瑞能買一個燁月種戰器,別說睡草棚,睡廁所我都幹啊!”

  “對啊,要是你實在捨不得這把破劍也沒關係啊,你可以簽三個戰器呢,這麽好的機會可別浪費啊,你要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討好這淩霜,就為了和他簽約啊!”

  “主人,這確實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燁月種的戰器可遇而不可求,更何況對方願意以這麽低的價錢與你簽約,我建議你考慮一下,請不用在意我的想法,作為你的戰器,我最希望的是你能安全,有比我更強的戰器保護你,我是很樂於見到的。”

  就連向影也低著頭給出了勸言。

  北宸忍不住拿手捏了捏眉心:向影這家夥又開始了。

  然後她踮起腳尖用力地拿雙手去拉扯向影的臉頰,把那張端正的臉拉成了一個大餅。

  “呼人?(主人?)”

  向影有點局促地扶住了她的腰,口齒不清地低喊道。

  “聽好了向影,這些話我再說最後一次,要是以後你再這樣,我就不說了,直接把你丟掉咯?”

  “……什、什麽?”

  聽到北宸要丟棄他,向影有點緊張起來。

  “你是戰器,是我的搭檔,是個有思想的生命,不是一件靠等級就能評估所有價值的道具。戰鬥力不能代表一切,就算別人比你強上千倍,和你搭檔我覺得開心,那樣不就可以了?!”

  “……呼人(主人)……”

  向影感動地輕聲低叫了一聲,那灼熱的眼神配上了一張被拉成大餅的臉,怎麽看怎麽滑稽,逗得北宸放開手哈哈大笑起來,然後──

  “好了,我們走。淩霜先生,請你另尋配得上你的靈武司吧。”

  “給我站住!”

  

第八章 為了品嘗恥辱

  “給我站住!”

  北宸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讓那個向來就自負高傲的少年徹底火大了。

  這個沒眼光……沒眼光的女人!

  什麽啊,為什麽會對著那種一文不值的量產貨色這麽好,為什麽一點都沒有看不起他!?她不知道自己的實力被他扯了多大的後腿嗎!?

  和他堂堂一個四輪燁月種相比,她竟然選了一把丟在路邊別人都不會要的戰器!?

  開什麽玩笑!!

  淩霜越想越氣憤,出生到現在哪有受過這樣的氣,他徹底失去了理智,手中藍光一閃,一把漂亮奢華的長槍出現在他的手中,然後提槍向著向影的脖子刺了過去!!

  “向影!!”

  北宸側身一撲把向影撲得向後倒去,於此同時察覺到攻擊的向影一把摟住了北宸,以自己的身體做盾護著她倒在了地上,險險地躲過了槍尖,而下一秒,北宸離開向影的懷抱就地一個翻滾,那看似纖細的腿卻橫掃起一陣勁風,將她附近的一張小凳子向著淩霜猛地踢了過去!

  “哼!”

  淩霜一抖槍尖將凳子刺成了木渣,而借著這個空隙,向影快速地戰器化來到北宸手中,長劍在手的北宸,瞬間像是變了個人一樣,握著劍雙腳前後並立壓低了重心,密不透風的防禦氣場震得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幾乎沒有破綻的站姿,真的是屬於一個拿著把破爛的長劍的靈武司的嗎?

  “哈!”

  北宸卻不給淩霜發愣的機會,清叱一聲,前踏一步,主動發動了攻擊──

  她本不是愛挑事的人,但麻煩惹到頭上,如果不徹底解決的話,那以後這鎮上所有人都會把她當軟柿子捏了。

  輸贏不是問題,事實上她根本沒想過能贏一個四輪燁月種,但至少要告訴周圍所有人,她是會反抗的!

  這就是在這崇武的世界上的生存方式,入鄉隨俗,她不得不遵守!

  然後,她的攻擊再次讓工會所有人瞠目結舌──

  樸素的橫掃,樸素地前刺,樸素地上挑斜砍,樸素地閃躲格擋然後反擊,

  她所使用的,全部都是基礎中的基礎,也就是最低級的長劍類契文所給予的技巧,但,這些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長劍技,卻穩穩地全數封住了一個本應能力是他們好幾倍的燁月種的攻勢──

  平平無奇地一掃,卻分毫不差地沖著最脆弱的頸部而去;

  直線型的前刺,卻能恰到好處地避開那華美的冰藍色槍尖,直沖敵人的心臟;

  手腕一翻,劍刃在空氣中劃出了完美的帶狀殘光,遊蛇似卡住了槍身,再反手狠狠一個前撞,震得淩霜的虎口隱隱發麻!

  沒錯,那的確是一把差勁的戰器,但她對他的瞭解程度卻高到令人震驚,閉著眼都能估計出劍身劃出的攻擊範圍,不用計算就能本能地估計出揮動一次所需要的時間,所以能精准地格擋和閃躲,配合著劍的長度,靈活地小跳,走步,精確又極端迅速地測算劍與長槍的攻擊距離差所帶來的盲區和死角──

  一把三芒量化種的戰器,硬是在這個少女手中,以基礎攻擊為音符,奏出了絢爛的戰曲!

  所有看客都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而隱隱處於下風的淩霜更是氣得滿臉通紅,連帶著槍法都變得散亂,讓對面的北宸更是對著他的破綻一陣猛攻,打得他手忙腳亂──

  人群沈默了,他們一定對北宸和向影那默契的配合有著無數的疑問和震驚。

  只有北宸和向影知道,這就是帶著三芒量化種,不依靠任何戰器帶來的優勢,時刻面臨著生命危險,時刻保持著高度警惕,連續狩獵580頭三級附身月使得來的,最寶貴也最容易被忽視的──

  基礎,還有經驗!

  戰器高級又怎麽樣?打不中就全無意義;

  硬度更強攻擊力更高又怎麽樣?有技巧的格鬥,根本可以完全避免這些對自己不利的東西;

  有著珍貴的血統又如何?在這把自己與對方融為一體的默契下,血統這種東西,也不過是如此的蒼白罷了!

  “可惡!!有人做我的臨時使用者嗎!?打贏這個女人,我給10萬多瑞!”

  幾乎是敗兆高懸的淩霜一邊狼狽地打開北宸的攻擊,一邊用力地後跳了幾步,暫時撤離了北宸的攻擊範圍,

  而一邊的北宸也沒有追擊──敵人實力很強,她每一招都用盡了全力,現在體力已經幾乎用完了,她必須抓緊每一秒休息。

  『主人,乘機撤退吧!』

  『嗯,沒錯……好漢不吃眼前虧!』

  但北宸還沒來得及抬起腳,對面已經傳來了與剛才截然不同的殺氣!

  定睛一看,淩霜已經變回了長槍的模樣,而拿著那把長槍的,是一個穿著暗紅色輕鎧、黑色風衣的魁梧男人。

  淺灰的沖天發,狹長而閃著凶光的黑色雙眼,棱角分明,頗帶滄桑的臉,全身從頭到腳禁欲似的包得嚴嚴實實,但輕鎧和風衣,根本蓋不住那明顯、甚至是有些誇張的的肌肉曲線。

  “……你是誰?”

  北宸心中暗道不好,喘著氣大聲問道。

  “辜銀嶽。”

  略帶沙啞的男聲從對方口中傳來,有一瞬間北宸甚至覺得對方是一頭會說話的狼。

  “辜銀嶽!?那個三級幻靈武司嗎?!”

  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

  “人稱‘鉤命銀月’的那家夥?不是吧,他來這麽偏僻的地方做什麽?!”

  “等等,銀岳老兄,真的是你本人的話,那也太不厚道了吧?聯合一個四輪燁月種欺負一個拿著破爛劍的小姑娘?說出去會讓人笑死的哦?”

  不知道是不是北宸剛才的表現讓人刮目相看,有人開始為她抱不平了。

  “對啊對啊,你這種大名人,不會在乎那10萬多瑞吧?我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錢我不在乎。”

  辜銀岳冷聲打斷了周圍的嘈雜,他對著北宸提起了那閃著寒光的長槍淩霜。

  “我對你的武技很感興趣,請與我一戰。”

  “呃──”

  “請賜教。”

  “嗚!?”

  也不管北宸同不同意,辜銀嶽提槍刺了過來,這一刺和方才那淩霜的攻擊可不一樣,排山倒海的殺氣,電光石火般的速度,仿佛要劈開空氣似的,帶著風聲的尖嘯,如同一道冰藍色的紫電,直直地刺向北宸的胸口──

  北宸狼狽地一偏身子,用向影打開了槍尖,但雙手都被那巨大的臂力震得生疼,在這個人面前,面對無數附身月使所鍛煉出來的反射性閃躲能力,似乎在頃刻間暫停了工作,簡直就像是砧板上的魚肉一樣──

  槍尖打了個迴旋再次攻來,這一次來不及躲了,北宸悶哼一聲用向影硬生生地架住了槍尖,一絲鮮血從她的虎口流下,滴在了向影的劍身上──還沒有完,辜銀嶽收回了槍尖,輕吸了口氣,然後手臂一陣,對著北宸的方向就是一套連刺!

  “主人!!!”

  向影暴怒地大喝起來,竟然自己行動,帶著北宸的手臂瘋狂地格擋起來,隨著淩霜襲來的最後一擊,向影的劍身發出了細微的不詳的脆響!

  再挨一下,向影的劍身可能會斷掉!!

  北宸嚇得臉色慘白,不管對方的攻擊用力收回了向影,把他抱在懷裏,然後,被那重如千鈞的一個連刺擊中肩膀,向後飛了出去,然後被狠狠地釘在了牆上!!

  “主人────!!!!”

  向影從北宸懷中滑落,還沒落地就變回了人形,雙目變得通紅,整張臉扭曲得駭人,卻不知道該不該把北宸肩上的長槍拔下來,急得直喘粗氣,手掌上的治療白光一道接一道打在了北宸的肩上。

  “沒事,別擔心,向影。”

  她說著,安撫似的伸出一隻手,讓向影拉住,然後她轉頭看向辜銀嶽:

  “我輸了,你很強,辜銀岳先生。”

  “……最後一擊是那把槍擅自脫手的,我並沒有傷你的意思。”

  辜銀嶽卻答非所問地解釋了一句,然後轉頭向著縮在角落裏的工會前臺丟出了幾枚金幣。

  “物資損毀的賠償,順便立即叫一個有治療戰器的靈武司過來。”

  前臺服務小姐愣愣地點點頭然後揣著金幣跑開了,沒過多久,一個中年大叔帶著一個身穿著鵝黃色連衣裙的少女出現了,少女看見被釘在牆上的北宸驚叫了一聲,轉頭看看她身後的大叔,在得到了默許的眼神後,她跑到了北宸的跟前,然後雙手一叉腰,對著牆上的長槍大吼起來。

  “淩霜,你也太過分了吧?別以為自己是燁月種所有人都得寵著你!快給我下來!”

  “……”

  大概是自知理虧,淩霜沒有出聲,只是化成了一道藍光,變回了人形,然後用複雜的神色看著滑落在地的北宸。

  向影立即心疼地扶住了北宸,自責地拿手捶了一下地。

  “你是她的戰器嗎?別難過,輸給淩霜也不是什麽丟臉的事,放心,我是純治療型的,馬上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主人!”

  少女俏皮地對向影眨眨眼,然後又一凜神色,將雙手放在了北宸的肩膀上,一時間,絢爛的金色光芒凝聚在她的手中,北宸肩上那血淋淋的大洞,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閉合起來。

  約摸十幾分鍾過去了,少女總算長長地籲了口氣,而北宸的肩膀已經光潔如初,根本看不出丁點手上的影子。

  “謝謝。”

  北宸有些虛弱地對少女笑了一笑。她手上的光芒很溫暖,接受她的治療有一種很舒適的感覺。

  “沒關係沒關係!”

  少女笑嘻嘻地配合向影把她扶了起來。

  “不過記得吸取教訓啊,以後看到這個囂張跋扈的淩霜記得繞著走,他的脾氣太爛了!”

  “品華,你給我閉嘴!!”

  淩霜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神色立即又繃緊了。

  “嘁,閉嘴就閉嘴,要不是你總惹爛攤子,我和阿倫大叔也不能賺到這麽多錢啦。”

  叫做品華的少女戰器邊說邊對淩霜做了鬼臉,然後轉頭看著北宸。

  “你身上有股很舒服的氣味呢,以後受傷的話記得來這裏找我哦,我會全力給你治療的。”

  “好,被你治療舒服得很呢,我都忍不住想要故意去受傷了。”

  “哈哈哈你在說什麽啊,這邊的長劍大哥會很心疼的哦!”

  兩個少女一見如故地交談起來,品華嘰嘰喳喳地在她面前蹦跳著,而北宸則是用燦爛的笑臉看著品華,這表情讓站在一邊的淩霜又用力哼了一聲。

  “喂!”

  淩霜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怎麽,想用閒聊蒙混過去嗎?可別忘了行禮啊?”

  淩霜這句話一出口,幾乎是所有在工會的人,包括辜銀岳、品華、向影,甚至是不遠處的前臺服務小姐,都用一種幾近鄙視的神色看著他。

  北宸對這奇怪的氣氛有點疑惑,然後轉頭詢問向影:

 

  “向影,行禮……是什麽意思?”

  “……因為赫陽國有雙方自願的械鬥中攻擊至死亡也不追究的律法,所以民間就有了不成文的‘行禮’的規定。敗者向勝者單膝跪下,表示誠服,並請求勝者放棄追擊致死的權利……這就是行禮。”

  向影在解說的時候,北宸的臉色在刹那間變得鐵青,但她只是在一秒內用力恨了淩霜一眼,然後就垂下了眸子。

  “我明白了,確實是我輸了,行禮就行禮吧。”

  “主人!!”

  “別說了,向影。”

  北宸說著,把手按在了額頭烙印的位置:

  “我命令你,變回戰器形態,向影。”

  “……主人!!!”

  向影在白光中掙扎了一下,但還是不敵契約的束縛力,硬是變回了戰器,飄到了北宸的手中。

  然後她竟然真的抱著向影,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淩霜半跪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淩霜卻沒有感到半絲的快意:這個女人,竟然為了讓自己的戰器不跟著受辱,命令他變回了戰器形態!!

  “我很抱歉,淩霜先生,請您原諒我的失禮,並收回追擊致死的意向。”

  她垂眸用,聽不出感情的語調,輕聲這麽說著。

  淩霜咬著牙扭開了頭──這根本不是他的目的!

  然後他重重哼了一聲,開口了。

  “我原諒你了,起來吧。”

  北宸抱著劍站了起來,然後緩緩地走向了靈武司工會的門口。

  “主人,為什麽──”

  向影帶著顫音的怒吼聲從劍上傳了出來。

  “向影,你還記得進城前我對你說的話了嗎?”

  “──!主人,你是說……”

  “對,來和我一起重複一次吧,為了我們自己。”

  抱著劍的黑髮少女,鬆開了手,然後抬頭看著變回人形的向影,兩人對視著,互相對對方露出了明亮的笑容,然後他們一起開口了。

  ““覺得恥辱嗎?是的。””

  ““我們,就是為了品嘗恥辱而來的。””

  ““為了記住這刻入骨髓的感覺,為了在以後,永遠與這種感覺不相見。””

  ““為了不再被人踩在腳下,我們會一起,賭上一切的努力,拼上靈魂地努力,直到我們的強大,能夠撼動天地!!””

  這一刻,所有人都不再言語。

  這一刻,所有人都收回了對那把低等戰器的輕視。

  這一刻,所有人,都選擇相信了那依舊弱小的兩人的大話,沒有任何理由。

  

第九章 鉤命銀月

  和淩霜那不怎麽愉快的決鬥之後,在辜銀岳和品華出口邀請下,北宸登記成了工會“赤兔”的成員,以1500多瑞一個月的租金,拿到了工會成員宿舍的居住權。

 

  品華和北宸像是一下子看對了眼似的,很快就成了要好的朋友,她的主人是一個叫做阿倫的大叔,工會的工作人員。他不愛說話,有些發福,動作慢吞吞,臉上也總是笑眯眯的,看上去挺和藹,但據品華說,他要是發起脾氣來整個小鎮都得抖上一抖,是這個鎮上說話很有份量的大人物。

  而辜銀嶽……老實說,他開口讓北宸加入工會,嚇掉了工會所有人的下巴。

  事後北宸才知道,辜銀岳是靈武司界很有名的“一匹狼”,換句話說就是獨行俠,更是個完全不近女色,連戰器都是一溜男性的禁欲主義者。一開始有人懷疑他的性取向問題,甚至有幾個對他憧憬不已的小男生跑去色誘過他,結果被他揍得鼻青臉腫外加骨折,好幾個月才能下床。

  ──聽到他這勁爆的八卦,北宸心裏悄悄地叫他“苦行僧。”

  其實,雖說這個又酷又帥的苦行僧曾經把北宸釘成了半個耶穌,北宸卻並不討厭他,甚至在心裏挺欽佩他的武技的,所以他老兄一開口,北宸就有點受寵若驚地答應了下來,樂得品華在一邊直跳。

  外加,雖然在很多人面前被淩霜給侮辱,工會的成員們卻沒有因此看不起她,反倒很高興地接受了北宸這個新成員,還在晚上開了一個小小的歡迎會(雖然北宸覺得那只是他們想要聚在一起喝酒罷了),弄得工會休息區酒臭熏天。

  然後北宸還拿到了一個微妙的稱號,“苦行劍士”。聽到這種叫法之後北宸哭笑不得,轉頭心虛地看了一眼窩在角落喝果汁的辜銀嶽。

  回到屬於自己的宿舍,北宸滿意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挺乾淨的小套間,三十平米左右,帶著疑似衛生間的小房間,地面鋪著帶著奇妙香味的絨毯,有兩張單人床(其中一張大概是給戰器用的?),中間是一張小長桌和配套的椅子,一邊有精緻的儲物櫃,窗臺上還擺著一盆不知名的小花。

  非常具有生活味的房間。

  北宸滿意地走進去,剛想撲到床上,就想起自己現在是一個髒兮兮的野人,於是又興奮地叫了一聲,跑去衛生間。

  ──總算是可以洗上一個正式的澡了!

  在向影的指導下學會了發熱裝置的使用,北宸就笑嘻嘻地把向影推出了洗澡的小隔間。

  “我要洗澡了,不可以偷看哦!”

  “主人,要偷看的話,在森林裏這麽多天,我早就找機會偷看了。”

  向影像是自己的品性受到了質疑似的,有點委屈地認真的轉過頭對北宸解釋。

  “切,什麽嘛,一次都不偷看,我就這麽沒有魅力啊……”

  北宸開玩笑似的嘟囔了一句,而向影則是驚訝地瞪大了眼。

  “咦,主人希望我偷看嗎?!那請主人稍等,我去查看一下附近的地形──”

  “等一下啦喂!我只是開玩笑而已!再說被我知道的話,那就不算偷看了吧!是光明正大的色情狂啊!”

  “主人,請放心,既然是所謂的‘偷看’,我一定會做到挑選主人想像不到的時間,不讓主人察覺的。”

  “你給我等等!!不要真的變成一臉嚴肅的色情狂啊,太變態了!!總之總之,你給我在門外好好守著,不准亂動哦!”

  “……哦,好的。”

  ……你這失望的口氣是怎麽回事啊,向影。

  晚上的時間就在北宸和向影那沒什麽營養的打混中過去了,第二天一早,向影已經從工會的休息區端來了早餐,北宸還一臉幸福地窩在鬆軟暖和的被窩裏蹭來蹭去,明明清醒了也不肯起床。

  就在向影無奈地勸北宸起床並提醒她早餐快冷掉的時候,一邊傳來了歡快的敲門聲。

  “宸宸!是我,品華!!起床了嗎?!”

  “啊,醒了醒了,這就來!”

  隔著門傳來了品華的叫聲,這下北宸不醒也得醒了,於是她趕快跑去衛生間梳洗,然後出來一口叼上向影遞過去的麵包,一邊跑去開門、。

  “早上好啊噗哇辜、辜銀岳先生!!”

  結果一開門,不光是品華站在門外,她身後還站著三個男性,其中兩個是生面孔,一個是辜銀嶽。

  北宸一臉通紅地說了聲“對不起”然後關上了門──她還穿著睡衣呢!

  門外傳來了一聲口哨,北宸則是在向影莫名其妙的眼神中跑去了衛生間換上了昨天買好的新衣服──一套帶著皮質輕甲的短裝。

  再次打開門,北宸總算是把這四個客人迎了進來。看到裏面站著的向影,品華突然曖昧地向北宸眨了眨眼然後轉頭對向影擠眉弄眼。

  “向影大哥,宸宸幫你打磨劍刃的感覺怎麽樣啊?”

  “──什、什麽?!沒有啊!主人才沒有做那種事!!我,我這種戰器,怎麽能讓這麽完美的主人──”

  向影不知怎麽回事突然緊張起來,磕磕巴巴地反駁著,讓北宸一頭霧水:打磨劍刃?

  “誒誒?!沒有嗎?宸宸,向影大哥的劍身昨天受損了誒,你都不幫他修嗎?”

  北宸一聽說這事就認真起來了。

  “嗯,我是想幫他修來著,不過還沒來得及找鑄劍師,正想找你們問問呢。”

  “鑄劍師?那是什麽東西?”這回輪到品華納悶了:“修理戰器不是只有三種方法嗎?怎麽多出來一個鑄劍師?”

  “啊哈哈……”北宸眼神遊移,尷尬的笑了幾聲。

  向影這時候突然開始了心靈溝通:

  『主人,關於這個,請允許我回頭向你詳細解釋……』

  “既然不想磨刃,那就讓他晉級好了。”

  進來之後一直沒說話的辜銀嶽開口了,而站在他左側的一個比他還要高出幾分,留著一頭刺眼的火紅色長髮的男人則再度吹了個響哨:

  “不磨刃嗎?小姑娘,其實你不用自卑,雖然骨架小了點但還是很有肉的,你要相信我的目測能力哦。”

  完全是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北宸的臉上青筋跳了一下:

  “呃,辜銀岳先生,請問,他是……?”

  辜銀嶽面無表情:“他們是我的戰器,帶過來認識一下。”

  然後轉頭給了身邊兩人一個眼神。

  紅發男人笑了一聲走到北宸面前,一隻大手放在了北宸的腦袋上搖了搖。他比北宸整整高出了兩個頭,全身包裹在一套有點松垮的白色長袍內,漂亮的肌肉曲線時隱時現,有著一對和頭髮顏色一樣的朱紅色眼眸,劍眉斜飛入鬢,薄唇似笑非笑地勾起,剛毅的臉龐如同刀削,如果說辜銀嶽是一頭狼的話,那這家夥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獅子。

  北宸盯著他愣愣地想:這家夥是戰器的話,肯定是力量型的那種吧?

  “斬馬巨劍·朧雲·七痕·燁月種,很高興認識你,小劍士,你的事我聽銀岳那死混蛋說了,我為我家主人不知道憐香惜玉的愚蠢表示抱歉。”

  “哦、哦哦……你好,朧雲先生。”

  北宸邊打招呼邊冷汗地看著辜銀嶽:他家戰器口氣好大啊──雖然七痕燁月種確實有拽的資本就是了。

  辜銀嶽卻立即一個眼刀殺向朧雲:

  “在戰場上沒有男人和女人,只有自己和敵人。”

  言下之意是,無論對方是男是女,只要是敵人,一概不手下留情?北宸聽聞後笑著點了點頭,其實她也是這麽認為的,對著敵人手下留情,只有在有著百分百勝算的可能下才能做呢。

  看見北宸笑著點頭,辜銀嶽右側站著的淡紫色頭髮的少年冷笑了一聲。

  “難怪主人那個死和尚會選中你當他的搭檔候選人。原來你們是一丘之貉啊。看你的長相挺清純的,沒想到骨子裏也很冷漠嘛。”

  北宸對這句話不置可否,她從來就沒有說過自己是個博愛仁慈的人──於是她只是對少年笑了一笑。

  少年見她不回話,“嘁”了一聲,有些不情願似的扭著頭開口:

  “弩炮·那羅迦·六星·燁月種。”

  兩個高級燁月種戰器!能讓兩個稀有血統的戰器跟著自己,這辜銀嶽也太厲害了吧!!北宸看向他的眼神越發崇拜,幾乎要閃著小星星了。

  但很快,她的崇拜被一邊的品華給打斷了。

  “等等等等,我剛才好像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話?搭檔候選人?!宸宸嗎?!”

  辜銀嶽面無表情地看向品華:

  “有問題?”

  “……可哥可是你不是一直一個人行動嗎!?”

  “不,我只是沒有物色到合適的搭檔。”

  “可你都出道六、不……七年了啊!七年沒有一個人讓你滿意嗎?!”

  “嗯。”

  辜銀嶽依舊面無表情地老實回答,看他這樣,都不知道該說他是囂張過頭,還是太過誠實了。

  北宸有些混亂地抽著嘴角小聲問了一句:

  “那,那為什麽我就……?”

  “你的基礎非常扎實。”

  “……”

  “……”

  “……”

  “……”

  “……呃,沒其他原因了?”

  “沒了。”

  “……”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雖然被很厲害的前輩期待是件很美好的事沒錯!

  見北宸不說話,辜銀嶽大概是覺得自己該說的已經說完了,酷到飛起地甩下一句“好好準備迎擊星災,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你跨級狩獵。”就帶著兩把戰器揚長而去。

  “怎麽樣怎麽樣?!被‘鉤命銀月’期待的滋味!?”

  目送辜銀嶽離開之後,品華一臉八卦地搖著北宸的肩。

  “話說為什麽啊?我明明只是被他一槍刺穿而已啊……”

  北宸苦笑著看向向影,而一邊一直沈默不語的向影則微笑著低頭俯視她:

  “據說能連著挨下辜銀嶽三擊的靈武司少之又少,而昨天我們……加上我擅自行動的那幾次,一共是十一下。”

  “嗚哇──!原來我們也挺厲害哦?!”

  “不,辜銀嶽昨天用的可不是自己的戰器啊。他的戰器是巨劍和弩炮,說不定是第一次握槍都有可能。”

  向影一盆冷水澆下,讓北宸剛燒起來的興奮之火立即焉巴了。

  “不過主人,如果辜銀岳閣下真的願意與你搭檔的話,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我建議你好好抓住這個機會。”

  “嗯,不過在此之前,我必須先成長到和他平級才行呢。”

  “是啊,而且還有修理向影大哥的劍身的事要忙呢。”

  說起向影的傷勢,北宸立即收起了笑臉。

  “對了,說起這個,剛才辜銀嶽說,讓你晉級……那對修復有幫助嗎,向影?”

  “是的。修復戰器的方法之一就是晉級,主人沒有發現我晉級之後身上的疤痕少了不少嗎?”

  “對哦!!天天對著你,都沒怎麽注意呢……”

  北宸高興地圍著向影轉了一圈。

  “太好了,難怪我怎麽覺得向影好像哪里變帥了。”

  “誒?啊,不……我還能力不足……”

  “不不,真的哦真的哦,再升一級向影肯定會變成一個超級大帥哥的!”

  “這、不……不可能,主人,我怎麽能用‘帥’這種詞形容呢!至多也只是‘鈍’而已!”

  鈍你妹啊!品華在一邊頭頂巨大的黑線,從心底吐槽起這沒營養的主從二人組來。

  然後她歎了口氣,拍拍北宸的肩。

  “總之,星災快來了,做好萬全的準備,爭取讓向影大哥在星災中晉級吧!”

  “哦哦!那是當然!!”

  北宸豪氣萬千地握了一下拳頭。

  離星災之夜,還有十四小時。

  

第十章 星災來襲之夜(上)

  同昨天入城時完全不一樣的氣氛,彌漫在維爾維斯鎮的上空。

  上午的時候,工會的人群來來往往,似乎是在大量交換買賣一種石頭,問了向影,才知道那是由一種特殊的戰器──法杖類戰器所生產的消耗品:靈晶。這些小小的石頭儲存著各類控制元素的力量,而且不受使用者的限制,關鍵時刻可以起到扭轉戰局或是拯救自己小命的作用。

  見北宸好奇地聽著向影的解說,阿倫大叔笑眯眯地遞過來三枚九級的靈晶“風炮”,品華也立即邀功似的塞了十幾枚大回復靈晶,還自豪地說那是她做的──原來品華是法杖類戰器啊。

  到了中午,許多靈武司帶著戰器在街上一群一簇地聚集著,北宸在人群中看見了辜銀岳,向影立即用心靈交流解釋到:那是從王都商會派遣來的臨時販賣點,在販賣星靈礦溶液,星靈礦溶液是第二種修理戰器的方法,也是最高效效果最顯著的方法,可是星靈礦溶液非常貴,一個金幣(1000多瑞)只能買到麽指大小的一小瓶,像朧雲這樣的巨劍,起碼得買上幾十瓶才能完成一次全身護理。

  北宸看看自己放著錢幣的小兜──那裏面只剩下一枚金幣和兩枚銅幣,其他在購置生活用品和服裝時用掉了。

  但她最後還是不顧向影的阻攔用最後的家當買了一小瓶,雖然能用晉級的方法修復劍身,但為了以防萬一,這種關鍵道具還是備著比較好,但她不敢現在就給向影用,否則在星災之夜出事的話就無力回天了。

  傍晚,人群開始漸漸向著城北──拉夏森林的方向靠攏,北宸跟著工會的幾個前輩來到了城門附近的大廣場──進來的時候還沒有察覺到,現在看來,這扇形的大廣場,說不定就是用來迎擊星災的吧。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濃重,隨著頭頂的太陽每西沈一分,周圍的殺伐之氣就更強一分,人群保持著低聲的喧鬧,有的在和自己的戰器探討戰時的行動計畫,有的在詢問戰器的身體狀況,有的在和人喝酒給自己鼓勁,也有的就直接拿起戰器和夥伴一來一往對打幾下,做熱身運動。

  沒多久,太陽已經落到拉夏森林鄰接著的山脈後面去了,橘黃色的晚霞籠罩在黑色延綿的山脈上空──明明是每天都見到的情景,在今天卻尤其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北宸雖沒有經歷過星災之夜,卻依舊深受氣氛的感染,全身輕輕顫慄起來,不知道到底是害怕還是興奮,察覺到她的異常的向影皺皺眉,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他太弱,一開口,非但不能寬慰她,只能讓她覺得壓力更大。

  啪。

  不輕不重地,辜銀嶽從背後拍了拍北宸的肩膀,嚇得神經高度緊張的北宸直接原地跳了起來。

  “不行,太僵硬了。”

  辜銀嶽搖搖頭:“放鬆下來,敵人沒來你就這麽緊張,來了你根本動不了了。”

  北宸吞了口唾沫:

  “但是……”

  “你沒和附身月使交手過嗎?我聽說你有賣過星靈核啊。”

  “有,但只是三級,狼型的那種。”

  “哦,狩獵過多少頭?”

  “580頭。”

  辜銀嶽露出了淡淡的驚訝的表情:“難怪你的基礎不錯。那就不用擔心了。”

  “……誒?”

  一邊的朧雲探過頭來搭腔道:

  “附身月使的分級,是看體積、星靈炮的威力、以及它們的生命力來決定的。三級的狼型,體力很弱,星靈炮範圍小,體積也小,但它的靈活度和機動力卻在附身月使之中排得很前,你既然能狩獵500多頭,那麽一般的附身月使要打中你不會很容易,所以你只要注意別亂陣腳,被包圍和偷襲就可以了。”

  朧雲這麽一說,北宸那難看的臉色總算是變好了一點。見此,辜銀嶽開口:

  “她似乎沒有經歷過星災,你們倆給些基礎建議。我去和鎮長溝通一下,這次的迎擊由我來指揮。”

  朧雲和那個叫做那羅迦的弩炮少年點了點頭,然後辜銀嶽便走開了。

  然後兩把燁月種互相看了一眼,交換了個眼神,那羅迦有些不耐煩地拉了拉自己的頭髮,開口了。

  “首先,服從指揮者的指揮,但在有生命危險的時候,果斷逃命。”

  那羅迦說完,朧雲立即補充:

  “逃命的技巧是,冷靜注意自己的身後,儘量向無人的場所撤退,不能慌不擇路,要學會利用障礙物避開附身月使的視線。”

  點點頭,那羅迦接上。

  “迎擊的時候,要多配合身邊的人圍剿,牽制住強的,優先清除弱的,最後和夥伴合流剿殺災皇。”

  “災皇是?”

  那羅迦訝異地看了北宸一眼:

  “你什麽都不知道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啊?別告訴我你是哪里的深閨大小姐啊。”

  “呃……不是啦……”

  “好了好了,”朧雲開口圓場,“我們時間不多,繼續說吧。災皇是星災的中心,類似附身月使的領隊一樣的東西,一般來說挺厲害。……所以殺敵的時候,即使勝機再大也不要放鬆警惕,也千萬不要貪心,急著搶在別人前面去殺災皇,我至少見過50個人死在搶奪災皇的星靈核上。記住,命永遠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千萬別本末倒置。”

  此時的朧雲,完全一掃早上那輕佻的樣子,北宸見他提醒得如此細緻,不由得有些感動,於是用力地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那羅迦輕哼一聲:“最後,是對附身月使的判斷。你剛才說你只集中狩獵過三級的狼型對吧?記住,一般來說,體積越大的附身月使,等級越高,越難殺死,星靈炮的範圍也就越廣,儘量不要站在它們的正前方,但這條定律也不是絕對的,附身月使越高級體積越大,但到了最高級卻反了過來。”

  “……反過來是?”

  “……最高級的附身月使是人形,一般不會出現在普通的星災,但如果運氣不好撞到了,什麽都別管,盡全力逃命,逃不了的話,拼盡最後一口氣堅守到天亮,這就是活下來的方法。”

  北宸努力地把那羅迦說的每一句話都認真記進腦海,然後點點頭,對著眼前兩把戰器微笑起來。

  “這些情報太重要了,謝謝你們,朧雲,那羅迦。”

  “謝就算了,不如找一天來替我磨刃──好了我開玩笑的,這位長劍小弟別瞪我。”

  朧雲大笑著輕推了一下正怒瞪他的向影,言談間絲毫不見有丁點瞧不起向影這個低級戰器的意思。

  “哼,要不是死和尚的命令,誰高興來對著你浪費口水啊。”

  那羅迦翹著鼻子一偏頭,走開了。

  “那小子在害羞而已,別在意。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去老大那集合咯,──明天早上見。”

  朧雲這麽說著,對著北宸和向影揮了揮手,後退了幾步。

  “嗯,明天早上見,朧雲。”

  “……明天早上見,朧雲前輩。”

  似乎是很快理解了“明天早上見”這句話的真意,北宸和向影認真誠摯地對朧雲這麽回答道。

  天,更暗了,一半天幕,已經染上了淡淡的藍紫色。

  “全員集合!!”

  廣場的上空響起了辜銀岳低沈而肅殺的聲音。

  “離星災開始還有二十里爾(和分鍾同等),我是三級幻靈武司辜銀嶽,擔任本次星災北部戰區的總指揮,接下來,列陣開始!!”

  低聲喧鬧的人群,立即安靜了下來。

  在廣場正前方的高臺上,那羅迦站在辜銀嶽的身邊,而朧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辜銀嶽的全身,多出了一套華美到極致的血紅戰鎧,背後則是比辜銀嶽的身高還要高出兩個頭的巨劍。

  “那鎧甲──”

  流淌著的紅色螢光,像是有生命似的順著那由複雜的骨刺和硬鱗組成的鎧甲脈動著,在耳際部分刺出了像是尖角般裝飾的頭盔,骷髏型的肩鎧,胸腹、手臂被包裹得宛如佈滿龍鱗的龍身,腰間還圍著極帶叛逆感,有著邪惡花紋的破損的長布,配合背後那把散出了肉眼可見的殺氣的斬馬巨劍,辜銀嶽像是從天而降的惡魔一樣,在夜晚的高臺上,帶著那閃動的流光,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主人,那應該是朧雲的全身戰器形態,這是七痕以上的戰器才有的能力。』

  原來到了七級,戰器能全身戰甲化嗎,北宸不由得期待起來:不知道向影的全身戰器形態是怎麽樣的呢。

  不過立即,北宸的注意力被辜銀嶽釣了回去。

  “幻靈武司有嗎!”

  廣場沒有人回答。

  “聖靈武司有嗎!”

  “有!”

  一個褐發青年上前三步。

  “九級靈武司有嗎!!”

  “有!”

  一個紅發少女上前兩步。

  “八級靈武司有嗎!!”

  “有!”

  北宸、一個胡茬大漢、一個美豔的女子高喝一聲,帶著自己的戰器上前一步。

  辜銀嶽的眼神掃過北宸,對她點了點頭──雖然面無表情,但是她察覺到他在鼓勵她。

  但是他正要開口繼續說的時候,辜銀嶽身後的一個老人卻站了出來,盯著北宸。

  “有八級靈武司的戰器實力不夠,有沒有高級無主戰器願意讓這位小姐暫時使用的?”

  北宸聽到這句話狠狠咂了下嘴,握住了向影的手,而身後立即響起了幾道聲音,緊接著有幾人走到了北宸的身邊。

  “長棍·宏野·六星·量化種。”一個看起來很溫吞和善的男子走到北宸身邊對她憨厚地笑了一下。

  “短弓·火玫·八月·量化種。……你的契約力跨級使用我沒有問題。”穿著性感皮衣的大姐抬起了北宸的下巴,溫柔又勾魂地眨眨眼。

  “長槍·淩霜·四輪·燁月種。”

  在北宸驚訝的眼神中,淩霜小聲報著自己的名字,有點忸怩地站到了北宸的身側。

  北宸環視了一圈站在自己身邊的戰器,然後轉頭盯著高臺上的老人:

  “我一定要使用他們嗎?”

  “現在是星災,必須要以最優的方式分配戰器的持有者,請以大局著想。既然您是八級靈武司,在戰鬥中,就請表現同等級的傷害力。”

  老人一雙眼眸閃著寒光,毫不妥協地盯著北宸。

  “當然,如果你能用你自己的劍做出同樣的傷害輸出的話,也不是一定就要用其他戰器,畢竟戰器再強,不習慣的話也難以發揮作用。”

  一邊的辜銀嶽在北宸感激的眼光中開口了。

  “不過,你們三個無主戰器就在一會的行動中跟著向北宸吧,一切聽她指揮。”

  投來一個“好好幹”的眼神,辜銀嶽將視線再次對準了廣場的眾人。

  “七六級,五四三級,分別列隊!”

  看著底下明確分成幾隊的靈武司,辜銀嶽點了點頭。

  “記住,這是近戰佇列,接下來換成迎擊佇列!!”

  辜銀岳的指揮,條理分明而又乾淨俐落,迎擊佇列完成之後,廣場在安靜的五分鍾等待之後──

  迎來了,那高懸頭頂的妖異刺眼的藍紫色滿月,

  以及在月光下,如同山崩地裂般的隆隆巨響──

  “星災來襲!!迎擊開始!!”

  在辜銀岳那沈穩的大喝中,靈武司們都紛紛地鎮靜地進入了備戰狀態,戰器們紛紛化為武器來到主人的手中或是變成鎧甲和武器包圍主人的身體,一時間各種顏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廣場;

  與此同時,拉夏森林方向,出現了鋪天蓋地的密密麻麻的藍紫色亮點──或大或小,蠕動著,幾乎像是活動的銀河一樣,連帶著萬獸奔騰的地鳴,從山脈上方傾瀉而下!

  北宸一口氣卡在喉嚨口出不來:那些藍紫色亮光,她是最熟悉不過了,那是“附身月使”身上的藍紫色晶體所發出來的光芒──但這漫山遍野的藍紫色,到底有多少頭附身月使,沖著這裏過來了啊!!

  直到這一刻,她才徹底明白了星災的真正意義。才明白了為什麽人們會這麽鄭重其事地準備迎擊,看到了這場面,多麽鄭重地準備都不過分!

  隆隆的地鳴聲越來越響,藍紫色光點漸漸地排布成了一個倒過來的扇形,尖端部分在最後,扇面部分向前──大概,災皇就在那尖端的部分吧。

  再近了一點,已經能隱約看清楚沖在最前面部分了──是二級和三級的犬型和狼型,還有北宸所沒見到過的像是牛一樣的怪物也夾雜其中。

  “九級靈晶‘火龍’,準備!!”

  陣列最前方的靈武司立即高舉起了手中的靈晶,夜色中,一片血紅色的光不停閃爍。

  “‘火龍’發射!!”

  辜銀岳厲喝一聲,刹那間,無數條巨大的火焰組成的巨龍,發出了龍吟似的咆哮,竄向半空,然後呼嘯著向著那星災群俯衝了過去,帶起了一片慘號聲,火光陣陣中,不少藍紫色亮點暗了下去。

  火龍的攻擊還在持續,但辜銀嶽又開口下達了第二個命令:

  “九級靈晶‘風炮’,準備!!”

  北宸聽聞,立即連同周圍持有風炮的人一起將手中的靈晶對準星災群──

  “‘風炮’發射!!”

  來不及多想,北宸將手中的靈晶用力捏碎,頓時,手臂狠狠一麻,青綠色的強光亮起,手臂的前端聚起了將空氣扭曲的颶風塊,然後在下一秒,和周圍的強光一起,化成半人高的巨大直線高壓風柱,尖嘯著直沖星災群!

  連著將三個靈晶全部使用完,手臂幾乎被麻得暫時失去了直覺,震得人頭皮發緊的炸裂聲不斷傳來,待到定睛一看,發現對面的星災群已經被風炮轟出了好幾個缺口,那藍紫色的扇形已經不再完整了。

  北宸在心中稍稍松了口氣:看樣子,似乎人類這邊的戰鬥力也不差嘛。

  但就在這時,對面的藍紫色光點突然開始劇烈的閃爍!

  “是星靈炮!全體趴下!!”

  北宸一驚,和周圍的戰器一起忙不迭撲倒在地,下一秒,頭頂就傳來了有什麽呼嘯而過的聲音,帶著連接不斷的轟鳴,以及刺眼的藍紫色光芒──

  小心地抬頭,北宸吸了一口氣捂住嘴:那密密麻麻橫掃過來的藍紫色光柱,竟然因為龐大的數量,連成一大片扇形,幾乎覆蓋了整個北部廣場!!有幾個來不及趴下的靈武司,竟然被轟得只剩兩條腿,其餘的部分,連粉塵都不剩!

  立即,北宸深深地為自己剛才的想法後悔起來。

  等等,高臺上的辜銀嶽呢!?她緊張地扭頭看向高臺──辜銀嶽卻只是舉著手中的朧雲護在自己的面前,而那朧雲的巨大劍身,竟然將無數迎面而來的星靈炮擋得只剩下藍紫色的星火!

  真是彪悍過頭!

  對面的星靈炮持續了將近半分鍾,總算是安靜了下來,星靈炮的發射是需要準備時間的,暫時可以不用擔心星靈炮的攻擊了。

  辜銀嶽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還有高級靈晶的出列!遠距離戰器持有者出列!──攻擊!!”

  一時間,火龍和風炮的強光再次閃得人睜不開眼,而一些持有遠距離戰器的人也紛紛開始進攻──密密麻麻的箭雨直沖星災群,再次揚起了一片藍紫色的血雨!

  對了,說起遠距離攻擊戰器,辜銀嶽身邊那個叫做那羅迦的少年,似乎是弩炮?

  北宸抬頭,果然看見高臺上,辜銀嶽擺出了弓步,手裏提著的,是簡直媲美小型戰車一樣的銀白色巨大戰器,長長的類似炮筒的部件,正對準星災群,炮口紫光點點,像是正在聚力一樣。──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弩炮嗎?!

  然後,一道細細的紫光從炮口竄出──正中星災群的中心,然後暗了下去。

  咦?

  就在北宸疑惑那是啞炮的一秒鍾──

  轟!!

  地動山搖的震裂聲響起,數十個淡紫色的光球,如同連鎖反應一般,在星災群中轟鳴著炸裂開來!無數獸類的慘叫幾乎要震破人的鼓膜!

  這一擊實在是太漂亮,人群發出了像是喝彩又像是慶祝的呼喝聲,隨著那一炮,星災群竟然只剩下半數的光點了!

  “安靜!我的弩炮的冷卻時間很長!下一次發射要等三分鍾!它們前進的速度變快了,中距離攻擊戰器準備!!”

  北宸身邊的短弓火玫立即拍了拍北宸的肩膀。

  “到我們了喲。”

  “好,可是我不會用弓……”

  “沒關係,交給我就好了。畢竟我們要在人類的操作下才能發揮真正的實力,但具體由誰操作就不用在意啦。”

  火玫嬌笑一聲,變成了一把火紅色的短弓出現在北宸的手中,北宸隨著周圍的靈武司上前,火玫立即引領北宸的身體張弓,一小會,指尖凝出了火焰組成的五支箭矢,然後在辜銀岳的指揮聲中,連接不斷地疾射出去,沖進了星災群,然後炸開了不小的數個火球!

  “好,好厲害啊,火玫!”

  北宸保持著拉弓的姿勢讚歎起來。

  “謝謝誇獎,再來!”

 

  “好!”

  接連射出了五波箭矢,對面的附身月使再次被削減了不少,相對的,咆哮聲越來越響,衝刺過來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了,最前面的幾隻,離開廣場上的佇列只剩下幾十米──

  辜銀嶽在這時候跳下了高臺,站在了佇列的最前方,然後將手中的朧雲直指天際:

  “中遠距離戰器及靈武司推後,近距離戰器及靈武司待命,排成近戰陣列,敵人只剩下最後一部分,也是最強的一部分,拿出最強實力迎擊吧!!”

  “哦哦!!”

  北宸在人群助威的吼聲中,緊盯著前方而來的巨獸群,伸出了手:

  “向影!!”

  “是!”

  緊跟著前方辜銀嶽的身影,北宸和周圍的兩位八級靈武司一起對著那密集的藍紫色光點沖了過去。

  這一夜的決戰,打響了。

  

第十一章 星災來襲之夜(下)

  這一夜的決戰,打響了。

  辜銀嶽雖然手持重劍一身鎧甲,卻依舊像是迅捷的野獸一樣對著星災群疾沖過去,瞬間和北宸眾人拉開了距離,只能遠遠地看到那閃著火紅色流光的人形埋入了藍紫色的光點群,在下一刻激起了一陣野獸的慘號和飛濺的深色血液。

  火玫作為遠距離攻擊戰器,已經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指令,退到了後方去做援護攻擊並保護治療組(其中有品華)去了,而長棍宏野和長槍淩霜則以人形狀態提著武器跟在北宸的身側,快速地前沖。

  前方的聖靈武司和九級靈武司也已經沖進了星災群,接下來就輪到北宸這一組了──

  “宏野先生,淩霜先生,我沒有使用棍和槍的經驗,只能委屈你們自己行動了,不過,可以的話請與我進行集團行動,我會儘量保護你們的。”

  在對上近在咫尺的星災群之前,北宸手持向影,小聲對身邊的兩把戰器如此關照到。宏野認真地應了一聲,而淩霜只是重重地哼了一下。

  對上了!

  星災群中,一隻小樓高般的巨熊將目標對準了北宸一行,咆哮著將爪子揮下,但似乎辜銀嶽說的沒錯,雖然來勢洶洶速度卻不怎麽快,北宸輕巧地閃開,順勢繞著它小跑了半圈,一躍而起,跳到了巨熊的腰際,然後抓著那硬如鋼針的毛髮用力一蹬,倒持著向影,狠狠一插,徑直將劍身紮進了巨熊頸部的肌肉中!

  下麵的淩霜和宏野詫異得嘴都合不攏了:這是五級的附身月使啊,她竟然一擊刺中了對方的要害?!要不是向影的等級太低,那巨熊說不定都被一擊斃命了!

  巨熊理所當然地發狂咆哮起來,北宸握著向影被巨熊甩得有點身手不穩,情急之下,她對著淩霜大吼起來:

  “淩霜!”

  “──”

  淩霜似乎是會了意,沖著她沖跳過去,在半空中變回槍型,被北宸左手一把握住,然後槍尖的寒芒一閃,巨熊頸部再次被狠狠捅了個對穿。

  巨熊龐大的身軀開始搖搖欲墜,而在下面注意周圍戰局的宏野立即伸出長棍對著巨熊的左腳狠狠一擊,立即,巨熊身體一歪,轟地倒了下來,正好砸在了幾隻準備撲上來的牛怪上,那重量直接就把其中幾隻砸得口吐白沫了。

  北宸雙手用力將向影和淩霜從巨熊頸部拔了出來,她氣喘得有些急,握著戰器的雙手都有點微微發抖,從巨熊的屍體上跳下來的時候甚至踉蹌了一下,幸好一邊掩護的宏野替她擋下了一隻巨狼的偷襲,她才不至於受傷──

  別看她剛才的動作很流暢,這只是之前在拉夏森林的狩獵中訓練出來的本能反應而已,身體雖然能靈活地做出攻擊,但心理上面臨的壓力,她還沒能很好地解決,不過,現在成功地放倒了一隻體型是自己十倍以上的怪物,她稍稍有些進入狀態了。

  擦了擦臉上的血,北宸放開了淩霜,淩霜變回了人形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吸了口氣,她抬頭四顧,周圍已經徹底變成了戰場,靈武司們分成數個小隊和附身月使們打成了一團,一隻卡車大的豹型的,一隻兩層樓高的犀牛型的,還有三隻巨熊正對著北宸他們包圍來──

  “靠,這次怎麽高等級的這麽多!”

 

  淩霜憤憤地大吼了一聲,北宸在瞬間的權衡中,選擇了先行擊破那只豹型的,直覺告訴她,這東西既然以豹為外形,那速度應該很快,殺傷力肯定比較大。

  “這邊!”

  她提起向影對著豹子疾沖過去,豹子也立即低吼一聲一弓身子大吼一聲對著北宸,如同閃電般撲來!!

  “主人小心!”

  不妙──來不及躲了!

  千鈞一髮的時刻,北宸反倒冷靜下來,她眯起眼,不但沒有減速,反倒一矮身子,提起劍往前撲去!

  頭頂一陣腥臭的勁風閃過,北宸的背部險險地和豹子的下顎擦過,豹子咬空了,而她現在的位置,正巧處於豹子的腹部下方──大好的機會!她來不及起立就豎起向影往上用力刺去,伴隨著慘叫,藍紫色的鮮血噴得她滿頭滿臉!

  攻擊得手,她立即側過身子幾個翻滾,離開了豹子身下,腹部受傷的豹子暴怒地一個後跳,再次正對上了北宸,抬起鋒利的右爪揮下──北宸狼狽地後跳了幾步,右爪打在了她半米前的地上,她立即向下一個斜刺,向影的劍身將它的爪子牢牢釘在了地上!

  “宏野!!”

  “好咧!”

  受傷吃痛的豹子張大嘴,口中開始凝聚星靈炮,而此時,戰器化的宏野已經來到北宸手中,北宸放開了向影,雙手握住長棍的一端,用盡力氣對著豹子那巨大的頭顱掄了過去──“碰”的一聲巨大的悶響,豹子被打得眼冒金星,星靈炮被硬生生地中斷了!

  “向影!”

  宏野再次恢復人型,跑去了一邊正在和犀牛對峙的淩霜這邊助陣,而恢復人形的向影已經回到北宸身邊,再次化作戰器來到她的手中,數秒內完成了武器的交接,北宸提起劍由下往上用力一劃,把豹子那張嘴劃開了一大道口子,露出了皮肉下麵那猙獰而血腥的獠牙──

  吼──

  豹子雙眼猩紅,對著北宸再次撲來,但因為受傷,它的動作變慢了許多,北宸不再攻擊,只是面對這豹子飛快地閃躲著,將它向身後淩霜的方向引去──

  背後的淩霜立即明白了北宸的用意,駕著巨大犀牛角的長槍方向一偏,然後向著北宸的方向用力的一劃──犀牛面對的阻力突然間消失,它刹車不住,向著淩霜引導的方向疾沖過去,而對面的北宸則抓住時機向著側面一撲!

  一聲極為慘烈的刺破皮肉的聲音響起,那豹子被犀牛角頂上了半空,然後又重重地砸下,落地的時候,花花綠綠的腸子直接流了出來。

  而那被同類的巨大軀體撞得重心不穩的犀牛,還沒來得及調轉方向,頭頂立即狠狠地挨了宏野十幾下,被硬生生打得昏頭轉向側著倒下,它的皮太厚,向影刺不進去,淩霜上前提槍狠狠一刺,把那巨大的頭顱從側面刺了個對穿,暗黃色的腦漿飛濺而出,濺得那把華美的槍身上到處都是斑駁。

  “幹得好!”

  雖然曾經有過節,但看在他能如此配合的份上,北宸同身邊的淩霜擊了下掌。

  另外一邊的三隻巨熊,在遠處的火玫的援護攻擊下一直沒有成功地偷襲到北宸三人,反倒被火球炸得遍體鱗傷,於是北宸三人一人對上了一隻,三分鍾後,在纏鬥中被北宸及向影劃開了三十多道大傷口的巨熊,終於因為失血過多,發出了屈辱而憤怒的絕叫,倒在了地上。

  藍紫色的光點,一個接一個的不斷暗了下去。

  而靈武司們戰意大振的咆哮則越來越響,此起彼伏。

  身處這麽多巨獸屍體的陰影之中,人類方體格小的優勢就徹底展現出來了,肉搏戰漸漸地變成了遊擊戰,靈武司們不少躲在巨獸的屍體下方遮蔽附身月使們的視線,然後看准機會發動偷襲,得手後,再次躲進附近的屍體的做成的掩體中,伺機而動。

  北宸有樣學樣,在宏野和淩霜的配合下,再次擊殺了兩頭犀牛和一頭豹子,順便在豹爪下救下了一個靈武司和兩把戰器。

  其實她的體力早該用完,但在周圍這腥風陣陣殺氣橫行的環境感染下,她竟然已經察覺不到疲勞了──這大概就是戰場上常見了的“殺紅眼”的狀態吧。

  但向影深知她的體力,於是冷靜地開口提醒她用品華給的回復靈晶補充一些體力,但就當北宸捏破了一個靈晶,還沒來得及享受那溫暖的光芒的照耀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一聲極響,而又極陰極冷的咆哮聲。

  “是災皇!!”

  淩霜對北宸吼了一聲:“走,過去看看!!”

  幾人在屍體堆中穿行,靠近了那咆哮聲,總算看到了災皇的真面目,一隻三層樓高的獅子型的巨獸,頭頂,胸口,爪子上嵌著蒼白的警惕,背後還有著晶體組成的複數尖角,一看就是不好對付的東西。

  北宸清楚地看到那個似乎是聖靈武司的褐發青年架不住它爪子的一擊,被打得向後飛去,其他靈武司根本不敢上前,和它對峙的,只剩下拿著朧雲的辜銀嶽,那個九級靈武司的紅發少女,還有遠處正在凝聚紫光的弩炮那羅迦──

  吼────

  一聲劃破天際的怒吼從災皇口中發出,震得北宸難耐噪音,捂住了耳朵,隔得這麽遠就能讓人胸口發堵,那近距離的辜銀岳還有那個少女受到的衝擊肯定更大吧。

  果不其然,那少女捂著胸口後退了一步,獅子立即盯著她開口,紫光一閃,星靈炮直接轟了過去!

  好快的發射速度!!

  少女手中的兩把長劍立即交疊在她的胸口擋住了星靈炮,但只堅持了幾秒,最後還是不低,向後踉蹌了幾下,撞在了一具屍體上,口中溢出一道鮮血,無聲地昏了過去,長劍立即化成了一個黑髮的高瘦男子,抱著自己的主人向後幾個射跳,退出了戰線圈。

  不妙,只剩下辜銀嶽一個人了,北宸握住了向影準備沖上去,卻被一邊的宏野拉住。宏野對她搖搖頭,眼神似乎再說讓她看准機會再出擊。

  就在這時,一道血紅的彎月吸引了北宸的目光。

  不,那不是彎月,那是巨劍朧雲在夜幕中劃出的漂亮殘影,鮮紅的月光打在了災皇的身上,濺起一小片血花,災皇立即調轉了方向對著辜銀嶽攻去──

  橫咬,猛撲,沖跳,掃尾,星靈炮,迅猛而又不帶半點空隙的怒濤般的連擊下,辜銀嶽扛著巨劍閃躲,格擋,伺機反擊,雖然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但那災皇不但沒有傷到他,自己身上反倒被割開了無數口子,大量的血把那蒼青色的皮毛染的斑斑駁駁,然後,就在這時,辜銀嶽猛地後跳了幾步,大吼:

  “那羅迦!!”

  回應他的,是遠處一道直徑一米的淡紫色光柱飛速而來,不偏不倚地轟在了災皇的頭部,瞬間傳來的奇異的破裂聲和陣陣惡臭──決定性的攻擊!

  災皇絕叫起來。

  它揚起了自己的前爪,人立起來,被轟得鮮血淋漓的頭顱仰面朝天,對著月亮一通咆哮,然後在周圍的人捂上耳朵的時候,向著某個方向疾馳起來!

  它準備逃了,而它逃跑的方向,竟然是北宸幾人埋伏的方向!!

  “就是現在!!”

  北宸三人立即沖了出去,宏野大喝一聲長棍掄在它的前爪上打得它一個踉蹌,身子一偏,淩霜立即上前對準它的眼睛疾刺過去,災皇敏銳地一偏頭,咕嚕著咬住了淩霜的槍尖,宏野緊接著追擊,打得它一隻前爪吃痛歪在了地上,帶動著整個巨大的身軀,重心不穩,險些滑倒在地──

  大好的機會,北宸將向影的劍尖用力地插進災皇暴露在外的胸腔,然後發出了清亮的大喝聲,用力握著向影向前跑過了近十米,拉出了長長的口子,災皇的整個腹部,被她徹底開膛破肚!

  巨大的身軀倒在地上瘋狂地跳動掙扎起來,災皇雙眼通紅,將頭部對準北宸張開了嘴──又是星靈炮!!

  “主人!!”

  因為災皇的星靈炮發射速度太快根本無從躲起,向影自行橫在了北宸的胸前,抵抗了三秒,向影發出了痛苦的低哼,劍身再次發出了脆響!

  “笨蛋!!”

  北宸一壓手腕收回了劍身,抱著向影腳跟一頓向後倒下,用極端冒險的方法躲開了餘下的星靈炮,低頭一看,向影的劍身中部,竟然缺掉了一大塊!!

  “大笨蛋!!”

  北宸的眼眶頓時紅了,她二話不說將口袋中的星靈礦溶液拿出來,整瓶倒在了向影劍身受損的部位,過了幾秒,向影似乎發出了長長的籲聲,低聲開口了。

  “主人,別擔心,我還好,已經開始修復了,你冷靜點。”

  “嗯。”

  抽了抽鼻子,北宸顫聲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背後響起了淩霜焦急的爆喝聲:

  “又是星靈炮!!快躲開啊!!”

  淩霜的話沒說完,藍紫色的光芒再次沖著北宸而去,而就在此時,一道人影沖到了北宸的跟前,替她全數擋住了光柱的衝擊。

  ……是辜銀嶽和朧雲。

  北宸對他們投去了感激的眼神,抱著向影站了起來,放眼看去,災皇竟然拖著露在外頭的一大堆腸子跌跌撞撞地站立起來,身上的蒼白晶體變成了血紅色,此刻正失去理智地用星靈炮四處亂轟──北宸等人立即找了個大點的屍體當掩體,蹲了下來。

  “怎麽辦。”

  趕到北宸和辜銀岳附近的淩霜低聲詢問。

  “等它星靈力用盡,向北宸你上去給它最後一擊。”

  北宸一愣,隨後立即明白過來,辜銀嶽是想讓向影吸食災皇身上的大量星靈力,然後晉級。但這麽好的機會,讓給她真的沒關係嗎?

  “去吧,這種等級的,我殺過二十多頭。”

  像是明白北宸的想法似的,朧雲在辜銀嶽手中懶懶地開口了,似乎是完全不把災皇身上的星靈力放在心上似的。

  “……好,謝謝。”

  說再多已是多餘,北宸感激地對辜銀嶽燦爛一笑,低頭看看向影──他已經修復到只剩一個小缺口了,這星靈礦溶液還真好用。

  星靈炮的威力一道小過一道,北宸看時機差不多了,便對辜銀嶽打了個“我去了”的眼神,然後弓身疾射出去──避開了前爪的攻擊,引它橫咬下來,然後看准機會,一劍刺入它的眼睛──

  災皇痛苦地仰頭,北宸連人帶劍被它挑了起來,引起了周圍觀戰的人群的驚呼!

  呼呼的風聲在她身邊吹過,她知道災皇正在努力把她從它身上甩下來,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已經自己開始行動,握著劍的手支撐身體在空中一個迴旋,北宸一把抓住了它頸部的毛髮,整個人掛在了它身上,

  待到右手已經抓穩,她不顧一切地向災皇的眼眶中心用力收攏向影的劍身,一陣軟骨被刺破的手感傳來,向影的劍身整個穿透了災皇的腦部!!

  災皇再也叫不出來了,從喉嚨裏發出了嘶啞的咕嚕咕嚕聲,最終甩頭掙扎了幾下,然後慢慢地倒了下來,帶起了大片的血霧和塵土。

  成功了。

  北宸整個人瞬間虛脫下來,連把向影從災皇體內拔出來的力氣都沒有,全身是血和腦漿,髒兮兮軟趴趴地靠在災皇的屍體上,一動不動。

  ……這就是星災啊。

  她抬頭仰望著那藍紫色的明月,大口喘著氣。

  廣場安靜了十秒鍾,然後突然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災皇死了,星災結束了!他們順利地活到了星災之夜的最後!!隨著靈武司們的歡呼,廣場後面的城區的燈光也迅速地一盞一盞亮了起來,遠處響起了屬於沒有戰鬥力的百姓婦孺們的歡慶的聲音,北宸聽到了有人在高聲讚揚靈武司們的英勇。

  淩霜走過來幫她把向影從災皇體內拔了出來,還沒說什麽,品華頂著一張髒兮兮的臉激動地跑過來抱著北宸哇哇大叫說嚇死她了;

  過了一會,辜銀嶽也走了過來,一隻手伸到災皇的腹腔,面無表情地攪出了讓人作嘔的聲音,然後面無表情地從一大堆腸子和不明器官裏拿出了一個手掌大小,上面掛著疑似血管和脂肪的閃亮晶體,無視北宸抽著的嘴角丟進了她的懷裏──大概是災皇的星靈核吧。

  宏野和火玫在一邊笑著祝賀北宸,還用略帶自豪的神色對一邊圍過來的工會夥伴添油加醋地講起了剛才的戰事;

  也有人發現了自己的戰友的屍體,正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小聲念著悼念之詞。

  廣場人聲鼎沸,許多統一著裝的人從城內趕來,開始清掃屍體,不少靈武司開始回收巨獸體內的星靈核,不過北宸依舊累的一動不動,滿臉血污地躺在向影的懷裏,看著周圍的人影微微笑著。

  沒人注意到那夜色中的高臺上此時竟然還有人。

  雪白的長髮,血紅眼睛的男人,手裏拿著巨大黑鐮的人影,望著災皇屍體附近的幾個人影,露出了意義不明的淺笑。

  “有趣。”

  他拋下了一句簡短的評價,然後隨著夜風,如同鬼魅一樣消失了。

  

第十二章 來發現優點

  星災次日。

  赤兔工會的休息區,辜銀嶽和他的兩把戰器一眼就看到了在角落裏癱成一坨泥的北宸,朧雲大笑了一聲,拖著那羅迦湊了上去。

  “喲!”

  朧雲的那修長的手指好玩地戳了戳北宸趴在桌上的臉頰,不過北宸竟然毫無反應。

  “主人,是朧雲前輩和那羅迦前輩,哦,還有辜銀岳先生也來了。”

  向影低下頭小聲提醒道。

  “我知道,三位好~。可是好累──連說話都累,不說了。”

  北宸眯著眼睛繼續趴著,不管朧雲把她臉頰上的肉揪起來按下去還是捏住扭一扭,她就是雷打不動。

  那羅迦同情地看了一眼想要阻止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的向影。

  “哦哦!手感真不錯!!和果凍一樣──向影小弟你不來玩嗎?”

  “咦!!怎、怎麽可以呢!!主人臉上嬌貴的肌膚不是我可以碰的──話說您別玩了啊朧雲前輩!”

  “這你就不懂了,向影小弟,女人的肌膚就是為了被男人碰而存在的啊!”

  “那只是你這個腦袋裏全是鐵銹丟進水裏立馬沈到水底的渣渣一廂情願的觀點吧。”那羅迦在一邊毫不留情的吐槽。

  然而向影卻一臉嚴肅地反駁了:“不對,主人不是女人,而您也不是男人,您是雄性戰器啊,朧雲前輩。”

  朧雲突然不知道如何反擊了,於是呐呐地問:“你主人不是女人,那她是什麽?”

  “那還用說!!當然是女神了!!”

  “……”

  那羅迦翻了個白眼,似乎是覺得呆在附近自己會鏽掉似的,走去了隔壁桌辜銀嶽的對面坐下,口中卻依舊不依不饒地說著毫不留情的話:

  “有會尿尿放屁還在酒館裏癱成一坨的女神倒是有趣了。”

  “哼!”向影大聲哼了一下,“如果是主人的話!就算是尿尿也是聖水放屁也是星靈炮啊!癱成這樣……那是主人在冥想!”

  “向影你把我想像成怎樣變態的東西了啊!!”

  北宸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揪住向影的領口搖來搖去:“拜託了,請當我是普通的歲少女千萬不要當我是女神啊!連放屁都能發動星靈炮的女神也太可怕了誰要當啊!”

  “對……對不起……”

  向影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哪里說的不對,不過他還是老實地低頭道歉起來。

  一邊的那羅迦揉著眉心歎氣起來:“我覺得我變鈍了。”

  說著還踢了笑得滾到地上去的朧雲一腳。

  “哈哈哈哈哈哈……我……我不行了,你們怎麽這麽好玩啊!!”朧雲一邊在地上滾一邊躲開了那羅迦的靴子的飛踢,然後一骨碌站了起來──那動作充滿了無賴味,看得北宸覺得非常幻滅。

  “拜託了,小宸,還有向影小弟,請一定要成為我們家那個死和尚的搭檔啊!這樣我們天天都有好戲看了!”

  北宸覺得頭頂飄來一陣烏雲:“朧雲,你是把我和向影當成了便攜笑料嗎?還有不要叫小宸啊。”

  “有什麽關係,我覺得這麽叫很可愛啊。”朧雲一臉“別在意嘛”的樣子豪氣地大笑起來。

  “他怎麽會把你們當成便攜笑料呢,應該是把你們當做減壓型跟班A和B了吧。”

  那羅迦在一邊冷笑著。

  北宸和向影聞言一起恨了朧雲一眼。而就在這時,辜銀嶽放開嘴裏咬著的吸管,開口了。

  “五里爾(=分鍾)到。立即結束調笑。”

  朧雲竟然聽話地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走向了辜銀岳,那羅迦則是無所謂地拿勺子攪著杯中的貌似咖啡的東西,轉頭對北宸解釋:

  “在死和尚的視線裏,開玩笑是有時間限制的。否則會被揍很慘還會挨餓。”

  ……連開玩笑都要限制時間,朧雲和那羅迦真辛苦啊。──北宸正這麽想著的時候,那羅迦再次開口。

  “沒辦法,死和尚不規定時間的話,朧雲會沒有下限地鬧下去,到時候事情就難以收拾了。”

  ……你究竟貪玩到什麽地步了啊朧雲。

  “說正事。”

  因為就在旁邊一桌,說話也並不是很麻煩,辜銀嶽一開口,北宸就轉過身去對著他,結果看見那位老兄正用一臉淩厲肅殺的神色叼著吸管喝果汁,看得她一口氣梗住,差點被空氣給嗆半死──總算是嘗到了想笑而又不敢笑的滋味了。

  還好辜銀嶽很快就放下了杯子。

  “災皇的星靈核賣了嗎。”

  “嗯,賣掉了。是品華幫忙賣的,賣了7萬8000多瑞呢。”北宸嘿嘿笑著,一想到這個她就竊喜不已,這算是她來這個世界撈到的第一桶金了吧,這麽算來的話,她就覺得昨晚這麽辛苦還是很值得的。

  “嗯,這價格還挺不錯。”

  那羅迦在一邊挑眉。

  “那有重新測過自己的實力嗎。”辜銀嶽繼續追問。

  “誒?可是我來鎮子上的時候剛剛測過。”

  “你還是什麽都不懂啊,小宸。”朧雲在一邊搖了搖手指,“星災可是提升實力脫胎換骨的大好機會啊。你沒有發現自己昨天有多超常發揮嗎?”

  北宸愣了愣,然後點點頭。

  確實,昨天她好像在混戰中,一口氣幹掉了好多高等級附身月使的樣子,身體也經常會快於大腦的指揮,做出一些驚人的動作。

  換做平常,可能就不會有這麽好的狀態吧,但因為環境的渲染力,因為周圍同伴的配合及鼓勵,還有極端沸騰的求生欲,讓她的身體,本能地進入了最佳的戰鬥狀態──大概是這樣吧。

  這麽想著,她站起身,再次走到了那個能力探查機──也就是水晶球前,把手放了上去。

  水晶球再次發出了亮光,只不過這次出現在北宸腳底的圓陣卻不是白色的,而是藍色的,上面只有一道環。

  她呆住了,轉頭看向辜銀嶽,而後者,在短暫的呆愣之後,竟然一抿薄唇,給了她一個超級電人的微笑。

  嗚哇哇,從來不笑的人笑起來殺傷力也太大了──等等,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啊。

  “向影,這到底是……”

  向影看向北宸的視線非常微妙,一半是興奮和喜悅,一半卻帶著苦澀:

  “主人,你連升了兩級,跳過了九級靈武司……直接升成了聖靈武司。”

  北宸有點茫然:“聖靈武司……是比靈武司更高級的?”

  “是的,靈武司是戰器使用者的統稱,但是其實有四個級別,從低到高是靈武司,聖靈武司,幻靈武司,武司皇。每個級別又分九級,滿十晉級。”

  “原來如此……懂了。不過,我一直不太明白,判斷靈武司的等級,是靠的什麽呢?”

  “我來說吧。”

  不甘心被忽略的朧雲又湊了上來。

  “判斷靈武司的能力的,一個是靈武司體內的契約力。換句話說就是操縱戰器的能力,說得再通俗點,就是判斷和戰器之間合不合得來的能力,

  這個能力是天生的,有些人天生就比較受戰器歡迎,比如小宸你,所以你可以跨級使用本來你這個等級用不了的戰器;有些人則相反,就算等級夠了,但還是會被戰器排斥。但這個能力也不是說完全不能鍛煉,一般來說,靈武司等級越高,契約力也會輕微上漲的。”

  說了一大段,朧雲吐了口氣,然後繼續開口。

  “另外一個則是共振力,這個能力,怎麽說呢,很微妙的東西呢……”

  “不會說就別出來丟人現眼。”

  不遠處的那羅迦拿著一個乾果砸中了朧雲的後腦勺:

  “共振力是指,你在得到戰器之後,通過使用並熟練戰器,把契文轉換成自身的能力,而那種能力,可以影響你使用所有戰器的威力。

  打個具體點的比方吧。你使用向影,通過向影給予的契文,你學會了使用長劍的方法。而你用這些方法狩獵了這麽多附身月使,自身的體能還有和向影的默契都上漲了沒錯吧?所以你的共振力也上去了,你的身體,變得更強韌、更適應戰鬥,更容易和戰器融為一體。所以之後,你使用淩霜還有火玫的時候,身體也沒有出現明顯的不適,那是因為你的共振力足夠。”

  “呃,也就是說,如果共振力不夠的話,使用戰器會有不適感?”

  “會覺得非常不順手,那種時候,就算契約力夠,戰器有心讓你使用,你也無法得心應手。就算用了,體力也會下降得非常快。”

  北宸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大概就是類似使用武器的總體經驗的意思?

  “不過靈武司的級別和戰器之間的聯繫比較模糊,一般來說,一到五級靈武司可以簽兩個五弦戰器,六到九級可以簽三個六星戰器,一到五級聖靈武司可以簽四到五個六星戰器,六到九級可以簽一到兩個七痕戰器,幻靈武司一般是所有級別都能簽,就是數量的詫異了。──當然,這只是統計出來的平均數據,具體的還是因人而異的。”

  那羅迦說著,上下看了北宸一眼:

  “你的話,目前簽兩個七痕沒問題。”

  少年的話音剛落,北宸察覺到身邊向影的身軀震了一下。

  “向影,怎麽了?”

  “……主人,有件事實,我不得不告訴你。”

  向影苦笑著抽動嘴角,

  “……我……雖然殺了災皇,卻沒有晉級。”

  “咦。”

  這下,不光北宸,連辜銀嶽和朧雲、那羅迦都驚訝地看向他。

  “不會啊。”朧雲奇怪地皺起了眉頭,“三芒戰器殺了一頭災皇的話,連升到五弦都是有可能的,你怎麽──”

  向影低下頭,面無表情地搖搖頭:“之前就有人說過我,晉級需要的星靈力是別人的兩倍……但沒想到,之中的差距竟然會這麽大。”

  他說著,轉身面對北宸,凝視了她幾秒,然後認真地開口了。

  “主人,捨棄我吧。到這地步,已經不是能用努力填補差距能說得過去的了。我確實是一把殺了災皇都沒有辦法晉級的殘次品,沒有培養的價值。……我不是在自卑,而是客觀地在為你做打算,我拖後腿過了頭,我知道,以你的善良不會埋怨我,但我卻會憎恨無法保護你的我自己……所以,捨棄我吧。去選擇更好的戰器。”

  他說著,輕輕把雙手放在北宸的肩上。

  “你是我的女神,在我心裏,你比一切,包括我自己的命都重要太多。所以,我比誰都希望你能安全地在這世上活下去,請滿足我的願望吧。”

  “……”

  北宸低頭沈思了幾秒,然後搖搖頭。

  “主人,請不要這麽固執。就算你留戀和我搭檔的感覺,但更應該認真考慮自己在這世上存活下去的方式啊。經歷過星災的你,應該是明白這點的吧?”

  “嗯,我明白的。”

  北宸輕聲說著,將搭在肩膀上的手拉了下來。

  “向影,還記得我們剛認識時候我說過的話嗎?”

  “……是?”

  “我說過,既然你發現不了自己的優點的話,就由我來發現好了。”

  “……!”

  “我想,我已經發現了呢。”

  少女揚起了頭,對著自己的戰器露出了格外溫暖的笑臉。

  “和向影一起殺了500多頭三級附身月使,從零基礎直接飆漲到八級靈武司──如果說,這還能用我先天契約力較強解釋過去的話,那麽,殺了幾頭高級附身月使加上一頭災皇,就連升兩級變成聖靈武司,又代表著什麽呢?”

  北宸說著,望向周圍看著自己的幾人。

  “真的是我天賦迥異,資質過人,是個能力極強的天才?不,我瞭解自己,雖然我的學習能力不至於太差,但也絕對沒有好到這種程度,那麽,我的等級飛漲的原因,到底在哪里呢。”

  “啊……難道說……”

  那羅迦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喃喃開口。

  “……嗯。沒錯,我想到了,原因就是你啊。向影。”

  “……啊?”

  “你的優點──不,應該說是你特有的能力……大概就是共振力轉移之類的東西吧。你把你體內的星靈力,轉換成我的能力了啊。”

  北宸說到後面,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這是什麽可惡的能力啊,你也太有奉獻精神了吧,犧牲自己的成長,換來主人能力的飛升。”

  “……”

  向影徹底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該說些什麽。

  然後北宸帶著有點顫抖的吸氣聲,笑著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現在你還主張要我丟棄你嗎?”

  “……不。……不要。……我……我還是有優點的!!”

  向影悶聲重重說道,用力地拉住了北宸的手。

  “謝謝你,主人。……謝謝,謝謝。”

  “該說謝謝的是我,你讓我連升了兩級啊。”

 

  “咳咳。”

  朧雲舉著手冒了出來。

  “打攪你們放閃光彈很不好意思,不過我想說,你們擋住想要做能力檢測的其他人了。”

  “……”

  “……”

  

第十三章 所謂鹹魚翻身

  風水輪流轉,這句話用在現在的向影身上真是太貼切了。

  北宸剛加入工會那時候,由於和淩霜的那一戰讓人對她刮目相看,看不起北宸的人是幾乎沒有了,但許多人還是拿著惋惜的目光看她。

  原因自然是因為向影拖後了北宸的戰鬥力。在星災中,北宸給了災皇最後一擊的戰績更是讓她一躍成為工會的有名新人,同僚們看她的眼神更是多了一份認可和欽佩,走進休息區的時候也總會有人湊上來友善地搭上幾句腔。

  但向影的待遇依舊不變,甚至別人看他的眼神更帶著輕蔑了。

  “你的主人這麽厲害,你這破爛東西竟然還好意思跟著她?”──像是在這麽說著。

  而正是因為此,所以北宸才在眾人面前說出了向影的能力,她不想向影再被那種不善的眼神包圍了。

  不過,自從她這麽說了之後,蔑視的眼神是沒有了,但麻煩卻一下子湧上來一堆。

  共振力轉移──多麽有誘惑力的能力啊。

  自從向影的能力公開了以後的幾天,工會所有靈武司在他面前都會露出亮晶晶的眼神,期待地看著他,更是時不時有人提出來向北宸借向影去狩獵。

  但向影卻想都沒想就回絕了:

  “這個世界上能使用我的只有我的主人向北宸,無論我是再差勁的殘次品,還是帶有特殊能力的升級利器。”

  聽到這句話,北宸有點自豪地對一邊的辜銀嶽笑了。

  “有一把完全屬於自己的戰器感覺真的很好呢,雖然這種獨佔欲有點小氣外加小心眼。”

  辜銀嶽卻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自己的戰器不想被別人染指是正常的,朧雲和那羅迦要是敢在別人手裏戰器化我就餓他們三天。”

  “嗚哇!”朧雲在辜銀嶽一邊抖了一抖,“你好噁心啊死和尚,人家小宸和向影是異性搭檔這樣倒還沒事,你可是個大男人這麽霸著我和那羅迦是做什麽?我可是很想被小宸用用看的啊。”

  沒想到辜銀嶽卻沒反駁,只是略一思考就點了點頭。

  “嗯。向北宸的話,可以用。”

  那羅迦興味地歪了下嘴角。

  “你對這女人還真的寬容到了奇怪的地步啊。”

  “問題是辜銀岳先生即使讓我用你們倆,我也拿不動吧,你們一個是巨劍一個是大炮臺啊。”北宸乾笑了幾下,然後好奇地開口了。

  “不過辜銀岳先生,聽你的口氣,你和朧雲還有那羅迦似乎也感情很深的樣子?”

  “他們是我帶大的。”

  “誒?!”

  “別說得像是我們是你兒子一樣啊死和尚。”那羅迦不滿地斜了自己主人一眼,“不過確實,我們從出生以後就一直跟著他了,從單葉開始晉級到現在,都是他一手協助我們完成的。”

  “唉,拜此所賜,我和那羅迦每次想要磨刃都得打野食,玩樂還有時間限制,我攤上了一個什麽樣的主人喲──”

  朧雲故意誇張地哀歎著然後湊去北宸眼前:

  “呐呐,反正現在你家向影小弟現在受歡迎得很,不如把他借出去和我搭檔看看吧!我想要體會一下被柔軟的女孩子的手握住的感覺啊!”

  北宸抽著嘴角後退了幾步:“所以我都說了,即使我用了你,也拿不動的啊。向影!!”

  正站在一邊笑著看北宸和辜銀岳一行談笑的向影聽到她呼喚自己,立即上前了一步。

  “主人,怎麽了?”

  “我們去接幾個委託吧……呆在這裏一會又會惹麻煩了。”

  而且還會被朧雲騷擾啊──北宸在心裏腹誹著。

  “確實,如果和昨天一樣的話──”

  “所以咱們還是快點溜吧!辜銀岳先生,朧雲和那羅迦,我們先走了哦!”

  北宸打著招呼,然後拉著向影快速地離開了休息區。

  昨天,有工會裏的人提出借向影去狩獵,那個人的成長似乎遭遇了瓶頸,於是很急於晉級,遭到向影的拒絕之後還是不依不饒,到最後竟然直接動起手來。

  當然,最後對戰以北宸的勝利告終,那人還吃了工會一個挺嚴重的警告處分──雖然私鬥是允許的,但因為覬覦他人的戰器而出手就會遭到組織和周圍人的輕視,工會認為,這是過度放縱物欲以及無能的表現,所以在條款上給予了很嚴格的限制。

  總之,太過被輕視的感覺不太好,但被人當做香餑餑虎視眈眈的感覺,也不怎麽好,北宸開始有點後悔自己當時天真的舉動了。

  流言總是傳得飛快的,現在她在鎮上走到哪里,都會被各種各樣帶著不同感情色彩的視線追隨,要不是因為有辜銀嶽這把大傘罩著,她說不定會被人套上麻袋揍到死呢──一想到這裏,她更是打定了要變得更強,然後回報辜銀嶽的念頭。

  唉唉,向影的鹹魚大翻身,還真是翻得人哭笑不得啊。

  所以這幾天她總是在工會的那貼著滿滿的任務單的大展板前轉來轉去,逮到合適的任務──比如討伐哪里哪里突然變多的低級附身月使啊,比如採集什麽珍貴的種子啊,比如護送某家的大小姐去附近的村落啊──她就忙不迭地接下來,然後帶著向影逃也似地溜出了城。

  來來回回幾次,維爾維斯鎮的周邊地帶的狀況也被她摸了個大概,手頭的現金也慢慢積攢到了10萬多瑞,算是有點兒小錢了。

  而借著完成任務的當兒,北宸也更是努力地練習向影的契文技巧,結果就是向影在她完成某次討伐任務的時候晉級了!

  這次晉級,不但劍身的外貌有了一點細微的改變,劍身變得鋒利了,劍柄的外形變得複雜,還有了裝飾性的紋路,連帶著向影的人形也幾乎除去了疤痕;而性能方面,也多出了一些契文,當然還有一項重要能力:星靈力探測。

  其實她早就有些奇怪為什麽之前別人能一眼看出向影的等級和她的大概實力,原來是戰器的星靈力探測的功能在作祟。

  現在,只要向影在她附近,她也能輕易地判斷周圍等級比自己低的人的大概等級,能大概地感覺到附近的星靈力的濃度(所以可以提前查知附身月使的存在),也可以看出來那些她能簽約的戰器的等級──

  ──她總算明白那些等級的名稱是怎麽回事了,開啟星靈力探測之後,只要戰器變回戰器形態,能從他們身上看見和等級名字對應的,漂亮的紋章圖騰。

  三芒對應的圖形是有著三道光芒圖樣的圖騰;四輪是有著四個重疊的環組成的圖形,五弦是有著五道細線組成的圖形,以此類推,圖形在戰器身上的某一處,位置不固定,不過閃閃發亮的挺顯眼,也很是好看。

  不過,北宸並沒有來得及因為向影的晉級高興太久,因為身邊有的,不光是沖著向影的麻煩,還有沖著她的。

  沒錯,就是淩霜。

  不知怎麽回事,淩霜像是和北宸扛上了,整天有事沒事在北宸面前轉悠,找找她的小麻煩,說說陰陽怪氣的風涼話,甚至有時候還會隨便拖一個臨時使用者硬是擠去了她的任務和她同行,同行了卻又不幫忙只管拖後腿,弄得北宸一個頭兩個大。

  更有一次,向影見北宸不勝其煩,開口說了幾句,結果那家夥直接就提槍和向影打了起來,最後還是被北宸喝停的,問他原因,他又死活不肯說。

  朧雲知道了這個情況之後,大笑著說北宸走桃花運,不過北宸卻只是紅了紅臉,然後就沈默了。

  第二天,北宸單獨找到了淩霜,直接對他說了“請不要跟著我。”

  淩霜盯著她半響,竟然什麽話都沒說,轉身就走了,之後幾天,淩霜就再也沒出現,這讓北宸稍微覺得有點內疚,不過也偷偷松了口氣。

  其實北宸並不是不知道淩霜想和她簽契約,也不否認淩霜的能力很出色,但從性格上來講,北宸不覺得有這樣的戰器自己會輕鬆很多。畢竟,身邊有了向影這樣的存在,北宸已經被嬌慣得沒辦法接受那種形式的所謂的“好感”了,她也不想在費力培養戰器的同時,還要每天負責哄大少爺開心。

  ──說白了,使用向影以外的戰器,北宸都帶著極大的彆扭感。

  時間就在這些小插曲中慢慢流逝,轉眼間一個月快過去了,維爾維斯鎮即將迎來下一次星災之夜。

  北宸抬頭看看頭頂那幾近滿月的藍紫色月亮,輕輕歎了口氣。

  雖然有點捨不得品華,不過差不多……該動身離開了呢。這個鎮上,麻煩太多了,她只是想好好地學習自保能力而已,不想被莫須有的事端包圍起來。

  打定了主意,她把自己的打算和向影、品華以及辜銀岳一行說了。向影自然是沒有意見,品華出乎意料地沒有叫鬧而是表示了支持──她大概已經瞭解北宸的處境不太妙了;而辜銀嶽則是什麽都沒說,只是問了一句她打算去哪。

  最後,帶著輕微的離愁回到了房間,一邊開始慢慢整理行禮,一邊抬頭看看頭頂的月亮,北宸輕輕點了點頭。

  星災結束就上路吧。

  

第十四章 月毒症

  北宸來到這世上的第二次星災,也平安順利地渡過了。

  有了前一次的經驗,加上向影的晉級,這次明顯沒有前一次這麽累了,不過這次殺掉災皇的,出乎意料地是淩霜和那個紅發的九級靈武司少女。

  淩霜和她簽契約了嗎?北宸疑惑地望過去,卻只接到淩霜那帶著陰冷的挑釁的眼神。──他晉級了,現在是五弦燁月種。

  於是她也只能自討沒趣地笑笑,將這疑問吞回了肚子裏。

  就是可惜了辜銀嶽故意製造出來的讓她晉級的機會了──要不是朧雲和那羅迦事先削弱了那災皇的體力,淩霜也並不一定就能這麽容易擊殺災皇,這和前一次的星災的情況是一樣的。

  星災結束後的休整期一過,北宸就挑了個日子和品華出去玩了一圈,然後在當晚,帶著向影悄悄地離開了維爾維斯鎮,除了辜銀岳一行,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其實辜銀嶽有提出讓她跟著他們修行的建議,但被北宸拒絕了。

  當時,她是這麽說的:

  “辜銀岳先生,我真的很感謝你的器重,但是我覺得,再這樣下去,我會對你產生依賴的,這對靈武司來說是大忌吧?我希望我能依靠自己的能力,踏踏實實地成長。”

  辜銀嶽聽聞後,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再次對她露出了笑容。

  “你說的沒錯,是我的培養方針出錯了。”

  北宸又被電得暈頭轉向,眼神飄移著後退了一步。

  “總、總……總之!雖然我其實很期待和你搭檔,但在此之前,我想努力成長到和你同樣的等級,至少也要到在戰場上不需要你來分心掩護的程度。”

  辜銀嶽點點頭,將手放在北宸的頭頂。

  “需要多少時間?半年夠嗎。”

  “呃,不,不知道啊……應該夠吧……?”

  “以你現在的成長速度,足夠了哦。小宸可是個努力的天才啊。”朧雲在一邊笑著說。

  “那就半年後見吧。”

  那羅迦擅自替北宸做下了決定。辜銀嶽也輕輕“嗯”了一聲。

  “半年後的星災之夜那天的中午,在王都赤兔工會總部見面。就這麽說定了。”

  北宸用力地點點頭:“好,說定了,我一定會努力趕上你的,辜銀岳先生!”

  “‘銀嶽’就好。”

  “呃……但是……”

  對著如此厲害的前輩叫得這麽親昵,總覺得有巨大的罪惡感啊。

  辜銀嶽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糾結:“半年以後這麽叫吧。”

  “……嗯!!”

  最後,又與朧雲和那羅迦依依不捨亂七八糟(?)地寒暄了一頓之後,北宸一步三回頭地和他們分道揚鑣,踏上了新的旅途。

  一天之後,北宸和向影已經順利地來到了卡亞那大河谷。

  和辜銀岳一行分別之後,北宸和向影商量著,在地圖上決定了一條非常蜿蜒的,通往首都的路線。

  經過的地方,附身月使的等級,恰巧由低級到高級排布──他們打算花上半年,從偏遠的維爾維斯地區,直接步行去首都。

  “呼────”

  爬上了河谷上小小一個石丘,北宸大大地喘了一口氣。

  這河谷的地形非常複雜,兩邊是高低起伏的石丘組成的山谷,山谷中間是一條几十米寬、水流不算太急的大河,空氣濕度非常高,石丘上長滿了苔蘚和奇怪的低矮的蕨類(?)植物,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洞窟在石丘的岩壁上,據向影說,這是一種叫背草龜的大型動物為了產卵挖出來的──因為河谷的石壁相比他處要鬆軟得多。

  久而久之,那些洞窟就在河谷的山壁內連成了一片,但因為太過複雜,進去了就很容易迷路,向影嚴肅地勸住了北宸想要進去探險的念頭。

  在這河谷附近出沒的,是魚型和蟹型的附身月使,這兩種由於有外殼和鱗片護身,劍類的武器很難傷它們,一兩頭倒還好,如果三四頭的話,北宸就被追擊得哇哇亂叫抱頭鼠竄了,

  幸好它們在平地上的行動力還不錯,卻極不擅長攀爬,尤其是那些垂直的岩壁,就算是蟹型有那麽多隻腳,也總是笨重無比地竄上來一點點又滑了下去,只能怒氣衝衝、巴巴地看(?)著在石丘上對著它們小人得志似的大笑的北宸,揮舞著巨大的爪子。

  總之,北宸就是靠著那複雜的地形,憑藉著打帶跑的無賴戰法,慢慢地在河谷前進著,因為在之前的練習中已經練出了挺靈活的身手,倒也沒怎麽受傷,品華送的一大堆大回復靈晶才用掉了兩個,唯一苦惱的是,雖然身處河谷,但越靠近水的地方附身月使越多,導致北宸根本沒辦法安心洗澡,這麽算下來的話,她都四天沒有好好洗澡了,現在天氣這麽熱,她都要臭出來啦。

  對此,向影的看法是:

  “請不用在意,主人,您是不可能有體臭的,就算是有別於常人對於“香”的認識範疇之外的味道,那也是您新發明的味道,總之不會是臭的!”

  聽到這種說法,北宸不但沒覺得高興,反倒微妙地脫力了。

  不過還好,在她幾乎快為自己的衛生問題抓狂的第五天,他們在河谷的一個小山谷夾縫裏,發現了一個小瀑布下延伸出來的深潭,由於位置隱秘,並沒有附身月使在附近徘徊,倒是有奇妙的美麗的紫色花朵在深潭邊靜靜綻放,散出了極端誘人的香味。

  北宸幾乎要淚奔了,一邊歡呼著一邊脫衣服一邊向深潭狂奔,看得不遠處的向影直抽嘴角,然後很自覺地轉過身來,替她把風。

  只不過──

  “嗚哇!?”

  才過了一分鍾不到,深潭的方向傳來了北宸驚訝的大叫,向影一驚轉身就奔了過去──看到了北宸那露在水面外的肩膀還有……

  螃蟹型的附身月使有八隻腳兩隻眼睛星靈炮為泡狀發射速度慢但面積很廣中招的話相當危險星靈核的位置在腹部──為了讓自己忘記剛才看到的景象,向影開始默念腦海中的附身月使資料。

  “向影你在盯著哪里看啊!!我是說這邊!!有人!!有人倒在花叢裏了!!”

  向影一愣,馬上尷尬地大咳了幾聲,轉身跑去了花叢。

  “……!”

  他的神色凝重起來。

  “怎麽,那人還活著嗎?”

  “主人,還活著,不過那人得了‘月毒症’,……已經沒有指望了。”

  “月毒症是?”

  碰到這狀況,北宸也沒心思洗澡了,她草草地拿潭水沖了沖身子,就穿上衣服從深潭中爬了出來,走到向影和那人旁邊蹲下。

  “……!!”

  昏過去的人,是個米灰色頭髮,麥色皮膚的年輕男人,雖然看上去是人類,但頸部卻鑲嵌著類似附身月使身上才有的藍紫色晶體。

  “……這晶體……!”

  “這就是月毒症。他大概被附身月使重傷了,月毒入傾進入了他體內。”

  “所以就長出了這樣的晶體?”

  “是的。再過一陣子,那些晶體會吸幹他體內的生命力,然後他就會死亡了。”

  北宸皺了皺眉:“這‘月毒症’有辦法治嗎?”

  向影歎了口氣搖頭:“抱歉,主人,我的知識面有限,在我的認識中,它是沒辦法治療的。得了月毒症的人,只能等死。”

  北宸有些歉然地看向倒在花叢中的傷者:

  “這樣啊。……抱歉,這位先生,沒辦法救你。”

  “不,有辦法哦。”

  “只不過那方法,也和沒解差不多就是了。”

  突然,從花叢中同時竄出了兩道一模一樣的男聲。

  北宸和向影都嚇了一跳,才發現遠處,花叢中躺著兩把戰器,兩副一模一樣的,半臂長鉤爪,不過一個是黑的,一個是白的。

  北宸走了過去將它們抱了起來,拿回傷者的身邊:

  “你們是他的戰器?”

  “是啊,不過因為他得了月毒症無法使用我們,我們被餓回了原型,也沒辦法給他找食物,只能幹躺著等死。”

  “哈,本大爺竟然落得如此地步,這筆生意太虧了!”

  兩道聲音又同時響了起來。

  “……先不說這個,女人,有食物嗎,拿點給那家夥吃吧。他的身份可不簡單,救他,你絕對有好處的。”

  北宸和向影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開口了。

  “我會救他,不過救完之後希望你們別和我們再有任何的牽扯,事實上我寧願救普通人,也不想救有身份的人,會惹麻煩的。”

  “……嘿,你倒是理智得很?”

  黑鉤爪冷笑了一聲。

  “別廢話了,先救人再說。”

  白鉤爪有點不耐煩地催促了一聲。

  北宸正有點感動他們如此緊張自己的主人,結果白鉤爪又加了一句:

  “他還欠我們一半的契約金沒有付呢,他死了我們找誰要去。”

  “……”

  結果,北宸在這世上第一次被迫和向影分頭行動了。

  她負責帶著鉤爪獵食附身月使,向影負責給傷者餵食,並看護他。還好心靈溝通似乎在一定範圍內都能實現,所以就算分開也不會擔心走散。

  她萬分彆扭地把那兩把鉤爪戴在了自己的雙手上,不習慣地揮了幾下。

  “對了,還沒問你們的名字呢。我叫向北宸,你們怎麽稱呼?”

  “鉤爪·黑禍·三芒·燁月種。”

  “鉤爪·素劫·三芒·燁月種。”

  北宸愣了一愣。

  “你們是雙子嗎?戰器也有雙子的?”

 

  “女人,你腦子沒問題吧?這世界上所有的雙手配套系戰器不都是雙子嗎?”

  黑禍有點驚訝地大嚷起來。

  “……呃……”

  可是她在維爾維斯除了那個使用雙手劍的紅發少女之外並沒有見到過其他使用雙手戰器的靈武司啊,那紅發少女的戰器人形化,她也只有遠遠見過一次而已。

  “別磨蹭了,要聊天,等把我們喂飽了再聊。”

  素劫再次不耐煩地低哼起來。

  喂喂,現在是你們在請我救你們誒──北宸雖然有點不滿地如此腹誹著,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靠近了附近的淺灘,將目標對準了一隻單獨晃蕩的大螃蟹。

  “上了哦。”

  因為沒有使用鉤爪的經驗,北宸底氣不足的低聲提醒了一句。

  “廢話什麽!膽子這麽小你還是靈武司嗎?!”

  “無能。”

  結果,兩隻鉤爪帶著北宸的雙手向前沖了出去──

  “嗚哇哇哇哇哇──!!!!!!!”

  於是那只落單的大螃蟹,轉過身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少女雙手和僵屍似的往前伸得筆直,上身卻拼命地向後仰著──以這種極其怪異的姿態,扭曲地沖了過來──螃蟹的頭上留了一滴冷汗,一爪子揮了過去。

  “救命啊!!你們怎麽就這麽沖出來了啊!!那東西殼很硬,我們要想辦法偷襲才對啊!!”

  “囉嗦!!”

  黑禍大吼了一聲,帶著北宸的手臂甩出了三道並行的冷光──喀嚓一下,就見那螃蟹背上的巨殼,出現了三道裂痕,然後一塊塊散落下來。

  “別把我們的硬度和你那差勁的長劍比。”

  素劫冷笑著,引領北宸的左臂一曲,擋住了螃蟹的巨爪,然後手腕反轉,鉤爪卡住了那巨爪的一角,向下狠狠一掰!

  “啪”的一聲巨大的脆響,那巨大的爪子被硬生生地掰了下來!

  “好痛!!”北宸很不厚道地想起了在原來的世界吃螃蟹的情景,她不由自主地替螃蟹大叫了一聲。

  “痛你妹啊!!”

  黑禍又是一爪子下去,這下,螃蟹半個背沒了,裏面疑似蟹黃的東西流了出來。

  “咕嘟。”

  北宸吞了口口水。

  “我們都還沒吃呢你饞個什麽勁啊。”

  素劫冷聲吐槽道,然後又低吼了一聲:“它要發星靈炮了,踢它嘴部!”

  “哦、哦哦!!”

  北宸來不及想太多,用素劫一爪子架住了螃蟹的另一隻前爪,以此為重力支點對著螃蟹那吐著黑色泡泡的嘴飛起一腳──

  “啊啊啊啊啊啊!!!!!!!被咬了,腳被咬住啦!!!!!!”

  “你在幹什麽啊笨女人!!你真的是聖靈武司嗎?!”

  黑禍有點無奈地咆哮起來,帶著她的手臂對著那螃蟹嘴刺了進去──於是北宸就像體操運動員一樣,右手和右腳都聚成了一點。

  “腰!我的腰!要折斷了!我的腰要折斷了!!救命啊,向影──”

  “……這是何等難看的戰鬥啊。”

  素劫在一邊沒心沒肺地數落起來,然後還添油加醋地把左手伸了過去,把北宸的姿勢弄得更加怪異──不過總算是撬開了螃蟹的嘴,把北宸的腳給弄了下來。

  北宸趕快跌跌撞撞地爬開了幾米,但又被黑禍和素劫給拉了回去,雙手交疊快速橫掃了幾下,總算是順利把那大螃蟹削成了一大堆蟹肉泥。

  “呼……”

  北宸松了口氣坐在了地上。──果然和其他戰器搭檔,渾身都不自在,身手根本沒辦法發揮嘛。

  “……嗯,總算是稍稍活過來一點了。你怎麽樣,老弟。”

  “我也是,那只五級的附身月使總算是有點兒星靈力。老弟。”

  我說你們到底誰是哥哥啊。──北宸在一邊一頭黑線。

  就在北宸喘氣的時候,手上的鉤爪離開了北宸的身體,化成了一黑一白兩道光,變成了兩個年輕男子。

  一模一樣的臉帶著邪氣和野性的臉,不過黑禍是狂野的刺蝟頭外加一身黑色的緊身皮衣,像是為了彰顯自己那好身材似的;素劫卻是柔順下垂的短髮,劉海很長,只能隱約看見那深棕色頭髮下那閃著冷光的雙眼,白色的長風衣罩在身上,高高的立領遮住了臉頰,活像黑社會老大。

  黑禍鄙視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北宸:“快點起來,小泥鰍,我們還餓得很呢。”

  “為什麽要叫我泥鰍啊!!”普通用來稱呼女孩子的,不應該是小貓小兔子小狐狸之類可愛的動物的嗎?!再不濟也是小妖精之流啊?!──好吧她和小妖精那種東西八竿子打不到邊。

  “能扭曲成那樣還不骨折,不是泥鰍是什麽?”素劫嘲諷地歪著嘴笑。

  “原來你們想把我弄骨折啊喂!!”

  “沒有沒有。”黑禍邪笑著擺擺手,“我們才沒那麽無聊。我們只是喜歡聽骨頭裂掉的聲音而已。”

  ……那嗜好就夠無聊了吧!而且這不就代表你們想讓我骨折嗎!!

  北宸在心裏怒斥著,但卻不敢說出口──向影不在身邊,沒有戰器的她在野外,只能依靠這兩個變態暴力狂啊啊啊啊──

  “休息夠了吧,快站起來,否則一會回去,小心我們操縱你的身體在你的戰器面前擺健美POSE哦。”

  素劫的話一出口,北宸憋著眼淚從原地跳了起來──這威脅太可怕了!

  無奈地把再次戰器化的兩人裝到手臂上,北宸淚流滿面地沖向了遠處一隻遊蕩著的螃蟹。

  她恍惚地回憶起來到這個世界前的那一幕。

 

  那時候就是因為好心救了霞血於是被他一個響指送來了這個奇怪的世界,這一次,她又是因為一次不必要的好心,讓自己變成了兩個暴力惡棍的打手外加廚娘──

  她一邊毆打螃蟹,一邊哭喪著臉自我反省。

  以後,千萬要摸清楚對方的家底再救人啊!!!

  

第十五章 惡棍一個都嫌多

  “向影影影影影影──”

  回到那個小深潭躺著傷員的花叢前,北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對著向影撲了過去,好像兩人已經十年八年沒見似地,而向影則是有些莫名其妙外加受寵若驚地接住了北宸撲過來的身軀。

  “主人,怎麽了?”

  “向影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戰器嗚嗚嗚嗚我真是太幸福了!!!”

  “咦、咦咦咦?!主人,這怎麽可能呢!不過說到世界上最忠於主人的戰器的話我自然是首當其衝──到底怎麽了?受傷了嗎?”

  北宸只是一個勁搖頭,面帶菜色地看著身後跟來的一黑一白兩道人影。

  『向影我被他們當成廉價打手了啊嗚嗚嗚嗚嗚──兩個小時他們強迫我殺了100頭大螃蟹啊100頭!我要散架啦──』

  最後她很卑鄙地用心靈溝通訴苦起來。

  『什麽!?他們竟然敢這麽欺負主人!?我找他們算賬去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

  『等等等等,千萬別!我只是吐吐苦水而已!對上他們,我們倆絕對會吃虧吃到死的啊!』

  北宸正急著在心靈溝通頻道安撫向影呢,一邊的雙子鉤爪已經上前,對著北宸露出了陰冷的壞笑。

  “怎麽?用心靈溝通說我們的壞話?”黑禍挑了挑眉。

  “……沒有啊,怎麽可能呢哈哈哈。”

  “嗯,那就是有了吧。”素劫笑了一聲,雙手抱胸踢了躺在一邊的自家主人一腳,“看樣子你是想讓自家戰器知道自己的某些糗事了呢。”

  “不不不不不素劫大人,我對你的尊敬日月可鑒請把那些丟人的場面忘記掉吧!!”北宸立即哭喪著臉對素劫求饒起來。

  “算你識相。”黑禍伸出一隻手指頭用力彈了北宸的額頭一下──別看這動作似乎很親昵,但其實威力大到了把北宸從向影懷裏彈了出去,還在額頭留下了一個紅印子。

  向影氣得亮出了劍但被北宸拉了回來──後者搖了搖頭,用眼神制止了他。

  “小長劍,我們主人怎麽樣了?”

  黑禍蹲下來看了看那依舊昏睡中的傷者,轉頭問向影。

  “他剛才醒過一次,我喂了點蘸水的麵包片給他,他吃完之後又睡了,似乎很虛弱。”

  “唔。總之沒死就好。那我們來談生意吧。”

  黑禍轉過頭看著北宸和向影:

  “2000萬多瑞,護送我們去王都,幹嗎。”

  北宸和向影被那數字嚇了一跳,然後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數字高得有點離譜,說老實話,我有點不敢接。雖然很想救人,但我和向影都不想因此丟了自己的性命,我很怕死的。”

  盯著黑禍和素劫,北宸歎了口氣搖搖頭,而雙子戰器也並沒有同剛才那樣囂張地硬逼北宸答應,只是面無表情地對看了一眼。

  “這你不用擔心,開價高那是因為我有錢罷了,之中沒有什麽特別複雜的因素在,我既沒有被追殺,也沒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組織行動。”

  冷不疊的,地上躺著男人開口了。他的聲音因為虛弱的關係有點啞,不過卻能聽出其中帶著的醇味。

  “任務完成之後,我保證不會讓你們會收到任何與我有關的牽連。如果能協助我治療月毒症,再加2000萬,怎麽樣。”

  男人說著,頓了頓。

  “我手上的戒指象徵著我的身份,你們可以扣留它當做定金。”

  北宸聽聞之後,低頭沈默了一小會。

  “好吧,我接下了。我是綜合型靈武司工會‘赤兔’的成員,聖靈武司向北宸,這是我的戰器向影,請問您怎麽稱呼。”

  男人費力地雙手撐地坐了起來,素劫走過去站在了他身後,用自己的腿當成供他借力的靠墊。

  “我的名字是魯伊.紫十一.赫陽。”

  赫陽!?這個國家是叫赫陽國,他的姓氏是國姓嗎?!

  北宸頭皮發麻──和王室扯上關係可不是好事。但既然已經答應下來,現在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而且就算怕死,她也是有屬於靈武司的尊嚴的,一旦開口接下任務,那麽無論如何都要完成。

  她連自己都沒有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她已經完全以一個靈武司自居,而忘記自己其實是異世界的來客了。

  “不過,報酬太多了,不瞞你們說,我和向影本來就準備向首都出發的。送你們去首都本就是順路,報酬這麽多,我拿得有點不自在。”

  “……”

  叫做魯伊的青年愣住了。

  “當然,月毒症,如果是我們能辦到的治療方法,我也會盡力幫忙的。總共的報酬,給我萬吧,不想要再多了。”

  ……這下連黑禍和素劫也露出了看怪物的眼神──竟然還有人嫌錢多的?

  只有瞭解北宸的向影了然地笑了笑。

  他家主人,雖然看起來像是活潑外向的天真少女,其實在某方面卻固執冷靜得很──她不願意拿與付出不匹配的回報,無論是多於還是少於。

  “好吧,”魯伊用嘶啞的聲音笑了笑,對她點點頭,“既然這樣我也不勉強,不過我覺得過陣子你就會後悔今天所說的話了,我保留你收回這估價的權利。”

 

  北宸突然覺得背後一陣發涼:

  “等等,你剛才說了這任務沒有什麽複雜因素你沒有被追殺也沒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組織行動──”

  “是啊,我確實是這麽說的沒錯。但我並沒有說我的身份不會為我帶來麻煩啊。”

  “……”

  “也沒有說我是追殺人的一方哦。而且我的月毒症,讓我只剩十幾天命了呢。”

  這個有著淺色頭髮、小麥色膚色,看起來很陽光的男人,對北宸露出了確實是很陽光的燦爛笑容,不過北宸卻覺得空氣中的溫度突然下降了好幾度。

  “啊,對了,從我的姓氏你已經發現了吧?我是皇室成員,所以一路上,請以對待皇室的禮儀對待我,起居和行程安排,也請注意一些呢。”

  “……”

  “哦,說起來,他只喝早晨的清露。”

  黑禍來了致命的落井下石的一擊。

  “食物必須有新鮮的肉類野味,還必須七成熟。”

  素劫在石頭上砸上了一枚炸彈。

  “累了的話得幫他錘肩膀。”

  黑禍在井口蓋上了水泥板。

  “有需要的話你也得幫他暖被窩。”

  素劫在水泥板上再壓了一塊大石頭。

  “越說越過分了!!!!”北宸一邊拼命地拉住即將暴走的向影一邊對著雙子鉤爪怪叫,“那這麽說,難道你們之前就是這麽伺候他的嗎?!前面還說得過去暖被窩這一條你們怎麽可能做得到啊!?”

  黑禍卻翻了個白眼:“怎麽可能,你覺得我們像會伺候人的戰器嗎?我們被人小看了呢,老弟。”

  素劫跟著冷笑一聲:“因為現在保鏢是你所以標準才變的啊,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沒錯吧,老弟。”

  “……”

  向影終於忍無可忍:“不可能……護送和治療就算了,讓我的主人做這種事,我絕度不允許!清露燒烤捶肩膀暖被窩什麽的,全部讓我來好了!我絕對不會讓主人吃一丁點虧的!”

  “……”

  “……”

  “……”

  魯伊和他的兩把戰器都抽了抽嘴角。

  我說沒人稀罕你暖被窩啊──三人心裏不約而同地如此吐槽著。

  “好了,玩笑到此,”

  魯伊輕咳了一聲拍了下手,那模樣相當有領導氣質。

  “北宸小姐,麻煩你和黑禍素劫簽訂戰時契約。得了月毒的人,體內所有的契約都會強制失效,無法使用戰器,為了保證戰鬥力,請你臨時當他們的使用者吧。”

  北宸對此自然是很排斥,不過這是雇主的要求的話,她也只有勉強答應了。

  而且確實,她不得不承認黑禍和素劫的能力很強,能彌補向影的攻擊力不足的問題,在有需要護送的人的情況下,有他們幫忙,任務的成功率會大很多。

  但她還是不安地看向向影,她不希望自己冷落向影,哪怕是被迫的。

  “主人,不用覺得彆扭。魯伊先生分析得很有道理,我們現在需要戰鬥力,我並不擔心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會降低,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可北宸還是悶悶地用力抱了一下向影。

  “嗯,我知道了。不過放心,等任務完成之後,我會立即結束和他們的契約的。”

  “等你先完成任務再說這話吧。”

  “臨時簽個約而已,搞得和非法再婚一樣。”

  黑禍和素劫在說起了風涼話,然後一邊一個走到北宸面前:

  “呐老弟,你說這次從哪個指頭開始切比較好?”

  “這次來點新的花樣,把手掌上下翻轉如何,老弟?”

  “等等!簽契約不是只要小小隔開一道傷口讓血互相融合就可以了嗎!?為什麽要弄得這麽血腥啊!!”

  在北宸的吐槽中,兩個鉤爪一臉沒趣地拿武器劃開了雙方的手掌,然後左右兩手一邊一個,同時與北宸締結了契約。

  這一次,北宸的兩邊的肩膀上出現了漂亮而邪惡的契約烙印的光芒。

  向影有點心疼地拉過北宸的雙手替她治療傷口,而黑禍對此嗤之以鼻。

  “話說回來,可別指望我和素劫和那個笨蛋長劍一樣叫你主人啊。”

  “怎麽可能啊,我只期望你們別再喊我小泥鰍,我就很滿足了。”

  “契約期請多關照啊,小泥鰍。”

  “……”

  『主人,他們對你的態度也太過分了!』

  向影在心靈溝通頻道不滿地抱怨起來,

  『不如我們退了這樁交易吧,我實在是不希望你總是被他們這麽──』

  『沒關係的,向影,其實他們沒有真的惡意,我能感覺得到的。』

  『但是──』

  『我和辜銀岳先生有了半年之約,所以我得盡一切努力,也得抓緊所有可能讓自己變強的機會,向影不覺得這個任務很有挑戰性嗎?』

  『……嗯,這是真的。但是,危險性也會變得很大吧?』

  『是的,我會很小心的,所以這次的任務就當是對自己的試煉了。至於他們的態度問題,畢竟,這世上不會所有人都像向影對我這麽好的,這也是一種很重要的自我提醒呢。』

  『你說的有道理,我接受,主人。』

  『那麽一起努力吧,我的背後就交給向影了哦?』

  『是,主人!』

  向影愉快而又堅決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但──

  『哦哦……你的背給了小長劍的話,內臟給我吧?』

  心靈交流頻道多出了一個聲音,是黑禍的。

  『那我要大腦。』

  緊接著素劫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

  悲劇的北宸和向影,連最後一點交流的淨土都被侵略了。

  而雪上加霜的,是一邊清咳幾聲,虛弱而又陽光地笑了起來的魯伊。

  “我餓了,能麻煩你們去獵只鹿來嗎?我想吃鹿肉,啊,最好是小鹿哦。對了,順便給我弄點露水來吧,我也很渴呢。”

  “……”

  惡棍這種生物,一個都嫌多了,但現在眼前竟然有三大個啊!!!

  最後,北宸和向影一邊默念著“這是試煉是試煉”……一邊憋屈地去狩獵了。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

  馬上,還會有一個惡棍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第十六章 災皇狙殺小隊

  在成為皇室貴族魯伊及其他的惡棍雙子戰器的保鏢兼廚娘之後,北宸一行雞飛狗跳地在大河谷間前進。

  前進途中,北宸和向影二人也漸漸地打聽清楚了關於魯伊會受傷倒在這裏的來龍去脈。

  原來,魯伊正在追殺一個逃命的大官,據說對方是個權高勢大的大壞蛋,幹了不少危害國家利益的壞事,所以魯伊作為皇室成員有必要親自把他捉起來,並在民眾眼前將其繩之以法、也就是所謂的殺雞儆猴。

  “……不過大惡棍口中的壞蛋,難道不應該是好人嗎?”

  ──魯伊在交代事件的時候,北宸這麽小聲嘟囔了一句,結果立即被扣掉了10萬多瑞的酬金,她馬上悔得腸子都青了,在黑禍和素劫的嘲笑聲中捶胸頓足。

  說回正題。

  據說,魯伊和那人之間的持久戰打了將近一年之久,從一開始的陰謀陽謀互相陷害到最後直接拿戰器互毆,雙方損失十分巨大,到了最後,對方被魯伊逼得放棄了豪宅和家產帶著戰器和幾個女人跑路,而魯伊也在追擊的過程中,被對方耗盡了最後幾份戰力──他的七把戰器,除了沒帶出來的,只剩下這雙子鉤爪了(雙子戰器算一把)。

  而偏偏好巧不巧,在追擊的最後,雙方都在野外撞上了星災之夜,對方利用混亂重傷了魯伊之後逃遁,而魯伊則因此被月毒入侵,失去了使用戰器的能力,變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病患一枚,

  而北宸撞見他們大概是星災之後的一周,負責給魯伊找食物的黑禍和素劫都被餓回了原型,如果不是北宸,那他們三個,大概真的就只能活活餓死了。

  聽到此,北宸又小聲委屈地說了一句:

  “所以啊我明明是你們的大恩人為什麽會被你們壓榨成這樣子啊……”

  ……於是她又被扣掉了10萬多瑞,而向影開口為她討公道,她再次被扣掉了10萬。到了最後向影也不敢隨便說話了,只是拿著自責和歉意的眼神瞅著北宸。

  接著,向影對北宸講解起月毒的事來。

  月毒,顧名思義就是月亮的毒,據說,附身月使是從月亮上來的怪物,就如同刃鳴之夜是戰器們的出生時間一樣,附身月使們的出生,是在不特定的時間,從月亮上掉下來的“月淚之繭”中爬出來的。

  它們的體內帶著的星靈力,對於戰器來說是美食,對於人類來說卻是會耗減生命力的劇毒,被他們的爪子或者是牙齒傷到的話,如果不是特別嚴重,接受戰器的治療就能去除毒素──因為戰器是“附身月使”天生的剋星,它們能吸收所有附身月使的星靈力,包括星靈力形成的毒素。

  但一旦體內的毒素積攢到一定的數量,開始結晶化,那就說明人開始患上了月毒症,到了那種時候,一切治療手段都會失去任何作用。

  而患有月毒症的人無法使用戰器的理由也很簡單,月毒症患者的體質,已經不能算是人類,而被強行判斷為“附身月使”了,附身月使和戰器是天敵,自然無法駕馭戰器。要把附身月使變回人,可想而知有多難,所以大多數人才會以為月毒症患者無解。

  向影說到這裏,一邊的魯伊開始插嘴了。

  他說,後來有人發現了一種非常冒險、孤注一擲的方法,經試驗是成功了,但因為這種方法太過危險,反而會白白增添死亡人數,所以很少有人認真地把它歸類成解毒的方法之一。

  這個方法就是,偷取災皇身上的白色晶體。

  眾所周知,附身月使身上的晶體,是同月光一樣的幽異藍紫色,但災皇身上的晶體,卻是蒼白色的。有些強大的靈武司對此很好奇,接著就有人在和災皇肉搏的時候,硬撬了下來一塊白色晶體,結果把晶體拿給自己戰器看的時候,戰器立即有些痛苦地說,那種晶體會強行吸收周圍的星靈力,請求主人將晶體拿遠點或者丟棄。

  人們這才知道,災皇之所以這麽強,就是因為那晶體在源源不斷地提供能量的緣故。

  “所以……如果把那種晶體吃下去的話,魯伊體內的星靈毒素就會被那晶體吸走,月毒症就會好了?”

  北宸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嗯,沒錯。也就是說……我們得去找災皇向它要晶體呢。”

  魯伊解釋完後,虛弱地吐了一口氣。

  “但是,這還不是最麻煩的地方,麻煩的地方在於,必須要在災皇活著的時候把晶體撬下來,還必須在一分鍾之內服下,因為那晶體一離開災皇的身體就會立即慢慢失去效果,而更大的問題是,吃晶體的話,晶體大小必須控制好,不然吞不下去吧?那麽,小個頭的晶體,為了保證吸收掉所有的毒素,起碼得吃五枚,而必須要吃完所有的晶體,等患者身上的藍紫色晶體剝落下來之後,我們才能殺死災皇。”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完黑禍的解釋,北宸底氣不足地乾笑起來。

  ……開什麽玩笑啊,上一次殺災皇,是在辜銀岳的大力幫助下才做到的,這次不但是要殺它,還得先從它身上撬五回晶體,在魯伊清除毒素前保證它不死,更必須護衛魯伊的安全──

  太難啦!!!

  北宸抱著頭,無聲地哀號起來。

  不過哀號歸哀號,哀號完之後,北宸還是認真地開始考慮起作戰計畫了。

  災皇在星災之夜之外,是不太出來行動的,一般都龜縮在隱秘的某處囤積體力,所以北宸他們必須在下一個星災之夜前,徹底提升自己的實力,然後找到災皇的隱匿之處,將它擊殺,只有這樣才能保住魯伊的命。

  時間很緊,但好好安排規劃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

  走出大河谷時,時間又過去了四天,這四天,魯伊因為一直在努力吃肉類高熱量食物,體能去掉被毒素吸收的部分竟然還有所恢復,不但能跟上北宸他們的行動速度,有時候還能赤手空拳上來幫忙和附身月使戰鬥了──可以推測,他在得月毒症之前,應該是個非常厲害的靈武司。

  至於飲水,魯伊雖然嘴上說著要喝露水,但其實並沒有真的要求北宸這麽做過,碰到乾淨的小溪的時候,他也是非常豪爽地捧起就喝,行走途中,如果不是真的虛弱到走不動了也絕對不會要人扶,這讓北宸對他的好感漸漸地回升了一些。

  而和北宸簽訂契約的向影以及雙子戰器,則是在行進途中,抓緊一切機會狩獵附身月使積攢星靈力,所過之處附身月使慘叫連連屍體遍地,北宸前腳剛拿向影刺死幾條大魚,黑禍和素劫立即跟上,拉著她把一大堆螃蟹轟得底朝天。

  到了晚上的時候,北宸根本累得連手臂都抬不起來,不是被向影抱著,就是被黑禍箍著腰像是夾檔袋似的夾著,要不就是被素劫抗米袋似的扛著繼續趕路,她本人則連抱怨和道謝的力氣都沒,只是苦著臉隨便他們折騰。

  不過,一段日子配合下來,北宸漸漸地開始覺得這些惡棍也沒想像中的這麽討厭了。向影也順利地和黑禍和素劫成了朋友。

  ──那雙子鉤爪雖然言行很惡劣,似乎是以看北宸的笑話為樂,但戰鬥的時候卻非常敬業,他們攻擊性很強,喜歡主動挑唆敵人,但卻很少讓北宸受傷,關鍵時刻甚至會和向影一樣自己行動替她格擋敵人的攻擊;

  一場戰鬥結束後,他們會毫不留情地用彈額頭或者敲爆栗的方式虐待北宸的腦袋,以此來訓斥她在戰鬥中做得不夠好的地方,但偶爾北宸表現傑出,他們也會坦率地鼓勵和表揚──雖然大多數時候說出來的話還是不怎麽中聽。

  他們還經常會給予向影一些攻防戰術上的意見,和向影商量怎麽才能最有效地完成戰器的切換交替,怎樣才能根據敵人的種類快速決定由誰戰器化迎戰,因為說得很有道理,向影對他們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敵視和不滿,漸漸地向友善和欽佩轉變──不過他們欺負北宸的時候,向影倒還是很講義氣地站在北宸這邊。

  總之,時間就在慢慢地磨合和加深認識中流逝過去了,一行人每天過著熱鬧非凡而又充足得有點過頭的日子,離開了大河谷,進入了尤利亞岩山地帶。

  “啊……地形更複雜了……”

  剛剛清理掉一群牛型的附身月使的北宸,氣喘吁吁有點絕望地看著眼前瞧不到盡頭的高低起伏的石丘群。

  “主人,很累嗎?不然我背你走一段路吧?”

  方才吸食了足夠的星靈力,正神清氣爽的向影低頭溫和地詢問。──這段日子北宸太辛苦了,他一直在儘量找機會讓她多休息一些,以免她累垮。

  “小長劍,都說別這麽寵自家主人了。都說極限的提升是靠逼出來的,你這麽縱容她,她的體力要怎麽上去?”

  黑禍打開了向影準備去扶北宸的手。

  “……你該不會準備讓她一輩子都應付不了持久戰吧?”

  見向影有了猶豫的表情,素劫在一邊插嘴道。

  北宸卻抽著嘴角,伸向向影的手停在了空中:

  “話說黑禍和素劫,其實你們只是想看我張牙舞爪氣喘如牛地在這些石丘上爬上爬下的糗樣而已吧?”

  “嗚哇,被發現了。”

  “你變得越來越瞭解我們了呢,小泥鰍,我很高興哦。”

  “可我一點都不高興!”累極的北宸徑直蹲到了原地耍起賴來,“你們兩個變態狂我詛咒你們掉進王水裏鏽掉!”

  “別撒嬌了!”黑禍上前抓著北宸的後領把她提了起來。“給我爬完這段路,做得好的話本大爺獎勵你一小時公主抱的特權行了吧。”

  “我才不要!你所謂的公主抱根本只是把我臉朝下像生魚片一樣放在你手上而已!”

  “看看人家得月毒症的病患,他都能身殘志不堅努力爬山,你怎麽能連病患都不如。”素劫在一邊指著不遠處開始攀爬的魯伊說道。──魯伊,不知道是迴光返照還是已經習慣了月毒的侵蝕,最近的狀態似乎越來越好,希望原因是後者吧。

  “……那應該是‘身殘志堅’才對吧!?話說魯伊才沒有殘疾啊!你看你說他殘疾他都掉下來了啊!”

  向影卻在這時候開口了:“不過主人,我覺得黑禍兄和素劫兄說得沒錯,你在耐力方面確實需要鍛煉,雖然我也希望你不要這麽辛苦,但為了主人能在以後的日子更輕鬆地面對野外的長距離跋涉,現在就辛苦一下吧。請放心,我當然是時刻看著你的,如果真的吃不消的話,我會來背你的。”

  “……”

  北宸無語凝噎:連向影都被帶成惡棍了嗚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哼,看我看到了什麽?五隻在岩山爬行的壁虎?”

  突然間,就在北宸就爬山問題和雙子鉤爪討價還價的時候,從上方傳來了有些耳熟的男聲──北宸眾人緊張地抬頭,發現在眾人上方幾十米的石丘上,站著一個瘦長的人影。人影逆光看不見長相,不過陽光卻清楚地勾勒出了那巨型鐮刀的形狀。

  “呃,……這鐮刀的形狀,難道……”

  北宸驚訝地瞪大眼,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向北宸,你好大的膽,竟然敢忘記我的名字?”

  人影開口了,聲音陰冷並且帶著隱隱的怒氣,手中的鐮刀象徵性地空揮了一記,發出了金屬的蜂鳴。

  北宸反射性地一縮脖子然後立即猛地搖起手來:

  “不不不我沒忘記啦哈哈哈,好久不見了,亞曄先生。”

  一邊的黑禍鄙視地看著北宸被嚇得慘白的臉。

  “你還敢再慫點嗎?小泥鰍?”

  站在高處的吸血鐮亞曄,聽到北宸報出了他的名字,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一個大跳直接降落在眾人的面前,看著北宸灰頭土臉的樣子皺了皺眉。

  “你這是出什麽事了?我允許你花30秒向我解釋。”

  “呃,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只是被我家三把戰器累得爬不動山不想接受耐力特訓而已。”

  北宸果然簡明扼要地在三十秒內說光了要點,亞曄聽聞後把鐮刀架在肩膀上,抬著下巴對北宸眯眼冷笑起來。

  “我還以為是什麽事,你也太無能了吧向北宸,別人都是虐待戰器,你反過來被戰器虐待?”

  “虐待倒不至於,”北宸抓抓腦袋乾笑了一聲,“我是知道其實向影、黑禍還有素劫是為了我好啦──畢竟現在不好好鍛煉的話,到了災皇面前可是要丟掉小命的。”

  “災皇?”

  亞曄神色嚴肅起來:

  “以你現在的實力帶著這三把戰器去單挑災皇嗎?有點勉強。”

  聽到亞曄這麽說,北宸有點氣餒:就算已近盡全力練習了,但還是實力不足啊──

  “不過,先不說這個,亞曄前輩,您怎麽會出現在這尤利亞岩山地帶?”

  一邊的向影上前一步,問出了北宸最想問的話。

  “追殺人。一個叫做‘達裏姆’的戰器公敵。”

  “達裏姆!?”

  魯伊驚訝地低呼了一聲,

  “你也在追殺他?!”

  亞曄先是拿不耐的神色瞟了魯伊一眼,但看清楚魯伊的臉之後卻興味地笑了起來。

  “你不就是那個這一年裏讓他吃盡苦頭的第三皇子魯伊?怎麽回事,得月毒症了?他害的?”

  北宸聽到皇子二字只是淡淡地驚訝了一下──畢竟早就做好心裏準備了,而魯伊苦笑著點了點頭:

  “我也在追殺他呢,不過現在為了保命得先找到災皇的白色晶體……你認識我嗎?”

  “吸血鐮亞曄。”

  “……啊,那個傳說中專門找虐待戰器的人類下手的墮暗種嗎,難怪你會盯上他了。”魯伊淡笑著對亞曄點了點頭,“很高興認識你,亞曄閣下。”

  亞曄也略一點頭算是回應了魯伊的招呼,然後他再次瞟了北宸一眼。

  “魯伊皇子,我允許你暫時當我的使用者。”

  “什麽!?”

  不光是魯伊,連北宸和向影都驚訝地低叫了一聲。

  “不准大驚小怪!!”

  亞曄一個眼刀殺回了北宸的滿肚子疑問,然後轉頭看向魯伊。

  “人類沒辦法使用墮暗種,但你現在不是人類,是附身月使,明白緣由了吧?”

  “原來如此,得了月毒症的人,反倒能使用墮暗種嗎……”

  魯伊了然地點了點頭,然後略帶感激地對亞曄笑了起來。

  “感謝你的助力,亞曄閣下,有你在的話,我們勝算會增大很多啊。”

  “我接受你的感謝。”

  就算是面對皇子,亞曄依然是一臉高傲絲毫不見他有收斂自己的氣勢的樣子,他只是將鐮刀柄抱在胸口,環視了在場的眾人。

  “以實力來說,我是這裏最強的,所以接下來由我擔任這臨時的災皇狙殺小隊的領隊,不接受疑問,不接受反駁,你們只能回答‘是’或者‘遵命’,明白了吧?”

  “瞭解──”

  “明白。”

  出乎意料地,本應最難馴服的黑禍和素劫,卻首先站出來表示了臣服,這大概是這崇武的世界的規矩吧,有著絕對暴力的人,就有著絕對的發言權。

  “亞曄前輩一定有著比我們多出許多倍的戰鬥經驗,我沒有意見。”

  緊接著,向影也開口了,但他卻不是因為實力差而是有著自己的理由,聽到他這麽說,亞曄竟然對著他淺笑了一下。

  “我也沒有。”

  魯伊淺笑著舉手。

  北宸瞬間有種天塌下來啪啦啪啦砸在她腦袋上的錯覺:因為惡棍之王出現了,於是小惡棍們全部都統一了戰線。

  不過分析起具體狀況的話,亞曄的提案絕對是最正確合理的,所以她也立即認真點頭:“嗯,亞曄先生當領隊當然沒問題啦!”

  亞曄抽了抽嘴角:我說你們就沒有一人回答“是”和“遵命”吧小心我一鐮刀抽死你們啊。

  當然,想歸這麽想,他卻沒這麽做,只是用鐮刀一指遠方的一個高高的山頭。

  “災皇在那個方向,今天接下來的時間,給我走完起碼二分之一的路程,現在立即上路。”

  “……”

  北宸已經連慘叫的勇氣都沒有了。她任命地苦著臉走到一塊大石丘前準備爬,身子卻被人拎了起來。

  “亞!亞曄先生?!”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到了亞曄的臂彎中,而後者已經托著她的身子幾個大跳躍出了幾十米,把其餘四人甩開了一小段路。

  亞曄依舊拿傲慢的神色掃了一眼懷中的北宸。

  “允許你有五分鍾休息時間,接下來的路自己走。”

  北宸紅著臉愣了一愣,然後用力點起頭來:

  “謝謝你,亞曄先生,其實你是個挺不錯的惡棍嘛!!”

  碰!

  於是北宸被丟出去了,阿門。

  

第十七章 曄影劫禍

  進入尤利亞岩山地帶的第三天,惡棍戰隊哦不,災皇狙殺小隊隊長亞曄,終於帶領隊員穿越了層巒疊嶂的石丘群,靠近了災皇隱匿區附近。

  雖然只有三天,但北宸眾人的收穫可不小。

  首先是雙子戰器黑禍和素劫晉級到了四輪,現在由於兩把簽約的戰器都開通(?)了星靈力探測的能力,北宸對周圍的星靈力濃度的感知變得更為敏銳了,連帶著面對附身月使時的行動也變得更加迅捷和精准;

  接著是向影在北宸成功狩獵無數四級牛型附生月使之後,終於辛苦地晉級到了五弦,這一晉級可是讓北宸眾人高興不已,因為五弦戰器得到的能力是非常實用且受歡迎的。

  ──儲物空間。

  從此以後,小件的行禮就再也不用背在身上了,交給向影之後,他會將它們收納到屬於自己的異空間去,除了向影和北宸沒有人能拿得到,負重量大大減低的北宸,戰鬥時的狀態也愈加出色了。

  不過,儲物空間的大小,每件戰器都是天生固定的,無法成長,向影的儲物空間──北宸把手放在烙印上閉上眼仔細觀察了一下,是個閃著白光的柱狀體,底面是一米左右的正方形,高約兩米,雖然不是很大,但對北宸來說是足夠了。

  有趣的是,作為簽約者的主人,只能通過烙印從裏面存取東西,但身為異空間的所有者的向影,卻能對那個空間內的物品進行擺放、移動、歸類,北宸一股腦把行禮丟進去的時候還是一團亂,過了三十分鍾再進去看,竟然發現空間中多出了很多像是隔間的光柵,行禮被整整齊齊分類放好,週邊淩空浮動著剛勁端正的小字:“食物”、“靈晶”、“艾蘭草”、“星靈核”、“主人的換洗衣物”、“主人的掉落物”、──竟然還能寫標籤。

  北宸對著空間感動不已:向影你真是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搭檔啊──不過為什麽你要把我掉落的頭髮撿起來保存好啊那種東西根本沒用吧這“掉落物”一欄的存在意義到底是什麽!!

  不過自從瞭解儲物空間那東西之後,北宸好奇心大振,總是討好地跑去亞曄跟前想要看他的儲物空間,亞曄被她煩得頭大,總算是答應了讓她看十秒。

  ──結果,北宸就看到一百平方米,高約三米的六角空間,內部慘絕人寰地堆滿了各種靈晶、星靈核、獸骨、奇怪的植物、裝著骷髏的瓶子、釣魚竿、疑似長笛的樂器、完全意義不明的帶有雕花的木樁、像是來自原始部落的土質面具、一張華麗的大床、甚至還有一大堆附身月使的屍體。

  我說,亞曄先生,你該好好鍛煉一下自理能力了。

  ──北宸雖然很想這麽說,但沒這個膽子,於是只能用意味深長的眼神對著亞曄擠眉弄眼妄圖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意思,看得亞曄額頭爆出了青筋,一腳把她踢去黑禍和素劫那裏繼續特訓。

  至於魯伊,他也和亞曄完成了配合的訓練,除了偶爾會有中毒的症狀一下子陷入脫力狀態,其他時候都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強裝出來的,因為北宸曾經在半夜被山風吹醒,無意間看見他躲在帳篷後面大口吃著肉幹,明明已經吃得不停在幹嘔了,還是用力地皺著眉咀嚼著。

  他是真的很想活下去。

  看到這一幕,北宸悄悄退了回去,心裏卻默默地下定了一定要治好他的決心。

  總之,除了魯伊的狀態難以判斷,其他人一切狀態大好,第三天的傍晚,亞曄說了句去看地形就消失了,到了午夜的時候,北宸被向影搖醒,看見魯伊、雙子鉤爪、亞曄已經坐在一堆燒得正旺的篝火邊,亞曄的手中,拿著的是疑似羊皮紙的紙張,上面有黑色的像是炭筆質感的線條,組成了簡易的地圖。

  “這裏是我們現在的位置。”亞曄伸出手指指了上面某一點──北宸喝了一半的水差點就直接噴了出來:

  話說,為什麽要畫一條泥鰍來標注我們現在的位置啊!直接打一個圈圈不就可以了你在這毫無意義的地方花這麽多心思到底是為什麽!?

  無視北宸扭曲的表情,亞曄又指了指地圖另一角,那上面畫著一個造型很可愛的貓頭。

  “災皇在這裏,大約離這裏五百多米的地底通道連接著的,大山洞最深處。”

  北宸抽著嘴角點了點頭:其實亞曄你很喜歡畫畫沒錯吧?

  “山洞有好幾個入口,向北宸自然從正面進攻負責吸引災皇的注意力。”

  可惜,和那可愛的地圖完全不搭邊地,亞曄面不改色地說出了殘忍的作戰方針,北宸剛準備上揚的嘴角立即掛了下去。

  “山洞側面岩壁的高處,有隧道通往可以停留人的石台,所以魯伊皇子你和我從那邊繞過去,那裏估計災皇的跳躍力夠不到。我是墮暗種,有懸浮能力,那麽運送晶體外加護衛魯伊皇子的部分交給我。”

  眾人點了點頭。

  “至於黑禍和素劫,你們倆負責偷襲和機動作戰。與向影之間的交接配合你們已經很熟練了吧。”

  “自然。”

  “嗯,沒問題。”

  再次環視了一圈眾人,亞曄揮手,紅光閃過,似乎是隨手將地圖丟進了自己的儲物空間──所以他的儲物空間才這麽亂吧喂。

  然後他手提鐮刀後退幾步,手腕一翻,在夜色中劃出了紫黑色的妖光。

  “接下來到天亮的時間內,用最小的動靜清掉附近所有的低級附身月使,天亮之後聽我的信號發動總攻。小子們,給我把脖子縮緊了謹慎行動,要是有誰敢在沒有我的允許的情況下就受傷的話,小心我把那人吊在瀑布裏沖上三天!”

  雖然亞曄嘴上說著囂張臭屁還有點邏輯矛盾的話,其餘幾人卻都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黑色的鐮刀勾出弧線殘影指向前方的山丘,亞曄一如以往地抬起下巴對眾人陰冷鬼魅地邪笑了一聲,然後──

  “解散,我們的血腥盛宴開始了!”

  當月亮徹底消失在天空,而暖色調的朝霞將明亮的晨光灑滿大地的時候,這次旅途最重要的一次狩獵,開始了。

  北宸手持向影在災皇所在的大山洞口外的視覺死角處埋伏了將近半小時,一面將緊張的心情平復下來,一面輕輕捶著蹲得酸麻的腿,視線卻沒有一秒離開過洞內正半眯著眼睛打盹的災皇。

  這只災皇的外貌很奇怪,體積比上次所見的那只小了一圈,它的下半身像是蟲類,有著巨大的甲殼和節肢,起碼二十只細長的腳,上面帶著黑色的絨毛小幅度地動著,看得北宸一陣噁心;上半身卻覆上了皮毛,有著類似巨猿的長長前臂,長著四隻複眼的頭部,白色晶體集中在它那面積不是很大的頸部和胸部,弄到的難度似乎很大。

  『小泥鰍,我們已經順利繞到它後方就位,你這邊怎麽樣?』

  此時,心靈溝通頻道響起了黑禍的聲音,北宸趕忙回答。

  『準備完畢,你們這能看見高臺嗎?魯伊和亞曄先生準備得怎麽樣了?』

  『哦!人到了呢。等他信號吧。』

  時間,又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下過去了一分鍾,然後──

  在宛如時間靜止的那一瞬間,一道黑白交雜的人影,冷不迭地從岩壁的陰影中沖出,直接撞在了災皇的上半身上!!

  嘎嗚!!

  在災皇難聽尖利的怒吼聲中,戰鬥打向了,人影偷襲得手之後在空中優雅地一個後翻,跳回了高臺──

  ──正是亞曄,他手中閃過一道白光,赫然是手指大小,細長的白色晶體!!

  亞曄冷笑一聲看著對著高臺沖跳的災皇,將手中的晶體一掰成兩小塊,丟給了身後的魯伊。

  才開始不到十秒,第一、二塊晶體已經得手了!

  北宸心中喝彩了一聲,深吸一口氣,提起向影沖出了陰影,向著災皇沖了過去──但對方似乎因為自己身上的晶體被奪,只是一個勁地沖著高臺撲跳著,根本無視北宸的存在,而高臺上的亞曄,偷襲得手之後再次發動了幾次攻擊,卻被災皇拿粗壯的手臂和尖尖的鋼爪擋住了,

  見北宸來到,亞曄護著身後已經吞下晶體、正閉著眼的魯伊後退了幾步,這災皇的跳躍能力比他想像的要高,高臺不能說是絕對安全。

  “哈啊!!”

  發出了助威似的吼叫,北宸沖到災皇的腳邊,雙臂一振,向影帶出了耀眼的白光,一口氣削掉了三條那節肢型的細腿!

  黑色的粘液飛濺而出,被削斷的細腿飛出老遠,在地上抽搐著,災皇高聲咆哮起來,然後總算是調轉了視線,巨臂高高抬起握成拳頭,對著北宸狠狠砸了下來!

  轟!!

  北宸側身一撲,那巨拳砸在了山洞的地面上,濺起了不少青綠色的苔蘚,連帶著地面都明顯地一震──好大的臂力!

  好機會!!

  北宸鬆開手輕輕一翻手臂,向影的劍身俐落地圍著北宸的手掌轉了一圈,流暢地轉變成了反手握劍的姿勢,然後她起跳,用力一腳踩在那因為巨大的臂力,陷入泥土中還沒來得及拔起來的巨拳上,利用體重加上她所有的臂力,將向影整個劍身穿透了那巨大的手臂,直直釘在了地上!!

  災皇再次咆哮起來,向後仰著上半身想要把劍拉開──沒有成功。

  不過明明有著另外一隻手卻不用那只手去拔劍,而是用它繼續攻擊北宸,這災皇的腦子看來不怎麽好使。

  只剩一隻手可以活動的災皇,胡亂揮動手臂卻打不到北宸,它更加暴躁了,張開了滿是尖牙的嘴,開始凝聚星靈炮──

  嗤!!

  尖刃埋入皮肉的聲音從災皇的背後響起,轉頭看去的時候,黑禍嘴角掛著殘忍的微笑一隻腳踩在災皇的肩上,手中一道白光丟向了高臺上的亞曄!

  第三塊!!

  與此同時,素劫出現在北宸的左手,反手一記橫掃,災皇的另一隻手立即迸出了大量的血花,三道並行的傷口下,白森森的骨頭露了出來,星靈炮,在災皇的咆哮中被打斷了!

  “黑禍!”

  北宸一腳踩上那被釘在地上的巨臂,向著黑禍一伸手,黑禍大笑了一聲化作鉤爪來到北宸右手,緊接著,北宸一個前撲,鉤爪掛在了災皇的肩膀上,一個漂亮的空翻,靈活地翻去了災皇的背部,然後左手攀扶,右手找准目標,鉤爪靈活地掘下,一翻,一枚麽指大小的白色晶體落入了北宸手中。

  “亞曄!!”

  北宸揚起手,將第四塊晶體丟了過去!!

  對面高臺上的亞曄伸手將晶體接住,卻突然神色一變,盯著北宸的身後大吼起來:

  “背後!!”

  北宸心裏一驚,手中鉤爪一松側著身子滾落在地,立即有什麽擦過她的頭頂疾射過去──

  ……是一道深綠色的液體。

  濺在災皇自己身上倒是沒事,濺在地上的部分,立即發出了滋滋的腐蝕的聲音。

  北宸臉色發白地看向液體疾射過來的方向,是災皇下半身,疑似蟲類尾部的一個大孔,看樣子就是那裏在發射毒液了。

  “……!”

  還沒來得及回神,又是一道毒液對著北宸發射過來!

  “該死!!”

  北宸矮下身子閃躲的時候,黑禍自己抬起手來一揮,將那邊緣差點濺到北宸的幾滴液體打開,但同時黑禍的鉤爪刀刃上也冒出了一陣細小的黑煙。

  “黑禍!”

  北宸臉色變了,驚叫起來。

  “沒事,快給我躲!”

  黑禍話音剛落,第三第四道毒液疾射過來,由於是液體,在空中飛行的過程中,液體飛散得很開,北宸就算跑得再快,看樣子也難以完全躲掉,這一回,素劫自己將北宸的手臂抬了起來準備攔截毒液──

  “別犯傻了!”

  在素劫悶哼一聲,打開幾滴毒液之後,北宸終於取回了控制權,她伸回手,將兩把鉤爪護在胸前,背向毒液向前撲去!

  “嗚!!”

  北宸細聲慘叫了一聲,背後的輕甲部分被徹底融解,有幾滴毒液穿過了厚厚的衣服和輕甲,將那健康而又白皙的皮膚灼成了難看的焦黑色。

  “北宸你腦子有問題啊!?”

  “到底是誰在犯傻?!”

  黑禍和素劫暴怒地在北宸懷中大吼起來,黑禍甚至完全忘記了平常那些奇怪的稱謂,直接喊了她的名字。

  毒液似乎是用完了,所以停止了發射,但取而代之的,是災皇口中的星靈炮,正向高臺上的亞曄和魯伊直沖過去!!幸好魯伊也不弱,亞曄變回了武器,而魯伊則面不改色地雙臂交疊揮動,帶著亞曄劃出了漂亮的防禦圈,將那星靈炮全數打散──

  趁機逮到時間的北宸忍著劇痛努力從地上爬了起來,但她還是不忘對著手上的戰器翻了個白眼。

  “犯傻的當然是你們!我身上有輕甲保護,你們身上可什麽都沒有啊!”

  雙子鉤爪愣住了,竟一時什麽都說不出來。

  北宸繼續開口:“你們變回人形去削斷它們所有的腳,我去拿向影!”

  不再多說什麽,一黑一白兩道人影離開了北宸的雙手,分別向著兩個方向,沖到了災皇的側面,災皇此時正在對著魯伊發射第二次星靈炮,北宸抓緊機會將向影從那巨臂中抽出,帶出了長長的鮮血組成的弧線。

  於此同時,災皇的兩邊黑色和白色的光芒一陣亂閃,就見那帶著黑色絨毛的蟲腳漫天飛舞,幾秒間,黑禍和素劫砍倒了災皇的所有節肢腳!

  轟隆一聲,災皇笨重的身體沒有了腳的支撐,那巨大笨重的蟲型下半身癱在了地上掙扎著,卻動彈不得,星靈炮也再次被中斷了。

  災皇的咆哮帶上了幾絲恐懼,它揮動著鮮血淋漓的雙臂,連續不斷地對著北宸掄去,北宸卻再次抓准機會,將向影刺進了它手臂上那厚實的肌肉中,以此作為支點,攀爬到了它的肩部,抓緊了它後腦勺的一簇毛髮,提起向影對準一塊白色晶體一撬!

  最後一塊入手了!!

  但就在北宸因此心中一喜的時候,災皇巨掌的陰影罩下,北宸拿左手護住了頭部,卻還是被那一掌拍得暈頭轉向,只記得握著向影和白色晶體,便從災皇身上摔了下來──

  附近的素劫神色一變,一個箭步上前撲去,將北宸的身子接在了懷裏,從她手中拿出了白色晶石,再次拋向了高臺!

  “嗚──”

  似乎是暈過去了幾秒,北宸掙扎著從素劫懷中起身。還好災皇的雙手已經被刺成重傷,否則這一掌下來不知道她會不會變成肉醬呢。

  一邊的黑禍正在左右遊走著,和已經明顯體力不支的災皇纏鬥,北宸也上前,同素劫一起不緊不慢地削弱著它的體力,等待來自高臺的信號。

  沒過多久,高臺上傳來了奇怪的金屬落地的聲音,北宸轉頭看去,竟然發現魯伊倒在了地上,而他手中的亞曄已經變回了人形。

  見到北宸分心,亞曄皺著眉從高臺上跳了下來,一個前踏,手中的黑鐮向前一鉤,擋住了災皇的巨拳偷襲。

  “不許分心!他用不了我了。被墮暗種的力量反噬了一下而已。”

  “用不了你……那就是說,月毒清了!?”

  “沒錯,幹掉它!”

  “好!!”

  北宸清叱一聲,在黑禍和素劫的掩護下,高高跳起,嬌小的人影避開了那巨拳的橫掃,那如同她手臂的延伸一般的長劍,直直地捅入災皇的胸腔!

  災皇吃痛地大叫著,伸手對著北宸抓來,北宸卻以向影為支點弓起身子起跳,反倒是以那巨臂為落腳點,再次跳到了災皇的背上,然後她竟然放開了保持平衡的雙手,將雙手向外一伸──黑禍和素劫,立即回應了這需要大量配合才能明白的小動作,化成戰器出現在北宸的雙手上!

  失去平衡向下掉的那一秒,北宸揮動手中的鉤爪,將它紮進了災皇背部的皮肉中,再用力一攀,起跳,雙手如同燕尾似的狠狠一個反剪,頃刻間左右兩道血花,如同噴泉似的從災皇頸部迸射出來!

  “向影!!”

  “是!”

  人形化的向影立即抓住災皇胸口的毛髮,幾個攀爬回到北宸手中,最後,北宸手背戴著鉤爪,手中握著長劍,七道利刃,一同狠狠地穿透了災皇的頸部,掐斷了它最後的一絲生命力,甚至封殺了它的絕叫!!

  終於……勝利了。

  龐大的身軀,帶著轟鳴聲倒下,北宸想從屍體的脖子處將戰器拔出來,卻因為用力過猛,直接連人帶戰器從那屍體上骨碌骨碌地滾了下來。

  魯伊從高臺上緩緩轉醒的時候,發現下方,北宸正在向影的懷中,背部朝上,沐浴在大回復靈晶的照耀中。黑禍和素劫還有亞曄站在一邊,看著北宸背部那皮膚上的焦塊慢慢淡化,消去。

  他啞然失笑:什麽時候黑禍和素劫那兩個沒心沒肺的家夥也會用這種表情看人了?逮住機會和狠狠嘲笑一番好了,這保證是個能讓他們變臉的好話柄呢。

  活動了一下四肢,身為人類時的輕巧和有力感回來了,他調整了一下呼吸,跳下了高臺,來到眾人身邊。

  “辛苦了,諸位,這一次的恩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他反常地收起了那陽光的微笑,而是用略帶淩厲的嚴肅神色看著眼前的幾人這麽說道。

  “不用謝。”

  北宸的聲音從向影懷中傳出,她並沒有轉頭看他。

  “如果不是你自己努力想活下來,我們多拼命也沒用,對吧?”

  魯伊愣了愣,然後輕笑了一聲,用力地點了點頭。

  有那麽一刻,魯伊甚至覺得,如果沒有皇子的身份,永遠和這幾個人結伴遊遍這廣浩神秘而又美麗的世界,未嘗也不是一件樂事。

  但是,幻想也僅僅是幻想,這想法出現之後的幾秒,他立即將它用力地壓回心底。

  然後他抬起手,看著自己手上的戒指,嘴角一抿,露出了充滿戰意的笑容。

  達裏姆,該好好清舊賬了。

  

第十八章 刃鳴降誕之夜(上)

  這一天是月震之夜,即戰器們能力翻倍的優惠日,日子恰巧撞在了刃鳴之夜的前一天,讓全世界所有人都大呼可惜──差點就又有一批燁月種可以出生了。

  先來說說北宸一行的情況。

  治療好魯伊的月毒症之後,原本身為保鏢的北宸需要做的,是在某地等待魯伊完成追殺達裏姆的目的之後和他們合流,把魯伊護送回首都,然後就能開開心心地拿報酬,把這樁任務了結了。

  但北宸在聽完魯伊(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講述的達裏姆的所作所為之後,突然間就熱血上湧,自告奮勇地要求協助追殺,結果接下來的旅途,一行人就接著同行繼續穿越尤利亞岩山地帶了。

  達裏姆·費爾塔迪斯,赫陽國的星靈礦總督。

  換句話說,這個人,管理著這個國家所有的星靈礦──就算在北宸的世界,掌握著一種礦業就是夠變態的事了,別說星靈礦在這個世界,有著舉足輕重的絕對地位。

  星靈礦是一種帶有生命力的礦物,是戰器們的出生點,說是戰器們公共父母也不為過,沒有星靈礦就沒有戰器,而沒有戰器,人們根本無法在這滿是附身月使的世界上存活,一個國家,其他所有部門都可以亂,惟獨星靈礦管理部門不能。

  更別說一些已經無法產出戰器的老化星靈礦,一小塊就可以做成價值連城的星靈礦溶液一大桶,其間產生的巨大經濟利益,其他產業幾乎無法與其相比。

  星靈礦的出現位置是經常在變動的,一個地點出現的星靈礦在出產戰器數量到達一定程度之後,就會漸漸地老化和死亡,隨後,在另外的某處,又會有新的星靈礦悄悄地冒出來,這之間的週期是一年到五年不等。

  當然,也有例外,少數地區就有著可以連續出產幾十年的長期礦脈,而這種地區更是被國家派遣的層層疊疊的重兵包圍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也就是說,一個國家的星靈礦管理部門一般來說有以下幾點重要使命:

  首先是每個月的新出生的戰器的收取,戰器們在雙翼等級才能獲得人型化的能力,所以剛出生的時候它們無法自由行動,必須由人們將他們統一收取,分派給專門的戰器評鑒部門,統一協助他們吸食星靈力晉級到三芒,並在此期間評估戰器的能力,最後分成各類等級,以不同的價格流入民間的商會。而不合格的,直接就被丟棄到戰器塚。

  其次是星靈礦位置的探查。星靈礦是流動型礦脈,迴圈代謝速度很快,所以必須有人定期探查新的星靈礦位置以免戰器們剛出生就因為星靈力不足大批死亡。

  接著是星靈礦溶液的製作和監督,由於星靈礦溶液的價格極為昂貴,又是修復戰器的重要消耗品,以前發生過部門中的人利慾薰心,直接拿尚未老化,還在出產期的星靈礦製作溶液的慘事,這是極度破壞世界平衡的舉動,無論哪個國家對此罪行的懲罰都相當嚴重但還是有不少人明知故犯,因此必須時刻警惕這種情況的出現。

  最後則是私有星靈礦的查處和沒收。別的國家怎樣不知道,在赫陽國,是不允許人私底下佔有星靈礦的,就算新出現的星靈礦出現在某人的私人領地之內,國家也有權出兵佔領出礦點,當然,如果是這種情況國家會給予重金補償;還有一些專門四處尋找新出現的星靈礦的非法組織(地下商會),他們的目的就是搶在國家發現新礦之前,大批量收攏新出產的戰器並以低於國家法定的價錢出售,借此快速攏財,面對這種情況,國家的星靈礦管理部門就得和那些狡猾的地下商會打長期的遊擊戰了。

  而達裏姆·費爾塔迪斯,他身為赫陽國的星靈礦總督卻做了些什麽?

  其一、私藏稀有極品戰器。在每個月各地星靈礦出產武器並評鑒完畢之後,他動用了私權將其中素質最高的戰器據為己有,不是以天價偷偷賣出,就是直接收為己用。

  其二、謊報星靈礦壽命,私占星靈礦。有些礦脈明明還處於強壯的生產期,但是他卻買通了礦脈勘察組的學者,讓他們向國家謊報說該礦已經老化,即將枯竭,隨後,他引來自己一手培養(控制的)溶液製作部門做幌子,將那些礦脈製作的戰器直接大批收攏,賣給一些星靈礦貧乏的國家,或者乾脆直接提前製作溶液。

  其三、與地下商會勾結,故意縱容私有星靈礦的產生。他本應嚴厲杜絕私有星靈礦的存在(因為大多數地下商會對待新出產的戰器都相當的無情和殘忍),但卻只是大量地收取地下商會的賄賂,對他們私占星靈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其四、淩虐戰器。興許是有著太多極品戰器的緣故,他完全不把戰器當做有生命的個體看待,經常變著法子以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折磨他們:

  把兩件戰器拆分之後組合在一起,命令他們變回畸形的,像是生化怪物的人形狀態;強迫他們吃人類的食物;故意把他們關進有附身月使的封閉空間,以看他們想吃星靈力而又吃不到,為了自保只能不停和殺了又再生的附身月使搏鬥的場面為樂──各種獵奇而又殘忍的手段層出不窮,更別說有著將近2000多個漂亮的女性戰器作為床伴和性虐待的對象。

  “打住!”

  魯伊把他的罪行羅列到這裏時,北宸終於忍不住了。那些殘忍的場面,光是想像她就覺得一陣心酸。

  “這就是這個國家的高官?怎麽就沒人去處理他啊!?”

  北宸嘴上這麽說著,心裏卻大概有個底:這就和為什麽和珅這樣的貪官會存在,道理是一樣的。

  “你以為他是災皇嗎?簡簡單單地轟下去就可以了?他的勢力範圍盤根錯節,難整得很呢。”

  魯伊依舊笑得很陽光,但眼神卻無比陰冷。

  “父皇這一招走得真是好,如果我掘掉他,那麽就借我的手去掉了一個國家的大毒瘤,他的殘黨要報復也會集中沖著我來,如果我輸了,那我這賤種的命就正如他所願地煙消雲散、不再礙他的眼了。”

  短短幾句話,可以聽出魯伊雖然身份是皇子,但似乎極不受這個國家的皇帝的喜歡,北宸多少知道點這方面的無奈,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不過,既然都已經和達裏姆鬥到這地步了,這星災之夜我都在野外存活了下來,月毒症也奇跡似的治好了,甚至有名的吸血鐮亞曄也注意到了我們之間的戰事趕來幫忙,我怎麽可能如他的願去死呢。”

  魯伊說著,帶著燦爛的笑臉仰望著夜空。

  北宸苦笑著歎了口氣。

  就算知道這只笑面虎──明知北宸不想摻合國家要事,還是把達裏姆的罪行羅列給了北宸聽,就是想要利用她的正義感──

  她還是無法不上鉤。

  不光因為這達裏姆的罪行觸及了她心中的底線,也是因為,她已經把黑禍和素劫當成了朋友。

  還有魯伊那異常堅決的求生欲,引起了她星星點點的同病相憐之情。

  “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主人?!”

  最終她在向影驚訝的眼神中開口這麽說道,一邊的亞曄馬上不滿地皺了下眉。

  “向北宸,你湊什麽鬼熱鬧?沒我的允許就一邊數手指去。”

  “對啊,你不是很不想和皇室扯上關係嗎?這一去就肯定得扯上咯?”

  黑禍接著開口了。

  “被我們虐久了,產生M情結了嗎?而且你在的話我和老弟會發揮不良啊。”

  素劫也跟著抱怨了一句──發揮不良倒是真的。

  自從魯伊的身體恢復健康以後,北宸就解除了和雙子鉤爪的契約,而魯伊則是重新和他們簽約,完成了戰器所有者的交接。

  解除契約的方法很簡單,在雙方都同意解除的情況下,取戰器的血塗在烙印紋章上就可以了。

  主人是換回來了,但問題也出來了。

  碰到附身月使的時候,北宸遇到皮糙肉厚的敵人類型,會反射性地伸手大叫“黑禍素劫”,向影也會跟著返回人形給她的雙手騰出位置,而黑禍和素劫也就不經思考、本能地刷地一下跑到了北宸的手上,剩下手上突然空空如也的魯伊,在亞曄的冷笑聲中對著幾人呆愣著說不出話來。

  所以說,高強度訓練下的反射行為還真有點可怕。來回三次,北宸又被扣掉了30萬──她真的開始後悔自己的估價了。

  不過即使這樣,北宸還是決定跟去看看,就算出不了什麽大力,至少她想保證黑禍和素劫能活到最後──畢竟,魯伊的其他戰器都戰死了。

  當然,麻煩她還是不想惹,這樁生意了結之後,她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斷絕自己和皇室的所有關係的。──如果魯伊還有身為皇室之外的少許良知的話和報恩的意願的話,他應該會在這方面幫助北宸。

  莫名地,北宸相信魯伊會這麽做,雖然他是個能笑著扳倒這個國家最大的大毒瘤的可怕皇子。

  “主人,你真的要去……?”

  向影露出了不怎麽贊同的神色。

  “嗯,向影,對不起,可能得麻煩你跟著涉險了。”

  “不,我自然是永遠跟隨主人的,只是我擔心主人會有危險,對方哪怕是在逃難,畢竟也曾經是這個國家擁有最多高級戰器的靈武司啊,以我們的實力,怎麽可能和他抗衡。”

  “哈哈哈,我怎麽會讓你們去正面對付那家夥,你們也太小看我了。”

  魯伊在一邊爽朗地大笑起來。

  “我可是有軍隊的,只不過被那達裏姆用計,同部下們失散了而已,只要穿過這尤利亞岩山地區就能和他們合流了,北宸只是我的保鏢,要做的就是呆在後方跟著我嗑瓜子聽戰報而已,至於前線,亞曄閣下一定很想親手宰了那家夥吧?”

  “哼,那是當然。”亞曄自信地邪笑了一聲,“有我出手,怎麽輪得到你們親自參戰。”

  “但是……”

  向影依舊用略帶懷疑的神色看著魯伊,而魯伊則垂下眼簾苦笑著搖搖頭。

  “我好像被冤枉了呢。北宸,向影,我雖然確實是想要你們跟著我去,但只是想要你們在我身邊多呆一會罷了,並不是想要利用你們的戰鬥力啊。說難聽點,我一個皇子,身邊還差聖靈武司嗎?”

  北宸想了想,這才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多心,錯怪他了。

  確實,魯伊完全沒有任何必要讓她一個聖靈武司為他拼命,他旗下的強力戰士一定非常多,包括他自己也是個四級幻靈武司啊。

  “抱歉,魯伊,我……”

  “沒有關係,對皇室的人有警戒心是好事。”

  魯伊笑著摸摸北宸的頭頂。

  “嗯。”

  “所以,報酬再扣掉三十萬,沒問題吧?”

  ……結果你還是在生氣嘛!!

  北宸臉都黑了:再下去她都要倒貼錢給自己的雇主了啊!

  然後她轉頭看著向影:“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當然,我的主人。我是你的影子啊。”

  想通了的向影也不再阻攔,只是微笑著對北宸點點頭。

  “那好,”北宸站起身來拍拍手,“月震之夜在這裏聊天也太可惜了,向影,我們抓緊機會狩獵去!”

  “好!!”

  “哦、要比賽誰狩獵的比較多嗎?”黑禍立即來勁了。

  “輸了的話就得承認自己是泥鰍,如何?”素劫也興致勃勃。

  “我說你們就這麽確定輸的是我嗎?!”

  “喂喂黑禍素劫,你們無視我這個使用者的意願就決定比賽?我想睡覺啊──算了算了,難得的月震之夜就陪你們鬧鬧吧。”

  魯伊也大笑著活動了一下四肢:

  “那誰來當裁判?亞曄閣下?”

  亞曄聞言,挑挑眉一揮鐮刀:

  “我當裁判?……那好,勝者是亞曄!”

  “……”

  “……”

  “……”

  “……”

  所有人都沈默了。

 

  

第十九章 刃鳴降誕之夜(中)

  不得不說,月震之夜真是個大快人心的夜晚。

  北宸一行在整個夜晚,幾乎如同小型的颶風一樣,橫掃了尤利亞岩山地區的後半段。

  亞曄鐮刀翻飛,一竄幾十米,所過之處附身月使全部被炸上了天;黑禍和素劫在魯伊的手中劃出了炫目的密集光網,方圓幾十米都是慘叫連連斷肢遍地,向影則在北宸手中發出了悅耳的蜂鳴,一劍揮去,疑似劍氣的高壓風柱不但打得敵人遍體鱗傷,連周圍的土地都迸裂出道道碗口粗的劍痕!

  而作為使用者的北宸和魯伊,身手也在戰器的影響下變得異常的輕快和敏銳,無論是多麽密集的附身月使聚集點,兩人依舊遊刃有餘地遊走於眾多敵人之間,談笑間像是舞蹈似的,流暢而優美地揮動著手中的戰器,帶起了漫天的藍紫色血花──

  寥寥六人,卻像是勢不可擋的戰車,在附身月使遍佈的野外的夜晚,一路衝殺,幾小時就不知疲倦地走出了十幾公里,在天濛濛亮的時候,來到了岩山地帶的邊緣地區。

  “嗚哇哈!太爽快了!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特攝片裏的英雄一樣啊!”

  天快亮了,戰器的優惠時期也快過了,幾人停下了腳步在某個乾淨隱蔽的小石丘上休息,北宸一屁股坐了下來,揉著自己有些酸疼的手臂,邊說,嘴裏邊叼上了向影從儲物空間裏拿出來的,還熱騰騰的烤肉片。

  “女人少說這種像是暴力狂才會說的話,想嫁不出去嗎?”

  黑禍在一邊滿意地眯著眼睛伸懶腰(他一定吃得非常飽)順便歪著嘴嘲笑北宸。素劫也立即跟著插嘴道:

  “不過我和黑禍就喜歡能打的女人,要是實在沒人要的話可以嫁給魯伊這小子然後紅杏出牆找我們來玩哦。……對吧老弟。”

  “是啊是啊,我們數量是兩個花樣也可以比較多哦。沒錯吧老弟。”

  北宸愣了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雙子鉤爪給調戲了,紅著臉跳起來揍人,可惜赤手空拳的她根本不是那兩個惡棍的對手,反倒是額頭又被彈了一下,惹得向影開始大呼小叫,而亞曄則是用看白癡的眼光掃視他們然後冷笑著搖頭。

  不過……剛才素劫的話有點奇怪啊。

  就算是調戲,一般來說不是直接會說“嫁給我就好了”什麽的,為什麽還要讓她先嫁給魯伊再紅杏出牆──這兩人也惡趣味過頭了吧?

  等等,難道說……?

  “那個,向影?”

  “是,主人,怎麽了?”

  “突然想起來一個奇怪的問題,人類和戰器……不能通婚嗎?”

  北宸這個問題一問,剛才還輕鬆活躍的氣氛一下子沒了,換來一陣奇妙的壓抑。

  “主人,”向影輕咳了一聲,“並沒有律法規定人類和戰器不能通婚,但幾乎沒有人這麽做。”

  “為什麽?”

  北宸不解地偏了下頭:“因為戰器雖然有人形,但本體和人類差別太大嗎?”

  “不是這樣的。”

  向影的笑容掛上了一抹苦澀,旁邊的黑禍則輕哼了一下。

  “戰器沒有繁衍能力。常見的量化種壽命大概是十幾年,短命的出生沒多久,不是死於戰器塚就是死於星災還有不少死於人類的虐待和玩樂,能長命的只有少量星脈種和燁月種,死亡率比人類可高多了。我們這種種族啊,數量的平衡是靠星靈礦和死亡直接調節的,沒有繁衍這一步驟呢。”

  見到北宸臉上露出了詫異而又悲傷的表情,素劫冷笑了。

  “而人類這種東西,婚姻是勢必和繁衍掛鈎的吧?在人類眼裏,血統的延續永遠是很重要的,不但是他們自身的血統,連戰器的血統都很在意不是嗎?”

  “……所以,沒有人,願意和戰器結婚?”

  黑禍翻了個白眼:“男性戰器的精液無法讓女人懷孕,女性戰器的子宮無法孕育小孩。雖然他們可以和人類一模一樣地同異性交歡,但畢竟只能當做泄欲的道具。沒有人類會真的願意和一個無法給自己產生後代的家夥締結婚姻的吧?”

  “也不是沒有。”

  亞曄在一邊插嘴了,臉上滿是扭曲的陰笑。

  “一開始同戰器之間產生了貌似海誓山盟的愛情,不顧家人和世俗阻撓和戰器結合的人也存在哦。”

  北宸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些不詳的端倪:“一開始……也就是說……”

  “結婚了,這份愛情得到成全了,滿足了,然後時間一長,便覺得不再新鮮,沒有了激情,曾經多麽喜歡的人,在對方眼裏也會漸漸覺得索然無味、令人生厭,過去的信誓旦旦也只不過是如此蒼白可笑的東西罷了。這種時候,無法生育的戰器,連用小孩來作為挽救婚姻的最後手段都沒有,你說結果會是怎麽樣?”

  “……”

  完全無言以對,這確實是很可能出現的問題,就算有小孩作為羈絆,經不住七年之癢而破裂的家庭,在北宸的世界中,也不在少數吧。

  “北宸覺得這現象讓你難以接受嗎?”一直沒說話的魯伊在一邊輕聲開口了,“北宸你不是這裏的人吧?”

  北宸愣了愣,模糊地點了點頭。

  “果然不是嗎。我早就覺得是這樣了。你對待戰器的態度,和我們這裏的人太不一樣。就算我曾經自詡算是尊敬戰器的紳士,但和你一比,也回神發現那只不過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善良而故意作秀罷了。”

  北宸皺起眉:“魯伊……你的意思是……?難道這裏所有的人對待戰器都?”

  “這些,我和你說你大概無法瞭解,什麽時候,你去大城市觀察一下就能體會到了。我覺得就算是整個國家,能用自己的軀體去保護戰器的靈武司,或許也只有你都說不定。這點,我可以老實承認我做不到,因為我腦海中已經有了根深蒂固的,被從小灌輸到大的觀念在了。”

  空氣中的壓抑更重了一分,一時間沒有人開口說話,而北宸也低頭陷入了沈默中。

  良久,直到太陽已經從地平線升起,將那暖和的晨光照向石丘時,北宸突然站了起來,對著陽光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呼──”

  像是一口氣將體內的濁氣全部吐出似的,北宸長吐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四肢。

 

  “不想了!!”

  說出這句毫不負責的最後總結的時候,其餘所有人的嘴角都不約而同地抽了一下。

  但緊接著,北宸轉頭對他們笑了。

  “反正我又不是這裏的人,對吧?幹嘛要跟著他們的習俗跑呢。我當然會選擇喜歡的人結婚,但這和對方的種族什麽的沒關係吧?就算對方是附身月使,只要是我喜歡的,那就可以了吧?”

  “呀附身月使果然有點過於勁爆了吧,你有多重口味啊……”囂張如黑禍這回也一頭黑線地吐槽了。

  “所以我說那個只是比方而已!我的意思是!!”

  北宸說著,輕咳一聲,嚴肅地看向眼前的幾人。

 

  “戰器沒有人就活不下去,反過來說,人沒有戰器的保護也很難在這世上生存,但,就我現在所瞭解到的情況,戰器和人的交往之中,戰器明顯屬於被動和受到迫害的一方,雖然他們能用墮暗來擺脫人類的束縛,但我來這裏兩個月,僅僅也只見到過亞曄和那個叫做阿爾的少年兩位墮暗種罷了。”

  “……小泥鰍,你到底想說什麽?”

  “……戰器是一個很寬容純粹的種族呢。為人類殺敵、禦敵,永遠身處最危險的境地、受制於契約,所求的也只不過是吃一口飽飯罷了。和貪婪而有著複雜物欲的人類相比,實在是好上太多。──只是因為沒有生育就被嫌棄,那只能代表人類太沒有眼光、目光短淺罷了。”

  “你這話要是在公共場合說,可是會被安上‘反種族罪’的哦。”

  素劫這麽威脅道,嘴角卻怎麽都無法按捺地翹了起來。

  北宸無所謂地撇撇嘴:“我偶爾也會很中二的呢,我其實並不討厭人類,有時候也會覺得人類的多樣性正是他們迷人的地方,但我同樣非常喜歡戰器,所以至少請你們相信我,我不會是亞曄口中的那種結了婚又把對方拋棄的人。”

  “說得輕巧。”

  亞曄冷哼了一聲,似乎心情很差的樣子。

  “一開始空口說大話誰不會?在結婚之前,所有和戰器相愛的人之中,哪個沒這麽說過??”

  “那你可以監督我啊。”

  北宸自信地對亞曄笑了笑。

  “不光是婚姻這麽狹隘的範圍,如果之後我做了任何對不起戰器的事,我都給你處決我的權利,就像那天你對待那夏莉大小姐一樣,怎麽樣?”

  “不用你說我也會的。”

  亞曄悶聲說了一句,然後就轉過身不再理人了。

  “主人。”

  向影走到北宸身邊,替她理了理那被風吹亂的頭髮。

  聽到她說的話,他作為戰器自然是很高興的,也很自豪自己有著這樣一個為戰器著想、與眾不同的主人。

  但,反過來說,接觸時間越長,他似乎越來越不瞭解她了。

  她十八歲,雖然已經可以說是成年了,但畢竟還能算是少女。平常的時候,她像是活潑、灑脫、不愛計較,有點膽小,甚至容易被欺負的、看似普通的女孩,但也許多時候,表現出來的情況又完全不普通,甚至完全不像是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

  說她活潑,提起向影練習的時候,她的努力和耐性比平常人要多得多,論沈得住氣的本事,很容易讓人忘記她是個愛笑的、活躍的女孩;

  說她灑脫,小矛盾她會很快忘記掉,但她卻牢牢記住了淩霜給她的恥辱,導致無論淩霜在之後怎樣百般親近她引她注意,她都將他拒之千里。

  說她膽小,容易被欺負,但她面對星災和災皇的時候,卻總是豁出一切地與身邊的戰器並肩戰鬥,雖然總是被黑禍和素劫折騰,卻沒有在維爾維斯鎮如此多的不善視線中吃過半點虧。她甚至會很有攻擊性,在夏莉出口侮辱向影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就出手毆打了她,臉上那冷漠和嘲諷的神情,向影至今記得一清二楚。

  向影開始覺得不安了。

  北宸從來不對任何人提自己的過去,所以也沒有人知道是什麽造成了她那多面而矛盾的性格。

  他知道,身為她的戰器,他只要老老實實地在戰場上協助她,保護她就可以了,她的私事,他是沒有資格過問的。

  但是──不知道哪里,讓他覺得,有那麽一點不甘心。

  他眼中的向北宸是不完整的,只有碰到新的事態,他才能借此窺視到她的面貌的新的一角。

  ……所以,不甘心。

  “向影?向影??”

  北宸推推他,他在她跟前已經發了很久的呆了。

  “你生氣了嗎?因為我說了些道貌岸然的大話?”

  向影猛地回神,然後開始不停地自責起來。

  不甘心──他有什麽可以不甘心的?他有不甘心的資格嗎?他只是北宸的戰器而已,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是。

  他的主人,根本就沒有必要被他所看透和瞭解。

  ……啊啊,原來如此,是因為她剛才說了那些話的緣故吧。她說了,她選擇締結婚姻的夥伴,不會受到任何種族立場的約束。

  連他這個戰器,都被給予了公平均等的機會。

  所以他才開始胡思亂想了吧。

  只是這麽點渺茫的希望,就開始對自己認定為心中的女神──這樣的物件,產生了遐想?這真是可笑至極。決定守護她得到幸福的覺悟,就只有這麽一丁點嗎?

  “不,我只是覺得很感動也很自豪,主人。”

  最終他壓抑下所有苦澀對她微笑著這麽說道。

  “嘿嘿……別這麽說,我會翹鼻子的哦。”

  北宸似乎沒有發現異樣,只是傻呼呼地笑著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好了,煽情煽夠了沒?”

  一邊的亞曄終於難忍這樣的氣氛,開口了。

  “休息得差不多了吧,我們該繼續上路了。魯伊皇子,你和你的部下說好的碰頭地點在哪里?”

  魯伊收回了看向北宸的複雜目光,轉頭正色對亞曄微微點頭:

  “出了岩山地帶就是礦山都市‘林貝爾’,那裏是一個很大的長期星靈礦脈的所在點,也是達裏姆最重要、最後一個據點。不過,我早就派人漸漸瓦解剝落他在這裏的勢力了,我的人馬應該就包圍埋伏在這礦山都市的郊外岩山地區,向前走走應該能發現他們留下的暗號。”

  北宸聽了之後略一皺眉。

  “也就是說,魯伊你想在這礦山都市里將他徹底解決咯?”

  “是的。早在和部下們失散前,我就做好了所有的交代,讓他們故意把達裏姆放進城,然後堵住了所有的出口。就算我死了,達裏姆他也是絕對逃不掉的。”

  “咦?既然知道達裏姆的行蹤,為什麽不直接抓住他呢?”

  “不給他生的機會,他又怎麽會將他殘存的錢、戰器、勢力一股腦拿出來呢?”

  魯伊再次露出了無比陽光但北宸一見到就全身發抖的可怕笑容。

  見到北宸乾笑著後退,魯伊上前拍拍她的肩膀。

  “放心吧,你沒做什麽壞事的話,我不會這麽欺負你的,扣工資除外。”

  ……為什麽要扣工資除外啊!!?

  魯伊當然聽不到北宸心中的抱怨,他環視了一圈眾人。

  “上路吧,各位,就讓這大毒瘤的死,來作為今天這一批戰器出生的最好的降生禮物,如何?”

  亞曄的嘴角立即勾出了冷厲的微笑,黑禍和素劫立即戰意滿滿地互相擊掌,北宸和向影則是認真地對魯伊點了點頭。

  離刃鳴之夜,還有十小時。

  

第二十章 刃鳴降誕之夜(下)

  “快點就位!別磨磨蹭蹭的!”

  “戰器收納箱準備好了吧!?快點拿過來!!”

  林貝爾長期礦脈最深處,許多黑衣的士兵們正忙碌地奔走互相吆喝著,他們自然是達裏姆一手培養起來的親兵,此時,正在為主人的安全逃逸做著最後的準備。

  還有兩小時就是刃鳴之夜,處於達裏姆這個位置的高官,自然早就給自己鋪好了逃亡的路──在鄰國拉提亞,他早已買下了大片的土地,也有一手培養起來的人作為聯絡引路的橋樑,現在卻少的只是戰器──無論是達裏姆自己要使用的,還是用來賣錢的,都在混戰中被魯伊折損和收回了一大部分。

  所以,正好在這刃鳴之夜收取新一批的戰器,帶著他們前往拉提亞王國的話,初步資金和戰力都可以落實,只要能迅速在拉提亞站穩腳跟,東山再起也不是件難事。

  認為第三王子魯伊已經死亡的他們,並沒有產生混亂,空氣中雖然彌漫著肅殺而緊張的氣氛,但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地在自己的崗位上忙碌著。

  收完這一批戰器之後立即通過林貝爾城的秘密地下道,穿過尤利亞岩山地區的小部分石丘群,然後就到了有著“幻惑樹海”之稱的迪魯那克大森林,到時候赫陽的追兵要逮到他們可沒這麽容易了。

  就在所有達裏姆勢力的人都在這麽想著的時候,騷亂開始了。

  首先是一道漆黑的影子,以視線難以捕捉的速度,帶著鬼哭似的風嘯橫掃了通往礦脈最深處的礦道;

 

  在黑色的巨鐮揚起的漫天血雨中,修長的人影雙手佩戴鉤爪,如同獵豹一樣,對尚未回神的敵人展開了絞殺;

  緊隨而上的,是身著深藍色衣裝的靈武司們,沈默而又果決地一擁而上,在迸發出來的慘叫聲中無情地收割著生命;

  最後跟上的是手持白色長劍的黑髮少女,當她踏上那滿是腥風的礦道時,周圍已經沒有活物,只剩下滿地的鮮血和屍體,刺激著人的感官。

  少女正是北宸。

  魯伊按照約定,沒有讓她參加討伐達裏姆殘黨的作戰,只是留在魯伊身邊聽取戰報,但是最後圍剿達裏姆的一戰,魯伊親自參戰、也邀請她旁觀了,她也沒有拒絕。

  這是正視這個世界的紛爭的最好機會。

  ──不是人和附身月使之間的生存搏鬥,而是人與人之間的,複雜的戰爭。

  她提著向影,走到一個尚在殘喘的傷者跟前,慢慢吸了一口氣。

  “向影,我最後再確認一次,在這個國家,殺人真的不犯法?”

  “沒理由的單方面屠殺當然是不行的,但罪人極其同黨,任何平民都有權截殺。……主人,你該不會……你不是說你沒殺過人嗎?”

  北宸將劍尖對準了那個傷者,輕輕點了點頭。

  這兩個月來,她見過了太多的屍體,不知不覺,已經對這樣的場面感覺不到恐懼了。

  劍尖在她的視線中抖了抖,她知道自己在猶豫。

  這一劍下去,她便徹底同過去的世界劃開了分界線,她永遠都無法做回那個遵紀守法的打工學生,她的手上將沾上同類的血,她將斬落一些不該有的同情,增加一些必要的戾氣,她將徹底成為這荒蠻而又詭美的世界的一份子。

  她的牙齒,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不行。……向影,就算知道這個人是罪大惡極的人的爪牙,就算知道,這個人可能幫助達裏姆害了無數人,我還是……”

  傷者倒在地上,他的脖子被亞曄的刀刃劃開了巨大的口子,正噗嗤噗嗤向外噴著血泡,他痛苦地喘氣都帶上了奇妙的漏風聲,一雙眼睛帶著病態的灼熱,緊緊盯著正拿劍指著她的北宸。

  他是想說“救救我”,還是想說“殺了我”?

  向影沈默了幾秒。

  “主人,……請你告訴我你的想法,這樣我才能給你助言啊。”

  “向影?”

  北宸有些意外地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長劍,向影是第一次說想要瞭解她的想法這種話。

  “……不,是我多嘴了,我並沒有想要窺探主人的心思的意思,剛才的話,請當做我沒有說過吧。”

  “沒關係啊。”

  北宸的嘴角淡淡地勾了起來。

  “我從來不說那是因為你沒有問,但並不代表這不可以告訴你啦。因為你是這個世界上我最親近的人了。”

  她的視線轉移到那個正在掙扎的傷者身上。

  “我是在想,如果殺了人,那我是不是就回不去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回去了。”

  “主人……”向影有些意外地低叫了一聲,“你不想回去原來的世界了嗎?”

  “嗯。”

  北宸的腦海中閃過了一道人影,蒼老,溫柔,帶給她無盡的溫暖和悲傷的人影。霞血說的沒錯,在原來的世界中,一個親友都沒有的她,實在是可悲得很。

  但是現在她有了。一切以她為中心的向影、給予她無數幫助的辜銀嶽、輕佻卻又可靠的朧雲、陰戾傲慢,就連表示善意都彆扭到飛起的亞曄、囂張卻又率真的雙子鉤爪,喜歡帶著陽光而又可怕的笑容摸她的頭的魯伊。

  她可以沒有任何束縛,不需要計較一切,甩掉過去的陰霾,重新在這世界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她想繼續看到這些人。

  所以,就算是要沾上血腥,她也想抓住現在擁有的,喜悅和幸福。

  “主人想要改變自己嗎?”

  向影低沈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不知道主人以前是什麽樣子的,不過,主人若是喜歡現在的自己,就不要改變,若是不喜歡,那就改變吧。”

  “……”

  北宸聽聞這句話,愣了好幾秒,然後對向影露出了大大的笑臉。

  改變,當然是要的,但沒必要往自己不情願的方向改吧?

  “我明白了,謝謝你。”

  她說著,轉頭看向那個已經氣若遊絲的傷者。

  “我不會主動殺人,但也沒有同情心氾濫到要去救一個大罪人的爪牙的程度,這種情況,應該可以說是被動殺人吧?”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傷者那因為掙扎而緊繃的身軀突然癱軟下來──他死了。

  “死了呢。”

  北宸收回了舉著的長劍。

  “向影,這就是我。──你覺得討厭嗎。”

  向影沒有回答,反倒是以奇妙的口氣反問了一句:“你……覺得我會討厭你嗎?主人?你在意我對你的看法?”

  北宸奇怪地看了向影一眼:“那是當然的吧。”

  向影不知怎麽的突然悶聲笑了起來,然後他說:

  “主人,我是你的影子,無論你身處天堂還是地獄,你手上沾上的是什麽種族的血,那都和我無關,我只是永遠緊隨你身後,僅此而已。”

  聽到這句話,懸在北宸心中的一塊大石落了地。

  對啊,向影不就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她在擔心什麽呢?

  “謝謝,向影。有機會的話,我們互相聊聊自己以前的事吧!”

  向影激動地抽了一口氣:

  “是,主人!”

  “嗯,那我們繼續走吧,魯伊他們的仗,應該打得差不多了吧。”

  然後,等北宸與向影走到礦脈最深處的大山洞時,魯伊及他的死士近衛,還有亞曄的腳邊,已經堆積了無數屍體,而他們則已經將一小簇人,圍在了山洞中心的空地中央。

  “總算是來了啊,小泥鰍,好戲正要開始哦。”

  魯伊的右手上傳來了黑禍的聲音。

  北宸用眼神對魯伊和亞曄打了個招呼,然後看向了那被包圍的一小簇人。

  幾個瑟瑟發抖,像是沒什麽戰鬥力的女人;幾個眼神中帶上了絕望的黑衣士兵,還有正中站著的──那個人,大概就是達裏姆吧。

  兩米出頭的身高,五官意外的年輕,看上去才三十多點的樣子,全身肌肉賁張,手持一柄巨大的戰斧,表情沈穩而淩厲──和北宸想像中的大貪官的形象相差太遠,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的話,她一定會認為這是一個忠心耿耿而又戰果豐碩的大將軍。

  不過想來也是,他擁有這麽多出色的戰器,體格不好才怪呢。

  “你還有什麽話好說?達裏姆?”

  魯伊將手中的黑禍對準了他。

  “不用廢話了,第三皇子,勝負還未定呢。”

  達裏姆用極其低沈渾厚的聲音這麽說著,用眼神斥退了身邊的幾個女眷,然後上前幾步,一揮巨斧,擺好了迎戰的架勢。

  看樣子是打算迎戰到底了。

  “有意思,那就讓我來會會你好了。”

  還未等魯伊開口,亞曄已經徑直走到了達裏姆的對面,舉起了手中的黑鐮。

  達裏姆端著巨斧,凝神看了亞曄幾秒,然後嘴角勾出了一個陰狠的微笑:“果然來了啊,吸血鐮亞曄,我倒是一直很奇怪你怎麽會對我這麽沈得住氣呢。”

  亞曄面無表情地移動著雙腳,調整著自己的重心。

  “我不會做無謂的犧牲,要出手的話,自然要保證你會死在我手裏。”

  “這話你說得太早了點吧?”

  “我亞曄說出口的,就是真理!!”

  隨著那句極端囂張的宣言,亞曄的人影疾沖了過去,手中的鐮刀高高揚起──

  鏘!!

  極為刺耳的兵器對撞聲,響了起來!

  達裏姆的衛兵們護著尖叫著的女眷們後退,而另一邊的北宸和魯伊,則手持著戰器,全神貫注地緊盯著戰場──

  這是一場獵豹和獅子的對戰。

  彎月型的鐮刀刃,在那修長而有力的雙手的舞動下,描畫出了優雅而致命的黑色銀河,及膝的雪白長髮因為刃風帶起的氣流高高飄起,血紅的雙眼隨著身體的動作在幽暗的山洞中,劃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美麗幽光;

  仿佛能劈開空氣的巨斧,在那肌肉糾結的臂膀的帶動下,勾勒出了狂野而兇暴的瑩白光帶,每一揮都將地面劈開了長長的裂縫,重如千鈞的擊打,堅如磐石的防禦,就算是身處那黑色銀河也有著不動如山的氣勢──

  一面是長柄武器那陰狠而刁鑽的連擊,正面劈下,側面橫掃,刀尖向下中途一個反轉的暗算,由下至上攻向死角的倒揮,令人膽寒的攻速,配合上完美到華麗的招數,邪惡卻又炫目到人無法移開視線;

  一面是力量型武器那心無旁騖的直擊,開山般的正砍,斷流般的橫砍,橫過斧面穩穩地攔截鐮刀尖刃的刀光,待到攻擊節奏之間產生了可趁之機,立即用力一擋,彈開刀刃,順勢一個雷霆萬鈞的追擊!

  速度與技巧的極致,對上了防禦與力量的極致。

  獵豹輕巧地一偏身子躲開了雄獅的尖爪,咬向了雄獅的頸部,卻遭到了又一次的爪擊,前者卻毫不氣餒地咆哮一聲,一口咬向那呼嘯而來的利爪──

  攻防交換的每一秒,都能引來觀戰者那身臨其境的驚呼或是抽氣;

  刀刃交接的每一聲,頻繁而又錯落有致地排布成了沸騰人心的戰曲;

  白色的流星穿行於黑色的銀河之間,黑色的飛鳥疾馳於白色的光幕之間,每一擊都用上了全身的力量,每一擊都賭上了身為武者最大的覺悟──

  他們之間的對戰,精彩到了讓旁觀的眾人都幾乎要忘卻立場和正邪的地步。

  亞曄不再是向人類復仇的墮暗戰器,而達裏姆也不再是罪名深重的惡人。

  此時此刻,他們只是兩個武者而已。

  明明互相都是對方的眼中釘,在那交織的刀光劍影中,北宸卻同時從兩人的臉上,發現了滿足而快意的表情。

  是啊,身為武者,能與勢均力敵的對手較量,沒什麽比這更叫人愉快的了吧?

  但,勢均力敵的情況,是不可能永遠這麽下去的。

  在一次黑鐮從下而上的刁鑽襲擊中,巨斧沒有完全防禦成功,達裏姆的手臂,迸開了一條小口子,以此為契機,局勢開始慢慢傾斜了。

  而北宸也總算明白了,為什麽他被叫做“吸血鐮”。

  自從劃開了那道口子之後,那傷口中的血,就一直在不停地化成大滴大滴的血珠,飄到空中,然後滲入亞曄的鐮刀中。

  ──那把鐮刀,真的會吸血!

  達裏姆受傷的手臂顯得越來越不靈活,而相反地,亞曄那把黑色的巨鐮,那紫黑色的煞氣上漸漸纏上了血紅的亮光,即使鐮刀尚未碰到對方,那刺眼的光卻穿透了巨斧的防禦,再次割傷了對方的身體!

  傷口越多,失血越多。

  吸血越多,勝機越多。

  漸漸地,對戰從不分上下,變為了一面倒。達裏姆瘟著臉節節敗退,而亞曄則露出了幾近妖媚的笑容,無聲地大笑著,手中的鐮刀一記快過一記──

  最後,終於,巨斧再也無法承受鐮刀的轟擊,發出了痛苦的絕叫聲後碎裂掉了巨大的一角,而達裏姆,也被那紅光劈得噴出一口鮮血向後猛地退了好幾步,扶著胸口用破碎的巨斧撐地,勉勉強強才能站立。

  “你輸了,達裏姆·費爾塔迪斯。”

  亞曄將手中的鐮刀平舉,對準了他的脖子。

  “……哼。”

  達裏姆垂下頭,低哼了一聲。

  “成王敗寇,動手吧。”

  亞曄一挑眉,張狂地大笑起來,然後鐮刀從右至左用力劈下,俐落地削去了他的頭顱!!

  一聲悶響,頭顱掉在了地上,頸部的血液合著那尚在跳躍的心臟,帶著節奏噴了出來,撲哧撲哧地,濺了滿地。

  達裏姆的身體原地站立了五秒,在亞曄的笑聲中搖晃了幾下,終於慢慢地倒下了。

  亞曄上前幾步撿起了達裏姆手中那把傷得很重的巨斧:

  “還活著麽?”

  “……活著,謝謝你,吸血鐮亞曄大人。”

  巨斧虛弱地開口了。

  亞曄正想要對巨斧繼續說話的時候,一邊的魯伊卻猛地上前撿起了達裏姆的頭顱端詳了一陣子,臉上的神色異常嚴肅,絲毫沒有因為達裏姆死亡而松一口氣的樣子。

  “喂,斧頭,有問題問你,這個達裏姆,是真是假。”

  “……”

  “如果想活下去的話就快說!”

  “是假的。四年前,達裏姆大人從民間找來了他,並且將他訓練成了自己的替身。”

  “該死……我就說,平時說話的時候倒是幾乎沒有破綻,但戰鬥的話……本尊會更狡猾一些,而不是純粹使用正面的戰技。”

  魯伊憤憤地咂了下嘴,隨手把頭顱丟在地上。

  “你該早些說出來!你們難道不希望從那家夥手中解放嗎!?”

  “抱歉,我和這個替身簽了契約,他用烙印命令我不准說。而且……我的好友,還在真正的達裏姆大人手上。”

  “……”

  魯伊煩躁地輕歎一聲。

  “想得真夠周密的!”

  一邊的亞曄臉色也不怎麽好,他靠近了那無頭屍體幾步,正要說話,卻突然將頭轉向了礦坑的另外一個出口的方向。

  “亞曄閣下,怎麽了?”

  “那邊,感到了同類的氣息。”

  “同類?!墮暗種嗎?!”

  就在魯伊驚訝的聲音響起沒多久的時候,對面礦道中走出了一個略微有些瘦小的人影,他手中拖著一具屍體。

  亞曄驚訝地叫出聲來:“阿爾!?你怎麽會在這裏?!”

  阿爾──那個在拉夏森林遇到的墮暗的短劍少年!?北宸立即將他想起來了,這個少年的絕叫聲她印象太深。

  白髮少年對著亞曄淺笑了一下,然後將手中的屍體丟到了眾人眼前。

  “達裏姆!?”

  魯伊再次驚叫:“被你撞上了嗎?!”

  少年並未裏會魯伊,反倒是對亞曄畢恭畢敬地點點頭。

  “抱歉我支援得晚了,報仇花的時間比預想的多,達裏姆出事的事一傳開,我就覺得你會在他附近出現,所以碰運氣似的來了這裏,看到全城戒嚴,就想著或許他會往星靈礦道躲,沒想到真的在礦道裏撞到了他──他的護衛大多數都被我殺了,只有少數幾個逃掉──本人倒是被我殺了。”

  亞曄露出了罕有的柔和表情,拍了拍少年的肩:

  “有勞了。阿爾。”

  但魯伊依舊沒有高興起來,他蹲在屍體邊,神色嚴肅地對著附近的一個深藍色衣服的靈武司招了招手,靈武司會了意,拿出了懷裏的一根小短杖伸到屍體面前一揮。

  “啪”的一聲,白光閃過,地上躺著的屍體的臉,赫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果然是幻化靈晶在搞怪啊。”魯伊憤憤地捶了一下地,“還是讓他逃了嗎?!藍卡特,立即去加固全城戒嚴的工作!”

  “是!”

  一個藍衣侍衛行了個禮,立即跑掉了。

  少年阿爾和亞曄的表情變得很難看──連著殺了兩次,竟然都是假的!這達裏姆,也太擅長逃命了吧!?

  “哈啊……”

  魯伊揉著眉心站起來,吩咐部下們將剩下的士兵和女眷押走並詢問情報,然後苦笑著轉頭看向北宸。

  “抱歉,本來是想讓你看看我勝利的英姿的,沒想到卻是個爛場子。”

  “別在意,魯伊,所謂狡兔三窟嘛,能坐上他那個位置,不狡猾才怪呢。”北宸上前安慰似的拍拍他,“不過,接下來要怎麽辦?他真的會逃掉嗎?”

  “不,我不會讓他逃掉的。”

  魯伊斬釘截鐵地這麽說道,然後又故意輕快地大笑了一聲。

  “你就別在意啦北宸,相比這個,刃鳴之夜馬上要開始了哦,沒興趣嗎?”

  他說著,指了指身後的洞壁。

  “啊……”

  北宸不由得喃喃叫起來。

  方才由於情勢緊張沒來得及認真觀察,現在一看,還真是──

  美麗,無與倫比的,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美麗。

  並非是北宸的世界那樣的,所謂的礦物──星靈礦,從造型上來說,更像是“樹”一樣的東西。

  幾十米高的洞壁上,無數如同水晶般的樹幹從中延伸而出,盤錯在一起,從透明的樹身中,可以看到如同脈搏一樣跳動著的,閃閃發光著金色光芒組成的細線,像是有源源不斷的能源,從樹根運送到樹冠一樣──而樹的樹冠部分則是由無數巨大錐狀晶體組成,無色透明,卻又像是帶上了各種色彩的光芒的折射,定睛一看,卻又只能看到純粹而又柔和的白色。

  就算是地面上屍體遍地,有些星靈礦因為剛才的廝殺被沾上了少量的血跡,卻依舊無損它們的美麗和神聖。

  “這就是星靈礦,戰器們的父母嗎。……真漂亮啊!”

  北宸說著,又是激動又是感動地拉住了一邊人形化的向影的手。

  “嗯,是啊。……很溫暖很懷念的感覺呢。”

  向影這麽說著,而黑禍和素劫也離開了魯伊的手來到他們的身邊。

  “沒想到還能再一次看見這種場景呢,老弟。”

  “是啊,星靈礦本來是不允許任何外人進入的呢,我們這次撿便宜了,老弟。”

  “開始了。”

  魯伊輕聲喚道,北宸的視線,立即放到了那大片的華美的星靈礦上。

  ──開始了。

  咚。咚。咚。

  像是心臟跳動一樣的聲音──不,不是聲音,而是靈魂被什麽能量撞擊帶來的錯覺。

  星靈礦樹身中的黃金血脈,開始發出了耀眼而柔和的光芒,並開始有節奏地用力跳躍起來。

  咚。咚。咚。

  樹冠上的尖錐型晶體的頂端,開始滲出像是液體似的光芒,不一會液體離開了尖錐頂端,如同小小的螢火蟲一樣飄到了空中。

  頃刻間,整個大礦洞被無數的透明純潔的白金色星火包圍了。

  咚。咚。咚。

  在星靈礦的脈搏聲中,星火們開始緩緩聚集,盤旋,擠壓,小小的螢火蟲,變成了上百的巨大光球──

  然後慢慢地,在幾乎像是精靈的細語般的奇妙聲音中,光球開始變化出模糊的輪廓。

  咚。咚。咚。

  輪廓漸漸清晰起來了。

  有的變成了劍,有的變成彎刀,有的變成了弓──

  金色的脈絡在它們的身體上緩緩跳動著,白色的透明光芒如同母親的懷抱一樣溫和地托著它們的身體懸浮在半空。

  每一件,都帶著無暇的耀眼光芒,每一件,都純粹漂亮得令人落淚。

  “……”

  北宸咬住了下唇,憋住了自己喉嚨口即將發出的聲音。

  這些……是新出生的戰器。

  雖然外形還是武器,確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換的生命。

  那跳動著的金色生命線,那純白色的光芒,正是他們的父母給予新生的孩子的守護以及力量啊──

  雖然無法言語,雖然看不到表情,但北宸卻能察覺到,星靈礦那身為父母,對這新出生的孩子們的祝福之情。

  無盡的慈愛,至高的溫柔。

  這種“生”所帶來的感動,不是親臨現場,根本無法感受和形容。

  向影、黑禍、素劫、像是受到了牽引似的,走到了那些新誕生的戰器之中,用溫和的目光迎接自己新的兄弟姐妹們,而亞曄和阿爾則悄悄後退了幾步,避開了光芒的照射,只是他們的眼神,依舊滿是欣慰和柔軟。

  慢慢地,金色和白色的光芒漸漸退去,星靈礦的脈動也停了下來。

  新出生戰器懸浮的高度慢慢下降,直到與人類的身高齊平,一眼望去,偌大的礦洞中,無數嶄新的戰器幾乎組成了一個小森林。

  “路法,開始收取新生戰器!”

  “是!”

  魯伊和部下的交談打破了沈默,北宸終於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向影、黑禍和素劫聞聲轉頭。

  “小泥鰍,覺得怎麽樣?”

  “嗯……”北宸低頭思考了一下。

  “和人類的出生完全不一樣呢。人類的出生是由苦難構成的,所以為了母親所受的痛苦,人們必須努力地,好好地活下去,我覺得那樣的出生很美;而戰器──就像是承載了無數祝福和希冀,從天而降的精靈一樣。這樣的出生,同樣非常美。”

  “是嗎。”素劫笑了笑,“不過精靈可不敢當,只不過是道具而已。你瞧,如果沒有人類統一收取他們的話,他們剛出生就得被餓死了。”

  北宸聞言皺了皺眉。

  剛才的場面,讓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同意這樣的觀點──但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好了,不說了,在星靈礦道中呆得久,人類會有很小的幾率染上月毒的哦。你們不想再去找一次災皇吧?”

  黑禍笑著拍拍北宸和向影,接著帶頭向出口走去。

  “主人,黑禍兄說的沒錯,我們出去吧?”

  “嗯。好。”

  魯伊還在指揮部下忙碌著,北宸最後再留戀地看了這漂亮的星靈礦一眼,依依不捨地跟著向影和雙子鉤爪離開了。

  離開了礦道,新鮮的山風鋪面而來,北宸吸了幾口氣平復心情,過了一小會,亞曄、阿爾還有魯伊也出來了。

  阿爾和亞曄交談了幾句之後,再次消失得無影無蹤,魯伊在小聲地和雙子鉤爪說著什麽,向影一如以往地站在北宸的身側,目光緊隨她的身影。

  北宸抬頭看向天空。

  刃鳴之夜──月虧之夜,天上沒有藍紫色的月亮,天幕恢復成了深黑的薄暗,同北宸原來的世界一樣,深邃的黑色,點綴上浩瀚的星空。

  但是──

  “咦。”

  北宸輕叫了一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不是說是月虧嗎?天上怎麽還有月亮……不過這個很暗幾乎看不見呢……是暗紅色的?”

  話音落下之後幾秒,空氣凝固了。北宸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眼前幾人──包括向影──突然變得猙獰至極的驚訝表情。

  “你們怎麽──”

  “剛才的話,絕對不要再說!!”

  魯伊低聲恨恨地打斷了她的話,咬牙切齒地強調起來。

  “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

  

第二十一章 赤月巫女傳說

  刃鳴之夜次日。

  雖然達裏姆本尊是逃掉了,北宸也至今沒有聽到來自魯伊的類似抓到本尊的捷報,但對外的輿論上,魯伊依舊對外公佈了達裏姆的死訊,那具替身的屍體,也被當成了本人用以示眾。

  至此,礦山都市林貝爾所盤踞的達裏姆勢力,算是被魯伊徹底打散了。

  魯伊的帶來的軍隊──青衣騎士團,正在整個城收拾達裏姆的殘黨、接管各類行政設施,安撫不知情的民眾,並將達裏姆死亡的消息散佈開來。

  而作為魯伊保鏢的北宸,倒是事不關己地被魯伊迎進了原先是達裏姆的住處,現在是魯伊臨時據點的──媲美小型皇宮的豪宅。

  魯伊帶著黑禍和素劫出去忙碌了,亞曄也不見蹤影,原先熱鬧的災皇狙殺小隊,現在也只剩下向影留在北宸身邊而已。

  因為外頭情勢很亂,魯伊交代北宸不要到處亂跑後就出去忙活了,大概是怕北宸無聊,他把圖書庫的鑰匙丟給了北宸。

  北宸也確實不敢在這種節骨眼出去給魯伊添麻煩,拿到鑰匙後,她就在疑似女僕的下人的帶路下,來到了豪宅中的圖書庫。

  “……老天,真夠大的啊。”

  站在門前,北宸歪著嘴歎了一聲。──光是那扇華美又亮閃閃的門就有將近五米高,裏面肯定更大,該說不愧是達裏姆的圖書庫嗎。

  女僕無聲地退下了,北宸則是一邊感歎,一邊拿出了鑰匙,準備打開圖書庫的大門。

  “咦?沒鎖?”

  北宸疑惑地轉頭看了一眼向影:“魯伊不是有說唯一一把鑰匙給我讓我好好保管嗎?這是怎麽回事?該不會趁亂有小偷來光顧了吧?”

  向影低頭檢查了一下鎖,嘴角抽了一抽。

  “鎖被完全破壞了,而不是被撬開,如果說是小偷的話,那這小偷也太囂張了。”

  “呃……不管怎麽說,先進去看看吧。”

  兩人說罷,用力推開了那扇厚重的大門,走了進去。

  “──”

  在鋪面而來的書香中,北宸無聲地讚歎了起來。

  六角形的巨大廳堂。中間的穹頂掛著精美的吊燈,緊貼四周牆壁的,是高大三米的古樸又精緻的大書櫃,密密麻麻排布著各類的書籍,書架邊有著放書的小車,還有用來攀爬書架的小梯子。

  書櫃很整齊,完全不像是失竊了的樣子。

  大廳正中是環形的閱讀用的書桌,緊鄰的是一看上去就覺得坐下去超舒服的,有著柔軟的靠墊的沙發型長椅,後面則是用來夜晚加強照明的漂亮立燈。

  正對著門的,是巨大的雕花大飄窗,讓整個室內光線非常充足。此時,窗簾正在窗外的微風下輕輕飄動,帶來了奇異的清香。

  “這達裏姆真會享受啊。在這種圖書室弄上一杯奶茶看書,簡直就是極樂般的人生啊!可惡──”

  北宸咬牙切齒地狠狠坐上了沙發,故意彈了幾下。

  向影立即在一邊笑了起來。“主人,需要奶茶和點心嗎?我去給你弄一些吧。”

  “好啊!嗯,不愧是我家向影,真是太貼心啦──”

  “呃?!這種程度怎麽能算是貼心呢!?至少也該瞭解主人的呼吸頻率,饑餓時間段,喜歡的食物種類,還有生理週期才行啊!”

  “啊不……那個,喜歡的食物種類倒是可以,生理期和呼吸頻率什麽的就算了吧,真的。”

  “這怎麽能算呢!!”

  “……”

  北宸一陣脫力:“總、總之奶茶和點心就拜託了?”

  “好的,我立即去弄來!”

  向影一陣風似的離開了,而北宸則從沙發上起立,開始逛書櫃,不過──

  “啊啊啊啊!?”

  走到正對著門的大飄窗附近,這才發現飄窗的窗臺上坐著人,因為有窗簾不停地動來動去,方才並沒有發現。

  ──是亞曄,他手裏捧著一本書,靠在牆上閉著眼睛,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養神亦或是曬太陽。不過隨著北宸的驚叫,他先是狠狠皺了一下那形狀漂亮的雙眉,然後嘴裏嘖了一聲,緩緩地睜開眼。

 

  ……逆著光,長長的雪白頭髮隨意地從窗臺上掛下,白到有點兒病態的皮膚,外加血紅的雙眼,──有著這樣妖魔長相的男人,此時正用一副像是剛睡醒、帶點兒憨態的睡眼惺忪的表情,沒什麽威懾力地怒瞪著北宸。

  這畫面簡直像是在陽光下午睡的吸血鬼一樣的矛盾嘛。當然也很漂亮就是了。

  “亞、亞曄先生……你在睡覺嗎?果然是昨天消耗了太多體力?”

  北宸還沒從美景中回神,因為有點心虛吵醒了他所以小聲招呼道。

  不。等等?

  “不對!為什麽你會在這裏睡覺啊──門鎖是你弄壞的嗎?!”

  “囉嗦!!”

  亞曄一個眼刀過去,北宸立即沒出息地閉嘴了。

  ──話說明明是你不對吧為什麽你可以這麽理直氣壯啊喂。

  見北宸縮著脖子後退了幾步,亞曄從飄窗窗臺上跳了下來,一隻手撫上頸部活動著自己的脖子,一隻手把懷裏的那本書丟給了北宸。

  “……!!”

  《赤月巫女傳》。

  並不是很厚的書,全黑的封皮上只有幾個燙金字標題和簡單的裝飾花紋。

  赤月?看到書名上的字,北宸立即想起了昨天看見那暗紅色的月亮之後眾人的反應。

  那個時候,她說了那句話之後──

  魯伊不由分說地捂住了她的嘴,還緊張地四顧。

  黑禍和素劫用完全無法解析的複雜神色,嚴肅地盯著她。

  而向影和亞曄乾脆提起了武器繞著四周走了一圈,大有要將附近路過的人殺掉滅口的樣子。

  北宸這才瞭解到,自己似乎是說了什麽絕對不該說的話。

  所以之後魯伊冷著臉說“絕對不要對別人說類似的話”之後,她立即猛地點頭,答應了。

  之後,眾人神色才漸漸恢復如常,也再沒人提起過這件事,北宸也不敢開口詢問怕又說錯什麽話,但肚子裏卻憋著無數個問號。

  而現在,亞曄從圖書庫裏故意翻出了這本書,丟給了她。

  這之間,一定有什麽聯繫吧──這麽想著,北宸捧著書走到沙發邊坐下,翻開了書。

  “……”

  每翻過一頁,北宸臉上的神色更凝重一分。

  這個世界,沒有人能看見天上有紅色的月亮,而上一個能看見紅色月亮的人,出現在一萬年前。

  她被稱作赤月巫女,還有一個稱呼則是“災噩之母”。

  她可以看見頭頂的赤月,並在其的指引下,掀起席捲世界的絕望風暴。在她出現之後沒多久,一場極其可怕的瘟疫,在這世界,以極可怕的速度蔓延開來。

  沒有醫治的方法,沒有可以逃避的場所,人們大片死亡,到處是腐爛的屍體,就連風中都帶上了惡臭。

  據說,只有少數得到她的認可、被她選中的人類,才得以從那次大瘟疫中存活,而這些人,就是現在這世上的人類的先祖。

  大瘟疫的最後,世界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沈默期”。

  除了植物和蟲類,以及少數的“選定之人”,世上再沒有其他高等生物。“選定之人”們,熬過了漫長的寂寞而又艱辛的生存之路,終於努力把種族延續了下去。

  但隨後,“附身月使”這種奇特的生物,就作為世界的新居民,從月亮上落下,並進駐了。

  附身月使的食欲旺盛,尤其喜食人類,繁殖(出現)速度也異常地快。它們出現的那一刻起,人類被迫從食物鏈頂端的位置,被趕了下來,人類好不容易勉強發展起來的數量,又被急劇地削減下去。

  這時,赤月巫女又出現了。

  她引領那些人,來到了星靈礦的所在之處。

  隨後,“戰器”這一奇妙、強大、卻又不得不依附人類的種族,站在附身月使對立的立場上,成為了又一支新居民隊伍。

  漫長的萬年過去,人類、戰器、以及附身月使之間的鬥爭,沒有一刻獲得過平息。

  而赤月巫女,也在徹底消逝於世人眼前之時,給予了令人絕望的預言。

  ──下一個能看見赤月的巫女出現的時候,世界,將再度陷入由死亡籠罩的無邊黑暗之中。

  同樣,只有她選中之人,才能避過災難,跟隨她進入新的時代。

  無人能阻擋,無人能拒絕,無人能反抗。

  人們所能做的,只有接受、恐懼、絕望、掙扎、以及臣服。

  “……”

  北宸手捧著書本,臉色鐵青,連向影端著紅茶和香氣撲鼻的小蛋糕出現都沒有在意,而後者則在亞曄的視線提醒下,輕聲放下了手中的點心,靜靜站立在一邊,等待北宸的回神。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是這個世界上世人皆知的神話。也是每個人埋在內心深處、最不願提起和正視的,恐懼的種子。

  誰都在心裏,默默地祈禱著,祈禱能看見紅月的女人不要出現在這世上。

  “……”

  但是卻出現了,而且就是自己。──北宸無意識地抓住一縷頭髮用力揪了起來。

  為什麽會是這樣。

  為什麽要在自己下定了想要留在這個世界的決心的時候,告訴自己,能看見那紅月的女人的不詳傳說?

  為什麽要在有了想要珍惜的親友和夥伴的時候,發現自己根本不該出現在這世上。

  ──結果,無論在哪個世界,我都沒有容身之所嗎?

  “主人……”

  向影看見北宸的表情,有些不忍地輕叫了一聲。

  北宸猛地回神,然後無力地笑了一下。

  “原來如此,我能理解你們當時為什麽是這樣的表情了。”

  向影卻用力地搖搖頭。

  “我只是擔心主人因此惹來殺身之禍。其他的,我並不在乎。……你應該相信我啊,主人。”

  “是,我知道。”

  北宸用力抽了一下發酸的鼻子。

  “就連身為皇子的魯伊,都只是用力地提醒我,讓我別再說那句話,絲毫沒有把我殺掉除去後患的意思。……但就因為這樣。”

  她一邊笑,淚水卻一邊大滴大滴地從眼眶中滾落下來。

  “就是因為這樣,我反倒更不敢冒險了,如果真的因為我──如果那紅色的月亮真的會操縱我做些什麽可怕的事,我怎麽對得起你們?”

  “主人──”

  向影有點不知所措地上前幾步,想要去擦她的眼淚,但她卻提早一步用袖子胡亂擦起了臉。

  “所以我必須想辦法回去了。只要這個世界沒有我存在,就還會平穩地走下去。”

  “!!但主人你明明說過,你想留在這裏的!”

  “是啊,我很想留在這裏,但這個預言太沈重了,我不是有打破它的魄力的那種人啊。”

  “是嗎。”

  冷不迭地,亞曄的聲音插了進來。

  “我以為你會更有骨氣一點的呢,向北宸。”

  “……”

  如果可以的話,她當然也想振作,但,一旦她決定留下來,那就有和整個世界為敵的可能性啊,她真的該這麽做嗎?真的可以這麽自私,置無數生命於不顧?

  “我不知道你說的‘回去’是指哪里,但既然喜歡這裏,被一個一萬年前的預言逼著,不情不願地回去,你就覺得很甘心?”

  “不甘心,也沒辦法啊。我沒有那種……和整個世界站在對立面的覺悟啊。”

  “……這樣嗎。”

  亞曄冷眼看了北宸一小會,然後輕呼了口氣。

  “我高估你了。”

  他說著,慢步走到圖書庫的門口,然後停了下來。

  “真的想要回去的話,就回去吧。”

  亞曄的話,再次讓北宸的眼眶紅了起來,離開的腳步聲遠去,北宸總算是克制住了再次流淚的衝動。

  ──只是回去而已,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趁自己和向影……和黑禍素劫……和亞曄……和辜銀岳一行的感情,還沒有深到不能分開的時候,早早回去也好。

  如果和他們分開,就能保證他們能好好活下去的話──

  她捧著書本,疲憊地向後靠倒在沙發上。

  “向影。”

  “……是,主人。”

  “等城裏安頓下來,我們出發去找霞血吧。”

  “……”

  頭一次,向影對於北宸的提議,沒有給予任何肯定的回答。

  窗外的陽光,愈發明亮了。

  

第二十二章 歸路亦有程咬金

  “也就是說,你打算回去你自己的世界?”

  巨大的休息室中,災皇狙殺小隊聚集一堂,在北宸斷斷續續說清了事情的原委後,魯伊首先出聲,面無表情地詢問了一句。

  心情已經平緩安穩下來的北宸平靜地點了點頭。

  “……是的,已經決定了。”

  “為什麽?因為覺得自己是下一個世界毀滅者嗎?”黑禍在一邊不耐地嘲諷道,“都是一萬年前的事了,誰知道是真是假?”

  “問題不在這裏吧,問題在萬一不小心小泥鰍的身份暴露的話她可是會被全世界追殺的吧。理智上我倒是支持她回去,理智上。”

  很罕見地,素劫出示了和黑禍完全相反的意見,這引來黑禍對他極不滿的一瞪。

  “真的是這樣嗎?”

  亞曄雙手抱胸看向魯伊。

  “魯伊皇子,你覺得呢。世界公敵這種事。”

  魯伊捂著嘴沈思了好一會,然後豁然開朗似的──

  “亞曄閣下,不愧是活了上百年的前輩啊,把人類看得很透徹呢。”

  “哼。……看樣子你是明白了啊。”

  “嗯,多虧你的提點。”

  北宸一頭霧水地看著亞曄和魯伊之間完全摸不著頭腦的對話。

  “呃,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沒什麽,”魯伊燦爛地笑著(於此同時北宸反射性地後退),“不管怎麽說,請你在這裏停留一周,我想請你看點有趣的東西。”

  “啊……但是我想明天就出發去找霞血──”

  “說到魔裝劍霞血,他最近做了件相當愚蠢而且意義不明的事呢,不過現在想來原因大概是你吧。”

  黑禍一屁股坐在一邊的飯桌上,還架起了自己的腿。

  “蠢事?”北宸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來那個渾身帶著奇怪的貴氣的霞血會做什麽蠢事。

  “嗯,鄰國拉提亞,最近決定召開全國性的靈武司格鬥大會,將決出十名優勝者,而第一名的獎勵品就是帝王級戰器,魔裝劍霞血的一個月契約權。”

  魯伊邊說邊笑,還拿起了茶杯蓋玩了起來:“我還奇怪那個眼高於頂,五十多年都不找契約者的霞血怎麽突然人格分裂了──今天聽說你的事才明白,他突然暴露自己的行蹤和傳聞在世人面前,是在呼喚你過去吧。”

  “……嗯……也是啊,他不會無緣無故就把我送來這裏的,應該是會找我沒錯。”

  北宸低頭想了一會,表示同意。

  素劫則伸手拿了茶几上的天風果,把自己的一隻手指幻化成鉤爪的刀刃(據說這是毫無意義的特技,就等同人類能夠動耳朵、用舌頭舔鼻尖一樣),玩起了雕刻:“但是那個靈武司格鬥大會還有三個月才召開,你認為在此之前霞血會願意露面嗎?”

  北宸有些失望地皺了下眉:“也就是還有三個月才能見到他……?不能提前去看看嗎?說不定──”

  “哦,提前倒是可以啦。”魯伊再次微笑,“只要你能先還我違約金──你打算中斷護送我去王都的任務不是嗎?那首先得支付酬勞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萬多瑞才行哦。”

  北宸一下子被梗得說不出話來:赤月巫女的事一攪,她完全把這事給忘記了!

  “不,等等。”

  一邊的向影卻嚴肅地提出了反對,“確實,因為您經常性的把扣工資當做人生樂趣,所以我們收回了先前的萬多瑞估價而接受了您的。──但是,我們接受的其實是兩個分類委託,已經完成幫助您解除月毒的一部分,也就是說,您得先支付我們這部分的相關報酬,也就是萬多瑞,這樣的話,剩下的一個任務的違約金應當是萬吧,我們足夠付了。”

  北宸在一邊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向影你真是個持家高手!

  “那我的酬勞怎麽算?”

  亞曄卻在一邊插嘴了。

  “我堂堂吸血鐮,跟在你們身邊這麽多日子,救你們小命無數次,別告訴我沒有5000萬多瑞就想打發我?想回去可以,把一屁股債還清了,就算你去月亮上我也不攔你。”

  “等等問題是你從來就沒提過報酬問題吧!”北宸脫力地大叫起來,“你……你這不是強買強賣的黑社會嗎!?”

  “高級戰器來助陣給重金酬謝這需要說嗎?”

  “……”

  “哦,這麽說起來,老弟,我們好像還沒找小泥鰍結算那幾天的使用費?”

  “確實呢,我們貌似還從來沒做過免費生意吧,老弟?”

  “……”

  就連雙子戰器也出來湊熱鬧了。

  北宸一半哭笑不得,一半又有點感動。

  這留人方式也真是……

  她環視著眾人,努力把這些臉龐印進記憶裏,然後輕聲問道:

  “……你們不怕嗎?”

  亞曄首先像是被小看似的,不快地哼了一聲:“怕?你認為我亞曄會允許自己有這種想法存在嗎?”

  黑禍緊接著開口:“為什麽你覺得我們會怕?”

  “你認為我們會把你當做第二個赤月巫女?”素劫好笑地歪著頭看著北宸。

  “哈哈……”魯伊輕笑一聲,“其實就算你是真的赤月巫女我也不會怕的。”

  “為、為什麽啊!你們就真的能確定那傳說完全沒有實現的可能性嗎?!”

  “不是的,主人。”

  向影將手放在北宸的肩上,溫和地開口了。

  “我想我大概理解了他們的想法。”

  他說著,微笑著與另外幾人交換了一下視線。

  “說起怕死的想法,只要是生物都會有,但是──主人,你還記得赤月巫女傳說中的一段嗎?巫女會選中人,避開所有的大災難,將他們代入新的時代。所以,他們──包括我,並不是不怕死,而是相信如果你是巫女的話,那麽在場所有的其他人,都會是你所選中的人。那麽,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

  北宸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因為她從亞曄、黑禍、素劫,還有魯伊的眼神中,看見了對向影這番話的肯定。

  這些人。

  這些人啊──幹什麽在這種時候,還要憑空增加她對這裏的留戀啊。

  趁北宸呆愣的時間,魯伊上前摸摸她的頭:“所以說,就聽我的,給我一個星期,我讓你看些有意思的場面。”

  說完,也不管北宸同意不同意,徑直離開了房間。

  黑禍接著上前,同往常一樣彈了一下她的腦門,緊跟著素劫上來追加了一記爆栗。

  “離拉提亞格鬥大會的賽場,這裏過去馬車大概要走十天,所以剩下兩個月二十天,少去想那些摸不著邊際的東西老實呆在這裏,知道了吧,小泥鰍。”

  “安心吧,假設傳說是真的好了,要毀滅世界,就算從現在開始你不吃喝不拉撒也不睡開始破壞,三個月之後世界應該還滅不乾淨呢。別小看這遍地附身月使和靈武司的世界的戰鬥力啊。”

  “……”

  素劫的話,讓北宸壓抑的心情,稍稍好轉了起來。

  是啊,毀滅世界,談何容易,僅僅是一個傳說,能賦予她多大的力量呢?當時抬頭看到紅月的時候,也並沒有感到任何的異樣吧。

  沒有電波沒有聖衣也沒有突然出現的超能力啊。

  雙子鉤爪看北宸的臉色好轉,也就不多說,揮揮手離開了。──大概是要跟著魯伊去辦那所謂“有意思的場面”吧。

  房間裏只剩下三人。

  “有空在這裏自怨自艾,不如想辦法提升自己的實力,你以為你現在的水平,參加格鬥大會能怎麽樣?小心初選就被打得屁滾尿流倒栽下擂臺啊。”

  亞曄邪笑著,給了北宸一個輕視的眼神。

  “──嗯,如果看到你被打敗的沒出息的樣子,霞血就算一開始有想送你回去的意願,也會毫不猶豫地收回,讓你在這世界自生自滅的吧。”

  他說著,傲慢而瀟灑地一甩那長長的白髮,大搖大擺地出門了。

  留下向影和北宸面面相覷。

  “主人……聽了他們的話,你還是打算回去嗎?”

  沈默了一小會,向影輕聲開口問了。

  “……嗯。他們對我越好,我越是必須回去。就算傳說是假的,但世人認為是真的啊,有朝一日我能看見紅月的事被發現的話──那種時候,我不但自己會遭受危險,連你、亞曄、魯伊、黑禍素劫、甚至是辜銀岳先生一行,再甚至是維爾維斯鎮的品華和認識的工會夥伴都會被捲進去的,就算我可以不管自己的安危,但怎麽能不管你們呢。”

  北宸一邊說,一邊緊緊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其實不想回去。其實真的很想留在這些人身邊。

  就在剛才,就在那些人,用著自己的方式安慰和挽留她的時候,她才發現,要離開這裏,自己或許要承受割肉般的痛苦也說不定。

  ──是從什麽時候,她已經離不開這些了呢?

  以前,並不是這樣的啊。

  在原來的世界,沒有一個親友,刻意不和任何人深交的日子,她不也照樣熬過來了嗎──但為什麽現在,一想到要離開這些人,要離開這個已經幾乎適應的世界,她的眼眶就不停地發紅呢。

  “我明白了。”

  向影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考。

  “既然主人已經徹底下定決心的話,我不阻攔,只是我請求主人不要丟下我,主人要回去自己的世界的話,請帶我一起回去吧。”

  “什麽!?”

  北宸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你在開什麽玩笑!?那個世界沒有附身月使,你想餓死嗎!?”

  “那也沒關係。”

  向影神情嚴肅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早該死了,現在還存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你賜予的,當然也是屬於你的。能陪你到生命最後一刻,是我最希望的事了。”

  “但是──!”

  “如果你不帶我走的話,我就回去維爾維斯地區的戰器塚等待死亡。”

  向影毫不猶豫地這麽說道,這句話成功地讓北宸的表情更為扭曲和複雜──喜悅、悲傷、感動、反對、掙扎──

  “我是你的影子,身體沒有了,影子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你太卑鄙了吧!!”

  北宸幾乎是帶著哭腔地大叫了一聲,前額用力地撞上了向影的胸口。

  “用這種方式讓我留下來嗎?!很好!你成功了!!我怎麽可能看著你去死啊!你這卑鄙的家夥……太狡猾了──!!”

  她一面大吼,一面揚起拳頭狠狠捶著向影的胸口。

  留下來?真的可以留下來嗎?

  啊啊……至少,留在這世上戰死,比在那個世界看著向影餓死要好吧。

  “不是卑鄙……”

  向影輕歎一聲,摟住了北宸微微顫抖的身軀。

  “我是認真的這麽認為的。如果主人認為回去真的比較好的話,請回去吧,不過也請允許我跟著你,這是我最後的願望。……僅此而已。”

  沒有主人在的世界,和毀滅了也差不多啊。

  ──長劍·向影·五弦·量化種,在心中偷偷地這麽對自己說道。

  “……”

  北宸突然不出聲了。

  向影知道她開始恢復冷靜,開始思考了,於是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摟著她,安撫似的輕輕拍著她的背。

  “真是的,一個一個都用各種狠毒的方法逼我留下來。好啦,我承認,我不想走,一點都不想。”

  好一會,北宸悶悶地在向影懷中開口了。

  “但是啊,這不代表我能就這麽理所當然地在這裏存在下去了,我賭不起,就算是萬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好──絕對不能讓你們因為我而出事,所以……在靈武司格鬥大會前,……我會去查,在三個月內,查清楚關於赤月巫女的傳說的真相,如果可以確保留在這裏也不會出事,那我就留下來,如果傳說確有此事,而且無法避免,我會請霞血帶你一起回去我的世界。……這樣就好了吧?”

  “嗯,……謝謝你的成全,主人。”

  面對向影的微笑,北宸也用力地擦擦紅紅的眼眶,燦爛地笑了起來。

  ……我不會讓你死的,在回去、結束契約之前……我會把你託付給值得信賴的使用者,並用烙印命令你,不得因為我而尋死。

  ──她說謊了。她在心中悄悄地定下了和嘴上所說的,完全不同的誓言。

  “那麽接下來,主人打算怎麽辦?”

  “總之,先去圖書庫,把所有關於赤月巫女的書找出來看一遍吧!”

  “是,主人!”

  北宸與向影說著,一起走向了圖書庫,而另一邊,魯伊在作戰指揮室,面帶笑容地對著部下發出了一系列的指令,讓一邊的黑禍和素劫因此笑歪了嘴。

  世界級好戲,即將開幕了。

  

第二十三章 放羊孩戰術

  達裏姆死亡的消息公開八天之後。

  一輛巨大的奢華馬車,在蘇倫圖官道上不緊不慢地前進著。

  蘇倫圖官道,從礦山都市直通赫陽國首都阿紮那爾,公整平緩的土路,十米寬,大道兩側還有疑似燈座的東西,上面托著大大的晶體塊,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用於夜晚照明的──和原來世界的郊外高速公路倒是有點像。

  每隔二三桑瑪爾(=公里),可以在官道附近看見類似驛站的小小休息點,有著幾排並立的小旅館,露天的涼棚,下面放這些供人休息的桌椅,並提供一些簡單的點心和飲料──當然,比城鎮內的價格要高出一些。

  此時,在離首都還有三百多桑瑪爾的某個小驛站中,那輛巨大而又奢華的馬車,在驛站眾人諸多視線中,緩緩靠邊,停了下來。

  這麽奢華的大馬車,前方錯落排布栓著的,是十二匹極為健碩的黑色大馬,車廂用了昂貴的白晶茶木,體積很大,粗估面積幾乎能達到小號民宅的大小,別說是放兩張床,就算再在裏面放些茶几櫃子再來一個廚房也沒問題;

 

  車輪很大,外部包著疑似橡膠的用來減緩摩擦的膠體,整個車廂還加上了木和鐵混搭的奇妙的防震裝置,車廂的四角裝點著發熱與發冷兩組調節內部氣溫的巨大靈晶,除了動力是馬,速度不如跑車快,那舒適度,似乎一點也不亞於原來世界的房車。

  人們觀察著這輛馬車,立即交頭接耳起來:這大概是皇室或是什麽大官的車吧?

  當然,他們沒有猜錯,這輛馬車的主人,正是這個國家的第三皇子,魯伊·紫十一·赫陽。

  而與他同行的,正是北宸、向影、以及雙子鉤爪──黑禍和素劫。

  他們此時,正在前往首都的路中──結果北宸還是老老實實地繼續當她的保鏢護送(?)魯伊回首都了。

  首都有著整個國家藏書最全的圖書館,應該可以借用魯伊的權威看到受到保護的一部分書籍,說不定能找到更有用的資料。而且說不定還能在那裏碰到辜銀岳一行──雖然離半年之約還早得很。

  追殺達裏姆的任務並沒有完成,但因為他的死訊已經對外公開,魯伊也就沒有理由長期留於林貝爾,追殺工作也轉到了地下,交由魯伊的親信──青衣騎士團來代為完成。當然僅此還是不能讓人放心的,魯伊和亞曄交頭接耳一番後,亞曄破天荒地點頭答應了暫時帶領青衣騎士團進行圍剿工作,留在了林貝爾。

  魯伊和亞曄並沒有說別的,他說了他準備執行的那個“有趣的東西”。而亞曄聽後,竟然放聲大笑了幾秒之後,爽快地同意了魯伊的請求。

  ──其實讓戰器來帶領一個軍隊,以常理來說是很難以服眾的,但因為吸血鐮亞曄是不受人管制的墮暗種,又是個活了上百年的名人,所以把青衣騎士團交給他,魯伊還是很放心的。

  分開之後才沒多久,北宸就覺得身邊少了那冷嘲熱諷笑聲,似乎還真的挺不習慣的,對於她這種說法,向影微笑著說亞曄知道她這麽說一定會很高興,黑禍和素劫卻反過來嘲笑她已經變成了一個徹底的M。

  其實北宸的留戀倒是不無道理,因為亞曄在走之前留給她了一組共振靈晶。這是一種神奇的靈晶,兩顆為一組,分別由不同的人持有,哪怕這兩人相隔再遠,只要其中一顆靈晶碎掉的話,另外遠在天邊的一顆也會碎掉,碎掉的同時,雙方可以感知對方的所在地。──這樣的靈晶,亞曄給了她不同顏色一整套,用於緊急聯絡。

  白色代表好消息,藍色代表壞消息,紅色代表生命危險,黃色代表非緊急聯絡──亞曄逼她在十秒鍾內把這個背了下來,然後直接把串成一串的靈晶往她懷裏一塞,連句道別的話都不說,就嗖地一下不見了。

  雖然還是這麽傲慢和臭屁,但他確實挺關心她的──北宸摸著那帶著亞曄體溫的共振靈晶,有點感動地笑著。

  如果能找到留下來的方法就好了。

  “別摸了,再摸下去這靈晶都要脫皮了。”

  馬車中,坐在對面的黑禍沒好氣地拿鞋尖輕踢了一下北宸的小腿肚,翻了個白眼,一邊的素劫也面色不善地輕哼起來:

  “怎麽搞得和丈夫出征之後拿著他的定情信物睹物思人的怨婦一樣。就算你無視我和素劫,就不擔心笨蛋長劍會吃味嗎?”

  “啊?吃味?”北宸抽了下嘴角,有點心虛地看向向影,“呃,向影,我這麽做會讓你覺得不舒服嗎?畢竟亞曄他不是我的簽約戰器,我卻收下了他送的東西──雖然是聯絡用的道具啦。”

  “不……怎麽會呢,主人接收誰的贈物是主人的自由啊,我怎麽可能因為主人盯著它看得時間太久而產生挫敗感並後悔自己和主人認識這麽多時間卻沒有想到要替主人買些禮物的愚蠢行為呢。”

  ……果然還是在吃味吧喂。──北宸外加雙子鉤爪抽了下嘴角。

  “好了好了,”

  黑禍和素劫一邊一個把北宸和向影從那舒適柔軟的大長椅上拉了起來,

  “沒聽到你們的金主魯伊大人在車下叫我們下車嗎,下去透透氣吧。”

  “唉──”

  北宸看了一眼在茶几上放著的假髮和頭盔。

  說說馬車停下後的事。

 

  馬車停下之後,在眾人的視線下,馬車前方駕駛(?)區的左右兩個車夫下來,一個栓馬一個去打水(貌似是給馬喝的),緊接著,車廂的門打開,從裏面放下了折疊的小木梯,一個衣著素雅、使用面料卻極為昂貴的米灰色頭髮的青年走了下來。

  ──第三皇子魯伊。

  魯伊下了車,先是對看向他們的眾人禮貌而又隨和地微笑了一下,隨後便深深地吸了口氣,活動了一下四肢,然後對著車廂呼喚起來:

  “婭修?婭修?下車休息一下吧。”

  婭修是魯伊給北宸起的假名,不知道為什麽,魯伊在離開林貝爾之後,就給北宸準備了一個遮住上半邊臉的精緻頭盔,外帶長長的淺金色假髮,順便給她了一個新的身份──出生於偏遠小鎮的新銳靈武司婭修。

  總之就是不希望北宸用本來面貌與外界接觸。

  北宸思考後覺得隱瞞真正身份和外貌確實有助於在這世界上生存,至少以後會給以後的跑路增加很多便利,於是便答應了。

  但答應歸答應,適應卻是個問題。

  就比如說,魯伊叫著她的新名字,而她在車上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被呼喚的是自己,最後還是被黑禍和素劫提醒著,才從車上下來。

  於是,人們看見,在青年下車之後一分鍾後,又有人從中跳了下來。

  首先是一身簡單乾淨的白衣,金色長髮及肩,淺灰色眼眸的戰器──向影。

  接著是有著一模一樣的邪氣放肆又野性的臉,造型風格卻大相徑庭的雙子──黑禍、素劫。

  最後是一個體格嬌小的少女,全身穿著輕便精緻的上等戰鬥裝束,一頭齊腰的淺金長髮在陽光的折射下閃閃發光,頭戴著有著羽翼造型的漂亮半封閉型盔甲,只能看見尖尖的下巴和秀美的雙唇。

  這個人,自然就是變裝過後的北宸了。

  大概半遮半蔽確實會給人帶來莫大的神秘感,北宸下車之後,幾乎所有人的視線,全部

  “所以說,”

 

  黑禍在一邊低下頭輕聲在北宸耳邊揶揄起來。

 

  “人靠衣裝啊,小泥鰍,看你打扮了一下還是挺引人注目的嘛。”

 

  “你的意思是我遮住臉的樣子比較能看嗎,黑禍……”

 

  北宸有點脫力地說了一句,結果只是被黑禍輕笑著拍了一下後腦勺。

 

  不遮住的樣子也還不錯啦,雖然他們大多數相處時間,她都是個髒兮兮不知道打扮也沒有時機上妝的小丫頭罷了。

 

  ──當然這種話,黑禍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口的。

 

  另一邊,魯伊和向影、素劫已經走入了驛站的小涼棚下,找了個角落的大圓桌坐下,正對著女僕不知道吩咐著什麽。

 

  北宸和黑禍走過去坐下,幾人聊了幾句,那些放在他們身上的視線,見魯伊不像是要做些引人注目的事,看了一會大概是覺得無趣了,也就漸漸減少了。

 

  沒多久,飲料和點心就上來了。

 

  “主人,這是您的奶茶。”

 

  向影忙不迭地把奶茶端了起來,走到北宸跟前,似乎上一次北宸因為看了哪本赤月巫女的書的緣故完全沒有心思喝奶茶讓他怨念了很久。

 

  ──招待主人喝奶茶的任務,非得好好完成不可!這麽想著的向影,帶著微笑對著茶杯輕吹了幾口氣。

 

  “嗯,現在這個溫度剛好,不會燙口也不會涼胃。請,主人。”

 

  面對向影的無微不至,就算是天天面對他的北宸也紅了臉,而一邊的黑禍和素劫則是誇張地裝模作樣抖了抖。

 

  “喂喂,要不要這麽肉麻啊……你乾脆連鼻屎也幫她摳好了?”

 

  “是啊是啊,連指甲垢也一併替她清乾淨如何?”

 

  向影立馬板起了臉。

 

  “黑禍兄、素劫兄,請不要這麽形容主人!主人是沒有那種東西的!請稱呼那為鼻子中的入侵者和指甲上的惡魔!”

 

  那究竟是什麽東西啊喂!為什麽要把那種髒髒又渺小的東西說得像是怪獸一樣啊!

 

  ──北宸和雙子在內心不約而同地吐槽起來了。

 

  魯伊在一邊抿了一口咖啡,笑著看他們幾人胡鬧,然後在適當的時候輕敲桌子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噓。有趣的東西,來了哦。”

 

  北宸幾人愣了一下,然後安靜了下來。

 

  這時,從其他旅行者坐著的方向傳來了並未收斂,甚至是有點刻意拔高的聲音。

 

  “喂喂,聽說了嗎?迪魯塔公國,出現了自稱赤月巫女的女人!”

 

  這句話一出,北宸喝了一半的奶茶差點直接就噴了出去。

 

  對面的魯伊笑著對她搖了搖頭,她這才要死要活地把奶茶咽下,然後拍了幾下胸口。

 

  ──這到底是怎麽搞的啊?她不得不豎起耳朵傾聽那些飯後閒談了。

 

  “什麽?!赤月巫女?那個毀滅世界的災噩之母嗎?證實了嗎?!”

 

  “證實?要怎麽證實啊?她說她能看得見頭頂的紅月,但我們所有人都看不見,她又要怎麽證明她能看見?”

 

  “也對噢,那她有沒有展示神力什麽的?”

 

  “沒有啊,只是在一個勁強調自己能看見紅月,還在那和神棍一樣說著奇怪的滅世論。我看啊,她與其說是巫女,更像是想騙幾個信仰者建立新興宗教的沒用野心家罷了。”

 

  “哈哈哈,”隔壁桌的人聽了,也忍不住插嘴起來,“說不定只是幻想小說看多了,產生臆想症的小女孩罷了。”

 

  “啊啊,就是那種幻想自己會有著左右世界命運神力的妄想狂吧?最近這種不思進取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咯,不好好聯繫戰器的使用技巧,卻把希望寄託在莫須有的東西上。”

 

  “嘩眾取寵罷了。”

 

  “別這麽說人家,人家也只是想出名罷了,希望得到視線的彙集的心情,誰都會有的吧……哈哈哈哈,要原諒人家的年輕啊!”

 

  “嗯,這倒是個炒作的好題材啊──”

 

  討論聲越來越嘈雜,已經沒辦法詳細分辨其中的聲音了,北宸只得將頭轉了回來,用複雜的神色看著魯伊。

 

  “……是你做的?”

 

  壓低聲音,用確保不會被外人聽到的音量,她這麽問道。

 

  但魯伊比她更謹慎。

 

  “上馬車再說。”

 

  他一口喝掉了杯子中的咖啡,率先離開了小餐桌,上了馬車。

 

  北宸再次沒了喝奶茶的心情(向影為此怨念地看了魯伊的背影一眼),也草草收拾了跟前的餐點,和三位戰器一起跟著上了馬車。

 

  待到馬車開始搖晃了一下、然後平穩地前進之後,魯伊終於在北宸催促的視線中開口了。

 

  “沒錯,這就是我想給你看的有趣的東西。”

 

  “……真的是你啊!”

 

  北宸輕叫了一聲。

 

  “可是為什麽……?”

 

  “首先,是證明亞曄閣下的觀點,要成為世界公敵,並沒有那麽容易。──你剛才也聽到了吧?人們,確實是害怕赤月巫女的,但是對赤月巫女現身這件事,始終抱著不現實感,沒有辦法證明的情況下,以人類的複雜,他們會那麽輕易地相信,赤月巫女的存在嗎?”

 

  “……”

 

  北宸沈默了。

 

  她突然想起了在原來世界中,在大型討論社區經常會出現的情形。

 

  如果有一人發起了討論串,標題名為“我是來自未來的人”然後在內容中寫著預告世界會在哪一年滅亡──那一定會引來大量的關注,但絕不會是恐慌。

 

  那麽,人們的回復會是怎樣的呢?

 

  “請你出示你的時光機型號以及批次碼謝謝,我是時光機製造商的督察人員,我們懷疑你使用了非法販賣的時光機。”

 

  “哦,那順便幫我預測一下下個月的六合彩吧拜託了,成功的話分你一半如何?”

 

  “精神病院放風時間結束了,趕快回去吧。”

 

  “小丑。”

 

  “想出名想瘋了吧?真可憐。”

 

  ……諸如此類的回復,肯定會是有的吧。而真正會擔憂那個未來人是否是真實存在的人,真的會有嗎?幾百萬裏有一個,就算是不錯了吧。

 

  啊啊……原來如此,這一點,兩個世界是一樣的啊。

 

  人類,確實是容易被恐慌所引導的生物,但,首先要出示確鑿的恐慌才行──經歷過這麽多年生息發展的人類,並不會這麽容易就相信太過離奇的話的。

 

  這一點,就算北宸自身跳出去對著所有人大喊我是赤月巫女,所有人,也會把她當做嘩眾取寵的妄想狂一通冷嘲熱諷吧。

 

  確實,連她自己都沒有辦法能證明自己能看見赤月啊。

 

  看見北宸豁然開朗的表情,魯伊笑得更陽光也更奸詐了。

 

  “其次,是一次試驗,用來查看赤月巫女的傳聞出現後,世界各地會出現怎樣的騷動,人們的態度是如何,信的比例和不信的比例是多少。──現在看來,不會有多少人相信的吧?我覺得如果我是局外人,聽到這種消息,至多也只是派一個線人去詳查一下罷了。”

 

  “魯伊你的意思是……有了這次,就可以為真的暴露身份的時候做好準備嗎?”

 

  “沒錯。”

 

  “……”

 

  北宸沈默了。

 

  “接下來,這也是我們的提前出擊。憑什麽要提心吊膽等著東窗事發?既然這事總會有透明化的一天,為什麽不自己先用最有利於自己的方式將它透明化呢?你看,現在赤月巫女出來了,但是位置在迪魯塔公國,和你沒有關係,那麽你還需要擔心什麽?”

 

  “……難怪你說需要七天,你派人去了迪魯塔公國?”

 

  “是啊,快馬加鞭哦。”

 

  北宸都有點不知道如何回應了:“……那麽還有嗎?你的考慮。”

 

  “最後,這是一個長期作戰,幾個月以後,別的國家,會再次發生赤月巫女出現的傳聞,再過一年,又會在另外的地方冒出來新的赤月巫女──幾次下來,你認為全世界還會有幾個人會再重視這類的傳聞,到時候哪怕真的出現了你是巫女的證據,我看還是會有好多人把它當做無聊的傳聞,揮揮手丟在一邊不管的吧?”

 

  放羊的孩子。

 

  北宸腦海中瞬間出現了這個世人皆知的故事。

 

  因為總是謊報狼來了,狼真的來了的時候,就沒人會出來管了。

 

  就算這只狼,是有可能毀滅世界的赤月巫女……嗎?

 

  確實是有趣的東西,這放羊孩作戰,果然也只有魯伊用一年扳倒一個大貪官的可怕笑面虎,才做得出來吧。

 

  太過大膽,太過放肆,太過瘋狂。

 

  但不得不說,或許真的挺有效果也說不定。

 

  只不過──

 

  “為什麽……要為我做到這個地步?”

 

  北宸用心地看著魯伊的雙眸,斂神問道。

 

  可惜,他的雙眼,是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的。

 

  北宸知道,她與魯伊,結伴行進了將近半個月,羈絆和好感不是沒有,但,這真的值得魯伊為她做出讓整個世界都騷動的事嗎?

 

  僅僅是為了讓她安心地在這世界上生存下去?

 

  魯伊同樣認真地回視她。

 

  “你是這世界上,第一個願意無條件救我的人。”

 

  “啊……?可是我差點回絕了你不是嗎?而且我也收了你的錢。”

 

  “是的,你有著一般人都有的膽小而自私的部分,但你最終還是不忍拋下即將死亡的我,就算我說了我要吃鹿肉喝露水這種荒唐事,你還是沒有反悔。”

 

  “呃……這,畢竟,讓一條人命就這麽去了不好,如果是力所能及的話──”

 

  “更何況,”魯伊笑了笑,“錢這種東西,對我來說,根本不算是‘條件’。”

 

  “……”

 

  “在你為了治療我的月毒症和災皇拼殺,還因此受傷的時候,我不就說過了嗎?這份恩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現在,只是在還你的人情而已。”

 

  “可我只是身為靈武司在完成你的委託而已啊……”

 

  “是啊。你是一個靈武司。所以,當我看見你為了保護黑禍和素劫,用自己的身體做盾的時候,我腦海裏就有了奇怪的想法。”

 

  “……奇怪的想法?”

 

  “如果你能一直這麽驍勇而果決、溫柔又善良地戰鬥下去,那,我也可以拋棄皇子的立場,以一個戰友的身份,沒有其他目的地支持你。”

 

  魯伊說著,再次將手放到北宸的頭頂,這幾乎已經成為他的習慣動作。

 

  “你大概是我的第一個真正的朋友。所以,就算你是真的赤月巫女,我也希望你能留下來。我身為皇子,同任何皇室成員一樣,體內流著希望能夠改變世界的鮮血,我並不害怕改變──”

 

  “所以,如果是由你來引領新時代的來臨的話,那說不定會是一個很美妙的世界,我想要親眼看一看。”

 

  “……我……”

 

  北宸完全被魯伊的一番話震懾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魯伊,我很高興,真的。”

 

  她笑著任由頭頂的大手輕輕搖著自己的腦袋。

 

  “可是……你知道我很固執,就算你說了那麽多,也並不能去除我自身有可能帶來的危險性,我還是不希望自己會讓你們受到傷害。不過,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得好好消化一下,最後在做權衡,必要的戰鬥,我還是會去打的,我不會一直逃到底的。”

 

  “那樣就好。”

 

  魯伊開心地眯起了眼睛。

 

  “怎麽樣,是不是很感動?”

 

  “嗯……嘿嘿。”

 

  “感動的話還有一半酬金我可不可以不付了?”

 

  “……”

 

  其實魯伊你最近資金短缺沒錯吧?

 

  “那不然到首都我把黑禍素劫那倆吃裏扒外的家夥的契約權轉讓給你?他們倆可是極品燁月種啊,雙翼等級時候的戰鬥力就和普通的五弦燁月種持平了哦。”

 

  預算緊缺皇子為了把自家紅杏出牆的戰器賣出去不遺餘力地推銷著,不過黑禍和素劫倒是沒怎麽生氣,反倒露出了耐人尋味的表情。

 

  ──那種明明有點高興但又死活要裝得滿不在乎的表情。

 

  這個提議倒是讓北宸有些意外也不怎麽排斥,畢竟和黑禍素劫認識也有一陣子了,搭檔到後期也漸漸變得很合拍,兩人和向影之間的關係也很好。

 

  不過她還是有點猶豫──都沒決定是不是留在這個世界,再憑空增加契約戰器有點太不負責任了吧?

 

  “主人,我建議你接受這個提議,要參加靈武司格鬥大會的話,不準備各類型的戰器來應付敵方的進攻是不可能的,單一的戰鬥方式無法在那種比賽中生存。我畢竟只擅長中短距離的攻擊,近距離大殺傷力的突襲,黑禍兄和素劫兄要比我強上很多。”

 

  “這樣啊……”

 

  雖然心裏還僥倖地打著不參加比賽直接找霞血了事的小算盤,不過北宸還是對著魯伊點了點頭。

 

  算了,哪怕三個月也好,能多和這裏的夥伴相處一會也是好的。

 

  黑禍素劫臉上的表情一松,剛要準備上來打個類似“請多關照”的招呼,馬車卻突然震了一下。

 

  魯伊神色一變。皇室的馬車怎麽可能隨便停下來?

 

  “藍卡特,怎麽了?!”

 

  “回殿下,前方有一輛馬車正面過來……似乎是第二皇子·雷狄斯殿下的馬車。”

 

  “……”

 

  整個車廂頓時安靜了下來,溫馨的氣氛一掃而空。

 

  

 

第二十四章 維爾維斯礦難

 

  在第二皇子的馬車過來之後,魯伊的馬車停了下來。

 

  關照了北宸“絕對不能下車也不能開窗看”之後,魯伊神色凝重地下了車,直覺告訴北宸有點不妙,所以她立即從桌上拿起了假髮和頭盔戴到了頭上。

 

  因為車廂的隔音效果很好,並不能聽見外面說了什麽,北宸有點不安地在車廂內轉來轉去東張西望,黑禍和素劫看不下去了,於是把她按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好啦好啦,我來說吧。”

 

  黑禍擺擺手,露出了不善的神色看向車門:

 

  “雷狄斯·蒼七·赫陽,魯伊那小子的同父異母的哥哥,和魯伊那個笑面虎不同,那家夥是個狠絕的獨裁主意變態,最大的愛好就是找魯伊麻煩,而且很受他們的父親──聖王索藍特的寵愛,權勢遠高於魯伊。”

 

  北宸一驚:“那他是因為聽說魯伊解決了達裏姆所以來找麻煩的?”

 

  “多半吧,”素劫的表情也有點危險,“他巴不得魯伊被達裏姆幹掉呢,這次聽說魯伊的捷報,肯定是想先父親一步來確認真偽吧。”

 

  向影聽聞後皺了皺眉。

 

  “可是,不是說那個達裏姆的替身,從外貌上來看和達裏姆幾乎是一模一樣,完全找不出破綻嗎?魯伊閣下有保存著他的頭顱吧?”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北宸輕歎了一口氣。

 

  雖然並不討厭和魯伊呆在一起的感覺,但果然牽扯到皇室,讓人氣悶而又麻煩的事就一件接一件地撞了上來。

 

  不過,現在的話,不是說想跳出去就能跳出去了吧。

 

  畢竟魯伊為了她展開了這麽瘋狂的作戰計畫,反過來,她也不想在魯伊出麻煩的時候丟下他不管。

 

  車廂沈默了一小會,車門突然再次打開了。

 

  魯伊一臉慍色地跳上車,眾人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身後又上來一個人。

 

  “──”

 

  為了不在皇子面前失態,北宸放在沙發上的手直接把沙發的坐墊捏成了一巴餅。

 

  來者是一個黑發藍眼的男人,比魯伊高了半個手指,一身黑色重鎧,背後是兩把一米長的對稱雙刀,應該也是和黑禍素劫一樣的雙子戰器;

 

  緊擰的雙眉下是一對眼神極冷的鳳眼,緊繃的雙唇雖然沒有上鉤,卻不知怎麽的散出了霸道而又蔑視萬物、略帶嘲笑的氣息;雖然五官挺好看,但確實一眼就給人一種黑禍說的“狠絕的獨裁主義變態”的感覺。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外貌北宸見過。

 

  不、北宸所見到的,並不是這個人,而是────

 

  『主人,怎麽了?』

 

  一隻大手不著痕跡地蓋上了北宸揪著沙發坐墊的手,遮掩了這有些不自然的細節,她身邊的向影一邊用關心的神色看著她,一邊用心靈溝通頻道和她對話。

 

  『不……沒什麽,回頭安全了我再和你說。』

 

  北宸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慌亂和煩操,她的眼神透過那頭盔上的視孔,直直地落在第二皇子的身上。

 

  “放肆,見到第二皇子也不知道行禮嗎!?”

 

  雷狄斯的背後突然傳來了兩道嬌美的女聲,大概是他的雙刀戰器在說話。

 

  向影、黑禍和素劫聞言,沈默地站起身來,雙手交疊放在額頭上,對著這第二皇子鞠了個將近九十度的躬。

 

  看到一直以來就飽受委屈的向影──還有平時這麽囂張亂來的黑禍和素劫都如此忍氣吞聲,北宸心裏有那麽點難過,但她同樣知道不能給魯伊添麻煩,於是也只能憋著一肚子氣,有樣學樣地行了個禮。

 

  可是雷狄斯卻鳳眼一眯。

 

  “哦,你倒是有趣,明明身為人類卻行戰器的禮?不把自己當人看嗎?”

 

  北宸暗道不好──她以為戰器和人類行禮方式一樣啊!該死,魯伊太縱容她,從來沒讓她行禮,這下壞了!

 

  “抱歉,皇兄,她是來自圖零部落的戰士,不瞭解赫陽的傳統禮儀。”

 

  魯伊在一邊垂眸解釋道,雷狄斯這才哼了一下,然後走到了主座的位置坐下,但眼神還是緊盯著北宸不放。

 

  “奇怪了,一個聖靈武司級別的,你幹嘛寶貝似的帶在身邊?難道說她的身份不是侍衛而是女人?”

 

  “……是的,我和她一見如故。”

 

  大概是想不出其他措辭,魯伊只得低聲這麽承認道。

 

  “哼,家裏已經有三個妻子了,竟然出門殺敵還能帶回來一個,你還真是走桃花運呢魯伊,若是想用荒淫無度作為保護色那還是免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麽人?”

 

  雷狄斯的話完全不給魯伊任何面子,但後者也只是臉色鐵青地低頭笑了笑,完全就是強忍恥辱的憋屈模樣。

 

  而看到北宸幾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氣憤而震驚的神色,雷狄斯反倒是滿意地欣賞起魯伊的表情。

 

  ──他是故意在別人面前給他難堪。

 

  “好了,廢話說到這裏。”

 

  雷狄斯雙手抱胸倒在沙發靠背上,仰著下巴看著坐在他身側的魯伊。

 

  “沒逮到達裏姆本尊就謊報他的死訊,還拿個替身的頭來想蒙混過關,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皇弟。”

 

  雷狄斯此話一出,車廂內其他人都大吃一驚,連魯伊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奇怪,他是怎麽分辨出真假的?!

 

  魯伊本想強詞奪理或者抵死不認的,但考慮到雷狄斯的口氣如此篤定,他還是打消了這種冒險的想法。

 

  老實承認吧。

 

  “皇兄,我確實讓達裏姆本人逃掉了,但公佈他的死訊之後大部分的達裏姆的勢力已經全數被我擊潰,父皇交代的剷除達裏姆勢力的任務,我也能算完成了,不是嗎?”

 

  “沒有殺掉一個勢力的最大首腦,能算剷除?”

 

  “……”

 

  魯伊歎了口氣。

 

  “皇兄,你是皇儲,註定要繼承這個國家的皇位,還是別和達裏姆那種人有過深的接觸比較好。”

 

  “你這是什麽意思?”

 

  “能這麽快知道達裏姆沒有死,那就代表你和他還有聯繫不是嗎?為了對付我和那種人站在同一條線上,不覺得背後發寒?”

 

  雷狄斯卻用力哼了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似的。

 

  “你想錯了,魯伊。首先達裏姆要是有你看到的這麽簡單他就不可能從你眼皮底下跑掉,你摧毀的也只不過是表層的勢力而已;其次我還沒有必要要依靠那種家夥來對付你,你以為我真的要殺你的話,還會默許你建立私軍?從你出生到現在,我每時每刻都可以把你碎屍萬段。”

 

  “……那真是感謝皇兄你的仁慈。”

 

  魯伊苦笑著接了一句。

 

  “不過放心,父皇不知道達裏姆還沒死,他現在還挺高興的呢。”

 

  雷狄斯邊說邊用眼角斜著魯伊,而魯伊也立即明白了他的眼神的意義。

 

  ──難怪要先一步出首都來與他會面啊,這個皇兄,大概又想拿此事做要脅利用他做什麽事了吧。

 

  “那麽,皇兄,這次你想要我做什麽?”

 

  “維爾維斯地區的其中一座星靈礦在這次刃鳴之夜發生了大規模礦難。”

 

  雷狄斯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了一個貌似沾著血的東西丟在茶几上。

 

  北宸再次暗暗抽了口氣。

 

  ──上面畫著紅色兔子的盾型小肩章,是赤兔工會的識別標誌,這還沒完,這肩章的兔子耳朵上有一道橫過來的劃痕──

 

  是辜銀嶽的肩章!

 

  礦難?星靈礦的礦難是怎麽樣的?辜銀嶽在這星靈礦難上出了什麽事不成?!

 

  北宸心亂如麻地摸了摸別在手臂上的,形狀一樣的肩章。這是魯伊為了讓她劃清和皇室的界線,故意提醒她戴上的。

 

  雷狄斯掃了一眼北宸,然後繼續開口了。

 

  “我雇用的赤兔工會高級會員被困在裏面,只逃出來了一件戰器向我求助。”

 

  魯伊聽到礦難的事,神色也不由得認真起來了。

 

  “雇用?……皇兄為什、”

 

  魯伊說了一半然後停住了──既然不是動用皇家軍隊而是雇用民間靈武司的話,大概就是想做些不為人查知的私事吧。

 

  “讓他們幫忙查些東西而已,哼……說不定和達裏姆那家夥也有關係呢。”

 

  北宸終於有點兒明白過來了:雇用人──八成是辜銀岳一行吧。

 

  難怪在維爾維斯鎮的時候,有人奇怪為什麽辜銀嶽會出現在那麽偏遠的地方,原來是受雇於這個第二皇子啊。

 

  魯伊沈吟了一會然後抬頭。

 

  “皇兄想讓我去看看?”

 

  “你能解決這次礦難,我就替你保密達裏姆沒有死的消息,如何?”

 

  面對雷狄斯陰狠的詭異笑容,魯伊也只能無奈地點頭。

 

  “我沒有說不的權利對吧。”

 

  “知道就好,不用刻意在我面前裝可憐。”雷狄斯說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覺得委屈的話,就去怪你那下流又惡毒的母親吧。”

 

  “……”

 

  第二皇子走到了馬車車門邊。

 

 

 

  “那個報信的重傷戰器在我府上,到了首都之後就來把他接走,具體情況他會告訴你們。對了──”

 

  他說著指了指北宸。

 

  “讓她來接好了,她也是赤兔工會的吧。”

 

  “皇兄──”

 

  魯伊皺著眉站了起來,剛想開口就被雷狄斯揮手打斷了。

 

  “不管她是否真的是你的新歡,你都不用擔心我會怎麽她,我還沒無聊到那地步。利用你賣命的把柄,一個就足夠用了。”

 

  “……”

 

  面對魯伊有些自責後悔的神情,北宸只是輕輕對他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受重傷的戰器──不是朧雲就是那羅迦吧,她倒確實想早點見到他們問清楚辜銀嶽的情況呢。

 

  而且這個第二皇子──除了眼睛的顏色,和她認識的人長得一模一樣,是巧合?

 

  雷狄斯再次冷眼環視了眾人一圈,一腳踢開馬車門跳了下去。

 

  魯伊則是捏著眉心靠倒在沙發中,一聲悠長的歎息從他口中竄了出來。

 

  “魯伊,這到底是怎麽了?”

 

  北宸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柔聲詢問道。──他的態度有點反常,就算對方是權勢遠大於他的皇儲,他畢竟也是那個笑起來就能讓人置身冰窟的笑面虎魯伊啊。

 

  魯伊笑著轉頭。

 

  “我沒事,北宸,別擔心。”

 

  他說著,看向那被踢得大開的門,神情苦澀地上前把門關上。

 

  “一個人恨一個人到極致,真的是殺之而後快嗎?”

 

  “……呃?不是殺,那還有什麽?”

 

  “……這是我欠他的。我的母親用極其狠毒的方式虐殺了他的母親,所以他不殺我,反倒是變著法子羞辱我,讓我難堪,讓我在危險中出生入死為他和父皇的國家大業拼命──這就是他的報復啊。”

 

  “……好愚蠢的遷怒。”

 

  北宸的聲音冷了下來。

 

  “就算是遷怒也無法避免,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的親人被人虐殺了,而你報復的對象又只剩下那個虐殺者的後代,你真的能忍住不動手嗎?”

 

  北宸愣了愣,然後呐呐地搖搖頭。

 

  ……是啊,沒辦法,就算知道是遷怒,還是會忍不住的吧。……多半。

 

  魯伊笑了,神情漸漸開朗起來。

 

  “所以我其實還是有點感謝皇兄他的,如果我和他的立場顛倒一下,他說不定已經是一堆蛆了,而他至少讓我活了下來。──當然,恥辱也好,出生入死也好,不會永遠持續下去的。”

 

  話說到最後,魯伊先前那帶著疲態和無奈的語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反倒是變得充滿了戰意。

 

  “身為皇室成員,不會忍辱負重可不行,所以千萬別同情我,北宸。今天的卑屈,只是為了明天的反擊罷了,討人厭的程度,其實我比雷狄斯那家夥要高得多啊。”

 

  “……”

 

  北宸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所以,這些亂七八糟的皇室糾紛,你就別管了,任務完成之後,老老實實去做個自由的赤兔靈武司,查清楚赤月巫女的事吧。”

 

  “嗯,我知道了。”

 

  思考了幾分鍾之後,最終,北宸輕聲答應,不過卻又對魯伊伸出一隻手。

 

  “不過,……如果真的想篡位並且準備充分的話,需要我幫忙可以說。”

 

  她笑著這麽說道,完全無視身邊向影和雙子鉤爪那震驚的神情。

 

  既然你都願意為了我使用了騷亂全世界的戰術,那麽,就算不喜歡趟皇室的渾水,她也絕對不會逃避半分,和身份無關,和利益無關,甚至和正邪無關──只因為這是朋友的事!

 

  北宸心中暗暗地下了這樣的決定──反正赤月巫女這麽大的擔子都要挑了,也不在乎一個國家的高層動盪了。

 

  這到底是破罐子破摔呢,還是膽量有所提高呢?連北宸自己也不知道吧。

 

  魯伊的神色在一瞬間露出了真相被揭露的驚恐和猙獰,但在緩過來的幾秒之後,他的臉上突然綻出了燦爛的微笑,幾步上前把北宸一把摟進了懷裏。

 

  明明說得這麽隱晦,卻被她發現了。

 

  明明發現了,卻決定寧願和整個國家作對也要幫助他。

 

  這個朋友,他交得值得!

 

  ──魯伊,這個一直被北宸偷偷叫做笑面虎的男人,總算是露出了發自內心的陽光的笑容。

 

  而北宸,雖然被那一抱弄得有點臉紅,但還是沒怎麽掙扎,只是小聲乾咳了幾下。

 

  激動了一小會,在馬車啟動的一震之中回神,魯伊放開了北宸,對黑禍和素劫招了招手,

 

  “吃裏扒外二人組,你們就美吧,血拿來,我們解除契約。”

 

  北宸有點意外:“現在就轉讓契約權嗎?”

 

  “怎麽,你別告訴我不願意?本大爺哪里讓你不滿了,小泥鰍?”

 

  在一邊看著北宸和魯伊放友情閃光早就有點不耐煩的黑禍冷著臉上前,手上是一道被鉤爪割開的口子。

 

  “雖然魯伊那廝是個皇子,我和黑禍的素質也算是戰器中的皇子了啊,別不識好歹!”素劫也不滿地開口了。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面對黑禍和素劫,北宸不知怎麽的氣焰總是會短上一截──果然是被虐多了?

 

  “那魯伊從這裏到首都這段路,不是沒有戰器護身了嗎?萬一這第二皇子半路偷襲你的話……”

 

  “他不會這麽做的。啊,應該是……他根本不屑這麽做吧。”

 

  “那,即使不是他……還有第一皇子或者第四皇子……?”

 

  “長皇子的話,四年前就被雷狄斯殺了。第四皇子還沒出生呢。”黑禍一邊不耐煩地解釋,一邊對北宸皺起眉頭,“怎麽,相比我們,你更關心魯伊啊?就這麽不想和我們簽契約?皮癢了嗎?”

 

  “看樣子是很想我們描述一下卡亞那大河谷中屁股被螃蟹夾住之後的情形呢。”

 

  “哇哇!!素劫你別說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錯了!──等下,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啊!?我在關心你們的前任金主誒!他出事的話你們可是沒有辦法拿工資的哦!”

 

  “……”

 

  “……”

 

  看到北宸那脫力的樣子,魯伊一邊用血解除契約,一邊無聲地燦笑起來:

 

  啊呀呀,看到黑禍和素劫吃癟,不知道怎麽的非常有快感呢。

 

  向影在這時開口了。

 

  “主人,雖然我是無權過問你的感情走向,但魯伊閣下已經有三個妻子了,我並不建議主人再去擴充他的妻子陣營。主人是完美的,成為別人諸多妻子之一這種委屈的事,我實在是不想看見。”

 

  “……啥?”

 

  北宸愣住了──怎麽突然扯去了妻子上?她看上去很像要和魯伊結婚的樣子嗎?

 

  哦!難道是因為北宸說願意幫助魯伊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所以向影他想歪了?

 

  “呃,向影,你誤會了,我和魯伊之間只是朋友罷了。魯伊剛才對第二王子承認我是他的情人,只不過是為了保護我而已。────對吧魯伊?”

 

  魯伊一邊點頭一邊好笑地看著像是松了口氣的向影還有雙子鉤爪。

 

  “總之,我手頭上已經有了這次刃鳴之夜中挑選出來的新戰器了,雖然等級還很低。所以不用擔心我什麽,和黑禍素劫早些簽約吧,我擔心進了首都之後會有什麽變故到時候會沒有時機交接。”

 

  北宸還沒回答呢,黑禍素劫兩人已經目露凶光直接把北宸的雙手抓住一劃!

 

  契約成立了,北宸流著冷汗看著雙子明顯心情很差的臉。

 

  “現在我們是你的東西了哦──主·人!”

 

  “要是你再敢偏心外人小心我們在你特訓的時候拖著你不讓你去廁所哦──主·人!”

 

  一黑一白兩個惡棍露出猙獰的笑容,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說你們哪里有把我當主人了啊喂──北宸心裏雖然抱怨著卻不敢說出來,於是縮去了向影這邊。

 

  不過……

 

  “等等,你們明明說過不願意和向影這樣叫我主人的啊?”

 

  “哦,那個啊,”黑禍走到向影旁邊哥倆好地勾住了他的肩膀,“我們被小長劍的忠誠所感動了啊。”

 

  “是啊是啊,請放心我們一定會不辭辛苦地為你‘效勞’的哦!”素劫不知道為什麽故意加重了效勞二字的音量。

 

  “……”

 

  北宸臉都綠了:怎麽看都覺得未來的日子不怎麽好過啊。

 

  向影倒是一臉感動:

 

  “是嗎……兩位終於瞭解到主人的優點了嗎!?太好了!!”

 

  “……”

 

  “……”

 

  “……”

 

  你別真的信啊向影。

 

  不過──不說那些可怕的玩笑,能和黑禍素劫正式搭檔,其實是很令人開心的事,畢竟北宸也早就把他們當做朋友了。

 

  想到這裏,她還是燦爛地對他們笑了起來,說了一聲“請多關照”。但不知道為什麽黑禍和素劫反倒是扭開了頭壓根不回應,尷尬得北宸直抽嘴角。

 

  只有魯伊在一邊笑得肚子疼:惡棍害羞了喂!

 

  鬧著鬧著,魯伊好像是煩心事太多,有些睡眠不足,斜靠著沙發睡著了,

 

  向影和雙子鉤爪跑去一邊交流名為“主人服務心得”的聽起來沒什麽意義還很蠢但向影說得很開心的東西;

 

  北宸則是坐在窗邊陷入了沈思。

 

  辜銀嶽有了麻煩。

 

  以他這麽厲害的身手,到底是出了什麽麻煩呢?自己去幫忙的話,能幫到多少?所謂的星靈礦難又是什麽東西?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北宸很篤定地覺得他還活著──沒有理由,就是直覺如此相信著。

 

  鉤命銀月──才不會這麽容易死呢。

 

  還有那個和故人的面貌如此相似的第二皇子雷狄斯,之後可能得在魯伊不在場的情況下和他接觸,一定要一千萬個小心才行啊。

 

  北宸輕輕呼了一口氣。

 

  明明是想要查清楚赤月巫女的事,還做好了徹底離開的準備,但為什麽不知不覺反倒是陷得更深了?

 

  就連陪伴在身邊的戰器,都有一個增加到了三個。

 

  現在能做到的,就是充實地過上每一天直到最後,至少走的時候不要留下太多遺憾吧。

 

  承載著各種不同思緒的巨大馬車,在官道上平穩地前進著。

 

  前方,首都阿紮那爾的城牆影子已經若影若現。

 

  

 

第二十五章 好馬不吃回頭草

 

  赫陽國首都阿紮那爾。

 

  確實很有首都的派頭,和維爾維斯所見到的是完全兩幅景象。幾十米寬人來人往的熱鬧街道,到處是疑似中世紀建築但又稍微有些差別的華美而高大的樓房,都城四處週邊都有著巨大的迎擊星災的廣場,每個面積都是維爾維斯鎮的好幾倍大,路邊有著各種在維爾維斯找不到的、新奇有趣的店鋪。

 

  不過,初來乍到的北宸現在,卻完全沒有心思關注這些。

 

  她在黑禍和素劫的帶路下,快步在貴族居住區那華美整潔的幹道上走著,身後跟隨著的是向影。

 

  魯伊的預感沒有錯。

 

  一到首都,魯伊的部下立即找了上來,說是搜查達裏姆的府邸的時候發現了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魯伊聽部下耳語一番之後,臉色變得不怎麽好,隨即就託付黑禍素劫好好保護北宸去第二皇子府邸,然後匆匆離開了。

 

  雖然走之前,魯伊笑著交代說了“皇兄這個人,如果看人不順眼就直接一刀捅下去才懶得拐彎抹角找藉口,所以放心他不會對你做什麽的。”這樣的話,但一想到要面對那個四周彌漫著低氣壓的男人,尤其對方還頂著故人的臉,北宸總有一種想要逃避現實的衝動。

 

  不過為了得到辜銀嶽的情報,也沒有其他辦法,對方既然點名要北宸去接人,那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對了,主人,你一直沒有說呢。』

 

  保持著快步的行進速度,向影突然在心靈溝通頻道開口了。

 

  『你見到那個第二皇子的時候,為什麽會有那種反常的反應?』

 

  聽到向影這麽說,走在前方的黑禍和素劫也轉過了頭。

 

  『……怎麽說,笨蛋影?』

 

  貌似和向影互相開了個戰器交流會之後,黑禍和素劫對向影的稱呼,就從“小長劍”、“笨蛋長劍”變成了“笨蛋影”這樣奇怪的東西,不過向影似乎已經習慣被他們叫做笨蛋了,倒沒怎麽反對。

 

  『嗯……總之先聽聽主人是怎麽說的吧,主人好像見過那第二皇子的臉似的。』

 

  『哦?不會吧?你不是異世界的來客嗎?』

 

  素劫的聲音滿是好奇。

 

  北宸低下頭,看著在腳步中快速後退的地面。

 

  『嗯,在原來的世界,有一個認識的人,除了眼睛顏色和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連聲音和神態都有點類似,當然,這個的氣勢更猛烈一些。』

 

  『哦,那還真的是很巧啊?』黑禍說道,然後突然又追問了一句:『那個人和你是什麽關係啊?』

 

  北宸抬頭對著三位戰器尷尬地笑了一聲。

 

  『……呃,一定要說嗎?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主人……』

 

  傳來了向影那低沈的有些委屈的聲音。

 

  『主人,你答應過我和我說說過去的事的吧?』

 

  『什麽!小泥鰍你竟然答應過笨蛋影這種事?!什麽時候,太偏心了吧!你還算是個合格的主人嗎?!我和素劫會哭的哦!』

 

  『鬼才相信你們會哭咧!……問題不在這裏,那個時候你們還沒和我締結契約呢啊。』

 

  『我們一哭會恨可怕的哦,會到處無差別殺人放火偷東西還署你的名的哦。』

 

  『這威脅太過分了吧喂!!你們已經從惡棍進化成德州電鋸狂了啊!』

 

  『主人別急,我們只是關心你罷了,』向影在一邊溫聲安慰道,『我們都想多瞭解一些主人啊。其實不光是主人這邊,我也可以做到對主人毫無保留的!主人要是想知道我的任何資料我都會如實相告,無論是出生到現在的所有經歷、喜歡的星靈力口味甚至是頭髮的數量!』

 

  『呀頭髮的數量就算了吧……我才不想虐待你啊……』

 

  『哼,我們也可以說哦!對吧老弟!』

 

  『是啊老弟,我和黑禍也是,無論是三圍還是【嗶──】癖好還是殺過多少人用什麽手法殺,所有細節都可以說哦主人☆』

 

  『不,那個,你說的沒有一個是我想知道的素劫……還有你句尾那個五角星到底是什麽意思啊!?惡意賣萌嗎!?』

 

  一行人面部神色嚴肅地走在路上,心靈溝通頻道卻熱鬧而又沒營養。

 

  不過,經他們一鬧,北宸那緊繃的心情倒是放鬆了許多,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翹了起來。

 

  『嗯,我說吧,不過你們不許笑我。』

 

  北宸輕輕地閉了閉眼,然後睜開。

 

  本來以為那是埋在內心深處的巨大痛苦,但現在將它挖出來,正視的時候,發現也不過如此而已。

 

  ……是啊,已經沒什麽好害怕和逃避的了。

 

  我現在,身邊有著如此優秀的人陪伴著,不會感到孤獨,也無暇品味憂愁。

 

  一年,你終於變得不再重要了。

 

  『那個和第二皇子有著一樣臉的男人……叫做尹淩思,是我曾經的戀人。』

 

  『──』

 

  三位戰器不約而同抽了口氣。

 

  『不過,只交往了兩個月就分手了。我拋下他,去了別的城市定居。』

 

  『為什麽?』

 

  向影的聲音壓得很低,語氣間帶著些奇妙的感情。

 

  『說來話長,』北宸輕歎一口氣,『這個,等我們有坐下來好好聊的空隙再說吧,不過總的原因就是……相比愛情,我選擇了麵包和自己的命。』

 

  『什麽意思?那男的讓你遭受了生命危險?』

 

  黑禍的聲音,突然變得冷如堅冰。

 

  『甩得好,連自己女人都無法保護的男人,沒有流連的價值。』

 

  素劫在一邊輕哼著幸災樂禍。

 

  『那,主人現在還喜歡著他嗎?』

 

  向影追問了一句,聲音帶上了點焦急。

 

  『不,』

 

  北宸果斷地這麽回答道。

 

  『你們可以說我無情──事實上,要不是看見了第二皇子,來這世界上的兩個月,我幾乎忘掉了他。』

 

  『那這第二皇子雷狄斯呢?你會不會因為那張臉,對那段感情有什麽──』

 

  黑禍低聲咕噥著,然後突然加大了音量:

 

  『先告訴你,那雷狄斯可是個變態哦,喜歡你的時候還會給幾個好臉色,不喜歡的時候直接一刀捅掉!而且有SM嗜好!』

 

  『是啊小泥鰍,你千萬得長個眼神,他那張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在哪個世界都是渣渣的渣渣臉!他不光喜歡SM還是個雙性戀尤其喜歡上六十歲的老頭外加有被偷窺欲每次洗澡都要安排人偷窺他哦!』

 

  北宸抽了抽嘴角:我說你們這是純粹的誹謗吧黑禍素劫。

 

  『黑禍兄,素劫兄,你們應該相信主人,既然主人說了不喜歡他,自然不會再對那張臉動心,對嗎,主人?』

 

  『嗯……你說的對,向影。』

 

  『是啊!像主人這樣的女神,喜歡的應該是有著絕世美貌和無敵的勇武一片赤誠忠心不二學歷豐富心思慎密家世龐大德高望重並且要對主人溫柔無比無微不至的男人!』

 

  『笨蛋影你確定那種生物真的存在嗎?』

 

  『就算有,那種完美的東西也會讓人覺得很無趣的吧?小泥鰍的品味有這麽差嗎?』

 

  『咳咳──』

 

  北宸尷尬地咳了一聲,

 

  『戀愛這種東西,在我決定自己人生道路之前,我暫時不想考慮,──畢竟,現在都還沒有決定要留在哪個世界沒錯吧?所以……』

 

  她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小,有點忸怩。

 

  『我現在最喜歡的,當然是自家戰器啦。戀人什麽的,遠不及你們可靠,也遠不及你們可愛和有趣呢。』

 

  『……』

 

  『……』

 

  『……』

 

  於是三個戰器突然沈默不出聲了。

 

  倒是北宸,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突然叫了一聲。

 

  『奇怪,第二皇子的府邸還沒到嗎?』

 

  『啊,走過頭了,剛才路過的那個路口拐進去幾里爾(=分鍾)路就到了。』

 

  『……』

 

  於是,總算是順利地來到了那光是雕花鐵門就有五米高的第二皇子府邸前。

 

  大概似乎是第二皇子提前交代過了,北宸他們和門衛一通報,沒過多久,第二皇子身後帶著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門內走了出來。

 

  “那羅迦!!”

 

  北宸忍不住低呼了一聲,而在雷狄斯身後的那羅迦看見帶著頭盔一頭金髮的北宸,明顯愣了一下,大概是一時沒認出來。

 

  北宸也發現了這個問題,為了不讓自己的真名被報出來,她趕緊追上一句。

 

  “我是婭修,還記得我嗎!?”

 

  那羅迦似乎認出了北宸的聲音,眼中光芒一閃,對著北宸勾唇一笑。

 

  “沒想到是你來接我,婭修。”

 

  “等等!你們這些無禮的庶民,敍舊之前難道不應該先問候尊貴的第二皇子殿下嗎?!部落來的蠻族到底是蠻族,每次行禮都要人提醒?”

 

  雷狄斯背後的雙刀又開始說話了。

 

  北宸一行聞言,只得無奈地再次向他行禮。──雖然向魯伊學習了人類的行禮細節,但北宸用的,依舊是戰器的行禮法。

 

  人類的行禮只需要微微一傾上身,而戰器的行禮卻需要九十度鞠躬,她現在的實力,無法與一個國家的禮法作對,所以──

 

  無法提高他們的地位的話,

 

  至少,讓我和他們承受一樣的屈辱,讓我降到和他們一樣的地位吧。

 

  ──這麽想著的北宸,雙手貼著額頭行完了大禮,面無表情地直起了身子。

 

  這一細節,並沒有逃過向影三人的眼睛。

 

  向影皺著眉看著北宸的身影,眼裏幾乎泛出了隱約的淚光。

 

  黑禍和素劫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看向北宸的時候,臉上帶著露骨的喜悅和自豪,然後以濃烈的憐憫的眼神,看向了雷狄斯身後的雙刀。

 

  同樣是雙子戰器,我們所跟隨的主人陪著我們一起行戰器禮,你們卻連在主人身邊保持人形都不被允許,到底還有什麽好趾高氣昂的?

 

  ──用這樣的眼神,無聲地示威道。

 

  那羅迦凝視著北宸,眼神複雜卻又帶著笑意;

 

  而雷狄斯卻臉色不善地哼了一聲:

 

  “倒是第一次見到人類如此自取其辱的,算了,你想自賤我不攔你。修理弩炮那羅迦一共花了25瓶精製星靈礦溶液,記在魯伊頭上,記得報信。”

 

  北宸一邊點頭一邊替預算緊缺皇子魯伊流了滴冷汗。

 

  “那麽,是否我們可以將那羅迦帶走了?”北宸以謙遜的態度對雷狄斯這麽說道。

 

  “可以。”

 

  雷狄斯轉身對那羅迦點了下頭,那羅迦便行了個禮然後跑去了北宸身後。

 

  北宸見雷狄斯交人交得如此爽快,心中一喜。

 

  “那麽,如果沒有其他的事的話,就恕我們先──”

 

  “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幹什麽點名讓你來?”

 

  雷狄斯皺著眉雙手抱胸,一隻腳提起來微微活動了一下腳腕。

 

  這個小動作讓北宸的瞳孔縮了一下。

 

  ……如果說,面貌相似還能用巧合來解釋,那小動作一樣是怎麽回事?

 

  無視她的震驚,雷狄斯開口了。

 

  “拿下頭盔讓我看看你的臉。”

 

  “……這……”

 

  其實也並不是非要遮住臉不可,現在的喬裝只是為了將來買保險而已,但雷狄斯這麽一說,北宸的心裏卻湧上了莫名其妙的不安。

 

  “再給你五秒鍾,不動的話直接治你罪。”

 

  ……不愧是獨裁主意啊,北宸無奈地將頭盔摘了下來。

 

  雷狄斯的表情,在她摘下頭盔的那一瞬間凝固了。

 

  然後他猛地上前幾步,狠狠地抓住了北宸的手腕,將她拖到了自己的跟前。

 

  “──小宸?!”

 

  “!?”

 

  這下北宸徹底呆住了。

 

  他叫她什麽?“小宸”?那是那個世界尹淩思會用的稱呼,而不是這裏的皇子雷狄斯該有的叫法吧?!

 

  難道這雷狄斯,並非和尹淩思長的一樣,而是……他們倆是同一人?!

 

  不可能啊!

 

  “淩……思?”

 

  她哆嗦著,試探似的,輕聲叫出了這一年未出口的名字。

 

  “真的是你!!”

 

  雷狄斯那永遠冷冽無比的臉部表情,終於出現了道道裂痕。

 

  “你怎麽會在這裏?!不對,那個時候為什麽要不辭而別?!為什麽要離開T市?那個短信是什麽意思?!你知道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那又怎麽樣!?”

 

  北宸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尖利而神經質,她用力地一揮手,掙開了他的緊握。

 

  “在我被那個女人欺淩的時候──在我被她百般威脅羞辱像狗一樣差遣的時候,在奶奶被她派來的人毒打致死的時候,你在幹什麽?!你在說她身上有你要的東西,然後利用自己的外貌接近她!我是犯了戀愛中女生的通病才會傻瓜一樣相信和依賴你,但這不代表我不會醒悟,尹淩思──不,雷狄斯!”

 

  “小宸,你聽我──”

 

  “聽你說什麽?說你有你的苦衷?再大的苦衷,有奶奶的命重要嗎?因為你和她,我所有的幸福和希望都被擊碎了!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麽才輟學離開T市?我已經被她逼得在那裏生存不下去了啊!!”

 

  “那你為什麽不和我說!暗地裏見面的時候,你從來就沒有說過這些吧!”

 

  “我不說你就沒有發現嗎!?我身上的淤青,說是摔傷的,這種蹩腳的笑話你也會信?你真的重視過我嗎?真的值得我為你受這樣的委屈?!”

 

  北宸扭曲著臉,那惡意讓她的笑容無比猙獰,似乎是因為雷狄斯對她虧欠太多,此刻她已經完全不想去管什麽皇子什麽禮節,而對面的雷狄斯也並未在意她的不敬,只是對她的話,露出了罕見的自責的神情。

 

  “看看我身後的戰器們,我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動作,就能讓他們擔心地追問半天,和他們比,你連蛆都不如!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在一年前喜歡上你!”

 

  “給我解釋的機會!再怎麽樣,你怎麽能把那幾件破爛戰器同我相提並論!!”

 

  “哈!?”

 

  幾乎是笑歪了嘴,北宸後退了幾步。

 

  “破爛的戰器?!他們是我目前最重要的寶物!!我真是慶倖我醒悟得早,原來在那個世界呆過的你,竟然也是一個狹隘的種族歧視主義?”

 

  大概是北宸那充滿了惡意的眼神讓雷狄斯很不適應,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倒是你,雷狄斯,我終於能理解為什麽當時在那個世界你會有那麽多反常的舉動,還經常會消失不見了。你才是該回答我啊──你去我的那個世界,到底有什麽目的!?你們這裏的人,都能隨意打開通往那邊的道路嗎?”

 

  “……這我不能說。知道了會有殺生之禍的。”

 

  雷狄斯壓低了聲音,避開了北宸的視線。

 

  “好吧,你不說,這沒問題。”

 

  北宸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已經過去了,再大的痛苦,都已經熬過去了。

 

  再深的傷疤,也早已結痂。

 

  現在,自己是幸福的,所以不要這樣。

 

  不要露出這種難看又讓人同情的樣子,讓身邊的人為自己擔心,為自己痛心。

 

  記住奶奶說過的話,就算身處再深重的惡意的包圍,也不要忘記自己本來的顏色,不要被污染,那種自暴自棄把全世界都當成敵人的樣子,根本不值得炫耀和彰顯。

 

  不要讓自己,墮落到和他們一樣的等級。

 

  不要讓自己的悲傷,變成滿足他人畸形快意的餌食。

 

  看清楚世界,但不許為難自己,與其陶醉於自憐,不如多把注意力放在能讓自己快樂的東西上面,因為只有快樂,才是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最想要得到的東西。

 

  她轉過身,對身後的向影、黑禍、素劫、那羅迦,露出了溫柔而又略帶悲傷的笑臉,用眼神告訴他們,已經沒事了。

 

  “告辭了,第二皇子殿下。”

 

  “小宸!”

 

  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止住了她的腳步。

 

  “以前是我不上心,現在我們重新開始!”

 

  “那不可能,雷狄斯殿下。”

 

  幾乎沒有間隔一秒,北宸以最快的速度給出了拒絕的回答。

 

  “你該知道,我們那個世界有句話,叫做好馬不吃回頭草,你已經是過去式了。”

 

  “別挑戰我的耐心,你知道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嗎。”

 

  “強者為王的世界沒錯吧。”北宸轉頭,面無表情地看了雷狄斯一眼,“別搞錯了,雷狄斯,力量再強,能束縛的至多只是人的軀體,我們所有人都向你行戰器禮,但你真的認為我們有誰覺得自己低你一等?如果你想繼承王位,至少學會尊重二字該怎麽寫,這是你的前女友對你的最後忠告。”

 

  她第二次甩開了雷狄斯拉著她的手,再次將頭盔戴在頭上。

 

  “好說好散吧。看在你沒有殺魯伊的份上,等我真的完全放下的時候,說不定我們還能做個朋友。”

 

  “……”

 

  最後,雷狄斯只能眼看著那個嬌小的身影帶著四名戰器漸漸走遠。

 

  “主人,真的就讓她這麽走了?”

 

  背後的雙刀說話了,口氣滿是氣憤,

 

  “她也太不識好歹了吧,那語氣──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嗎!?”

 

  “閉嘴。”

 

  雷狄斯平靜地開口,雙刀立即噤聲了。

 

  “魅羅,魅刹,這周的食料補給不許參加,自覺點。”

 

  “……是。”

 

  “……是,主人。”

 

  雙刀的聲音有些委屈,但卻不敢有任何的質疑和抱怨。

 

  向著北宸離去的方向再次看了一眼,雷狄斯已經收起了所有方才流露的不穩表情,恢復成了一直以來的皇子樣,慢慢地走回了府邸的門內。

 

  ──好說好散嗎。

 

  另一邊,某條僻靜的貴族區小路上,北宸在路上快步走著,而四位戰器則一聲不吭地跟在她身後。

 

  ──她現在需要安靜,所以他們都體貼地給出了這樣的空間。

 

  但他們也知道,安靜不能持續得太久,否則容易越想越多,越回憶越難過。所以,向影輕聲開口了。

 

  “主人,你在哭嗎?”

 

  “沒有哦。”

 

  那羅迦在一邊淡笑著開口了,

 

  “那只是戴頭盔太久悶出的汗而已,沒錯吧?”

 

  北宸的身軀頓了一頓,然後伸手想要擦自己的臉頰,結果手背卻撞到了頭盔的鐵片上。隨著這動作,她撲哧一聲,破涕為笑了。

 

  她停住了腳步,看向身邊的幾人。

 

  “對不起,讓你們看見了我難看的一面,但相信我,……已經沒事了。”

 

  “這樣啊。”黑禍歪著頭笑了笑。“光是這樣出汗太沒勁了吧。”

 

  素劫跟著點了點頭:“是啊,要出汗的話就乾脆出個徹底啊。”

 

  “……”

 

  北宸沒有說話,只是突然把頭盔往地上一丟,扁著嘴撲進了向影的懷裏,順便拿起了黑禍的袖子和素劫的衣角擦起了臉上亂七八糟的液體。

 

  黑禍和素劫一臉青筋:我說你該不會是借機報復吧。

 

  不過就算這麽暗地裏吐槽著,他們還是沒有掙開北宸的手。

 

  而向影,則是輕拍她的背,不停地低聲說著“沒事了,主人”,換來她用力的點頭。

 

  就這麽發洩了大約三分鍾,北宸從向影懷中離開,有點尷尬地擦了擦有點紅的眼睛,對著那羅迦乾笑了幾聲。

 

  “啊哈哈……對不起,那羅迦,讓你看笑話了。”

 

  “沒事,不經歷過腦殘的初戀,女人是沒辦法從天真愚蠢的小女孩變成看破紅塵的大人的。”

 

  北宸抽了抽嘴角:“呃,我還沒到看破紅塵的地步……”

 

  隨即,她慢慢收起了表情,嚴肅地望向那羅迦。

 

  “該問清楚辜銀岳先生的事了──他還好吧。”

 

  “我和他的契約還在,應該是沒什麽生命危險,比較擔心的是食物供給不足而餓死、或者因為長期呆在星靈礦中,染上月毒而死呢。”

 

  “你是說,他被困在星靈礦中了嗎?”

 

  “麻煩並不在那裏”那羅迦邊說邊神色凝重地一皺眉,“星靈礦週邊被棘手的敵人堵住了,我就是因此受的重傷。”

 

  “──棘手的敵人?”

 

  “是的,”那羅迦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開口了。

 

  “人型的附身月使。”

 

  

 

第二十六章 異界與星脈

 

  第二皇子府邸,某座小樓的頂層,半敞開式的露天陽臺,此時在藍紫色月光與室內的發光靈晶的交疊照耀下,帶上了略帶朦朧的隔世感。

 

  雷狄斯站在陽臺邊,抬頭看著天空,臉上依舊是冷漠不拘言笑的神情,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雷狄斯,你叫我?”

 

  他的身後出現了一道人影。──是一個穿著精幹的疑似軍裝的服裝的男人,硬硬的深草綠色頭髮一叢一簇地向外翻翹起,金色的雙眼在不是很亮的室內泛出了奇異的幽光,整張臉線條冷硬,不帶一點柔軟。他的氣質和雷狄斯很像,就算是乾淨整潔地站在人面前,都能讓人聞到錯覺似的血腥味。

 

  雷狄斯沒有轉頭,只是低聲開口了。

 

  “你來了,西風。有個問題想問你。”

 

  “問。”

 

  “這個世界上,能打開次元門的戰器有幾個?”

 

  “不多。我、魔裝劍霞血、光子T型棍(拐棍)翎初和翎末,天門杖尤金尼婭,一共五個。”

 

  “是四個吧。”

 

  “……”

 

  以把戰器當做武器來計算的方法,雙子戰器算是一件,對於雷狄斯的演算法,西風並未表示任何意見。

 

  雷狄斯輕輕呼了一口氣。

 

  “我昨天見到了小宸。”

 

  “什麽?向北宸?在這個世界嗎?”

 

  就算是驚訝,西風臉上的神色也並未出現多大的改變,只是那對金色的雙眼之中的瞳孔,如同野獸似的豎著緊縮起來。

 

  “嗯,所以我懷疑是那三個之一把她帶來的。”

 

  西風沈默了一小會。

 

  “是霞血。”

 

  “為什麽這麽肯定?”

 

  “翎初翎末忙著玩,尤金尼婭又極其避世,他們都不會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而霞血,一個月前,我和他來了場決鬥。我輸了,不過輸之前的一擊把他傷得也不清,他開了次元門躲開了餘波。”

 

  “真是丟臉,身為帝王級戰器竟然用這種方法躲開傷害。”

 

  “他和我不一樣,不會把勝利和武者的信條放在高於生命的位置。”

 

  “你們怎麽會打起來?”

 

  “他讓我停止協助你。”

 

  “……為什麽他會管這種事。”

 

  “因為我們是星脈種。”

 

  “是嗎。”

 

  星脈種,雖說身為戰器,卻因為過於強大的力量,同其他戰器不同,站在了被人類討好的地位上。

 

  一般來說,只有星脈種讓人類為其服務才勉強給出小段時間的契約權,服務於人類的情形是很少見的。

 

  但西風知道,霞血阻止他一定不止這些理由。

 

  停頓了一小會,雷狄斯再次開口。

 

  “她變了很多。”

 

  “……是嗎。人類把血親關係看得很重,親人死了,性格發生變化也是可以理解的。”

 

  “血親?你忘記了,西風,她並不是那個老人的親孫女。”

 

  西風面無表情地沈默了一秒。

 

  “那麽我便無法理解了。她怎麽了,你看上去有點混亂。”

 

  “她說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而且她拒絕了我。”

 

  面對雷狄斯那微微皺起眉的表情,西風有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那又怎樣。那個女孩本來就是你為了在異界費因海姆(地球)的立足和便利而隨便找的幌子罷了,要內疚的話是不是遲了點?”

 

  “幌子……嗎。”

 

  雷狄斯輕輕拖長了音調,如此呢喃道。

 

  “雷狄斯,你因為被她拒絕而感到痛苦?”

 

  “不光是痛苦,還覺得有些脫力,因為我似乎不可能將她拉回來了。”

 

  似乎是並不覺得說出來有什麽不好意思或是有損形象,雷狄斯以不變的表情這麽回答。──大概是,常年以來的皇子生涯,已經無法讓他的情緒,直接用表情傳遞出來了吧。

 

  但西風對他的回答不以為然。

 

  “這真的能證明你對她是有感情的嗎?你確定那不是因為她的拒絕調動了你的征服欲,或是男性尊嚴受到了損害而產生了不甘的情緒?”

 

  “你似乎不相信我有感情,西風。”

 

  “連熱戀中的未婚妻,因為妨礙到了你執行公事你都能一刀捅死她,叫我怎麽相信?向北宸的外貌雖然過得去,但和她相比也完全不夠看吧。”

 

  雷狄斯不再反駁,只是沈默地看著天空。

 

  “達裏姆有消息了嗎。”

 

  “前天來過消息,不過沒多說。他的徽記還亮著,說明還活著吧。沒見到最愛的巫女大人,他怎麽甘心死。”

 

  “讓他自生自滅去吧,誰叫他拿赫陽做他的苗床。如果他向你求助讓你打開次元門給他避難,拒絕他。”

 

  “好。還有什麽事要我幫忙的麽?”

 

  “維爾維斯的東三星靈礦出現了人形的附身月使,相關者是小宸的朋友。”

 

  “你讓我去保護她?”

 

  “必要的時候讓她臨時使用,可以做到嗎。”

 

  西風有點不悅地抿了下唇:

 

  “雖說我願意協助你,但我沒有必要做你戀愛大道上的告白玫瑰吧。”

 

  “沒這麽浪漫,這點我不強求,你只要保她不死就可以了。不過我倒是覺得到時候你會自願給她用的。”

 

  雷狄斯自嘲地哼了一聲。

 

  寧願自取其辱也要和自己的戰器站在同一地位上,她身後那兩件戰器看著她的眼神,還真是刺眼啊。

 

  他向西風伸出了手。

 

  “怎麽了?”

 

  “次元門靈晶給我兩個,我要去一趟費因海姆(地球)。”

 

  西風立即丟過去兩個手掌大小的天藍色靈晶。

 

  “有進展了?”

 

  “不,是發現自己出了估算上的巨大錯誤,那邊可能沒有必要再去了。所以──”雷狄斯說著握緊了手中的靈晶。

 

  “該給尹淩思的身份,來個了結了。”

 

  “是嗎。”

 

  西風淡淡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房間。

 

  而雷狄斯則是取過了放在桌邊的雙刀戰器。

 

  “魅羅,魅刹,跟我走一趟。”

 

  “是,主人!”

 

  兩道一模一樣的聲音,像是受過訓練似的同時響了起來。

 

  另一邊,關於辜銀嶽和朧雲的營救行動,魯伊本要同行,卻被達裏姆的事弄得難以抽身,所以讓兩個一級的幻靈武司以及數十個聖靈武司陪伴北宸先行一步,趕去維爾維斯礦難發生點。

 

  礦難營救小隊,分成八輛高速馬車,從蘇倫圖官道出發,直奔維爾維斯。

 

  北宸自然和熟識的四位戰器呆在同一輛馬車,她身上穿的依舊是魯伊給的輕型戰鬥裝(據說防禦力很不錯),向影的儲物空間則堆滿了北宸拿新入手的萬多瑞大肆採購來的高級戰鬥用靈晶。

 

  雖然和皇室扯上關係會有大堆的麻煩,但相對的,物質上的優待確實是其他任務所不能比的──這就是等價交換吧。

 

  “嗯,那麽,那羅迦,能趁現在說一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嗎。”

 

  一切整頓完畢之後,北宸看向了坐在她對面的那羅迦。

 

  “死和尚被第二皇子雷狄斯委託,巡迴調查維爾維斯地區的星靈礦,至於調查內容,我們不能說,簽了保密協定的。”

 

  “這沒關係,那麽,所謂的礦難又是怎麽回事?”

 

  “你還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呢。”

 

  那羅迦歎了一口氣,然後解釋起來:

 

  “戰器是附身月使的天敵沒錯吧,所以一個星靈礦附近,如果有高等級具有思考能力的附身月使的話,它會帶領同伴在刃鳴之夜對星靈礦進行突襲。”

 

  “──阻止新戰器的出產?”

 

  “是的,相對的,就和野獸在哺乳幼獸階段會變得急劇攻擊性一樣,星靈礦在生產戰器的時候,若是被攻擊,就會啟動自我防衛模式。那些樹身會在短時間急劇成長,巨大化,組成堅固的壁壘,並活動起來,攻擊任何附近帶有殺意的活物。”

 

  “啊!那難道說──”

 

  “沒錯,當時,死和尚和朧雲正在出產戰器的中心地帶,所以被那個壁壘給困在裏面了。我因為是遠距離戰器,在野外行動的時候一直是和他們保持距離的,所以僥倖逃了出來。”

 

  “然後就遇到了那個人形的附身月使嗎?”

 

  “是的。要不是當時星靈礦正在瘋狂地攻擊它,我說不定就死在當場了。”

 

  “……這麽厲害啊。”

 

  “現在知道為什麽我當時提醒你在星災時看見人形的要果斷跑路了吧。”

 

  “嗯,知道了。”北宸擔心地拉了拉自己的頭髮。

 

  “不過,”像是為了緩解北宸的擔憂,那羅迦再次開口,“我是遠距離慢速攻擊型,那家夥又是身手敏捷的近距離型,對上他本來就是我吃虧,所以光以這裏推測他的實力也不怎麽准。對上你的話,你不一定會受這麽重的傷。而且……”

 

  那羅迦一邊回憶,一邊皺著眉像是對回憶中的情形產生了疑問。

 

  “而且什麽?”

 

  “怎麽說呢,那家夥……他似乎開口說話了,但當時噪音太多,我沒聽清楚那到底是不是語言,所以無法確定,但他有智慧的可能性相當高。”

 

  北宸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

 

  也是啊……既然是人型狀態的,那有思考能力也不是什麽特別奇怪的事。

 

  “不管怎麽說,如果有智慧的話,事情就會好辦很多了吧?”

 

  一邊沈默著的向影開口了。

 

  “嗯,能夠交涉的話,這邊可以使用的攻勢也會更多呢,畢竟有些戰術是只對智慧生物管用的啊。──對吧老弟。”

 

  黑禍窩在沙發中翹起了二郎腿。

 

  “是啊老弟,其他不說,至少語言攻擊能管用吧。小泥鰍你打不過他的時候也可以迅速跪地討饒哦。”

 

  ──對附身月使討饒有用才怪呢!北宸抽著嘴角瞪了素劫一眼。

 

  不管怎麽說,這次去了這麽多高級靈武司,就算打不贏那個人形附身月使,把辜銀嶽救出來應該是沒問題的,只期望他剩下的食物能支撐住消耗,也別被月毒入侵才好。

 

  北宸幾人緊張的狀態有所緩解,而那羅迦卻在一邊陷入了沈思。

 

  維爾維斯地區,附身月使總體實力低下的安全區之一,一般來說除了星災,那附近只有一到四級的附身月使徘徊著。

 

  在這個地方,卻出現了最高級的人形,甚至有可能對方具有智慧。

 

  而在此之前,第二皇子魯伊卻和先知似的委任辜銀嶽來維爾維斯地區的星靈礦巡迴,探查異樣。而他交代的所謂的“探查異樣”的內容,也相當的詭異。

 

  辜銀岳一行並沒有遇到那種“異樣”,反倒是撞上了如此大規模的礦難和極其稀有的強勁敵人。

 

  ──這之間,真的沒有頂點的聯繫嗎?

 

  就在這時,車門開了。

 

  車廂內所有人全部警覺地跳了起來:這可是前進中的馬車啊,有誰有這麽好的本事在這麽快的速度中跳上馬車開門?!

 

  還沒等眾人回神,一個人影從門外輕巧地跳了進來,還順帶關好了門。

 

  ──深綠色碎發、穿著軍裝(?)的男人。

 

  那羅迦首先吸了一口氣。

 

  “金色眼睛──你是星脈種嗎?!突然闖進別人的馬車,有什麽意圖!”

 

  男人首先對著拔劍的向影和亮出鉤爪的黑禍素劫伸出手做了個暫停動作。

 

  “我沒有惡意,收起攻擊意向,如果對我發動攻擊的話,我會反擊的,別打毫無意義而且沒有任何勝算的戰鬥。”

 

  他說著,一對金色眼睛帶著無機質的眼神看向北宸:

 

  “我的全名是魔裝狙擊槍·西風·七痕·星脈種。現在隸屬於第二皇子雷狄斯·蒼七·赫陽麾下。”

 

  此話一出,向影和雙子鉤爪立即對他投去了極其不善的視線。

 

  ──第二皇子的人。

 

  北宸臉色白了一下,但隨後很快鎮定下來。

 

  “雷狄斯派你來是想監視我?帶我回去?……還是協助我?”

 

  “協助。”

 

  “哼!”黑禍忍不住在一邊冷笑起來,“怎麽,改變戰術了啊,想用這種方法挽回人家?”

 

  西風沒有回話,只是走到角落的沙發邊坐下,閉上雙眼,像是在養神。

 

  這舉動顯然讓黑禍吃了個小小的憋,但北宸拉住了即將發難的他,輕輕搖搖頭。

 

  “黑禍,算了。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確保辜銀岳先生的安全,還有打敗那個人形的附身月使,有七痕星脈種這麽強的戰力的話,為什麽不好好利用呢?”

 

  “小泥鰍,拿人手短哦。”

 

  “但是,萬一之後他利用這點要脅主人的話……”

 

  向影和素劫同時表示擔憂。

 

  “怎麽會?”北宸突然笑了起來,伸出雙手拍了拍一臉擔憂的向影和黑著臉的素劫的肩膀,“我只不過是在享受雷狄斯償還的人情而已,不是嗎?”

 

  聽到這句話,向影雙子鉤爪的臉色才有所放鬆。

 

  西風下垂的眼簾微微抬起,然後又很快放下了。

 

  ……雷狄斯說的沒錯,這個女人,果然是變了。談起雷狄斯的時候,已經無法從她臉上看到半點羞澀和憧憬。

 

  其實她選擇拒絕他倒是沒錯,以雷狄斯的無情,遠離他就是在保護自己的小命。

 

  只不過──

 

  西風的腦海中出現了方才她對自己的戰器所流露出來的笑容。

 

  她在費因海姆的時候,有這麽笑過嗎?

 

  而那個高傲無比的霞血,為什麽要將看似普通的她帶來這裏?

 

  越想謎團越多,西風乾脆中止了思考。

 

  反正,協助她完成這次戰鬥,這邊的事就和自己沒關係了。

 

  ==========================回禮的小劇場==========================

 

  向影:主、主人……

 

  北宸:呃,向影,怎麽了?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向影:這個是送給主人的!!請──請收下!

 

  北宸:啊──拿向影的本體作為範本做的木雕嗎?嗯,小小的一把劍很可愛啊,謝謝你,向影!

 

  向影:(撒小花)主人喜歡就好……

 

  北宸:不過,這個如果說是掛件的話好像大了點啊?向影,這個到底要怎麽用呢?是裝飾品嗎?

 

  向影:不是!我怎麽能作為裝飾品呢,就算是木雕也必須為主人效勞的啊!

 

  北宸:呃,那到底是……?

 

  向影:……

 

  北宸:(別告訴我你雕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啊喂……)

 

  向影:總、總之拿它做什麽都可以的!比如打架──

 

  北宸:那我不是拿你本人來更有效嗎?

 

  向影:那,那就──當晾衣杆!

 

  北宸:太短了吧?而且會弄濕木頭誒,會發黴的,才不要。

 

  向影:通下水道!

 

  北宸:怎麽可能啊那可是拿你的造型來做的啊!你忍心我還不忍心呢!

 

  向影:實在不行就──挖耳屎!

 

  北宸:我的耳洞有這麽大嗎喂!!?

 

  最後,北宸把它塗上了發光靈晶溶液當做了夜間照明的螢光棒使,雖然其實可以用照明靈晶直接代替,不過看向影這麽高興的樣子,她還是決定作罷。

 

  至於走夜路摔跤這種事,反正還有向影扶著呢。

 

  

 

第二十七章 妖血漫山

 

  “災皇三隻,九級附身月使十一只,八級附身月使二十五隻,以下不計。人形附身月使位置已經判定,在災皇位置上方一百米左右的星靈礦壁壘高臺處,亢奮值低下,似乎處於休憩狀態。”

 

  西風的視線一眨不眨地緊盯著幻化在空氣中的光子瞄準鏡(?),以一個曲起的巨大星靈礦透明樹身為掩體,手持著一把帶著極美的金屬質感,上面有浮動的粒子光帶的狙擊槍,輕聲對著嘴邊疑似麥克風的東西報告著。

 

  這聲音確切地傳達到了北宸和幾個帶隊靈武司耳邊的小巧的耳機中,這是西風出發前往埋伏點之前丟給他們聯絡用的,似乎是西風的武器附件。

 

  說實在的,西風的戰器形態讓北宸吃了一驚:畢竟北宸所見過的其他的戰器都屬於中世紀風格的冷兵器,就算是弩炮那羅迦的造型也帶有奇異的異族風味,更像是魔幻武器而不是北宸世界那傳統的熱兵器,眼前冒出來一把帶著科幻味粒子光帶的狙擊槍實在是有點突兀,這種感覺,簡直和趙子龍在長阪坡殺敵的時候,突然從背後拿出一把M16對著敵人一通噠噠噠噠噠噠……一樣嘛!

 

  當然,對沒有見過狙擊槍的這個世界的人來說,西風的造型就宛如神器般神秘而又令人憧憬了,見到西風亮出自己的戰器時,其他靈武司都對他露出了狂熱而又興奮的神色──雖然其實他們都不知道狙擊槍該怎麽用。

 

  此時,西風正處於離星靈礦中心1500米的地方,那羅迦位於三點鍾方向,距離中心500米,在光子瞄準鏡旁邊,有著同樣由光子構成的D地形圖,上面用清晰的藍點標注出了己方人員的位置,紅點則表示附身月使。

 

  紅點,密密麻麻地佔領了整片星靈礦地區,而藍點,則稀疏地分成幾路,正慢慢地潛行前進著。

 

  星靈礦非常地憤怒,巨大的樹身盤根錯節從中心地帶延伸出來,甚至到了西風腳下的區域,西風靠著一截樹身作為掩體,而從那半透明的樹身中金色的脈搏般的光芒中,西風感覺到了。

 

  狂怒,暴躁,焦急,但又無力和恐慌。

 

  無力──無力擊敗盤踞在附近的敵人。

 

  恐慌──恐慌剛出生的孩子死於非命。

 

  星靈礦的心情,透過樹身,傳達到了同類(?)的西風身上。

 

  但他似乎絲毫不為這些情緒所動,依然紋絲不動地端著槍身,只是調整了一下瞄準鏡的焦距觀察起戰場上的情形。

 

  有兩個位置靠近的小隊的靈武司在一分鍾內和兩隻災皇先後撞上了,附近的附身月使立即圍了過去,靈武司們也馬上冷靜地組織好了陣型展開了反擊,刀光劍影伴隨著那羅迦弩炮的援護轟擊,一下子讓戰場活了起來。

 

  人形的附身月使醒了,但他只是站在原地,目視著腳下陷入沸騰的戰場,並未行動。

 

  其中一隻災皇在兩個幻靈武司的圍剿下很快倒下了,餘下的聖靈武司們則有條不紊地削弱包圍上來的敵人,牽制住另外一隻災皇。

 

  該說不愧是第三皇子直屬部隊的精英嗎──西風面無表情地勾了一下嘴角,那完全算不上是笑。

 

  稍稍移動了一下視野,西風看向了地圖上另外幾個藍點所示的方向。

 

  是向北宸,五級聖靈武司。西風對她的攻擊輸出力不抱指望,所以在分配戰略任務的時候,讓主要戰力與附身月使主力接觸,她和自己的戰器在那羅迦的遠距離指揮帶路下,繞到後方,想辦法營救辜銀嶽。

 

  對此,她身邊的雙子鉤爪似乎十分不滿自己的主人被看不起,她本人卻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

 

  此時,她的前方,有一隻災皇和四隻九級附身月使擋著,要前進,不是以極其小心的態度繞過去,就是直接將它們擊殺。

 

  而在不遠處的主戰場已經打響戰鬥的情況下,這只災皇已經興奮起來了,要繞過去的可能性很小。

 

  一個五級聖靈武司對五隻頂級附身月使?

 

  西風在心中粗略地估計了一下,勝算大概只有3%吧。

 

  不過即使這樣,他卻沒扣下扳機替北宸掃清道路,即使對他來說,這可能只需要不到十秒。

 

  說白了,他是來保護她不死的,並不是來當她的保姆的。

 

  等到她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再出手吧──西風並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的存在還有大致位置,這樣會喪失對付人形附身月使的有利先機。

 

  出於此考慮,即使眼下有人面臨極其嚴峻的險境,他依然心靜如水地等待伏擊的最佳時機。

 

  ──戰器的性格,多少和武器形態有些關係。

 

  長劍類的向影,忠誠如同騎士,鉤爪類的黑禍素劫,則如同行刑者一般狂野而充滿攻擊性,雖然性格關係和種類的聯繫並不是絕對的,但,西風的品性,恰好適用於這一點。

 

  天生的狙擊手。

 

  堅如磐石地抗壓能力,靜如死水的心境,機器般的現實主義思考方式。

 

  幾乎沒有所謂的感性認知,不為任何主觀情緒所左右。

 

  ‘對上了。’

 

  所以,在目視北宸一行和那幾乎無法戰勝的敵人直接接觸的時候,心如冷鐵的狙擊手也只不過如此在腦海中確認了這一事實。

 

  然後──

 

  “……”

 

  西風那金色的瞳孔,再次因為向北宸這個人,驚訝地緊縮了。

 

  那是一隻獅子型的災皇,特性是星靈炮發射速度快,爪擊威力極強,咆哮會造成身體不適,弱點是動作偏慢,脾氣急躁,惹怒了之後的攻擊毫無章法,不成氣候。

 

  北宸手裏握著長劍動了,於此同時雙子鉤爪則快速向兩邊閃去。

 

  災皇咆哮一聲,氣勢洶洶地對著少女撲去,然而後者卻輕巧地一個後跳避開,下一秒卻腳跟一頓足弓一點踏步上前,手中劍影閃過,災皇的右爪立即迸出了長長地一道血花──攻擊得手之後,她向著災皇的右面三角小跳,避開了那巨大頭顱的狠狠一咬,然後錯開了對方的攻擊節奏,再次以刁鑽的角度,在那右腳上劃開了巨大的口子!

 

  那一劍,少一分則會揮空,多一分則會碰到骨頭來不及收劍──沒想到這女人,竟然對手中的長劍的攻擊距離,掌握得如此精准!

 

  就在此時,附近的四隻九級附身月使──巨大的猛虎──也沖到了附近,其中兩隻被雙子鉤爪牽制住,而剩下兩隻則如藍紫色的電光向著北宸的背影撲去!

 

  眼前是災皇,身後是兩隻高級附身月使,看樣子已經無處可躲了啊。

 

  在前一秒對她的長劍技表示驚訝和認可的西風,此時再次恢復了自己的認知:這個女人,也不過如此。

 

  這麽想著,他移動槍管,將目標對準了災皇,準備扣動扳機。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北宸再次行動了。

 

  她接下來的行動,讓西風停住了自己的動作。

 

  她側身一滾然後起身幾步小跑,閃去了災皇的側面,然後縱身一跳抓住了災皇腹部的毛髮,用力一攀,爬上了災皇的背部!

 

  然後,她開口大叫了聲什麽,倒持著長劍將劍身整個從災皇的背部插了下去!

 

  災皇吃痛而咆哮起來,背上的長劍只剩下了劍柄露在外面,她握著劍柄如同鬥牛士一樣努力地保持著平衡以免被摔下,兩秒鍾之後,一黑一白兩道光化成鉤爪出現在她手上,她揚起鉤爪一左一右用力紮進了災皇的頸部,將鉤爪作為扶手,穩穩地半趴在災皇背部,幾乎是將它作為了臨時坐騎般──

 

  吼──

 

  因為劇痛,災皇發怒了,口中的星靈炮一道接一道漫無目的四處發射,但由於北宸在它背上,星靈炮傷不到她分毫,反倒是將四周的四隻九級附身月使給轟得遍體鱗傷!

 

  不錯的戰術。相比硬抗,正確估計自己的實力然後智取,也不失為出色的戰士。

 

  西風,總算是承認了對她的改觀。

 

  畢竟在費因海姆他曾經因為雷狄斯的關係暗中觀察過她,對她的認識,一直停留在“膽小溫和而平庸普通女性”這一層上。

 

  現在看來,似乎自己是誤算了。

 

  沒一小會,那幾隻九級附身月使,被轟得全身都是窟窿,接連倒下了。

 

  雖然還沒有斷氣,但因為失去了戰鬥力,所以可以暫時不用管,西風這麽想著,看著瞄準鏡中北宸用右手的黑色鉤爪深深的割開了災皇頸部──

 

  就在這時,一聲嘹亮的咆哮突然出現在北宸的身後!北宸的一隻手埋在災皇的頸部轉頭看了過去,臉上閃過了一絲焦急和無措。

 

 

 

  又是十幾隻。附近的其他附身月使趕來了。

 

  西風皺了皺眉──他竟然太過於專注觀戰,忘記隨時注意地形圖!

 

  胸口湧起了異常的煩悶,就好像是正在觀看的好戲被打斷了似的,西風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嗡──

 

  光子在空氣中震動形成的蜂鳴聲,接連不斷地響起。

 

  白色的細小光柱從槍口竄出,飛速沖過上千米,準確地命中了北宸身後那只八級附身月使的頭顱,然後發出了奇異的破裂聲,猛地炸裂,鮮血和腦漿四濺,北宸反射性地扭開頭,還是被沾上了一身汙髒。

 

  她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又是幾道白光閃過,身後又傳來了令人作嘔的頭顱炸裂的聲響。

 

  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她猛地轉頭,看向了西風的方向。

 

  瞄準鏡裏,1500米以外的少女,滿臉血污地對著西風露出了誠摯的笑容。

 

  西風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兒不快,他動了動槍管,調整了一下瞄準鏡的焦距,把觀測範圍變窄讓北宸離開了自己的視線,然後繼續連續扣動扳機。

 

  蜂鳴聲再次奏響,千米之外的附身月使一隻接一隻地倒下。

 

  無論是多大的體型,一槍一隻,一擊斃命,彈無虛發!

 

  而與此同時,北宸再次揮動鉤爪切開了災皇另一邊的喉嚨。本來就已經體力不支的災皇,再也承受不住這一擊,發出了地動山搖的絕叫,倒在地上抽搐掙扎。

 

  北宸從災皇背上跳了下來,雙子鉤爪化為人形對上了餘下的附身月使,北宸則是用力把向影從災皇的背部拔了出來,帶出了大量的鮮血。

 

  就在這時,其中一隻附身月使,似乎是察覺了攻擊己方的白光的方向,然後對準西風埋伏的方向張開了嘴凝聚星靈炮──直徑很小,是遠距離型的,不知道是這附身月使本身智慧出群,還是受到了那個人形附身月使的指使。

 

  西風面無表情呆在原地,似乎並沒有閃躲的意思──八級附身月使的星靈炮,即使挨了也沒什麽問題,他所處的位置是很好的制高點,為了騙過人形附身月使這裏沒人,挨一下是很合算的。

 

  但不知道西風的考慮的北宸的臉色卻變了,她把長劍換到了左手開始對著那只附身月使疾沖,邊沖邊伸出了右手,雙子鉤爪中黑色的那個化為一道黑光追上了她,接著,她在最後幾米借著疾沖的作用力高高跳起,扭動上半身──

 

  右手劃出了三道幾乎是夾角一百八十度的漂亮大弧線,給了那個附身月使一個鮮血淋漓的大耳光!!

 

  轟!

 

  星靈炮發射出去了,但卻被硬生生地打偏了方向!

 

  藍紫色的光芒在西風側面幾米的地方閃過,西風沒有轉頭去看,只是盯著瞄準鏡中的女孩咬牙切齒。

 

 

 

  她在掩護他?誰要她這種低級戰士來掩護?!

 

  他一邊努力壓制內心的煩躁,一邊繼續扣動扳機清除餘下的附身月使──包括那被北宸扇得連頭骨都暴露在空氣中的偷襲者。

 

  看見她再次被頭顱炸裂的血漿弄得狼狽不堪,西風的心情才漸漸好轉,平穩下來。

 

  他看了一眼地形圖。

 

  紅點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而藍點的數量卻沒變,眼睛離開瞄準鏡向下俯視,大片星靈礦樹身組成的延綿起伏的戰場,遍地是附身月使的屍體,那藍紫色的鮮血淌得到處都是,幾乎是彙成了細小的溪流,隨著地形慢慢流動──

 

  明明應該是神聖而溫馨的戰器出生點,此時卻化為了滿是殺伐之氣的修羅場。

 

  戰場上安靜下來,靈武司們(包括北宸)一邊捏碎回復靈晶調整身體狀態,一邊進行補殺活動──被戰器人形狀態殺死的附身月使,是會再生的,所以必須用人類手持戰器的狀態再殺一次。

 

  這安靜有些太過詭譎,西風立即將瞄準鏡對準了人形附身月使的方向。

 

  ──果然,他(?)動了。

 

  足尖一點,他從高臺上躍了下來,跳到了主力隊伍的靈武司們跟前。

 

  “──”

 

  或許那些靈武司之中也有很多人是第一次看見人形附身月使,有人抽了一口氣。

 

  ……那就是……人形的附身月使嗎。

 

  一頭泛著淡淡藍紫色螢光的長髮。

 

  頭部有著奇怪的生物甲殼,像是頭盔一樣護在額頭上方,下面是一雙血紅的眼睛──和人類的瞳孔有著些微的不同。

 

  沒有穿衣服──這是當然的。如果以人類的生物學來判斷的話,可以認為是雄性,因為沒有胸部。全身上下有不少地方覆蓋著和頭部質感類似的生物甲殼──不過至少身體部分還是和人類的結構非常類似的。

 

  但他身後則不同了。

 

  首先從背部延伸出來的,是疑似翅膀骨架的東西。

 

  然後在尾椎部分多出來的,是一條由尖骨組成的細長尾巴。

 

  ──簡直像是來自月亮上的惡魔一樣。

 

  然後他的血紅雙眼盯著眼前的眾人,慢慢地張開了雙唇。

 

  他開口了。

 

  “……接近戰模式,TRII-5,ON。”

 

  

 

第二十八章 天降放逐者

 

  “西風殿下!戰況告急,有三人重傷!申請援護攻擊!”

 

  西風的耳麥中傳來了靈武司們焦急的求救聲,他也從瞄準鏡中觀察到了現場的狀況。

 

  急轉直下──只能這麽形容。

 

  面對兩個幻靈武司和十幾個聖靈武司,他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地竄進了對方的陣型,那些靈武司們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手上便紛紛爆裂出血花,不少戰器發出清脆的響聲落了地──

 

  然後,一個腹部被手刺穿,一個被踢得向後飛出去好幾米,一個肩膀被對方手心竄出的星靈炮轟中,摔到在地。

 

  西風皺著眉對麥克風開口。

 

  “他的行動太迅速,無法瞄準。所有人後撤,那羅迦進行面積是轟擊!”

 

  轟!!

 

  對面的制高點一道紫色的光柱,在靈武司開始後撤的同一秒,打上了他們戰鬥著的空地,然後無數的光球開始接連爆炸起來──

 

  爆炸的煙幕散去,只見那人形附身月使周身籠罩著疑似光子屏障的東西,將爆炸隔絕在身體之外──根本連半根頭髮都沒傷到。

 

  “看樣子無效。”

 

  那羅迦的聲音響起,口氣有點無奈和焦急。

 

  西風用裸眼注意主戰場,將瞄準鏡對準了北宸一行的方向。

 

  “向北宸,你們這邊如何,人形敵人很棘手,如果能營救成功,那最好還是立即帶人撤退。”

 

  “不行,入口被完全堵死了。”

 

  耳麥中傳來北宸略帶喘氣的回答,“無法與裏面的人取得聯絡。”

 

  “聯絡的話,我這邊用心靈溝通可以做到,剛才確認過,他們就在出口等待著,只要能移開星靈礦的樹身就能出來──”

 

  通過耳麥,那羅迦把情報告訴了北宸。

 

  “問題是,要怎麽弄開這樹身啊──”

 

  西風將准心對準了那個被樹身徹底封堵的大礦洞入口。

 

  “直接暴力擊破。那羅迦,通知你的同伴後退,向北宸也離開十米。十秒之後洞口會被強行炸開,做好準備。”

 

  “什、等等──攻擊星靈礦的話,它不會反擊嗎?!”

 

  “退後。還有五秒。”

 

  西風無視北宸的反對意見,槍口開始凝聚力量。

 

  星靈礦確實會反擊攻擊它的活物,但除了戰器。──就好像父母會原諒叛逆期做出無禮的事的小孩一樣。

 

  他在──利用這一點。

 

  轟!!

 

  白光閃過,洞口的樹身發生了猛烈的爆炸,散成了無數粉塵,與此同時空氣中響起了奇妙而巨大的低吟聲,震得大地隆隆作響。

 

  雖然根本無法判斷音源,但北宸卻無端地覺得──那是星靈礦的哀號聲。

 

  她有些內疚地看了一眼被炸開的洞口:雖然有些同情星靈礦,但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西風的做法雖然無情,但確實是最正確的。

 

  洞口的樹身開始以極快的速度再生起來,看樣子星靈礦真的在非常拼命地保護新出生的戰器,而就在洞口還沒完全閉合的時候,兩道人影迅速從中竄出,跳到了北宸幾人的跟前。

 

  ──太好了,看上去還挺精神的。

 

  “辜銀岳先生!!”

 

  “朧雲前輩!”

 

  北宸和向影面露喜色地上前了一步,辜銀嶽和朧雲則對他們露出了溫和而又略帶激動的笑容。

 

  但西風立即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北宸即將出口的話。

 

  “敍舊請放到最後,現在立即進行撤退行──”

 

  “西、西風殿下!糟糕了,急性月毒症!!六個人都!!”

 

  耳麥中傳來了一個靈武司顫聲的大吼!!

 

  “那麽,尚能行動的先行撤退。”

 

  “等等!西風,你的意思是要丟下剩下六個不管嗎?!”

 

  北宸對著耳麥大吼,一邊的辜銀嶽和朧雲疑惑地皺了下眉,不過心靈溝通頻道那羅迦立即同步轉告了實況。

 

  “不然怎樣,想要自不量力地救人嗎?你是宅心仁厚的聖女不成連和自己無關的人都要一個個救?”

 

  “他們確實和我無關,但他們是魯伊重要的部下!”

 

  北宸不再多說,一伸手,拿著戰器化的向影就向著主戰場飛奔過去,雙子鉤爪立即大笑了一聲跟上,辜銀嶽和朧雲對看了一眼,也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喂,小泥鰍,這樣真的好嗎?那麽多靈武司都被那個人形附身月使打趴了哦。”

 

  快速奔跑途中,黑禍在一邊問道。

 

  “主人,你要救人我不反對,但請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那是當然的。”

 

  北宸壓低上身,一邊捏碎了一個回復靈晶給自己補充體力,一邊保持著疾沖。

 

  “但是小泥鰍,我也覺得你有點太過好人和多管閒事了哦。”

 

  “做好人不好嗎?”

 

  北宸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素劫。

 

  “把好人當做貶義詞的想法,是很悲哀的呢。”

 

  “我不是去送死,只是看看有沒有自己能做得到的事,如果盡力了還是救不到他們,那我就不會感到內疚,因為我做了所有能做的,沒有丁點對不起他們。但是如果什麽都沒做,打著所謂的‘這是最佳判斷’的招牌就輕易地決定他人的性命這種事──”

 

  她邊說邊冷笑了一聲。

 

  “只不過是自以為看破一切的中二行為罷了。這個世界並沒有所謂的主角和配角,每個人在自己的生活中都是最重要的,每一條逝去的生命背後,都有無數道為其悲傷的哭聲,為了那六人的所有親友,付出些不痛不癢的努力又怎麽了。”

 

  “那萬一是要以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呢。”

 

  追上來的朧雲在一邊問。

 

  “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不然這對向影和黑禍素劫太不負責了。”

 

  北宸邊說邊緊了緊手中的劍柄。

 

  “所以我說了,我只是去看看有沒有什麽我能做到的,而不是確鑿地說去營救他們,如果那六人要覺得我無情,那也沒有辦法。”

 

  “……”

 

  朧雲沈默了,而辜銀嶽則跑到了她身邊,拍了拍她的頭。

 

  “我陪你。”

 

  “……嗯,謝謝,辜銀岳先生,不過也請保護好自己啊。”

 

  “沒問題。”

 

  西風在一千米外咬緊了下唇。

 

  北宸說話的時候忘記關掉耳麥,所以她這番話,確切地傳達到了每個佩戴耳麥的人耳中,不光是西風,那幾個受傷的靈武司也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而幾個準備落跑的同伴,甚至像是被北宸的話給激將了,發出了豁出去的大叫聲折返回來,在人形附身月使的猛烈攻擊下拼盡一切保護起同伴來──

 

  “嘖。”

 

  西風煩躁地閉了下眼,然後用力壓緩了自己的心緒,然後──

 

  金色的雙瞳綻出了刺眼的亮光,

 

  槍管追上了那遠處的人形怪物,扳機猛扣,連著三四道白光對著人形疾射出去!!

 

  人形猛地轉身,放棄了對那幾個靈武司的追擊,伸手將西風的光束攻擊打散,但他的手也被灼得到處是焦塊。

 

  “……”

 

  還沒來得及慶倖一秒,西風就看見那只手高速再生了,焦塊從完好的皮膚上,脫落了下來。

 

  沒有任何猶豫,西風再次扣動扳機,展開了新一輪高速點射。

 

  人形附身月使再次伸手格擋,同時也對準了西風的方向伸出了手掌,五指曲攏──一道星靈炮的紫光毫無預兆地直直竄向西風!

 

  西風神色一肅,收槍側身一撲,躲開了大半的星靈炮,但肩膀還是被蹭到了,金色的血液伴隨著奇怪的焦味流了下來。

 

  人形附身月使的動作停頓了三秒,像是為了確認西風的死亡似的,再次伸手準備釋放星靈炮──

 

  鏘!!

 

  巨劍劈下砸在星靈礦上的巨響在人形附身月使方才站立的地方響起。

 

  辜銀嶽那雷霆萬鈞的一擊,成功地中斷了攻向西風的星靈炮,而反射性地後跳躲開了那一擊的人形附身月使也調轉方向,一對血紅的雙眼毫無感情地盯著一身重鎧手持巨劍的辜銀嶽。

 

  “我、我說!那羅迦!我剛才不是說看情況伺機而動的嗎!為什麽到了現場辜銀岳先生他自己直接沖出去了啊!”

 

  北宸埋伏在一邊,有點脫力地對著耳麥低聲叫道。──唯一可以慶倖的是,借著這個空隙,其他的靈武司們都成功地撤退出了一段距離。

 

  “那死和尚是個武癡,碰到這種千金難尋的好敵人,不沖上去才怪呢。”

 

  那羅迦的聲音無奈得很──這讓北宸想起了他們相遇的那一幕,那時候辜銀嶽好像也是這樣,完全不聽任何解釋就直接攻了過來。

 

  她抽著嘴角看向了正在無聲對峙著的兩人。

 

  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挺冷靜的前輩,其實意外的熱血啊。

 

  鏘!

 

  巨響再次響起,對峙的兩人幾乎同時動了起來!

 

  朧雲的巨大劍身再次把腳下的星靈礦樹身劈出了道道裂痕,而人形附身月使再次閃開了這一擊,同時,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把武器──

 

  由藍紫色的光組成的,形狀不太具體的劍狀的東西──暫時簡稱它為星靈劍好了。

 

  辜銀嶽沒有停止追擊,雙手握著劍柄,崩緊了雙臂的肌肉,帶動朧雲劃出了一道華美的紅色妖光──

 

  “接近戰模式,LORIA-S,ON。”

 

  人形附身月使口中再次出現了意義不明的話語,隨後,背後的翅膀骨架猛地張開,“嗡”的一聲,藍紫色的光膜組成了翅膀的形狀,扇出了一陣風壓,帶動著他的身子向後飄了一小段距離後落地,離開了巨劍的攻擊範圍。

 

  但辜銀嶽卻並未對他的翅膀露出任何恐懼或是吃驚的顏色,他手腕反轉,將劍刃朝上,從下至上狠狠揮劍,霎時間,三道巨大的疑似劍氣的風刃直沖人形而去──人形揮動星靈劍格擋,而就在這個空隙,辜銀嶽幾個大踏步追上了兩人間的距離差,再次雙臂高舉,從上而下一個簡單而又致命的直劈!

 

  “啪”的一聲──大概是由於本來就是沒有形體的東西,星靈劍的硬度不怎麽高,被朧雲劈得散成了細碎的光芒消失了。

 

  但就在此同時,人形附身月使手中再次出現了同樣的星靈劍,他一矮身子,看准辜銀嶽收招較慢的空隙,對準他的側腹狠狠一劃──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一招躲不過去的時候,辜銀岳的人影卻消失了,只留下朧雲的劍身深深插在地上!

 

  附身月使短暫地一愣,緊接這本能地抬起了右手防禦──

 

  一隻長靴帶著風嘯狠狠地踢中了他的手臂,那力量大到直接無視了附身月使的體重,踢得他踉蹌了幾下,而就在這同時,辜銀嶽借著踢勢一個漂亮的旋身後跳,右手重新抄起朧雲的劍柄──

 

  雙腿分開並立,從腰際開始扭轉上身,雙臂的肌肉因為蓄力而鼓起──

 

  然後劃出了如同鬼哭似的風嘯,劍光,交織成巨大的鮮紅彎月,向著對面的人形咆哮而去!

 

  轟!

 

  劍風所過之處,地面的星靈礦樹身像是被鉋子刨過一樣片片翻翹起來,小件的障礙物都被掀到了半空,連空氣都開始輕微地扭曲,附身月使雖然險險地避開了這一招,但身上卻依然迸開了無數道細小的口子,藍紫色的血液淌上了那野獸似的迅捷而有力的軀體!

 

  但僅僅到此,並沒有完。

 

  附身月使因為受傷而後退了一步,就在此時,辜銀嶽揚在半空中高舉巨劍的雙手,在那有力的雙臂下打了一個迴旋,刀刃在空氣中劃出了樸素而危險的劍花,再次帶著讓人窒息的風壓,君臨萬物似的劈下!

 

  漂亮得幾近為藝術品的重戰士格鬥。  霜  羽  分  享

 

  如果敵人不是附身月使,而舞臺不是血流成河的星靈礦山的話,說不定附近的喝彩聲已經此起彼伏了吧!

 

  北宸和身邊的戰器幾乎被這漂亮的戰技給迷昏了眼,愣愣地盯著辜銀嶽的身影說不出話來,但遠處的西風卻發現了。

 

  那個附身月使的翅膀──正在慢慢地閃閃發光──

 

  西風一扣扳機發動突襲,但白光卻在附身月使附近,被他周圍突然扭曲的空氣給吞噬殆盡了。

 

  “那羅迦!提醒你的主人──”

 

  可惜,西風的話還沒說完,附身月使就開始行動了!

 

  他一身是血,但依舊面無表情,身上的傷口蠕動著慢慢閉合,背後的雙翼一扇,再次後飄了十幾米,然後,凝聚那星靈翼(?)的骨架豎了起來──

 

  辜銀嶽神色一肅,猛然間有了不怎麽好的預感,

 

  但比他動作更快的是,星靈翼化為了成千上萬的細小藍紫色尖刃,同時箭雨般地沖著辜銀嶽的方向砸下!

 

  “──”

 

  辜銀嶽悶哼了一聲揮劍格擋,但縱然朧雲劍身再大,甚至是自行橫過來作為主人的盾牌防禦,六七支尖刃還是穿透了防線,狠狠紮破了朧雲的鎧甲,釘進了辜銀嶽的身體!

 

  “哼。”

 

  辜銀嶽拿劍撐了一下地穩了穩身子,剛想去拔那些尖刃,卻發現那些尖刃消失了,只剩下身上憑空留著躺著血的小洞。

 

  他剛想重新開始反擊,卻不知道為什麽,身子開始急劇疲乏,手腳都變得極重,只向前踏了一步,朧雲掉落在地,而他則帶著不甘的神色半跪在了地上。

 

  “辜銀岳先生──”

 

  北宸驚訝地低叫起來──他的脖子上,出現了藍紫色的晶體,這就是剛才靈武司們所說的急性月毒症?!

 

  就在北宸驚訝的時候,附身月使一扇翅膀滑翔到他跟前,那修長而又有力的,覆蓋著生物甲殼的堅硬的腿抬起,就像是模仿辜銀嶽剛才那一踢似的,對著半跪在地的傷者狠狠踢了過去!

 

  碰!

 

  就算是在最後一刻用手護住了頭部,辜銀嶽還是被那奇大的力量踢得向後飛出去了幾米,雙手的前臂凹成了奇怪的形狀,鐵定是粉碎性骨折了!

 

  北宸捂著嘴抽了一口氣:那該有多疼啊,他不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竟然還是用膝蓋撐地爬了起來──

 

  “銀嶽!”

 

  因為急性月毒症而中斷了契約的朧雲,自己手持巨劍攔在了辜銀嶽的身前,但附身月使卻毫不在意,雙手同時前舉,雙翼高豎──

 

  “族外生物撲殺條例通過認證,排除開始。”

 

  隨著這冷冽的聲音,附身月使雙手和背後的星靈翼開始發光,眼看著兩道星靈炮和那無數的尖刃都要投射出去,北宸再也忍不住了!

 

  就算不管那些靈武司,辜銀嶽和朧雲,怎麽能看著他們去死!

 

  她手持向影對著那雙翼高豎的背影沖了過去,與此同時西風的援護射擊,接連十幾道打在了附身月使的光子屏障上,最後幾發,光束衝破了屏障炸開了附身月使的雙手和背後的翅膀骨架!

 

  攻擊中斷了,附身月使抬起了再次開始再生的手,準備對西風的方向施展星靈炮,而北宸就在那一刻沖到了他跟前,既沒有用劍揮砍,也沒有用鉤爪劈刺,而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附身月使狠狠撞了過去!!

 

  碰!!

 

  就算只是嬌小的少女,疾沖的速度加上體重的衝擊力也是不能小看的。

 

  北宸連同附身月使一起甩出去了好幾米,還把他當成了肉墊在地面上劃過去了一小段路,她沒來得及起身就豎起劍對著附身月使的喉嚨猛地刺了下去──

 

  當的一聲,向影的攻擊被星靈劍擋住了。

 

  “優先排除目標變更,接近戰模式──”

 

  “模式你妹!!”

 

  北宸又是氣憤又是激動又是害怕又是硬著頭皮迎戰強敵的無措,心裏一團糟的情況下,竟然忍不住破口大駡起來了,而手中的向影也亂七八糟地對著對方一通亂砍!一想到辜銀嶽那被踢成畸形模樣的雙手,害怕的心情,竟然被沸騰的憤怒所掩蓋。

 

  “小心!!”

 

  突然間,一邊的素劫撲了過來,摟著北宸往側面一滾,於此同時一道星靈炮從兩人頭頂呼嘯而過!

 

  等兩人站起來的時候,黑禍正單手持著鉤爪和附身月使纏鬥著,眼看那可怕的雙翼即將再次豎起──

 

  “啊────!!!!!”

 

  發出了意義不明的顫聲大吼,北宸提劍刺了過去!

 

  “排除開始。”

 

  附身月使轉身面對北宸,星靈劍揮出藍光迎了上來──

 

  那一刻,時間仿佛停止了。

 

  她看到了迎面而來的藍色妖光,看見了在一邊正用擔憂的神色看著她的黑禍,看見了附身月使身後正在扶著辜銀嶽用大回復靈晶治療雙手的朧雲。

 

  ──我,不能死在這裏。

 

  信誓旦旦地說著想要做好人的話,如果沒有相應的能力和匹配的勇氣和信心的話,只不過是一個大笑話罷了──害得重要的同伴受傷的大笑話!

 

  時間,再次開始流轉。

 

  而北宸的表情變了。

 

  她回想起了當時黑禍和素劫的話。

 

  “嗯,能夠交涉的話,這邊可以使用的攻勢也會更多呢,畢竟有些戰術是只對智慧生物管用的啊。”

 

  “其他不說,至少語言攻擊能管用吧。”

 

  沒錯,她擁有的,不光是有著至高默契的三個戰器同伴,不光是聖靈武司的等級,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智慧!

 

  “模式什麽的!只不過是類比生物才有的思維方式啊!”

 

  她大叫了一聲,右手向影打開了星靈劍,然後伸出了左手,找准空隙,素劫化為白色鉤爪一爪子劃了下去──

 

  當!

 

  再次被格擋了,不過不要緊,她手持向影剜出了光幕般的劍花,而與此同時,黑禍繞到了附身月使的背後,一爪子劈斷了一隻翅膀骨架,那星靈力組成的光膜翼頓時消散在了空中!

 

  “……”

 

  附身月使發出了輕微的呼氣聲,伸出手想要凝聚星靈炮。

 

  “哈啊!”

 

  北宸卻將向影的劍尖對準了他的手掌,一劍把他的手刺了個對穿!對方猛地吃痛收回了手,北宸放開向影的劍柄右手一身,黑禍化為鉤爪,不留任何空隙地展開了追擊!

 

  “再生處理──”

 

  背後的翅膀骨架再生得差不多了,眼看星靈翼又要再次被凝聚出來,北宸大叫了一聲“向影”,同時一個前踏鉤爪帶出了網狀流光──而向影,竟然維持著劍的模樣,帶動著附身月使的手,向這他的心口紮了過去!

 

  “給我停止運行吧!”

 

  北宸的話音剛落,附身月使愣了愣,竟然就這麽讓向影紮進了自己的心口,還被鉤爪劃開了無數道口子。

 

  “停止──運行?是指關閉星靈核的運作……嗎?”

 

  頭一次,附身月使的語氣中出現了感情色彩,他的眼神出現了一絲迷茫,站在原地不動,任由自己全身浴血,只是愣愣地看著北宸。見此,向影疑惑地離開了他的身體,變回人形護在了北宸身前。

 

  北宸也呆住了。  霜  羽  分  享

 

  她沒想到附身月使會和她對話,那些話喊出來只是為了給自己助威,外加想如同素劫所說,給予一些語言攻擊的威力而已。

 

  張了張口,她氣喘吁吁地發出了幾個意義不明的單音。

 

  “我的任務是,停止運行嗎?”

 

  “……呃。”

 

  附身月使微微皺起了眉,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北宸。

 

  “我被廢棄了嗎。”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平靜得宛如合成音的聲音,卻給人一種棄犬般無助而又失落的感覺。

 

  “我,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被廢棄,但你的行為在我眼裏就是‘非法操作’哦,必須‘強制關閉’。”

 

  北宸自作聰明地選用了大概能讓他聽懂的交流方式這麽說道。

 

  “‘非法操作’。……我出錯了嗎。”

 

  他低頭看看自己已經幾乎再生成原樣的身體。

 

  “身體機能正常,出問題的是核嗎。……難怪,找不到‘引導者’。”

 

  北宸抽了抽嘴角:他們之間的談話,連牛頭對馬嘴都算不上,根本就是羽毛球對地瓜啊!

 

  人形附身月使卻再次開口了。

 

  “您知道我的機能狀態。您是‘引導者’嗎?您是來接我歸隊的嗎?”

 

  “誒?啊,我……”

 

  “不是”二字,到了北宸的喉嚨口,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因為那雙紅色的望著她的眼睛,幾乎流露出了乞求的神色。

 

  乞求她說“是”。

 

  『小泥鰍,你們到底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心靈溝通頻道,素劫沈不住氣地問了出來。

 

  『哈哈,一定是女神用語吧!連附身月使都能被主人的氣勢鎮住,不愧是主人!』

 

  『哦笨蛋影你的意思是同樣在說奇怪的話的那個附身月使也是女神咯?』

 

  『……』

 

  你們別在這時候互相吐槽啊!北宸保持著拿手中鉤爪指著對方的姿勢,乾笑了幾聲。

 

  “我大概不是你的‘引導者’。……抱歉啦。你……迷路了嗎?”

 

  “地形結構與三軸座標已經全數掌握,沒有問題。但是,無法發現引導者的反應。──您不是我的引導者嗎。跨批次引導也在條例允許範圍之內。”

 

  對方有點執拗地這麽說道,北宸無端地覺得自己有點脫力。

 

  ──這都什麽和什麽啊!?

 

  她轉頭看看辜銀嶽的方向,大回復靈晶的光芒還在閃,朧雲對她打了個手勢。

 

  算了──至少拖延時間等治療好辜銀嶽的外傷吧。

 

  “但,但是不管怎麽說──”

 

  我根本不知道所謂的引導是什麽意思啊喂!

 

  “核出問題,可以修的。”

 

  他的口氣還是十分平淡,但是語速加快了。

 

  ──他大概不想被廢棄吧。

 

  “怎麽辦啊喂……”

 

  她哭喪著臉小聲對著耳麥求助。

 

  “笨,答應下來啊!”

 

  大概是附身月使的聲音也透過耳麥傳達到了眾人的耳中,那羅迦在對面沒好氣地嚷了一句。

 

  “穩住他,我們全員都可以活命誒!”

 

  “沒錯,而且他似乎可以提供很多關於附身月使……甚至是月亮的情報,能理性交談是再好不過了。”

 

  西風也表示了贊成。

 

  “好,好吧──”

 

  北宸歎了口氣。

 

  “總之,能說說你叫什麽名字嗎?如果你有的話──”

 

  對面的附身月使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一秒。

 

  “您願意稱呼名字而非批次碼嗎?您願意當我的引導者嗎?”

 

  “啥……?可,可哥……可我並不知道該引導你什麽啊?”

 

  “原來目前是無任務待命期嗎。難怪您出手阻止我的排除行為。”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北宸幾乎都要整個趴在地上“orz”了。

 

  “算了算了,”她脫力地擺了下手,“呃,我是說,如果我們以後不需要再這樣互相廝殺的話,你告訴我名字,我也告訴你的,就當互相登陸好友名單好了?”

 

  附身月使面無表情地呆了幾秒,然後猛地走上前幾步來到北宸跟前。

 

  向影剛想拔劍防衛,但是看到附身月使身後的某個情形之後,他抽了抽嘴角,放下了手。

 

  那條尖骨組成的尾巴,正啪嗒啪嗒地──以很高的頻率,拼命地搖著。

 

  總之,雖然和某種動物是完全不同的族類,但這個──怎麽看都不像是表示惡意的樣子。

 

  北宸臉上劃過一道冷汗。

 

  我說──你是惡魔吧,不是小狗吧喂?!

 

  然後在她冷汗的時候,附身月使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

 

  北宸嚇得差點怪叫了起來,掙扎了幾下,但那家夥的臂力簡直大到可怕,根本是紋絲不動──三個戰器在心靈溝通頻道哇哇亂叫起來,北宸忙不迭安撫起來,這種時候打起來的話,就前功盡棄了啊。

 

  “我的名字是ATLAS//EX0073.116235。本批次的放逐者。”

 

  似乎是北宸的體溫讓他感到很愉快,他輕輕箍緊了雙臂。

 

  “……阿特拉斯?”

 

  北宸才疏學淺,只聽懂了第一個詞。

 

  “嗯。”

 

  感到他有點高興地點了點頭。

 

  “……好吧,我叫向北宸,你好──阿特拉斯先生?”

 

  叫先生應該沒錯吧?聲音和外貌都是雄性沒錯。

 

  “請輸入引導者密碼。”

 

  “誒?啊?”

 

  “密碼是‘誒?啊’沒錯嗎?”

 

  “等等等等讓我重來!密碼……密碼是‘少小離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雌雄’!”

 

  “好的,請再次輸入確認密碼。”

 

  “少小離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雌雄!”

 

  ──我說你這到底是什麽密碼啊……三件戰器都流下了冷汗。

 

  “錄入完畢。向北宸,從現在開始您是我的引導者,您的指令將被排在最高優先順序。請問您現在有什麽待辦事項需要我即刻執行嗎?”

 

  “……”

 

  北宸覺得自己好像一腳踏上了一條貌似不能往回走的悲催道路。

 

  人形附身月使,慢慢放開了北宸,不知道為什麽疑惑地上下看了北宸一圈,然後又低頭看著自己的那平坦而肌肉糾結的胸部,愣了幾秒鍾。

 

  就在北宸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的時候,阿特拉斯已經行動了。

 

  他的手,直接伸過去,按在了北宸的胸口上!!

 

  “&%……&%……¥……%¥#&!?!?!?!?”

 

  北宸被他的動作弄得嘴裏爆出了一竄意義不明的雜音,向影臉都綠了,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但是扯不開!黑禍和素劫立即返回了人形幫向影一起拉,還是未果──阿特拉斯你的臂力到底有多大啊喂!

 

  “放開啦混蛋色情狂!!”

 

  北宸的臉漲得通紅,和向影他們一起用力地掰那只鹹豬手!

 

  “對啊!你的臂力那麽大小心主人的胸部被你捏扁啊!!”

 

  “向影你不要做這麽獵奇的假像啊!!!!”

 

  “插隊是不道德的我都沒有摸過怎麽可以被你摸你有我長得帥嗎!”

 

  “就算你長得帥也不代表你可以隨便摸吧死素劫!!”

 

  “可惡你這個死變態怪獸小泥鰍這乾癟身材有什麽好摸的本大爺的胸肌還比她大呢!”

 

  “黑禍你胡說我好歹有B罩杯啊!!!”

 

  “……”

 

  “……”

 

  “……”

 

  整個星靈礦山沈默了。

 

  北宸這才發現,自己在整個營救小隊面前──大聲報了自己的胸圍啊啊啊啊!

 

  “我要嫁不出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話說你給我放手啊阿特拉斯!!你信不信再不放手我一腳踢爆你的阿姆斯壯迴旋炮!”

 

  “這是我的任務嗎?”

 

  “啊啊對哦!S級任務呢!!”

 

  “瞭解。”

 

  阿特拉斯總算是收回了手,然後奇怪地看著自己的手,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為什麽會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啊喂!你是雄性!我是雌性──不,我是女的!”

 

  “雌性。檢索中。”

 

  阿特拉斯原地呆了一會,然後再次開口了。

 

  “……明白了,您是雌性,那麽,綜合您的名字,我是否應該稱呼您為……‘北宸夫人’?”

 

  “……我還沒結婚呢。”

 

  “‘北宸妹子?’”

 

  “……你是哪里來的啊宅啊。”

 

  “‘宸兒’?”

 

  “……我說你的資料庫裏都存著些什麽資料啊!?”

 

  “‘宸宸小親親’?”

 

  “你知不知道你用這麽一張面癱臉喊這麽肉麻的稱呼的效果有多獵奇!你知道嗎?!”

 

  “‘……聖姑’?”

 

  “……這已經和我的名字完全沒有關係了吧喂。”

 

  “‘團長’?”

 

  “不好意思我已經有騎士了雖然其中兩個是惡棍……”

 

  “‘麻瓜?’?‘阿裏克謝·馬●西莫維奇·比什科夫’?‘愛國者號’?‘恍神公主’?”

 

  “我揍你哦?我真的揍你哦!前面就算了雖然高●基是個男的,你要是敢用最後一個稱呼叫我我真的踢你阿姆斯壯迴旋炮哦!”

 

  “……何等下限又無聊的對話啊。”

 

  “笨蛋影你找到同伴了呢。”

 

  黑禍和素劫一個挖耳朵一個摳鼻孔沒心沒肺地說起了風涼話。

 

  “胡說!我怎麽可能去稱呼主人那些無聊的東西!主人在我心目中只有兩個名字,一個是主人,一個是女神!”

 

  “等等向影你給我記住我本來的名字北宸啊!”

 

  “呼──”

 

  一邊響起了朧雲的呼氣聲,他扶著辜銀嶽走近了幾步。

 

  “總算是治好了……那一下可真夠狠的啊,我家主人的手臂差點被你廢掉哦。”

 

  “……”

 

  阿特拉斯面露疑問的神色看向北宸,一副“我該怎麽做”的表情。

 

  “對了,阿特拉斯……你能想辦法治好辜銀岳先生他的月毒症嗎?”

 

  災皇的晶體能治療──人形貌似也是災皇等級的,北宸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問了一句。沒想到阿特拉斯真的點了點頭。

 

  “這是負毒。拿正毒中和就可以祛毒。”

 

  “……正毒是?”

 

  “500克戰器血是構成正毒的基礎含量。”

 

  “……也就是喝500克戰器的血就可以?”

 

  “視中毒程度深淺而定。”

 

  朧雲聞言,二話不說從儲物空間拿出了水帶,倒乾淨水,割開了手腕開始向裏面放血,看得北宸心驚肉跳。

 

  不過,她立即回神,然後通過耳麥向眾人傳達了這個解毒法。

 

  耳麥中傳來了高低起伏的歡呼聲。

 

  ──這實在是令人振奮的情報,甚至是撼動世界的情報,有了這個,人類可以再也不用畏懼月毒了!

 

  “不過……我覺得我們好像忘記了什麽。”

 

  向影在一邊苦著臉。

 

  “是啊我也覺得……”

 

  “到底是什麽呢……”

 

  雙子鉤爪也開始冥思苦想。

 

  “我說,你們別忘記新生戰器啊。”

 

  西風在一千米外吐槽了。

 

  “……”

 

  “……”

 

  “……”

 

  對不起,我們還真的忘記了。

 

  悲劇的星靈礦發出了低聲的哀號。

 

  

 

第二十九章 善後猛於虎

 

  礦難過去了,星靈礦似乎察覺了危險的過去,慢慢地將那龐大的樹身收了回去,而遠方埋伏的西風,也和營救小隊的所有成員合流。

 

  看著慢慢收攏身體(?)的星靈礦,朧雲輕歎了一聲。

 

  “這家夥的壽命,起碼縮短了一年吧。”

 

  北宸聽到後驚訝幾秒,隨即想通了:確實啊……這種形式的大肆擴張體積,想來也是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的。

 

  她有些難過地看向那些正在慢慢回縮的巨大樹身。

 

  “為了保護這一批戰器,反倒是失去了十七批戰器出生的機會。”

 

  絲毫沒有為星靈礦的父母愛感動,西風無情地這麽評價著。

 

  雖然他這麽說,從理性上說正確到讓人連半個反駁的字都說不出來,但不知道為什麽北宸還是覺得這種說法讓人不愉快。

 

  從見面之後就微微有點察覺了,她和西風,好想怎麽看都不對盤啊,不光是她這邊,西風似乎也看她很不順眼的樣子,幾乎很少與她有視線上的接觸。

 

  不過她也無暇顧及這些小事,戰鬥是結束了,但殘留問題實在是太多了點。

 

  因為星靈礦發怒外加人形附身月使的襲擊,北宸一行趕到的時候,這裏並沒有半個星靈礦監督部門的軍隊人影──大概是逃掉了吧,在達裏姆逃逸,新的星靈礦總督還沒有被選出來的時候,偏遠地方的駐軍看樣子也一團亂了。

 

  幸好,新生戰器在星靈礦的保護下,能挨餓的時間比北宸想像的要長一點──半個月,所以現在雖然已經很虛弱了,但應該還沒什麽生命危險。

 

  營救小隊其中一個沒受傷的聖靈武司離隊去維爾維斯鎮報信了,因為這裏沒有人有運送幾百把新生戰器的手段(戰器是活物,無法放進儲物空間);而其他人則是找了塊乾淨的空地開始整頓狀態。

 

  中了月毒的開始喝自家的戰器血解毒,尚存體力的開始回收附身月使屍體內的星靈核,也有的正在放火焚燒附身月使的屍體,陣陣焦臭味彌漫在附近的空氣中。

 

  和最初的結隊時候,氣氛有了微妙的變化。

 

  那些靈武司,他們都是魯伊麾下的精英,雖說這次出來解決任務的中心是平息礦難營救落難人員,但出行之際卻又被魯伊一再關照說要照顧和保護北宸,軍人的天性讓他們無條件地服從這點,但心裏的不滿卻小小地滋生了。

 

  這並不能怪他們,身為軍人,在被委任戰鬥任務時又被交代保護女眷,確實是令人頭疼和厭煩的。

 

  沒錯,一開始北宸確實被他們當做了魯伊最重要的意中人──畢竟讓那麽多精英都把保護她的優先順序放在最高,這種待遇,連他的妻子都沒有享受過。

 

  魯伊作為一手栽培他們的主人,他們當然不會去責怪魯伊,所以他們便把不滿轉移到了被保護的北宸身上。

 

  因此,一開始,所有人對她的態度都是彬彬有禮公式化無比,沒有必要也儘量避免和她交談──北宸也多少察覺到了他們的想法,不過她也懶得去解釋什麽,自己是不是需要他人保護的孱弱女眷,到時候用實力來證明好了。

 

  事實上,她做到了。

 

  現在,這些靈武司對她的態度,雖然說不上有多親切,但已經不是清一色的公式化敬語,至少能從每個人的說話語氣中稍稍判斷一下那個人的性格了。

 

  感覺到與魯伊的部下們拉進了些微的距離,北宸心中,也為自己得到了他人的認可而暗暗高興起來。

 

  當然,撇開這些不說,最重要的事,就是和辜銀岳一行的敍舊了。

 

  “沒想到隔了一個月不到就再見了呢。不來一個感動的再會擁抱嗎?”

 

  朧雲無視向影和雙子鉤爪的眼刀,對她笑著張開了雙臂──因為剛放掉了500克(或許還不止)的血,他的臉色看上去有點兒虛弱。

 

  要是換了平常,面對朧雲的調侃,北宸肯定紅著臉後退了,但現在這種狀況,她卻無端地……不想拒絕這樣的要求。

 

  ──他們平安無事實在是太好了。

 

  這麽想著,北宸走過去輕輕地、禮貌地抱了一下朧雲,後者顯然沒想到她真的會答應自己的要求,反倒是保持著張開雙手的動作呆掉了。

 

  趁朧雲沒回神,北宸離開了他的懷裏,走到辜銀嶽跟前,看著他那袖子卷起的雙臂──雖然已經用大恢復靈晶治療得差不多了,但看上去似乎還有一點兒紅腫。

 

  北宸有點忸怩地搓了搓手,那狗腿的樣子讓一邊的黑禍和素劫對她丟去了鄙視的眼神。

 

  “呃,你不會毆打我吧,辜銀岳先生?”

 

  “……?”

 

  辜銀嶽有點兒一頭霧水地看著北宸。

 

  “就是說,我想來一個‘感動的再會擁抱’之類的……你不會毆打我吧?”

 

  畢竟自己是女性,而他又是個禁欲主義者,會不會接受這種親昵的互動也相當難說,想起他曾經把勾引他的人打成骨折的八卦,還是提早確認一下比較安全。

 

  “……”

 

  辜銀嶽愣了一愣,然後這位苦行僧老兄竟然保持著一臉森冷的表情──

 

  給臉紅了啊啊啊啊!?

 

  北宸頭上滑下了巨大的黑線:“呃……還是算了吧噗哦──!!!”

 

  還沒說完她就被辜銀嶽按進懷裏,一鼻子撞上了他胸部的輕鎧,她痛得眼睛直冒金星,但還來不及說什麽,又辜銀嶽被從懷裏給松了出來。

 

  然後這位老兄紅著耳根找了塊大石頭換了個方向坐下,不理北宸了,弄得北宸捂著鼻子囧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情竇初開的大姑娘嗎?!──黑禍和素劫在北宸身後抽著嘴角腦內吐槽。

 

  “不過朧雲,你們在裏面這麽多天,竟然也沒被餓死啊。”

 

  那羅迦手裏拿著好幾個星靈核走了過來,還把其中一個最大的丟給了北宸──大概是那只被她殺死的災皇的。

 

  “餓死?怎麽可能?我的儲物空間可是堆了一年分的吃的哦,你該不會是忘記了死和尚在野外的生存能力有多可怕了吧。”

 

  “也對。”那羅迦好像是想起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乾笑了一下。

 

  “至於我自己嘛,我的星靈力儲存量雖然和霞血那種怪物不能比,但和同類比起來算是還可以的了?這麽幾天當然不在話下。”

 

  朧雲的一番話,與其是說給那羅迦聽,倒不如像是在對北宸他們解釋。

 

  “星靈力儲存量……是什麽東西啊?”

 

  北宸抓緊機會發問了。

 

  “……嗯,拿人類來換算的話,大概就是胃的大小了吧?”

 

  “呃……?”

 

  “胃越大能裝的食物越多,能抗饑餓的時間也越多咯,”朧雲說著,看向向影,“向影小弟,你的星靈力儲存量是多大?”

 

  “大約兩個月左右。”

 

  “──誒誒?!也就是說向影你能兩個月不吃星靈力嗎?!”

 

  “是的。”

 

  “那那,黑禍和素劫呢?”

 

  “不長,一周。”

 

  難怪在碰到魯伊的時候他們被餓回了原型,原來是因為儲存量不大啊。

 

  朧雲點了點頭:

 

  “嗯,我是兩周左右,那羅迦也差不多。”

 

  北宸聽聞之後笑著拍拍向影的肩膀:“看樣子星靈力儲存量這方面,向影反倒是最強的呢?”

 

  向影卻苦笑著看向自己的主人:“所以晉級才慢啊,不把星靈力儲存區填滿,是無法把星靈力轉化為自身用來晉級的力量的。換句話說,吃飽了才能升級,而我的胃又特別大,所以晉級速度就更慢了。所以其實一般來說,資質好的戰器,星靈力儲存量都不會太高,相對地補充食物的頻率就稍稍高一些了。”

 

  “也不儘然,星脈種的星靈力儲存量可是超大的。”那羅迦在一邊介面了,“喂,西風,你的儲存量是多大?”

 

  不遠處閉目養神的西風皺了皺眉,睜開眼。

 

  “四十年。”

 

  “噗?!”北宸一口氣梗住:“這和兩個月一周什麽的相差也太遠了吧!?話說西風你幾歲啊!?”

 

  “326。怎麽了。”

 

  “……沒,沒什麽。”

 

  這……這胃大概比航空母艦還大了吧?!

 

  “所以咯,”那羅迦聳聳肩,“這就是為什麽星脈種可以完全不賣人類賬的緣故。只要找到一個不錯的搭檔,好好地存夠星靈力,之後就可以自由自在幾十年了。──所以相對的,星脈種的升級相當困難。”

 

  “原來如此……”

 

  北宸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隨後又覺得有點開心。

 

  瞭解這樣一個對她來說新奇而又可愛的種族的每部分細節,不知道為什麽都會給人一種愉快的滿足感呢。

 

  “不過,在說胃的大小這種無聊事之前,”那羅迦邊說邊指指北宸身邊的雙子鉤爪,“你是不是該正式介紹一下他倆?”

 

  對哦──辜銀岳一行並不認識黑禍和素劫。

 

  聽到那羅迦說起這個,一邊的辜銀岳也把頭轉了過來──總算是不臉紅了。

 

  “咳咳,他們是我新簽的戰器……”

 

  “鉤爪·黑禍·五弦·燁月種。天天被北宸主人欺負的打工仔。”

 

  黑禍一邊邪笑地說著一邊勾住了北宸的脖子。

 

  北宸頭髮都豎起來了:“到底是誰每天欺負誰啊?!還有別用北宸主人這種叫法啊好可怕──從你嘴裏出現這種叫法好可怕!”

 

  “鉤爪·素劫·五弦·燁月種。我家女王很喜歡我哦,每天都讓我暖被窩呢。”

 

  素劫走過來把手按在北宸的腦袋上。

 

  “女王這種叫法也給我退散啦!!還有我們認識之後一直在野外跑被窩這種奢侈的東西怎麽可能有啊嗚嗚嗚──”

 

  “長劍·向影……”

 

  “啊向影你就算了,我們認識你。”

 

  “……”

 

  那羅迦一聲冷笑看著兩人:

 

  “嘿,雙手系啊。一個月不見就多了倆跟班,還是這種類型的,女人,你的眼光真是有意思……”

 

  “是啊小宸,看樣子你也不是不能接受向影小弟以外的戰器啊,維爾維斯鎮的某人要哭了。”朧雲皮笑肉不笑地攤了一下手,“總之小黑小白,請多關照啦,我們倆方的主人以後很有可能是搭檔哦。”

 

  “你才小白你全家都小白!”

 

  對於那個幼稚的昵稱,黑禍倒沒什麽反應,素劫卻一臉青筋地抗議起來。

 

  “不對,小泥鰍,那巨劍叫你啥?‘小宸’?!”

 

  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黑禍一臉不滿地瞪著北宸,嚇得她立即刺溜一下跑去了向影的身後。

 

  “為什麽他可以叫得那麽親昵?他明明不是你的戰器?你該不會想和他簽吧他體型這麽大重量也夠嗆用他你會變成猩猩一樣的肌肉女的哦。”

 

  素劫也不滿地插嘴道。

 

  “老弟我們很虧耶,我們也改稱呼好了?”

 

  “是啊,不過要改什麽?笨蛋影你有什麽好主意沒?”

 

  “稱呼啊……嗯,我是不明白為什麽你們要叫主人做小泥鰍啦,雖然那看起來像是昵稱……不過既然要改的話,還是把那個和‘主人’結合一下比較好?”

 

  “……泥鰍人?”

 

  “等等你們還是叫我小泥鰍吧!不,我就是小泥鰍請千萬叫我小泥鰍就可以了!”

 

  “……”

 

  “……”

 

  “……”

 

  辜銀嶽主從三人抽著嘴角看著北宸,突然湧起了一陣深深的同情。

 

  “我說,你們要敘什麽舊我是不管,但是。”

 

  西風在一邊突然冷不迭開口了。

 

  “……你想逃避顯示到什麽時候?向北宸?”

 

  他說著,指了指站在北宸身後處的……那個和周圍所有生物都格格不入的……人形附身月使。

 

  “……嗚。”

 

  被刺中了痛處,北宸只有乾笑著,慢慢地轉過頭去看著那名為阿特拉斯的,本該是他們天敵的生物(?)。

 

  沒有北宸的命令,他似乎就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依舊面無表情,不過尾巴垂直掛了下來,看上去有點沒精神的樣子。

 

  ──但,一和北宸的視線接觸,那條長長的尾巴立即“啪嗒啪嗒啪嗒”開始拼命亂甩!北宸嚇得立即轉過頭去,然後餘光撇見那條尾巴又掛了下去。

 

  最可怕的是,自始至終,那家夥都是保持著一張面癱臉啊啊啊啊!

 

  北宸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虐待小動物的錯覺。

 

  於是她只能頂著眾人那濃烈的憐憫而又嘲笑的視線,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阿特拉斯跟前。

 

  阿特拉斯的尾巴有點高興地翹了起來,然後伸出了手,北宸立即大驚小怪地後跳了幾步──方才那襲胸的動作似乎已經對她造成了人生衝擊。

 

  於是那條尾巴立即委屈地掛了下去。

 

  “我……我過來行了吧,不過你不准亂摸!”

 

  “是。聖女大人。”

 

  “叫我北宸!”

 

  “是,北宸美女。”

 

  “叫北宸就可以了……”

 

  北宸已經脫力了。

 

  “是,北宸。”

 

  阿特拉斯沒有再動手,但相對的,尾巴伸了過來卷住了北宸的手。

 

  “……”

 

  北宸扶著額頭看向西風:

 

  “所以說,這到底該怎麽辦?”

 

  “這個樣子帶進城鎮會引起暴亂的吧。首先得解決外貌問題,還是說你要把他丟在野外讓他自由行動?”

 

  “……那肯定不行,萬一他又去帶小弟襲擊星靈礦怎麽辦……”

 

  北宸歎了口氣,看樣子身邊又要多一個長期(?)夥伴了?至少沒想好妥善處理辦法之前得帶著他。──可畢竟附身月使之前在她心目中那兇惡而狂暴的印象太過深刻,眼前的人形就算再怎麽乖巧(?)也讓她心裏有點兒恐懼。

 

  誰都不知道星災之夜,這家夥會變成什麽樣子啊。

 

  卷在手上的尾巴緊了一緊,不知道是在怕北宸丟掉他,還是在詢問北宸該怎麽做。

 

  “總之,阿特拉斯,你有辦法改變自己的外貌嗎?比如說偽裝成人類什麽的?”

 

  “可以。光子易容開始。”

 

  阿特拉斯放開了尾巴,走到北宸對面,然後四周一陣光子亂閃,眼前的人形的翅膀和生物甲殼全數不見了,但是──

 

  “為什麽會變成披頭士啊!你就不能來一套正常的裝束嗎!?”

 

  阿特拉斯呆了幾秒,光子再次啪擦啪擦亂閃!

 

  “舞臺裝也不行!誰會穿著閃閃發亮貼滿亮片的皮夾克在街上走啊!”

 

  啪嚓啪嚓!

 

  “西部牛仔裝就算了為什麽頭頂還會有一根大羽毛……”

 

  啪嚓啪嚓!

 

  “不行!這個絕對不行!就算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本·●登是誰你也不可以拿這張臉在我面前晃!”

 

  啪嚓啪嚓!

 

  “為什麽夜店的媽媽桑在你的人物造型資料裏排得這麽前面啊!?”

 

  啪嚓啪嚓!

 

  “……總,總算有一個正常人了不對────你為什麽要變成我的樣子啊!”

 

  北宸淚流滿面地把一邊抽著嘴角的向影拉了過來:

 

  “總,總之你按他的樣子變吧,衣服換一下就行。”

 

  “瞭解。掃描中……掃描完畢。”

 

  啪擦啪擦!

 

  ……於是北宸眼前多了一個穿著黑禍的衣服的向影。

 

  “哇哦!看不出來向影你的身材其實挺好的嘛!”北宸讚歎地叫了一聲──因為向影的服裝並不怎麽緊身,所以沒穿黑禍的衣服之前一直很難看到他的肌肉曲線。

 

  “誒?!啊……主……主人……不,那個……我……”

 

  向影有點語無倫次了。

 

  “總之主人喜歡就好──那邊的阿特拉斯不要拿我的臉擺奇怪的動作!”

 

  “……”

 

  “……”

 

  總之不知怎麽的,整片空地就被意義不明的囧烏雲給籠罩了。

 

  就連抗壓能力卓絕的西風的臉上都出現了短暫的崩壞──他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抽搐的嘴角給安靜下來。

 

  “這個畢竟也只能騙過人類的眼睛,戰器的星靈力探測還是能感知他身上附身月使的氣息的。”

 

  “那,阿特拉斯,能不能想辦法隔絕自己身上的氣息呢?”

 

  “瞭解。”

 

  又是一陣光子閃爍,有一層像是光膜的東西覆蓋在了他的體表然後慢慢地滲入到他的身體,消失了。

 

  西風這才面無表情地點頭:“這下看上去和人類沒什麽區別了。──不過真的沒問題麽,有一個長得和戰器一模一樣的人類,兩人還都在你周圍?”

 

  “這……不然阿特拉斯你戴面具吧!”

 

  “瞭解。”

 

  於是一個銀質面具出現在了阿特拉斯的臉上。──星靈力,還真好用啊。

 

  “這下沒問題了吧,西風?”

 

  “嗯,關於他的善後問題是差不多了。”

 

  “還,還有嗎……”

 

  北宸虛脫的低叫了一聲。

 

  西風卻沈默了幾秒沒開口。

 

  “那個等我觀察一陣子再說。”

 

  見西風不肯開口,北宸心裏湧起了細微的不安,但此時朧雲卻在一邊開口了。

 

  “啊,說起這個,小宸,你還有一個大麻煩沒有收尾哦。”

 

  “──誒?”

 

  那羅迦也在一邊點了點頭:“沒有善後就拍拍屁股走人是很不道德的呢,女人,害我們也被添了很多麻煩哦。”

 

  “……呃,……到底是怎麽回事?朧雲和那羅迦?”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朧雲歎了口氣。

 

  “……你還記得那把長槍嗎?叫淩霜的那個。”

 

  “……”

 

  北宸沈默了,皺著眉點了點頭。──提到淩霜,她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有點沈重。

 

  “那家夥……差點因為你而餓死哦。”

 

  “什麽?”

 

  北宸臉色變了,溫和的臉部一下子變得冷淡無比。

 

  “朧雲,能麻煩你詳細說一下怎麽回事嗎?”

 

  大概是北宸的表情變化有點出乎朧雲的意料,朧雲愣了幾秒才再次開口。

 

  “嗯……他和另外一個九級靈武司簽了約,但沒幾天就鬧翻散夥了,之後也一直不進食──他的星靈力儲存量是十天,但你離開了快一個月了吧。”

 

  “你的意思是……”

 

  “啊……戰器中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情況啦,對某個人認定了之後就不太想被別的人使用了,所以……”

 

  “──他在拿自己的命威脅我和他簽約?”

 

  北宸冷聲打斷了朧雲的話,語氣也變得不怎麽好。

 

  這算什麽?和即將分手的男女朋友之間有一方歇斯底里地叫著要去自殺一樣死纏爛打外加威脅撒潑?

 

  ──而朧雲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變差了。

 

  “呃,我說──小宸,我知道你們之間有點過節,但……我倒是不強求你被他感動啦,至少沒必要以惡意的角度去揣測他的心思吧?畢竟他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麽,就算是你走了他既沒有追上來也沒有挽留,只不過是窩在原地等死而已。”

 

  他邊說邊順了一下他那火紅的長髮,那表情──似乎是在有點替淩霜打抱不平。

 

  “你這種想法,未免也太過消極和無情了?這不像是說著不能丟下六個傷者不管、為了掩護我和死和尚而和強敵拼打的向北宸啊。”

 

  “……”

 

  北宸低下頭,有點煩躁也有點心虛地盯著自己的鞋尖。

 

  確實,朧雲說的沒錯。

 

  一旦確認一個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定位以後,那個人做什麽行為,都會容易被用帶著感情色彩的主觀解釋所引導。

 

  她覺得淩霜高傲而不知分寸,所以淩霜的挨餓在她眼裏也變成了一種威脅人的手段──儘管可能其實他本人根本沒這麽想。

 

  ──她確實還是太狹隘了。

 

  “對不起,朧雲,可能是我對他的偏見太深了。──我以後儘量避免。”

 

  北宸小聲道歉道。

 

  見她坦率地承認了自己的想法偏差,朧雲那慍著的臉也立即明亮起來。

 

  “嗯!能發現自己的問題的女孩子最可愛了,不愧是我們家的小宸啊!”

 

  “什麽你們家!明明是我們家的!”

 

  黑禍立即不滿地大叫起來。

 

  “等等,黑禍兄,你說錯了,是我們是主人家的才對!”

 

  “笨蛋影別這麽老實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啊!下克上才是真理!反撲才是潮流!”

 

  “你在說什麽奇怪的理論啊素劫!”

 

  北宸無奈地看著那又鬧成一團的幾個戰器,而一邊阿特拉斯又湊了上來,隱藏在光子迷彩(?)下的透明尾巴又撒嬌似的纏到了北宸的手上。

 

  “……”

 

  “……”

 

  兩人面無表情地對望了十秒,最後還是北宸認輸了,尷尬地移開了眼神。

 

  她有種強烈而悲摧的預感:

 

  ……麻煩,好像越來越多了。

 

  

 

第三十章 血塗之變

 

  “宸宸──────!!!”

 

  剛走到維爾維斯小鎮城門口,就看見鮮豔的鵝黃色向著這邊撲了過來,是品華。

 

  “品華,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吧!?”

 

  北宸高興地接住了她撲過來的身軀,然後意外地發現她身後十幾米外還站著一個人。

 

  ──是淩霜。

 

  察覺到她投過去的視線,淩霜猛地上前走了一步,但隨即又立即停了下來,皺著眉哆嗦著雙唇看著她。

 

  品華可以肆無忌憚地撲到她懷裏,親昵地同她敍舊,但他算什麽?

 

  只不過是個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受過辱的討厭家夥而已,就算是想要上去問一句“還好吧”,也不會受到歡迎的吧。

 

  他低下頭,眼中莫名其妙地乾澀酸疼。

 

  那女人,現在身邊竟然有這麽多人了。黑白服裝的雙子對著她親昵的勾肩搭背,像是在和品華互相認識,那把長劍依舊帶著溫和的表情站在她身邊,一個戴著面具的人緊隨其後,甚至還有軍服的星脈種──面無表情地走在隊伍的側面,但餘光還是時不時地掃過她的身影。

 

  燁月種和星脈種都有了,自己連那僅有的血統優勢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淩霜終於在重新見到她之後,徹底明白了這一事實──

 

  ──她並不是不能接受那長劍之外的戰器,只是不能接受他淩霜而已。

 

  就算他在這裏自作多情,就算緊抓著星災之夜那短暫的幾分鍾的被她使用的回憶,就算因此難以下嚥別人給予的星靈力,甚至愚蠢地差點為此付出性命,

 

  但她離開的日子,怕是連一秒都沒想起過自己──不,甚至是巴不得忘記掉吧。

 

  那麽,還站在這裏幹什麽?自取其辱地準備接受她下一次的拒絕嗎?

 

  他狠狠吸了一口氣,止住了鼻子中湧上的酸意,轉身往回走。

 

  求不來的東西,那就不要求。

 

  別讓自己最後的驕傲,也被那女人踩得粉身碎骨。

 

  然而──

 

  “淩霜!”

 

  身後響起了宛如錯覺般的熟悉的聲線。

 

  淩霜頓住了腳步,卻不敢回頭看,他怕他聽到的是錯覺,那回頭的話,只會讓自己更難看罷了。

 

  但隨即,他聽到了靠近的腳步聲。

 

  他小心地轉過頭來,看到了北宸近在咫尺的臉,還有北宸身後的品華,拼命在對他做些“加油”啊“好好幹”之類的口型。

 

  “……”

 

  北宸盯著那張憔悴得有點兒恐怖的臉說不出話來。

 

  明明分別前還是個神采奕奕的美少年,現在的膚色卻變成了病態的灰白色,雙眼也凹了進去,就連那冰色的頭髮,似乎也黯淡失去了光彩。

 

  看上去不像是饑餓,反倒像是得了什麽心病似的。

 

  “──”

 

  她帶著複雜的情緒伸出手,踮起腳尖,摸了摸淩霜頭頂的發絲。

 

  “……抱歉。辛苦你了,淩霜。”

 

  隨著這句話,淩霜的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

 

  鋪天蓋地的委屈仿佛決堤的洪水般湧上,攔都攔不住。

 

  “混蛋!!”

 

  他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地顫聲吼著。

 

  “混蛋!!”

 

  他再次低吼了一聲,拿手用力擦去了即將離開眼眶的液體,後退了幾步。

 

  啊啊──那是,施捨啊。

 

  她根本不是對自己產生了思念,只不過是因為看見自己的醜態,有了同情之心而已。她的本性是善良的,所以不忍看見自己這樣而已。

 

  但是自己呢。

 

  就算是因為同情給予的溫柔,他都差一點陷入進去無法自拔。

 

  差一點,就因為那海市蜃樓般的溫柔,想要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計較,說出“請帶我走”這樣卑微可笑的話來。

 

  ──那樣還是他淩霜嗎?

 

  於是背對著她,他開口了。

 

  “……沒事就好。”

 

  “啊?……啊,謝謝。”

 

  似乎沒想到淩霜會說這個,北宸顯然愣了一下。

 

  然後淩霜轉過身,沒有一絲猶豫地大步離去了。北宸伸出一隻手,但最後卻沒有喊出挽留的話。

 

  “嘿,你不叫住他嗎?”

 

  黑禍湊上來似笑非笑地問。

 

  “是啊,他有可能再次餓死哦。”

 

  素劫也在一邊陰陽怪氣地加了一句。

 

  “主人……”

 

  向影在一邊體貼地開口了。

 

  “主人,我知道你並不想和他締結契約,但如果真的無法承受會害死他的罪惡感的話,那就簽吧,我不希望你會一直被那種情感所牽制。”

 

  “不……”

 

  北宸輕輕搖了搖頭。

 

  “厭食症這種東西,熬一陣子就會好了。真的餓到極限的話,什麽都會吃的,那種感覺我知道。黑禍和素劫在之前的戰鬥晉級了沒錯吧,五弦新契文我還都沒有練習過。向影的晉級也得加把勁,我已經沒有心力再多駕馭一把戰器了。更何況……”

 

  她轉過頭,苦笑著看著身邊的三位戰器。

 

  “對他溫柔,就是對你們殘忍,我做不到。他……我決定不再厭惡,但也僅僅是不厭惡而已──但你們可是我最重要的搭檔啊。”

 

  “主人──!”

 

  向影感動地低叫了一聲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而黑禍和素劫則大笑著又是彈額頭加敲爆栗,只不過動作和最初認識的時候比輕了太多,還帶上了一點寵溺的味道。

 

  “唉……宸宸你……”

 

  一邊的品華則是無奈地輕歎了一聲。這種東西,果然是勉強不來的吧。

 

  “北宸。”

 

  帶著面具的阿特拉斯突然以平板的聲音開口了,然後拿隱形的尾巴敲了敲北宸的肩膀。──結果因為戴著面具的緣故穿黑禍的衣服怎麽看怎麽怪,最後北宸讓阿特拉斯換上了和西風一樣的軍服,那種衣服倒是怎麽量產出現都沒問題的。

 

  只不過他突然出聲,給了北宸一種西風突然靠過來搭訕的錯覺,頓時讓北宸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怎麽了?阿特拉斯。”

 

  “……”

 

  阿特拉斯卻不說話了,銀質的面具朝向了辜銀嶽和朧雲、那羅迦的方向,他們面前站著一小隊人,為首的是一個老人,這個老人北宸見過,在星災之夜看不起向影的戰鬥力,提議北宸使用其他戰器的人就是他──貌似是這個鎮的鎮長。

 

  “過去看看。”

 

  西風甩下一句話,徑直走向辜銀岳一行。北宸納悶地看著他的背影,然後拉著身邊幾人也追了上去。

 

  “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竟然把星靈礦難也平息,拜你們所賜,幾百條戰器命也被救了回來,你們可是維爾維斯鎮的大英雄啊。”

 

  老人正在對辜銀嶽這麽說道,看到北宸幾人過來,他立即認出了北宸,和藹地笑了一下,對她點點頭。

 

  “向北宸小姐也幫了很大的忙吧,我聽尤達說了。我代替整個維爾維斯星靈礦駐軍感謝你和你的戰器們。”

 

  “呃……不,不敢當。”

 

  老人臉上的神色,和星災之夜所見到那淩厲的樣子相差太遠,北宸不由得局促又不子在地回應了一聲。

 

  “尤達呢?”

 

  老人正要繼續說,西風卻開口打斷了──尤達就是先行去維爾維斯報信的靈武司。

 

  “尤達正在星災廣場和大家一起準備慶功宴呢。為了給平息礦難的英雄們接風洗塵,鎮裏決定在廣場辦一個露天宴會,各位當然就是主角了,晚上請一定記得賞光前來參加啊。星靈礦溶液、靈晶、還有漂亮的姑娘們都等著和你們見面哦。”

 

  老人風趣地這麽說著,小隊中有幾個靈武司靦腆地乾咳了幾聲,而老人身後的隊伍中則爆發出了友善的哄笑。

 

  “也好。”

 

  辜銀嶽選擇了接受這份善意,對老人點了點頭。然後他轉頭看向北宸,似乎在詢問她去不去。

 

  見向影一臉由她做主的表情,而黑禍和素劫則顯得有點期待的樣子,品華也忽閃著眼睛看著她──她便笑著點點頭答應了。

 

  “不過,我得找個旅館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她邊說,邊指指自己身上那大片大片的血污,一邊的辜銀嶽也贊同地點了下頭。

 

  “噢,當然,不過今天的旅館費用就由我們來出吧,回頭把你選的旅館的帳單拿給我就行。”

 

  “哈哈哈……沒關係啦。”

 

  手頭有1700萬,勉強算是個小富婆的北宸並不是很在意地笑了笑:“那麽我們就先找旅館休息整頓一下了,晚上的宴會,我們會來參加的。”

 

  “好的,恭候你們到來。”

 

  隨後,北宸和辜銀嶽帶著自己的戰器在鎮長的目送下走進了城門。

 

  很奢侈地找了全鎮最高級的旅館,北宸和辜銀嶽各自租下了相鄰兩個套間,戰器們開始休息,而兩個主人則忙不迭奔進浴室清洗身上的污漬。

 

  待到一切休整完畢的時候,天已經有些暗了。

 

  北宸愜意地在沙發中打了個小盹,享受向影的吹頭髮服務,黑禍和素劫在一邊逗阿特拉斯玩──不過後者,貌似沒有北宸的命令就一直一聲不吭地站在原地,連眼皮都不眨一下,最後北宸看不下去了,下令讓他休息,於是他就面癱著想擠進沙發和北宸躺一塊,結果被向影和雙子鉤爪聯合著拖了出來。

 

  過了一小會,辜銀嶽和他的兩把戰器也來串門了,朧雲一下子就和黑禍素劫混成了一片,那羅迦則在一邊冷聲吐槽,房間一下子變得熱鬧非凡。

 

  鬧夠了,北宸突然從沙發中抬起了頭:

 

  “奇怪,西風呢?”

 

  眾人面面相覷了幾秒──確實,西風是從什麽時候消失的?

 

  “說起來,西風好像從進鎮以後就有點怪啊。”

 

  朧雲摸著下巴喃喃起來。

 

  “人家是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妖怪,考慮的自然比我們多一些。”

 

  那羅迦在一邊笑了一聲。

 

  正這麽說著,門開了,西風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環視了一圈屋內的人,然後伸手鎖上了門。

 

  看見他這一動作,敏銳的朧雲和辜銀嶽的神色凝重起來。

 

  “人正好齊著啊,那就現在直接說吧。”

 

  “西風,怎麽了?”

 

  北宸從沙發上起來,坐正了身體。

 

  西風卻沒有回答,而是在房間內轉了一圈,關上窗拉上窗簾,還在四周的牆壁邊貼牆聆聽了一小會,像是在確認沒有人偷聽。

 

  見此,北宸那輕鬆的心情也緊張起來,她拉了拉一邊的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有沒有辦法確保這個房間的交談不被別人偷聽?”

 

  “瞭解。”

 

  阿特拉斯點了點頭,然後手中出現了一個小光球,下一秒,小光球散成了四散的光點竄入了房間的各個角落。

 

  “定位完畢,靈子超震動場搭建完畢,全局干擾層啟動,檢測中。”

 

  他呆了幾秒。

 

  “檢測完畢,運行正常。……可以了,北宸。”

 

  “好,謝謝,辛苦啦。”

 

  接收到北宸的誇獎,阿特拉斯高興地甩了幾下尾巴。

 

  北宸看向西風。

 

 

 

  “現在可以放心說了,西風。”

 

  “嗯。先說結果的話,我們有麻煩了。”

 

  “什麽?”

 

  “我剛才去廣場看了一下,那個尤達──不是本人。看樣子我猜對了。”

 

  “不是本人?”朧雲皺了一下眉,“你的意思是……用幻化靈晶假扮的?”

 

  北宸突然想起來,在追殺達裏姆的時候,似乎有一個替身也用了幻化靈晶,好像那種靈晶可以暫時讓人變成其他人的外貌。

 

  “嗯,而且用的還是最高級的幻化靈晶,如果我不是高等星脈種對靈晶的氣味比較敏感,根本辨別不出來。”

 

  那羅迦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差:“你的意思是……”

 

  “嗯,真的尤達,大概已經死了。”

 

  “什麽?!”

 

  北宸驚叫了一聲,然後立即捂住了嘴。緩了一口氣之後,她小聲繼續開口。

 

  “到底是怎麽回事?”

 

  “還沒有想到嗎?”西風有點不耐地瞟了北宸一眼,“我記得我說過還有一個善後問題沒有解決吧。”

 

  “嗯,是的……”

 

  “不會吧……”

 

  黑禍像是想到了什麽,和素劫對望了一眼。

 

  “難道說……!!主人……!這個鎮危險了!!”

 

  向影似乎也想到了問題,刷地一下從沙發中立了起來。

 

  “向影?”

 

  “主人,是解毒法!月毒的解毒法啊!”

 

  北宸被向影嚴肅的神色嚇得又是一個呆愣,然後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展開了系統的思考──

 

  “啊──!!”

 

  她小聲驚叫起來。

 

  月毒。

 

  治療成功很小的,人類的心頭大患。

 

  治療魯伊那次,如果不是好運撞到了亞曄得到了他的幫助,能不能這麽順利地解決也很難說。

 

  但亞曄那種等級的助力,在整個世界來說畢竟是少數。

 

  所以對一般的平民百姓而言,月毒症幾乎就等於無解的絕症。

 

  然而,就在這次礦難的戰役中,因為阿特拉斯這個變故,月毒有解了。

 

  而解毒藥──所謂的正毒,卻是戰器血這樣隨處可見的東西。只不過因為量是克以上這個偏大的數量,所以即使在以前或許有人用了戰器血來嘗試解毒,也沒有人成功過,因此這個方法一直沒有被發現而已。

 

  也就是說,如果把這個消息散佈出去,月毒症這一辭彙,在世界上將變得不再讓人談之色變,而成了如同發燒胃疼一樣常見的病症。

 

  這本來是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但──

 

  反過來思考呢?

 

  這個消息是震撼性的,現在知道的人卻寥寥無幾。

 

  那麽,如果把這個消息封鎖了──然後壟斷這個解毒方法的話,會變得怎麽樣?

 

  大量的錢財,幾乎可以預料到會以多麽可怕的趨勢,聚攏起來了吧?不光如此,以此來換取無知者的虔誠,甚至可以說創立一個新興宗教都沒有問題了。

 

  如果,有人抵擋不住這樣的誘惑的話──

 

  “尤達──被滅口了嗎?”

 

  因為他興奮地帶來了自以為能給世界帶來福音的消息,所以就這麽──

 

  話音出口,北宸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抖得可怕,向影立即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想要安撫她的緊張情緒。

 

  “多半是這樣。接下來的目標就是我們整個礦難營救小隊了吧。”

 

  ──所以才會有那個廣場宴會嗎?

 

  北宸低下頭冷笑了一聲。人心果然是經不起考驗的啊,這種情況,她應該更早一點料到才是。

 

  “那,現在通知他們一起撤退還來得及嗎。”

 

  辜銀岳平靜地開口了,但他的臉色也並不好看。

 

  “來不及了。”

 

  西風看向了拉著窗簾的窗口。

 

  “我剛才開了光子迷彩去高臺上用瞄準鏡看了一圈。所有的出口都已經圍上了大量的駐軍。如果我們要出去的話,大概會被正面圍剿。”

 

  “強行突破呢。”辜銀岳冷聲追問。

 

  “……”

 

  西風沈思了一會。

 

  “部屬得當的話,可行。對方雖然人多,但單體戰力是我們強。”

 

  “那──”

 

  朧雲的話說了一半,突然從樓下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西風立即暗咒了一聲:該死,因為自己追問尤達的行為,他們有所警覺,所以提前行動了?!

 

  “宸宸!在嗎!!大事不──嗚啊啊啊!!”

 

  品華的聲音響起沒幾秒,一聲不詳的尖銳噪音,伴隨著她的慘叫在樓下響起。

 

  “品華!?”

 

  北宸一驚,不顧向影的阻攔一把拉開了窗簾向下看去──沒有看見品華的身影,只看見地上有著一把斷裂成兩半的淺黃色法杖──還有站在那跟前的,手中拿著一根黑色冒著煙霧的紫色長杖的鎮長,而他身邊有一個拿著巨劍的巨漢,此時正對著那斷裂的法杖,抬起了一隻腳──。

 

  “住手啊!!!!!!!!!!!”

 

  她撲到了窗前尖叫起來,然而那巨漢卻還是一腳踩了下去!那法杖最前端的漂亮透明晶體,被一下子踩得粉碎!!

 

  “啊────!”

 

  品華髮出了臨死的絕叫,隨後,再沒了一切聲息。

 

  “品華!!!”

 

  全身的力氣一下子像是被抽空了,北宸幾乎無法站立,喘著粗氣癱軟下來──被黑禍一把抱在懷裏。

 

  品華死了?就這麽簡單地──被踩得粉碎了?

 

  那個活潑和善,總是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笑鬧,卻又尤其懂事的品華──就這麽死了?!

 

  “主人,──淩霜他!”

 

 

 

  向影略帶顫抖的低吼在她耳邊響起,讓她渙散的神智稍稍凝聚了一些,然後她看見了──鎮長身後另一個拿著長長彎刀的靈武司,正揪著淩霜的頭髮,把他按在地上,黃金色的血液,已經在地上聚成了一個小泊。

 

  “──”

 

  巨大的憤怒,一口氣湧上了北宸的胸口。

 

  那個殺了品華,把淩霜打成重傷的的老人,此時正帶著一隊殺氣騰騰的靈武司,用胸有成竹的看著獵物的神色,眯著眼對北宸露出了陰濕的微笑。

 

  “他在讓我們下去。”

 

  西風在一邊鎮靜地開口了。

 

  “看樣子廣場那邊……還有其他的礦難營救小隊成員……大概已經全部被他解決了。”

 

  “怎麽可能?!”

 

  那羅迦驚叫起來,“他們可全部是精英靈武司啊!?”

 

  “但畢竟也是人類。”

 

  西風說著指指鎮長手中的黑色法杖。

 

  “咒滅杖墨耶。對軍型戰器,只有一招攻擊招數,但足以殺掉靠近的任何敵人──毒霧型法杖。”

 

  “咒滅杖!?”

 

  辜銀嶽的聲音也有些沈不住氣了。

 

  “為什麽他會在這裏出現?!”

 

  “為什麽?你們真的想不到嗎?達裏姆出事,緊接著這裏明明為安全區卻發生礦難,明擺著有人用了什麽手段想要吸引皇室的注意力。”

 

  朧雲大聲咂了下嘴:“──也就是說,這人很有可能是達裏姆的親信,為了掩護達裏姆的逃逸而讓皇室分心!?難怪駐軍消失得這麽乾乾淨淨──原來──!”

 

  而既然是達裏姆的親信,擁有咒滅杖這種等級的戰器也不奇怪了。

 

  “就因為這樣……所以,我們……品華她──”

 

  北宸有些無語輪次地低喃起來,雙眼恨恨地盯著窗外樓下的老人,手,無意識地抓緊了抱著她的黑禍的衣角。

 

  “冷靜點,北宸,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也不可以被憤怒左右,不然就著了那死老頭的道了。”

 

  素劫在一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而這時,大概是有點不耐煩了,挾持著淩霜的大漢,提起手中的長刀,將它紮進了淩霜的肩膀帶著惡意的笑容攪動起來──

 

  “淩霜──!!”

 

  淩霜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但是臉卻整個扭曲了起來,大量的鮮血從他的肩膀湧出,而他卻只是抬起頭,望向北宸的方向,神色猙獰地說了幾個口型──

 

  快──逃──

 

  “阿特拉斯!有沒有什麽能抗毒的東西?!”

 

  “有,北宸。泛用型解毒疫苗,要注射嗎。”

 

  “西風,那毒,會對戰器有危險嗎?”

 

  “只對人類有生命威脅,戰器的話,只會削弱部分能力。”

 

  “給我注射。我去救淩霜。”

 

  “別做蠢事。”西風冷著臉一把拉住他。“走,我開啟次元門,去費因海姆躲一陣子。”

 

  北宸扭頭看向窗外。

 

  淩霜的血越流越多,金色的血液淌得滿地都是,看得她的心都感到了一陣陣的抽搐。

 

  救的話,就會讓在房間裏的同伴們陷入危險。

 

  但不救的話,淩霜就會死。

 

  ……能做到嗎?能讓淩霜,和品華一樣……變成毫無生氣的殘渣,就這麽碎裂在地上──?

 

  她咬緊了下唇。

 

  “西風,你開次元門吧。阿特拉斯,給我注射。”

 

  “是,北宸。”

 

  “阿特拉斯你別什麽命令都聽啊!”

 

  黑禍扭曲著臉咆哮起來,但遲了一步,一道紫色的光芒,打入了北宸的身體內,然後,她竟然沒有要求向影和黑禍素劫任何一人戰器化,就這麽打開門沖了出去!

 

  “主人!!”

 

  向影沒有任何猶豫地追了上去。

 

  “那個笨蛋!”

 

  黑禍和素劫也要追上去,卻被西風一手一個拉住了。

 

  “她讓我開次元門的意思,就是讓我保證你們平安。”

 

  “去你星靈礦的平安!”

 

  素劫反手一拳砸在西風的側臉上,和黑禍一起掙開了西風的手,沖出了門。

 

  “阿特拉斯,給我也注射。”

 

  辜銀嶽在一邊對著沈默的附身月使開口了。

 

  “……”

 

  “這不是你的引導者的命令沒錯。但你這麽做,我會保護你的引導者。”

 

  阿特拉斯那無機質的眼神,在一瞬間閃過了奇妙的光芒,然後一道紫光打入了辜銀嶽的體內。

 

  “她同樣沒有命令你協助她,但如果,你想要再次看到她的笑臉的話,就認真地自己決定自己的行動吧。”

 

  他說完,閃電一般竄出門外,而朧雲和那羅迦也一聲不吭地跟了出去。

 

  房間內只剩下臉頰被揍得有點腫起的西風,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阿特拉斯。

 

  “……北宸。”

 

  最終,阿特拉斯輕叫了一聲,一伸手打破了整扇大窗,直接從視窗跳了出去。

 

  西風獨自一人留在室內,輕嘖了一聲,最終還是拿出了自己的戰器──魔裝狙擊槍,半蹲下來,將槍口對準了樓下。

 

  “……”

 

  旅館門外的空地中,淺色的黑霧帶著不詳的死期,緩緩浮動著。

 

  阿特拉斯從二樓跳下的時候,北宸雙手戴著鉤爪,正有點狼狽地抵擋著兩個高級靈武司的夾擊。

 

  “抱歉──向影,黑禍,素劫,我做了蠢事,拖累你們了。”

 

  她狠狠打開了對方長劍的襲擊,低聲這麽說道。

 

  “但是不這麽做的話,你就不是我們所喜歡的主人了。”

 

  黑禍在她右手上淡淡地這麽說道。

 

  “如果沒有當初你的多管閒事,我和黑禍,早就是兩坨廢鐵了啊。”

 

  素劫這麽說著,帶著北宸的左手一個漂亮的鉤刺,順開了一個靈武司的短劍,然後狠狠地捅進了他的腹腔再毫不猶豫地拔出!

 

  鉤爪前端的倒鉤,帶出了大量的鮮血還有一小截腸子──這個人,鐵定活不長了。

 

  但看到這情景的北宸,卻發現自己那從品華死亡時就降到冰點溫度的心,沒有因此產生任何的不穩。

 

  憤怒──已經徹底掩蓋了她心中的仁慈和懦弱。

 

  是啊,以往都將向影作為先發陣容,這次卻毫不猶豫地直接使用黑禍和素劫這樣的暗殺行刑式武器,她的心,在渴望殺伐與泄怒。

 

  “哈!”

 

  向影在她身邊替她防禦敵人的夾擊,而她則是不顧一切地只管攻擊,另一邊,辜銀嶽和朧雲也瀉出了狂妄的鬥氣,將靠近的幾個靈武司都打得血肉模糊。

 

  移動到遠處的那羅迦和埋伏在二樓的西風,則是沈穩地展開了援護射擊。不時有人體被炸開的嘔心聲音,還有光球爆裂的噪音,在黑霧中此起彼伏。

 

  這一次,淌在腳下的,濺到身上的,不再是藍紫色的妖血。

 

  ──而是,同類的,溫熱的,鮮紅的血。

 

  帶來的戰士一個接一個被北宸一行打倒了。只剩下手持黑色法杖的鎮長,還有那兩個手持巨劍和彎刀的大漢。

 

  鎮長的臉上並未出現不穩,直到那挾持著淩霜的大漢突然之間莫名其妙地像是挨了一下重擊似的橫飛了出去。

 

  光子的閃爍中,阿特拉斯的身形一閃,一把扛起淩霜雙翼一扇,飛回了北宸身側。

 

  “幹得好!!”

 

  北宸大叫了一聲,鉤爪指向鎮長,正要衝過去,眼前卻突然炸開了耀眼的白光!!

 

  鎮長袍子中──還有一支銀白色的長杖!

 

  “碎宵杖──冉香──”

 

  西風握著槍身……不可置信地低叫了一聲,然後他立即回神,對著樓下大喊起來:

 

  “快躲──”

 

  “開”字還沒出口,整個旅館的空地,被從天而降的數十個光球砸中,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和碎裂聲!!

 

  強光和噪音持續了將近四十秒,而等煙霧散去的時候,廣場上,除了鎮長和他那身後的大漢站在一個類似光罩的保護區裏毫髮無損,其他的一切,包括那幢三層的華麗旅館,全部被夷為了平地,一切化為粉塵,連塊大點的磚瓦都沒有剩下。

 

  “大人……”

 

  大漢喘著粗氣對身邊的鎮長低叫起來。

 

  “我們成功了?”

 

  “當然。有你們在,還有什麽敵人可以畏懼的,就算是星脈種,不是照樣被炸成粉末?對吧,親愛的寶貝們。”

 

  老人陰笑地說著,看向手中的兩柄長杖。

 

  然而,無論是墨耶還是冉香,都沒有開口回應他。

 

  “要把結果報告給達裏姆大人嗎?”

 

  “約翰,你還真是沒出息。”

 

  老人斜了大漢一眼,嘿嘿低笑了起來。

 

  “有了全世界月毒症病人的忠誠和錢,我們還需要倚仗達裏姆那個滿口傳說古談的異端瘋子?”

 

  “──大人,您……您是說!!”

 

  “怎麽樣,約翰,跟著幹嗎?”

 

  “那還用說嗎,大人,從次以後,我這條命,隨您差遣!”

 

  化為廢墟的平地上,兩道人影,不約而同地發出了,滿是惡意和野心的低笑聲。

 

  

 

第三十一章 愛麗絲之夢(愚人節禮物)

 

  “嗚──!!”

 

  發出了輕聲的悲鳴,北宸猛地睜開眼,然後額頭撞到了什麽,頭頂傳來輕輕地“嘶”的一聲。

 

  她疑惑地摸了摸額頭,努力地眨眨眼讓自己清醒過來。

 

  環視了一圈,又看到了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她有些愕然地呆愣住了。

 

  ……她回到了T市的住處?身上穿著原先的校服?

 

  奇怪,她不是輟學去了A市嗎?

 

  等等,剛才聽到了誰的聲音?

 

  “小宸?你怎麽了。”

 

  “──”

 

  發出了抽氣聲,她抬起頭,看著那正俯視自己的男人。

 

  “……雷狄斯?”

 

  “小宸,你睡糊塗了吧?我叫尹淩思,別告訴我你一覺起來失憶了。”雷狄斯一臉平淡的表情捏了捏她的臉,只有非常用心才能看見他眼神中閃過的關心。

 

  “……你還在演戲嗎?雷狄斯?”

 

  “演戲的是你吧?若是想用這麽老土的手段來考驗我就不用了,我都不知道你也有這麽女生氣的一面。”雷狄斯(?)說著順手理了一下她的頭髮,“我買了K記的漢堡,吃嗎。”

 

  “吃!”

 

  北宸本能地搶答,然後尷尬地咳了幾聲。

 

  “淩思?”她試探著開口,“奶奶呢?”

 

  “去樓下小賣部買可樂了吧,不是說今天要慶祝你拿了年級前十的成績嗎。”

 

  “啊……”

 

  奶奶還活著。……她還活著,還在自己身邊。

 

  北宸捂住了嘴,呐呐地坐到桌邊,盯著雷狄斯……不,大概應該叫他尹淩思──遞給自己的漢堡發呆。

 

  “小宸,你到底怎麽了?做噩夢了?”

 

  尹淩思將一根薯條塞進她嘴裏,壓低聲音問道。

 

  “嗯……做了很長……很複雜的夢。”

 

  “哦?說說看。”

 

  “……我夢到我們分手了,你變成了皇子。”

 

  北宸故意略去了奶奶死亡的慘事。

 

  “是我變成皇子之後我們分手了,還是我們分手之後我變成了皇子?”尹淩思皺著眉,有點好笑地看著她。

 

  “如果是後者的話,你的潛意識還真夠奇怪的。”

 

  “嗯,還有,我認識了很多人,……很好的人。”

 

  “怎麽樣的人?”

 

  “嗯……有點木訥但體貼得不得了的大哥,一對喜歡欺負人但也很護著人的惡棍雙子,總是扣工資的雇主,禁欲主義看上去很凶但其實很好心的前輩,喜歡開玩笑有點輕佻紅發君,說話很毒的少年,有尾巴的奇怪生物,拿著狙擊槍的扮酷軍人……”

 

  她越說,心情就越低落。

 

  只是個夢的話……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只是個夢的話……

 

  “呐我說,”尹淩思打斷了她的傷感。

 

  “你說的夢裏面的這些人……都是男的?”

 

  “……呃,是啊。”

 

  “……當著我的面說自己夢到了其他男人也就算了,竟然還這麽多個?你是在暗示我你欲求不滿嗎?”

 

  “誒?!沒……沒有啊!”

 

  北宸抽著嘴角後跳了幾步──尹淩思的臉色似乎不怎麽好,雖然他一直以來也就板著張臉,但氣場上還是有微妙的差別的。

 

  “還有……就算想美男,你好歹把風格統一一下吧。又是皇子又是狙擊槍還有尾巴怪,你的夢到底是什麽時代的東西?”

 

  “夢、夢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沒有邏輯的啦!”

 

  北宸紅著臉抗議起來,尹淩思則發出了輕笑聲拍拍她的頭,然後湊上去,雙唇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別想那種莫須有的東西了。”他說,“我才是真正站在你面前的人。”

 

  “嗯……”

 

  北宸總算是稍稍從回憶中抽身,小聲回應了一句。

 

  夢醒了,紅心女王三月兔紙牌軍人全部消失了,愛麗絲像是被世界遺棄的小孩一樣,一臉茫然地回到了姐姐跟前。

 

  

 

外之章 淩霜·卑微與驕傲之間

 

  他不止一次在內心,質疑著這個世界。

 

  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會有兩個高智慧種族。

 

  為什麽在智慧和體能都絕不輸對方的情況下,戰器卻要因為體質的關係被人類驅使、壓榨、玩弄、當做道具一樣地品評。

 

  ──就好像他們除了斬殺敵人,沒有任何意義一樣。

 

  太不公平了不是嗎。

 

  淩霜在維爾維斯鎮鎮附近的星靈礦出生,長大,當時負責培養他的新生戰器評測部門的人,都給予了淩霜很高的評價,他用了很短的時間就晉級到了三芒,出生起就沐浴在各式各樣的讚譽之中,讓他一度以為自己是被人供奉的天之驕子。

 

  然而到了外面的世界,他才發現,自己只不過是定價比其他同類高的商品而已。

 

  他的第一個主人,是一個人類的千金小姐。

 

  她的父親花高價買了他的第一年契約權,讓他陪伴在她的身邊,他的臉很漂亮,因此那個大小姐一臉滿意又害羞的表情,帶著興奮和討好看著他。

 

  膚淺。

 

  淩霜在內心恥笑她的時候,她給他起了一個帶著十足粉紅味的名字,而他則毫不留情面地告訴她:我已經有名字了,叫淩霜。

 

  在此之後,在跟著那個大小姐接觸到了人類的世界之後,他變得愈發看不起人類了。

 

  一群軟腳嘍羅,沒有戰器的幫助,別說星災,連普通時期的附身月使都對付不了。

 

  一群酒囊飯袋,把大把的時間和精力花在挑剔享、受食物的味道上,哪里像戰器,只要吸食充足的星靈力就沒有要求。

 

  一群庸脂俗粉,看著自己有張不錯的臉,就想盡辦法誘惑和討好自己,也不想想,戰器到底是以什麽為榮的族群。

 

  而就是這樣可笑的種族,自己歌舞昇平,卻理所當然地把戰器當做護身符,自己不思進取,卻靠在他們身上睡大覺,甚至趾高氣昂地要求戰器做這做那──也不稱稱自己有多少斤兩。

 

  噁心,噁心,實在太過噁心,這個種族。

 

  如果沒有戰器必須在人類的持有下才能打倒附身月使吸食星靈力這一點,這個種族怕是千百年前就被戰器淘汰掉,消失在這世上了吧。

 

  因此,淩霜一直十分慶倖自己是血統優良素質上乘的燁月種,他可以不像其他同胞那樣受著委屈,忍氣吞聲地為了討口飯吃,任由人類差遣和玩弄。

 

  一年過去後,他拿著那個大富豪給予的契約金,離開了。

 

  他第一個主人──那個已經記不得名字的大小姐,追在後面哭著請他留下來,還說什麽是真心喜歡他,他嘲諷地回望回去,一句話就把那大小姐堵得再也無法言語,只能流著淚目送他離去。

 

  “你喜歡我?喜歡我什麽?……我的臉和血統吧?”

 

  ──他這麽說著,看著對方的眼淚,心裏湧起了病態的快感。

 

  得到自由後,他來到了維爾維斯定居。

 

  有了錢財之後,他可以反過來雇用靈武司幫助他狩獵進食,因此他一點都不急於尋找下一個契約者。

 

  人類很噁心,但總歸會有幾個能看得過去的,他不想和那些做短工的戰器一樣沒有節操地不停換主人,所以,要認真挑選。

 

  ──這麽想著的淩霜,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品評心態,其實和他唾棄的人類挑選戰器的心態,幾乎一樣。

 

  於是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兩年過去了,淩霜在此其間並沒有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他想把那種共同努力晉級的喜悅,留給自己選中的契約者,所以就算資質上乘,卻依舊停留在四輪等級。

 

  在這種心情下,他遇到了向北宸。

 

  在此之前,他一直對一見鍾情這種說法嗤之以鼻,感情這種東西不經過磨煉,怎麽可能看到真正的面貌、結出優美的果實?突然爆發出來的東西,怎麽經得起考驗和洗刷。

 

  但就在看見那個女孩握著自家戰器的手,對著他微笑的時候──淩霜突然感到莫名其妙地一陣如同電擊似的悸動。

 

  他一陣的惱火──惱火自己怎麽會對一個剛見面的女人產生一點都不客觀的情緒。

 

  對方是八級靈武司,長相說不上絕美,但給人乾淨真誠的感覺,面對周圍之人的嘲諷,她並未發怒但也沒放任下去,只是不卑不亢地用一句話堵住了他們的嘴,那麽多個低級星靈核是由她自己親手得來的,至少證明她有耐心不浮躁,也並不是那種為物欲所動的人。

 

  淩霜暗自點頭──嗯,確實符合自己的標準。

 

  然而,看到她身邊站著的戰器的時候,淩霜也同時湧起了一陣厭惡。

 

  三芒量化種,星靈力脈動還低得可笑。這種水準還自不量力地跟在她身邊,就算不怕別人嘲笑他自己,也該為那個女孩想想吧,他會多拖後腿?

 

  不知不覺間,他也加入了談話,還用極其低廉的價格引誘她和自己簽契約。

 

  他知道,其實他在試探,如果她不顧身邊的戰器接受了他的引誘,那就證明她也不過是庸俗的女人罷了。

 

  但同時,他又微妙地覺得,丟了那把配不上她的量化種長劍選擇他也是很天經地義的事。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期望自己被拒絕,還是被接受。

 

  因此,在聽到她的拒絕之後,他雖感到不愉快,但內心卻也松了口氣──可,在看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那一閃而過的厭惡,以及面對那長劍時露出的截然不同的溫暖笑容時,他無法控制地發怒了。

 

  決鬥,被壓著打,然後又借著辜銀嶽的手重傷了她,再要求她向自己下跪行禮,事情就像脫韁的馬,完全不受控制地向著自己意願的反方向疾馳而去,等他覺得後悔的時候,早就已經覆水難收。

 

  不是的。不是的。

 

  每當那個女人在工會裏看見他,不是移開視線就是皺眉,那神態刺得淩霜心亂如麻。可每次他找機會接近她,想上前解釋和道歉時,身體卻總是會不顧內心深處的呐喊,做出些更讓她反感和厭倦的事來。

 

  就這麽把她越推越遠──直到她實在不堪忍受,徑直對自己說出了“不要跟著我”這樣狠絕的話。

 

  淩霜在自己轉頭的那一刹那,終於明白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

 

  為什麽身體總是不願意服從自己的意願,為什麽總是刺激和挑撥她,為什麽不願意老老實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因為如果說出來的話,那就代表自己的臣服。

 

  ──就代表著,自己也變得和自己那第一個主人一樣,成天腦海中只想著一人,癡傻地想盡方法討對方歡心的,可憐又卑微的存在。

 

  他淩霜是何等驕傲之人,怎麽會允許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

 

  所以他決定放棄這個讓自己混亂的女人。──但在這麽賭氣的時候,他心裏卻又帶著小小的希冀,期盼她會發現自己的冷落,來看一眼自己。

 

  結果,他等到的結果是,向北宸不知道什麽時候,悄聲無息地離開了維爾維斯鎮,除了辜銀嶽,沒有通知任何人。

 

  “哈哈……”

 

  他跌坐回椅子,失聲笑了出來。

 

  自作多情什麽啊,淩霜,人家根本連朋友都沒把你算進去啊。

 

  朧雲發現了他的失魂落魄,走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半年後她會去首都,到時候和她好好談談吧,到時候可別再鬧彆扭了。”

 

  淩霜有些疲憊地捂住額頭。

 

  半年。……半年嗎。

 

  真的能……忍受半年嗎。

 

D  e  y  i  k  o  分  享

 

 

 

II 速殺之白影

 

第一章 重返費因海姆

 

  純白色的海。

 

  如同漂浮在溫暖的羊水中一樣,安心、舒適、空泛而平緩。

 

  沒有重量,沒有具體的形態,沒有眼、鼻、口,卻能看到白色的亮光,感受到無形的微風輕輕撫摸著自己的靈魂。

 

  不想回憶過去,也失去了想要完成的目標,沒有前進的動力,也沒有興趣思考自己的現狀。

 

  只是想這麽,永遠保持不變地停留下去。

 

  啊啊──難道說這裏,就是天堂?

 

  我……果然已經死了嗎?

 

  “──!──宸!小宸!!”

 

  有什麽雜音,竄進了純白的海洋,於此同時,安逸的飄搖感瞬間喪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而來的尖銳疼痛。

 

  “嗚──!”

 

  五感一下子返回到體內,北宸因為這劇痛皺著眉發出了嘶啞的嗚咽聲。

 

  “小宸!!感覺怎麽樣?聽得見我說話嗎?”

 

  聲音越來越清晰了。

 

  她用還不是怎麽靈活的思維費力地辨認了一下,似乎是朧雲的聲音。

 

  “朧──雲?”

 

  “是我!!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一隻大手伸過來憐愛地拍了拍北宸的臉頰。

 

  “死和尚!那羅迦!西風!她醒了!!”

 

  一陣嘈雜在她周圍響起,北宸使勁睜開了眼,看到了在視界內晃動的,模模糊糊的人影。

 

  辜銀嶽、朧雲、那羅迦、西風。

 

  看上去還算有精神的樣子──太好了。

 

  但是──

 

  “向影……黑禍……素劫……”

 

  她開口,吃力地呼喚起自己最重要的三個搭檔的名字。

 

  “還有……阿特拉斯……”

 

  雖然還不怎麽瞭解──那個強大無比,面癱卻又喜歡撒嬌的附身月使──

 

  “他們和我們失散了。”

 

  西風站在房間角落開口了。

 

  “──什麽!”

 

  北宸啞著嗓子低叫了一聲,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但被辜銀嶽按回了床上。

 

  “碎宵杖攻擊我們的時候,我開啟了次元門,同時阿特拉斯似乎也開啟了什麽空間轉移的光子場,本來你應該是和自己的戰器一起被阿特拉斯帶走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次元門的傳送優先順序高於他的轉移場,而你又恰好處於兩個傳送場的重疊範圍,所以被強制和戰器分散,然後進了次元門。”

 

  西風這麽解釋著,停頓了一小會兒。

 

  “我說的你聽懂了沒?要我詳細解釋麽?”

 

  “不……大概是聽懂了重要的部分,那就夠了。……你能確定阿特拉斯帶著向影和黑禍素劫離開了嗎?”

 

  “可以,阿特拉斯的轉移速度比我的快。他帶著你的三個戰器消失以後我才發現了你沒被帶走,所以在最後一刻把你的座標和次元門重新接駁。……因此,你受的傷……是我們之中最重的,因為你最後一個進門。”

 

  北宸聽聞後,觀察起了自己的身體狀況。

 

  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疼。

 

  但除此之外,似乎沒有什麽明顯的皮外傷。

 

  “我的傷……?”

 

  “腹部開了一個大洞,腸子都流出來了哦。”

 

  那羅迦在一邊故意陰笑了一聲。

 

  “用掉了70多塊大回復靈晶才把你的命給搶回來。現在我的儲物空間回復系靈晶已經空了呢。”

 

  “我這邊也只剩下3塊了。”

 

  朧雲有點無奈地一攤手,看向西風。

 

  “還有十幾塊。”

 

  西風閉著眼睛這麽回答道,北宸有點後怕地抽了一下嘴角。

 

  “……這麽誇張啊。”

 

  “總之,活著就好。”

 

  辜銀岳邊說,邊摸了摸她的頭。

 

  “那,大家呢……有受傷嗎?”

 

  “……”

 

  辜銀嶽和三位戰器沈默了一小會。

 

  “我們倒還好……但有一個人比較麻煩──”

 

  北宸愣了一下,然後突然想起來:

 

  “淩霜?!”

 

  “嗯。本來傷就很重了,加上挨了一下碎宵杖的攻擊……我們已經把所有的星靈礦溶液都用在給他吊命了。”

 

  “──結果呢?”

 

  朧雲正要繼續說,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淩亂的聲響。

 

  “────她醒了?!”

 

  淩霜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就看見他跌跌撞撞地沖進了屋子。

 

  “你怎麽跑下床了?”那羅迦沒好氣地嚷了起來,“這種時候就該老老實實地安靜下來再生,別浪費我們的星靈礦溶液!”

 

  淩霜卻完全不立繪那羅迦的不滿,只是雙眼直直地盯著北宸。

 

  北宸苦笑著回視他,然後一驚:

 

  “淩霜,你的左手……?!”

 

  他的袖子竟然是空的?!

 

  “槍尖部分還沒再生完畢而已。你……”

 

  壓低了聲音,淩霜向著北宸的床靠近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

 

  北宸歎了口氣:

 

  “好啦……別這樣,現在我們可算是落難同伴了,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和解,怎麽樣?”

 

  她說著,主動對淩霜伸出了一隻手。

 

  淩霜呆了一小會,有點受寵若驚似的,顫顫巍巍握住了那只手,然後……大概又突然察覺到自己的行為,耳根紅了起來,哼了一聲甩開了北宸的手,跑到房間的角落背對著北宸坐下──嘴角卻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那傻笑的表情,任由他怎麽壓抑都控制不住。

 

  看到他這個樣子,北宸不由得笑了起來。

 

  然後她轉頭四顧了一下,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是個陌生的房間。

 

  “這裏是……?”

 

  “這裏是我和雷狄斯在費因海姆的據點。”

 

  “費因海姆是什麽?”

 

  “塞那加德住民對這個世界的稱呼,是古代語,翻譯過來,大致是‘樂園’的意思。”西風邊回答,邊露出了淺淺的嘲諷的笑容。

 

  “塞那加德……是指那邊的世界嗎?”

 

  “是。順便一說,那也是古代語,翻譯過來則是‘神明們的墓場’的意思。”

 

  “……”

 

  “樂園”,和“神明們的墓場”……?

 

  想不出所以然來,北宸放棄了猜測:

 

  “那,這裏是T市嗎?”

 

  “……是的。”

 

  “……是嗎。”

 

  結果,又回到T市來了啊。

 

  她搖搖頭,阻止自己陷入過去的回憶。

 

  “我很擔心向影他們,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去?”

 

  “等我傷好。”

 

  “啊?……你也受傷了嗎,西風!?”

 

  “是。不過因為不涉及生命危險,星靈礦溶液優先給那個淩霜使用了。”西風邊說,邊幻化出自己的戰器──有很多部分看上去都有損傷,雖然損傷的程度不是很大,但西風是靠精密的部件組合起來的戰器,不修復到徹底完美,就無法正常運作。

 

  “那怎麽辦……這裏沒有附身月使,西風不可能晉級,星靈礦溶液又用完了……”

 

  “只剩下磨刃一途了啊。”

 

  朧雲歪著嘴,有點幸災樂禍地看向西風。

 

  “磨刃──是、”

 

  “這個我會自己想辦法,你們不用操心。”

 

  西風打斷了北宸的提問。

 

  “總之,徹底修復大概需要二十天左右。在此之前必須在這費因海姆停留了。”

 

  “等等!那這樣的話朧雲他們不是都要被餓死了嗎?!他們的星靈力儲存量沒有一個是超過二十天的啊!”

 

  “這你不用擔心,在費因海姆,戰器體內的星靈力的星靈力消耗是在塞那加德的二分之一。餓不死他們的。”

 

  西風這麽說著,後退到了屋子門口。

 

  “我去聯絡雷狄斯,你們自便吧。不過這種情況下,儘量減少體能消耗比較好。”

 

  說完,他也不管眾人是否答應,就直接帶上門離去了。

 

  “呼咻──”朧雲吹了個響哨,“不愧是星脈種啊,在完全不一樣的異界也能混得輕車熟路的樣子?”

 

  北宸卻心情複雜地皺起了眉頭:

 

  他說聯絡雷狄斯?雷狄斯也在這裏嗎?她可不怎麽想看見他的臉啊。

 

  邊苦惱邊活動了一下身體,好像沒有剛才這麽疼了,她嘗試著小心地坐了起來,然後在朧雲的攙扶下慢慢下床走了幾步。

 

  “感覺怎麽樣?”

 

  “嗯……還好,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北宸乾笑著摸摸自己的肚子:難怪感覺這麽餓。

 

  “呃,你們的儲物空間,有沒有什麽可以直接吃的乾糧──”

 

  “啊,有哦有哦。管理死和尚的飲食物資的是我。”

 

  朧雲說著,從儲物空間拿出來幾條肉幹遞給了北宸。

 

  餓壞了的北宸說了一句“謝謝”就徑直開始吃了,結果──

 

  “噗!?……&……&%¥%%!?”

 

  她先是一口把肉幹給噴了出來,然後從嘴裏發出了意義不明的怪聲,大聲嗆了起來。

 

  “這……這像是把肉浸到餿水裏再風乾的又酸又臭又辣又苦的神奇味道──到底是怎麽做出來的啊!?”

 

  “呃這個……”朧雲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頭,“是我做的啦。”

 

  “你做的?!”

 

  “嗯……但是,你也知道,我們戰器又不吃人的食物,也不知道怎麽調味比較好吃──就和你們不知道鐵和銅哪個味道好一樣啊。”

 

  朧雲有些委屈地解釋道,還趕忙把剩下的肉幹給收了回去。

 

  “我已經很努力地看人類的那些料理書了哦,但我是巨劍誒巨劍!沒有那種會做出精緻料理的纖細神經啦!”

 

  北宸抽著嘴角看向辜銀嶽:

 

  “那為什麽辜銀岳前輩你不自己做啊?”

 

  辜銀嶽也嚴肅地點點頭:“嗯,確實──”

 

  “不不不不不不不!!”朧雲在一邊不知道為什麽臉色發青地搖起手來:“做料理這種事還是讓我們戰器來吧怎麽能讓主人勞動呢!”

 

  “女人你不要隨便多嘴啦!!你知不知道那家夥烤肉能烤出森林火災我們好幾次差點淪為國際重犯啊!”

 

  “……”

 

  北宸有點同情地看著朧雲和那羅迦發綠的臉。她大概有點明白怎麽回事了。

 

  等等?!

 

  “話說辜銀岳先生!?那也就是說,你至今……一直在吃那種王水(?)肉幹嗎?!你……你沒有產生什麽心理陰影和人生衝擊什麽的?!沒有在嚼著肉幹的時候冒出啊這個世界還是毀滅掉比較好這樣的自暴自棄的想法嗎?”

 

  “我說小宸我做的肉幹有難吃到這地步啊──!?”

 

  辜銀岳沈思了一會,然後低頭看著北宸。

 

  “確實不怎麽好吃,但浪費食物是不尊重獵物的行為,我不會做。”

 

  北宸感動(?)地看著辜銀嶽說不出話來:

 

  真,真是個完美的苦行僧啊!!

 

  脫力了一小會,北宸活動了一下四肢,安撫了一下自己的胃袋,然後打開門張望。

 

  “哦!有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吃的──”

 

  既然雷狄斯也在,那應該會有人類的儲備食物在吧。

 

  打開冰箱,看見了滿滿一冰箱食物,可惜──番茄沙司,生番茄,涼拌番茄片,速食蛋包飯,義大利肉醬面。

 

  “我說雷狄斯……你到底有多喜歡番茄啊身為皇子你偏食做什麽啊──”

 

  她扶著額頭小聲吐槽,然後無奈地從裏面拿出了兩盒速食蛋包飯,把它們拆了包裝後放進微波爐。

 

  “那個……是什麽?”

 

  在一邊傻笑夠了的淩霜,不知什麽時候湊了上來,指著微波爐,有點好奇地問了一句。

 

  “啊,那個啊。能把食物加熱的鐵盒子──這麽解釋的話應該比較好懂吧。”

 

  “原來如此”那羅迦摸著下巴圍著那微波爐觀察了半圈,“這家夥也是輔助型戰器啊。”

 

  “不是啦!”北宸苦笑不得,“這個和你們可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你們是生物,但它只是純粹的工具罷了。”

 

  淩霜伸手想去拉微波爐的小門,被北宸拉住了:

 

  “現在還不可以開,更不可以把手伸進去哦,加熱中呢。”

 

  “嘁,知道啦!我──我只不過是想摸一下而已!”淩霜一邊嘴硬一邊把手收了回去。

 

  這時辜銀嶽在一邊突然開口了。

 

  “也就是北宸你……確實是費因海姆的人?”

 

  “啊?”北宸愣了一下,然後才回神──確實,辜銀岳一行還有淩霜並不知道她是異世界的人的事。

 

  “嗯,是的……沒有來得及和你們說,很抱歉。”

 

  “沒關係,”辜銀嶽在一邊搖搖頭,“你昏迷的時候,我們已經聽西風說了。”

 

  北宸頓時有點氣結:西風也太過實話實說了吧,這些,她本來是想留著自己和辜銀岳他們說清楚的啊。

 

  “叮”的一聲,微波爐響了,北宸趕忙上前把蛋包飯拿了出來,遞了一份給辜銀嶽,然後開心地坐到一邊的餐桌邊準備開吃。

 

  辜銀嶽有樣學樣地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口──然後他的神色立即變了,點點頭,開始大口大口地吞吃起來,速度一點都不亞於餓壞了在狼吞虎嚥的北宸。

 

  “誒誒……真好啊。”

 

  朧雲在一邊撐著下巴看著兩人進食。

 

  “人類的食物種類花樣真多,吃起來也很感覺的樣子。”

 

  “畢竟他們可是全世界最喜歡享受,最追求享受,並願意把大把精力放在這無意義、能削弱意志力的行為上還樂不思蜀的種族了呢。”

 

  那羅迦在一邊吐槽,讓北宸差點被一口蛋包飯給噎住──為什麽要在飯桌邊說這麽深奧沈重的問題啊。

 

  “這東西真的這麽好吃嗎?”

 

  朧雲湊過來將手指伸到北宸的盤子裏,不顧她的阻攔蘸了一下上面的番茄醬,然後把手指伸到嘴邊舔了舔。

 

  “唔。”

 

  “怎麽樣?”

 

  淩霜在出聲問道,朧雲只是搖搖頭。

 

  “沒感覺,就和人類分不出星靈力的味道是一樣的。”

 

  辜銀嶽此時已經吃完了一盤,放下了勺子對北宸認真地點了一下頭。

 

  “你的手藝很高超,承蒙款待了。”

 

  “呀那不是我的手藝啦我什麽都沒做……不過如果真的想吃我的手制料理也不是不可以哦。我做家常平民菜還是可以的!”

 

  北宸這麽說著,對面的辜銀嶽立即點點頭。

 

  “好。需要什麽材料。我替你去狩獵。”

 

  “呃……不需要,只要買就行了。”

 

  “買……”

 

  辜銀嶽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從兜裏掏出了幾個金幣。

 

  然後北宸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雖然在塞那加德她已經是一個小富婆了,但在原來的世界,她依舊還是個窮鬼啊!更別說現在所有的家當都在遙遠的A市了──!!

 

  “又要打零工了嗎……”

 

  她邊說,邊脫力地低叫了一聲。

 

  不管怎麽說,為了能早點見到向影和黑禍素劫,這二十天,一定要好好地熬過去!

 

  這麽想著的北宸,並沒有發現,她對自己在家鄉的世界逗留時,使用了“熬”這個無情的字眼。

 

  或許,再過沒多久,她將不再稱呼這裏為地球,而是同西風一樣──

 

  喊這裏為,費因海姆了吧。

 

  

 

第二章 月與墓場與樂園(上)

 

  “……呃……”

 

  “……唔。”

 

  “……哈啊。”

 

  “……”

 

  向影、黑禍、素劫、阿特拉斯,四人(?)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然後其中三個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各種表示感歎的聲音,至於阿特拉斯──依舊面無表情地呆立在原地。

 

  “那個,小尾巴,你能不能說明一下──”

 

  黑禍抽著嘴角一攤手,指了指附近的景色。

 

  “這到底是哪里啊我說,太詭異了吧。”

 

  “……”

 

  阿特拉斯依舊沈默不語。

 

 

 

  向著世界盡頭般延伸的,砂石的大地。

 

  無邊無際的黑色天穹,群星仿佛就在頭頂搖搖欲墜,地平線可以看出極其細微的弧度,近處遠處都可以看見黑色的奇特的──疑似低矮建築的剪影,而在這些建築之間,鏈結著巨大的長長凹槽,裏面靜靜地淌著妖異的藍紫色液體。

 

  無數凹槽錯綜複雜,以不同的流向,在建築中穿梭著,一眼望去,在廣闊的荒地上,編織成了巨大的藍紫色的……脈絡光網。

 

  看著這樣的景色,向影心裏湧起了不怎麽好的預感。

 

  “阿特拉斯,……這裏該不會是……”

 

  “是賽連克拉德第七十三區。型號B13-B15類生體兵器製造點。”

 

  沈默了許久,阿特拉斯總算是開口了。

 

  向影默不作聲地吸了一口氣。

 

  還真的是這樣啊,他們腳下所踏的土地,這裏……

 

  “我們……在月亮上?”

 

  故鄉塞那加德,毒月塞連克拉德,赤月塞爾藍德,這是整個塞那加德住民都耳熟能詳的名字,只不過最後一個,除了在以世界末日為噱頭的文學或是藝術作品中會出現外,很少被世人提起,雖然人們早已忘卻災難的細節,但恐懼卻代代遺傳了下來。

 

  用著不可置信的口氣,黑禍這麽低喃起來,然後抬頭看著天幕中那一輪巨大的帶著白光的星體。

 

  ──我們,正身處,以往抬頭仰望才能看見的,不詳的藍紫色星體上?

 

  素劫用手指著那像是明月的星體:

 

  “別告訴我,那就是塞那加德?”

 

  “是的。”

 

  阿特拉斯毫不猶豫地這麽回答著,讓跟前的三位戰器有點脫力地皺了皺眉頭。

 

  避難避到天敵的大本營來了,這到底該如何是好啊。

 

  三人不開口,阿特拉斯也不主動說話,

 

  呆愣了一小會,向影歎了口氣問道:

 

  “你確定你剛才說的──主人,還有辜銀岳先生他們沒事嗎?”

 

  “無法確認,但生存率為72.77%,次元門的開啟預熱百分比,在我們傳送執行時已經完成了80%。”

 

  阿特拉斯老實地這麽回答,雖然大部分都沒有聽懂,但向影知道他大概是在說北宸他們獲救幾率很高的意思。

 

  “你說次元門──?”

 

  黑禍追問了一句。

 

  “是。通往費因海姆的次元門。”

 

  素劫愣了一秒突然一拍手:

 

  “對啊,西風是星脈種,星脈種能開啟通往樂園的次元門啊!那就是說他們很可能被送去了費因海姆咯!?什麽啊,搞了半天小泥鰍根本用不著找霞血,西風就可以讓她回去啊!!”

 

  聽到素劫這麽說,向影不安的心情也減淡了一些。也是,雖然不知道他們身處,但契約的烙印還好好地存在著,那就代表北宸還活著。

 

  “不過小泥鰍不是一直嚷著要回去嗎?她這一回去,該不會──”

 

  黑禍的聲音一下子變得低沈而有點煩躁。

 

  “不會的。”

 

  向影對雙子鉤爪微微笑了起來。

 

  “如果主人要離開,一定會解除和你們之間的契約再離開,她可不會就這麽丟下你們一走了之的,你們覺得她會忍心看你們餓肚子嗎?而且……她答應過我,就算是回去費因海姆,也要帶著我的。──所以,她一定會想辦法回去塞那加德,哪怕去了之後再走,但一定會去。因此不用擔心。”

 

  黑禍和素劫悶聲思考了幾秒,然後黑禍一下子抹去了帶點放鬆和欣慰的神情,上前一把抓住了向影的前襟:

 

  “你個笨蛋影!竟然私下裏和小泥鰍做了這種約定!?讓她帶你回去?!”

 

  “呃,是的……”

 

  “為什麽不幫我和黑禍也預約一份啊!!”

 

  素劫也在一邊不滿地大叫起來,向影則是有些哭笑不得。

 

  “費因海姆是沒有附身月使的,去了那裏……就代表等死,我又怎麽能擅自為你們要求這種事?”

 

  “嘁,你能去等死,為什麽我們不能?”

 

  “我的命是主人救的,但你們──”

 

  向影說到一半,停住了。──其實黑禍和素劫的命,也是北宸救的啊。雖然黑禍和素劫對北宸的態度沒有半點像是對恩人報恩的樣子,但,大概,這並不代表,黑禍和素劫就沒有將此記在心裏吧。

 

  他苦笑著歎了口氣。

 

  “主人要是知道連你們也想送死,大概又要哭一回了。”

 

  “‘又’?”

 

  黑禍敏銳地抓住了向影話中的細節──北宸兩次因為赤月巫女的事哭,都不是在他們面前。

 

  “嗯,她那時候很混亂,也很怕在你們還有亞曄前輩面前丟臉,所以……”

 

  “在你面前,她就會哭。”

 

  素劫冷聲介面,語氣中的不善讓向影愣了一下。

 

  “面對雷狄斯的時候也是這樣呢。她哭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總是你。”

 

  “……”

 

  向影沈默了。

 

  “得到她的依賴……卻又沒辦法付出對等的支持,其實也是一種煎熬啊。被我所羡慕那強大的攻擊輸出的你們,其實根本沒有感到不甘的必要。”

 

  隨著向影的這句話,黑禍和素劫同時收起了那不善而排斥的氣場,有點心虛地對望了一眼。

 

  沒錯,雖然北宸從來不在意,他們也儘量不提,但是實力差確實明白地擺在那裏,他的鋒利度遠不及黑禍素劫,契文的種類也少得可憐,就算所有人都不在意,向影自己,恐怕也很難擺脫自己實力不濟的陰霾。

 

  就因為這樣,以他的性格,越是受到北宸的重視,就越會更因此感到不安和羞愧吧。

 

  “抱歉,不該對身為戰友的你說這種話。”

 

  黑禍偏著頭,小聲這麽說道。

 

  向影立即詫異地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至少,我是沒有辦法讓主人的臉上出現這麽活躍的表情的,如果我可以讓她感到安心的話,那能讓她快樂的,就是你們。”

 

  黑禍一下子笑出聲來:“笨蛋影你確定那是活躍的表情而不是扭曲的表情嗎?還有如果被我們折騰還能快樂的話她就真的是個不可救藥的大M了。”

 

  “……”

 

  向影抽著嘴角沒說話,但黑禍和素劫的表情卻一下子開朗了起來。

 

  其實事實上,有雙子鉤爪在的時候,北宸的心情再低落,也會一下子回轉起來──這就是他們的魅力吧。

 

  “呼,結果搞了半天,這邊到底該怎麽辦──”素劫邊自嘲地笑著,邊轉頭望向那蒼涼而又詭譎的藍紫色大地。

 

  “喂,小尾巴,我們有辦法回去的吧?一周之內回不去的話我們會餓死在這裏的哦。”

 

  “有。”

 

  只有被問到問題的時候,阿特拉斯才會極其被動地開口說話,也不知道剛才向影三人之間的談話,他有聽進去多少。

 

  然後他轉身,向著某一個方向筆直地飛奔了起來,三位戰器立即邁步跟在了後頭。

 

  比較神奇的是,他竟然毫無意見地接受了“小尾巴”這個奇怪的稱呼。──當然,這是題外話。

 

  然後在跟著阿特拉斯趕路的途中,交談又開始了。

 

  “不過,就算回去了找不到小泥鰍的話還是有可能餓死吧,”黑禍歪著嘴角一攤手,“完了完了,在和她分開之後我竟然半點都沒去想過找臨時使用者,這不代表我們淪為和那個癡情的長槍一樣等級的東西了嗎?”

 

  “總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噁心誒,老弟,我們變成貞潔烈夫了嗎?那以後磨刃怎麽辦啊?”

 

  “事先聲明那種事在主人自願情況之外你們絕對不許做!”

 

  向影聽聞,轉頭有點兇神惡煞地盯著雙子咬牙切齒地強調著。

 

  “知道啦知道啦,就算你沒意見我和黑禍也不會做的。”

 

  “……咦。”

 

  見向影有點意外地呼了一聲,黑禍立即邪笑著擺手。

 

  “別誤會了,不是我們倆紳士,而是剛好相反,我們在遇到小泥鰍之前一直是幹短工的(即僅出租短時間的契約權,經常換主人),這方面很亂來,甚至有點兇暴哦,就算平時喜歡開玩笑,我們可不想給她造成啥嚴重的心理陰影啊。”

 

  向影神情複雜地皺了皺眉,對此素劫像是安慰似的拍了一下他的背。

 

  “而且,照小泥鰍的性格,她是那種比較注重精神交流的類型吧?我看她不會輕易替有戀愛心情之外的戰器磨刃呢。……對人類也一樣吧。”

 

  “嗯……是的。”

 

  向影想起了和她單獨接觸的那些日子,偶爾有些過於體貼的行動,她也會臉紅,雖然情緒激動的時候會來一下擁抱什麽的,但分寸掌握得非常好,沒有做過什麽帶有暗示性的曖昧舉動,拉著向影的手的時候,也自然和純粹得像是親密的死黨。

 

  “恐怕因為那個雷狄斯的事……她不會輕易地再對異性有那種感情了吧。”

 

  低聲這麽說著,向影努力按捺下胸口湧起的微妙而略帶痛感的情緒。

 

  “……”

 

  黑禍在一邊發出了有些不爽的呼氣聲。

 

  “那麽我們呢。”素劫在一邊輕聲說道,“在揣測她的心情之前,我們是不是更該搞清楚自己的想法?”

 

  “……”

 

  “我們對她──到底是戰器對契約者的主從之情,還是比這更複雜更噁心的東西?”

 

  一時間,幾人都陷入了沈默

 

  周圍的景色風格幾乎沒有產生變化,只能看見黑色的建築剪影在視界內,隨著自己的移動慢慢變著樣子。

 

  阿特拉斯依舊在前面一步十幾米地飛速竄躍著,完全不加入三個戰器的談話,他們不開口,周圍就變得像是世界盡頭一般地安靜。

 

  這確實是個少有的可以安靜反省自己的機會。

 

  自己的主人不在身邊,故鄉塞那加德在那頭頂的天上。

 

  只有立場完全和自己一致的戰友,和自己一起,為了早日與主人重逢,在廣闊的月面上疾馳奔走。

 

  良久。

 

  “啊啊……煩死了!”

 

  黑禍用力地咂了下嘴。

 

  “不想了!本大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的了!不管怎麽說,這世界上能為了我們行戰器禮的女人可找不到第二個了怎麽能放過啊!喜歡的妞就直接上去泡唄,想這麽多做什麽?!人家都放話說附身月使都沒問題了!”

 

  “對啊,還真的能和附身月使好好相處呢。”素劫笑了一聲拿下巴指指前面阿特拉斯的背影,“那小泥鰍還真的不負期望地重口味啊。”

 

  向影也不禁笑了出來:“也是,就算被拒絕了,至少還能作為好友和搭檔留在她身邊,所以沒什麽好怕的。”

 

  “我說笨蛋影你能不能別這麽消極啊。”

 

  “不過,老弟,他說的也沒錯,如果小泥鰍她真的沒這想法的話,我們也可以趁自己的心思還下得不深的時候早點抽身啊。”

 

  “素劫別連你也這麽沒出息啊!哪怕啥都不做想想總不犯法吧!這裏可是月亮塞連克拉德!回去了可就沒機會了!”

 

  話說黑禍你腦袋裏那些只有在月亮上才敢想的東西,到底有多獵奇和變態啊。

 

  ──向影抽著嘴角不知如何吐槽。

 

  而就在這時,阿特拉斯的身形停了下來。

 

  “怎麽了小尾巴,到了嗎。”

 

  “不。”

 

  阿特拉斯平淡地否定,然後轉身,用紅色無機質的雙眼盯著三個戰器半晌。

 

  “你們的話,經過分析,可以判定為發情。”

 

  “────啥?”

 

  黑禍差點一口氣沒有緩過來:只是偶爾談論一下比較纖細的人生話題而已,怎麽就變成發情了啊!?他們的發情有這麽無害嗎!

 

  “話說這裏清一色男性我們發哪門子的情啊。”

 

  素劫冷聲反駁,向影也用力點頭。

 

  阿特拉斯不說話了,然後似乎有些疑惑地以微小的幅度偏了一下頭。

 

  “戰器也有同性戀情況出現嗎。情報更新完畢。”

 

  “你給我等等不要擅自總結錯誤的情報啊!”

 

  “話說我們明明是在談論主人啊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推斷主人那樣子怎麽看都不是男性吧!”

 

  “──你們在談論的是、泥鰍和主人。”

 

  “那就是在說你的引導者向北宸啊!你知道她是女的不是嗎?!”

 

  黑禍幾乎要抓狂了。

 

  結果阿特拉斯立即雙眼射出了有點危險的凶光。

 

  “你們對著我的引導者發情?”

 

  “幹什麽,不可以啊?──等等我都被你繞暈了我根本沒發情!”

 

  素劫也要暴走了。

 

  “阿特拉斯,我們只是確認一下對主人的感情而已,並不是你說的那麽不堪的情況。”

 

  向影好脾氣地解釋了一句。

 

  “哦。”

 

  事實證明阿特拉斯其實還是很講道理的,他沈默著呆了一小會,然後開口了。

 

  “那我也要對北宸發情。”

 

  “不行!”

 

  “滾!!”

 

  “去死!!!”

 

  結果三個戰器毫不猶豫地怒斥了。

 

  頭頂,暖銀色的星體塞那加德灑下了不是很明亮的光芒,四人再次開始在佈滿藍紫色脈絡的大地上趕路。

 

  啊啊,沒想到真的是這樣呢。

 

  果然,分離才是確認自己想法的最好契機嗎。

 

  才分開那麽一小會,思念便鋪天蓋地地襲來,幾乎偷偷佔據了所有的思考。

 

  所以,就暫且原諒那三位戰器胸中那偶爾萌發的風花雪月吧。

 

  

 

第三章 月與墓場與樂園(中)

 

  北宸回到地球的第二天。

 

  本來說是準備去打工的,但還沒來得及去上網查詢零工的訊息,西風和雷狄斯回來了。

 

  見到北宸,雷狄斯什麽都沒說,只是丟給她了一張銀行卡,還報給她了取款密碼。

 

  342517。──別人不知道這數字代表什麽,但北宸卻知道。

 

  那是她的學生證尾號。

 

  她朦朧間,回想起了當時的談話。

 

  “淩思,幫我拿一下學生證可以嗎?在我包的外層。申請獎學金的表格又要用到學生證號碼了──”

 

  “20071067342517。”

 

  “──誒?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你都讓我幫你拿了三次了,既然使用頻率這麽高還不如背下來。順便一說,你的身份證號是──”

 

  “等等等等──你,你把我的證件的號碼都──?!”

 

  “還有三張銀行卡號,要確認嗎。”

 

  “……呀……不,那個……算了……”

 

  時隔一年多,一切都變得如此陌生。

 

  在北宸複雜的視線中,雷狄斯拖著略帶疲憊的腳步打開了冰箱,然後身形頓了一頓,轉頭看著北宸欲言又止。

 

  “如果你是在意你的番茄癖被發現的話,那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這裏所有人都知道了,你不需要再有任何心理負擔。”

 

  西風無情地在邊上揭穿了事實,雷狄斯只得扭過頭去乾咳了一聲。

 

  手中的銀行卡還散發著淡淡的溫度,北宸正要說話,一邊的電視機裏傳出的新聞報導的消息,吸引了北宸的注意。

 

  ──有人死了。

 

  在這個世界,死人的新聞並不稀奇,但,如果死的是副市長的話──

 

  報導並未細說市長的死因,主持人公式化地說著警方的推斷現場的情況還有政府要人的發言,但北宸卻完全沒聽進去,只是刷地白了臉。

 

  “……雷狄斯,是你做的?!”

 

  辜銀岳聞言轉頭看著北宸。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個鐵盒子可以和成象靈晶一樣顯示出精細的圖像,但他隱約覺得這上面的圖像應該是真實的。

 

  那麽,為什麽北宸會立即將這條死訊和雷狄斯聯繫在一起?

 

  “是我。”

 

  雷狄斯並未否認,他看上去很疲勞,有些懶得費口舌解釋的樣子。

 

  見此,北宸有些有氣無處發的煩躁……她沒好氣地跺了一下腳。

 

  “……你不怕我報警嗎?”

 

  “要不要報你自己決定,小宸。”

 

  雷狄斯拿出了一瓶疑似番茄味的汽水(牌子很罕見),走到沙發邊窩了進去,大口灌了半瓶,然後伸手捏著自己的眉頭。

 

  “……”

 

  北宸沈默了。

 

  基於這個世界的道義和觀念,雷狄斯殺了人,她該去報警,但基於私心呢。

 

  畢竟,死的人,是間接害死奶奶的兇手。

 

  “哦對了,金茗晶也死了。”

 

  “!!”北宸再次抽了一口氣,“你……你不是──”

 

  “她耍了手段騙了我。我要的東西根本不在她這裏,然而我卻──所以我殺了她。放心,她死得很慘。”

 

  北宸用力地後退了幾步。

 

  金茗晶身上,根本沒有雷狄斯要的東西。

 

  那麽當時,她的忍讓是為了什麽?她所承受的憋屈又算什麽?奶奶的死又算什麽!

 

  雷狄斯沒有看她,一隻手拿著汽水瓶,靠在沙發上抬頭仰望天花板。

 

  “我替你和你奶奶復仇了。她和支持她囂張跋扈的後台,我已經除得差不多了。”

 

  “……”

 

  北宸轉頭看著地板,歪著嘴角苦笑起來。

 

  不愧是一個國家的皇子,在異世界也能輕易地幹掉副市長和他的外甥女。

 

  他在異界短短兩年不到,卻能如此豪邁地甩給她這個原住民一張銀行卡──雖然不知道裏面有多少錢。

 

  她甩了一下手中的卡。

 

  “這些都是你的補償嗎?”

 

  “如果你還想和我糾纏不休的話,就選擇拒絕好了。”

 

  雷狄斯歪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說的也是。我收下,反正我確實缺錢。”

 

  北宸淡笑著回答,雷狄斯則面無表情地把頭扭了回去。

 

  “你也可以報警,能不能逃脫追捕是我的事。”

 

  “算了吧。”

 

  北宸歎了口氣。

 

  “殺人犯償命是罪有應得,既然這個世界的法律制裁不了他們,由異世界來的復仇者來解決也不錯。”

 

  “是嗎。……我累了,你們自便吧。”

 

  雷狄斯說著,帶著有些虛浮的腳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我也出門了。”

 

  雷狄斯剛走,西風也轉身走向大門口。

 

  “咦,西風,這麽晚了,你要去哪?”

 

  “……”

 

  西風沒有回答,身形卻停住了。

 

  “西風?”見此,北宸疑惑地問了一句,“昨天晚上你也不在吧?你最近不是應該抓緊時間養傷嗎?”

 

  “他是去磨刃。”

 

  辜銀嶽在一邊開口了,西風有點不快地咂了下嘴,然後嘲諷地看著北宸。

 

  “我不出去,難道你來替我磨刃?”

 

  “那不可能。”

 

  北宸還沒回答,辜銀岳在一邊冷聲開口了。

 

  “所以就別管這麽多!!”

 

  西風的聲音猛然大了起來,幾乎是惡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碰的一聲摔上門,離開了雷狄斯的住宅。

 

  “辜銀岳先生,磨刃……到底是什麽?”

 

  北宸被西風的發火弄得有點兒莫名其妙,於是轉頭詢問正擰眉看著大門的辜銀嶽。

 

  “你還是別知道比較好。即使要說,也得由你的戰器對你說。”

 

  辜銀岳沈聲這麽回答,北宸見此也不追問了──辜銀嶽的話,不知道為什麽她是無條件信任的。

 

  “好,那我就不問了。”

 

  北宸轉頭看看書房,那裏面傳出了朧雲、那羅迦和淩霜大驚小怪的感歎和吵鬧聲──他們剛學會用電腦,正玩得不亦樂乎著呢。

 

  “辜銀岳先生,你不去玩嗎?”

 

  “不了。”

 

  辜銀嶽說著看向電視機。

 

  “正因為這個世界新奇複雜、有它的魅力和誘人之處,所以我更不想接觸。朧雲和那羅迦可以沈迷於新事物,但我是負責調度他們準繩的人。”

 

  “原來如此──”

 

  北宸有點佩服地看著辜銀嶽:還真的是強悍到可怕的自控力啊。自己被送去塞那加德的時候,可是對新世界一下子好奇得不得了,立即就一頭栽進去了呢。

 

  ……不過這樣,不累嗎?

 

  “對了,”辜銀嶽打斷了北宸的思考,“我餓了。”

 

  “……誒?”

 

  “……”

 

  “……”

 

  “……呃……”

 

  “……”

 

  “……我,我去做些點心。”

 

  “嗯。”

 

  對視了十秒之後北宸認命地在辜銀嶽那電死人不償命的微笑中,暈頭暈腦地跑去了廚房。

 

  就這樣,一夜過去,轉眼天亮了。

 

  第二天一清早,北宸起床沒多久,三個戰器貌似是看了一個通宵的線上影院,這才昏昏沈沈地跑去房間休息──看著他們那疲勞又意猶未盡的樣子北宸苦笑了起來:不管是人還是戰器,新接觸電腦的時候總是尤其興奮呢。

 

  雷狄斯已經起床有一會了,正吃著上面塗滿番茄沙司的醬啃著,見北宸過來,他立即從一邊的電飯煲中拿出了一盤迷你小兔包,接著倒上了滿滿一杯熱牛奶遞了過去,動作隨意而自然,雖然還是能看見身為皇族的貴氣,卻少了高高在上的感覺。

 

  北宸尷尬地愣了幾秒,又不好意思拒絕,只能呐呐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埋頭吃了起來。

 

  不過吃了幾口,看見坐在桌對面的辜銀嶽一聲不吭,跟前也沒放著任何食物,她不由得疑惑地皺皺眉。

 

  “辜銀岳先生,你吃早餐了嗎?”

 

  “還沒。”

 

  “……”

 

  北宸聞言扭頭黑著臉看了雷狄斯一眼:他好歹也是你雇的人啊。

 

  “別看我,是他說他想吃你做的早點。”

 

  雷狄斯立即舉起一隻手平淡地伸冤,一邊的辜銀嶽也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其實那些速食由誰來做味道都是一模一樣的啊──雖然心裏這麽吐槽著,北宸還是老老實實去開冰箱了。

 

  誰叫人家是彪悍的前輩呢。

 

  “對了,雷狄斯殿下。這是維爾維斯地區星靈礦的調查書。”

 

  在廚房忙碌的時候,看到餐廳那邊傳來了細微的紙張的聲響。

 

  “好,我看看。……這樣啊。嗯,你做得很好,酬金等回了塞那加德之後我會一併給你。”

 

  “可以。”

 

  看樣子是在完成委託的確認工作啊──雖然還是對辜銀嶽調查的內容很感興趣,但她也知道,皇室想要追查的東西,別問對自己的安全比較有保證。

 

  早餐過後,雷狄斯又消失了,北宸則是拿上了他給的銀行卡,換上了(貌似是雷狄斯或者西風)新買的私服,像是要準備出門的樣子。

 

  見此,辜銀嶽追問了一句:

 

  “要出門嗎?”

 

  “是的。……有些事,想要去做。”

 

  “我陪你吧。……我去叫朧雲。”

 

  “呃,你願意陪我我倒是很開心,但朧雲就不用了,這個世界沒有星災也沒有附身月使的,不需要隨時有武器防身,就讓他好好休息吧。而且……”

 

  北宸抽著嘴角看看自己的手。

 

  “我們的身體在契文的作用下,已經比這個世界的住民本身的體能要強上太多了。”

 

  要以她原本的體能參加野外長距離跋涉或者參與星災,早就死得肉片都不剩了吧。

 

  辜銀岳沈默了幾秒,然後點點頭。

 

  “那好。走吧。”

 

  “等等等等!你這一身輕甲出去,會被外面的人圍觀的!”

 

  北宸一頭黑線指指放在沙發邊的男式的新衣服,

 

  “那個應該是雷狄斯給你留著的吧,換上那個比較好……”

 

  “好。”

 

  幾分鍾之後,辜銀嶽換完便裝,皺著眉出來了,而北宸一下子愣住了。

 

  這,這……

 

  這身材也太好了吧!!就這麽帶出去不會引起轟動什麽的吧!

 

  “呃……唔,那個……”她一邊丟臉地捂著有點發燒的臉,一邊視線遊移,從天花板看到牆上的壁畫。

 

  “很……很帥氣哦!”

 

  普通的休閒服加牛仔褲,讓那硬氣的沖天發和淩厲的面部線條也柔和了不少,一眼看上去給人一種“酷酷的鄰家大哥”的感覺。

 

  “是嗎,很不習慣。”

 

  沒有注意到北宸的失常,辜銀嶽只是一臉不滿意地拉著自己的袖子,隨著動作,略顯單薄的衣料下那有點誇張的肌肉曲線又露了出來。

 

  北宸捂著鼻子扭過頭──

 

  要命啊還好他平常是禁欲系打扮啊不然和阿特拉斯倆站在一起她真的會噴鼻血的吧!

 

  “好了,準備完畢,走吧。”

 

  “……好、好。”

 

  暈頭轉向和辜銀嶽一起走到了玄關,正巧,門開了。

 

  “西風?你回來了啊。”

 

  “……”

 

  西風的臉色比出門前更壞了幾分,恨恨地剜了開口打招呼的北宸一眼,什麽話都沒說就徑直走去了房間。

 

  “他……他到底怎麽了啊。”

 

  “這不是你知道了之後就有辦法改善的事,走吧。”

 

  “……哦……”

 

  辜銀嶽略帶強硬地推推她的背,催促她出門。

 

  算了,西風也只不過是因為雷狄斯的命令才呆在他們身邊的吧,過度的關心大概確實有點失禮──這麽想著,北宸搖搖頭將西風的事暫時丟在了腦後,和辜銀嶽一起出門了。

 

  果然,一出門,大街上無數道視線就啪啦啪啦地紮在了辜銀嶽身上,連帶著在他一邊的北宸也感到渾身難受。

 

  高大英挺身材完美不說,還帶著這個世界的人很少有的武者的沈穩和隱忍的傲骨之氣,比起那些歌星影星也絲毫不讓顏色,和他一比,站在他身邊、比他矮上快兩個頭的北宸,簡直就像是個跑腿的小跟班。

 

  “……”

 

  似乎是對周圍的視線有點不悅,辜銀嶽散出了小量的殺氣,一些人識趣地收回了視線,不過還是有人在用餘光偷偷地打量他。

 

  “走吧。”

 

  他輕輕拍了下北宸的頭,這一動作立即讓無數視線瞬間紮到了北宸的身上!

 

  “……走,走吧。”

 

  於是她拉著辜銀嶽的袖子,低著頭逃命似的奔向了地鐵站。

 

  最後,北宸和辜銀嶽來到了市郊的一片大大的公墓。

 

  她帶著辜銀嶽在無數墓碑間穿行,然後走到了其中一座墓碑前,緩緩停了下來。

 

  墓碑上寫著“向芝嫣之墓”,沒有寫立碑者的名字。

 

  將一束複色大波斯菊和幾盒特產綠豆糕放在了墓前,北宸雙手合十,閉上眼對著墓碑安靜了一小會。

 

  見此,辜銀嶽也學著她的樣子雙手合十,對著墓碑點了點頭。

 

  良久,北宸盯著墓碑上的小小照片開口了。

 

  “她是我的奶奶。雖然和我沒有血緣關係,卻是養大我的最重要的親人。”

 

  照片上是一個消瘦的老年女性,表情慈愛而又睿智,雖然臉上已經爬滿皺紋,但依稀可以看出五官的清美──她年輕時一定是個有著傾國之色的美女吧。

 

  辜銀岳沈默了幾秒,然後開口了。

 

  “……她看上去,很強。”

 

  “……咦?”

 

  北宸有些愕然地轉頭看著辜銀岳,“很強”?哪里看出來的……照片上奶奶的樣子,明明已經很虛弱了啊。

 

  辜銀嶽輕輕搖搖頭。

 

  “……不是說肉體上的。她有著強者的眼神。”

 

  “是嗎。……你說得很對,辜銀岳先生,她是個很強的人。沒有子女的供養,沒有家人的關心,卻依舊把我拉扯得這麽大。她周圍的人,沒有人不喜歡她,就算是附近的小混混見了她,也會彆扭地叫一聲向奶奶。”

 

  北宸雙眼流露出辜銀嶽從未見到過的依戀和思念,看向照片上的老人。

 

  “比誰都堅忍,比誰都寬容,獨立自信而又幽默,從來不開口抱怨生活的不公,只看著讓自己快樂的方向,是讓我非常憧憬的人。”

 

  她說著蹲在了墓碑前,看著那些不怎麽珍貴的祭品。

 

  “大波斯菊科斯莫斯是她最喜歡的花,綠豆糕是她每天休息看電視時最喜歡吃的點心,泡一杯普洱茶,吃著綠豆糕看電視,似乎對她來說就是最令人愉快的享受了呢,然而,就是這樣好的一個人,卻……”

 

  “……”

 

  辜銀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傾聽。

 

  他知道,北宸會這麽輕易地答應讓他隨行,就是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物件。

 

  北宸悲傷而憤怒的聲音再次響起。

 

  “奶奶,如果你活著的話,肯定又要說我了對吧。那個該死的老混蛋和他外甥女,被淩思殺死了,我沒有報警。……你說,我是不是已經變壞了啊。”

 

  一陣風吹過,空氣中傳來低啞的風的呢喃,北宸用力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呼吸平緩下來。

 

  “奶奶,”她輕聲說,“我是來向你告別的。雖然不是百分百地確定……如果以後,我不能來看你,請原諒我。……如果我無法按照你希望的路走下去,請原諒我。”

 

  不能來看她──聞言,辜銀嶽皺了皺眉。

 

  就算是決定留在塞那加德,只要有西風在,每年掃墓也不是難事,那麽為什麽她會說出“不能來看你”這樣的話?

 

  她……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嗎?為了什麽?

 

  “北宸。”高大的武者開口了,“你在為品華的事自責嗎。”

 

  “──!?”

 

  北宸聞言猛地抬頭看向辜銀嶽。

 

  “……你怎麽知道,我根本沒說過這……”

 

  “就是因為沒有提起才奇怪。”

 

 

 

  辜銀嶽打斷了她的話。

 

  “你準備回去塞那加德之後,為她復仇對嗎。”

 

  “……”

 

  北宸只是咬了咬牙,並未反駁。

 

  “辜銀岳先生。……我殺了人。……那天,我殺了人。”

 

  “嗯,我知道。”

 

  “或許在塞那加德殺人是沒什麽了不起的,但在費因海姆……在這個世界,殺人是需要償命的大罪。”

 

  她說著,用一隻手捂著自己的眼睛。

 

  “我身為費因海姆的人,一直在受著那樣的法律約束和觀念教育,卻殺了人。”

 

  “你覺得自己墮落了,所以想豁出去不管了嗎?”

 

  “我……”

 

  “……你是在塞那加德殺的人,但在這裏,你會殺人嗎?”

 

  “啊?……不,不會。……當然不會了。”

 

  “那樣不就可以了。”

 

  辜銀嶽拿掉了她蓋在眼睛上的手。

 

  “品華要是知道你準備為她復仇的話,應該會很欣慰,也會很擔憂吧。……畢竟,敵人很強。”

 

  北宸低著頭沒說話。

 

  “但是,別去送死。否則你的三位戰器……還有我們,都會恨你的。”

 

  “……”

 

  “你殺人,只是為了保護自己活下來,你奶奶一定會原諒你的。”

 

  “不是這樣──!”北宸的聲音突然間大了起來,“不管奶奶會不會怪我,我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殺了人的我,沒資格留在費因海姆,然而留在塞那加德的話,我可能會變為更可惡的大罪人!所以……還不如為品華報仇之後消失比較好──”

 

  她拉住了辜銀嶽的袖子,肩膀微微顫抖著。

 

  “……我是,赤月巫女,災噩之母啊。月毒症解法帶來的腥風血雨,最開始的起因不也是我嗎?!如果我沒有問阿特拉斯那句話的話──一切的一切都不會開始!”

 

  “──!!”

 

  辜銀岳聞言猛地吸了一口氣,他花了好一會才回神,然後突然間,轉頭狠狠盯著不遠處的廊柱。

 

  他緩緩地掙開了北宸的手,挪動自己的身體,繃緊全身的肌肉,將自己擋在了北宸和廊柱之間作為屏障。

 

  用這個舉動,告訴廊柱下的人影──我不會讓你對她動手的。

 

  然而,只是低著頭的北宸並未發現辜銀嶽的考量,只是以為他有了退卻之意,她歪著嘴角苦笑了一下。

 

  “所以,我說不定,真的會引起災難。……還是趁早遠離我,比較好哦。”

 

  “不是這樣。”

 

  辜銀嶽壓低聲音開口。

 

  “我不信。月毒症解法帶來的變故,起因是人性的貪婪,和你沒有關係。我不信你會帶來災難,有著和向芝嫣女士一樣的眼神的人,我不相信你會是災噩之母。”

 

  北宸驚訝地瞪大眼。

 

  “嗯,或許你自己沒有發現。你的眼神,和你奶奶的很像。……我相信你是好孩子。”

 

  有著狼一樣雙眼的男人,此刻正用低沈的聲音,對她露出了柔軟的微笑。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成為巫女了。……我會和認識你的時候一樣,把你一槍釘在牆上。到那時候,你不醒悟都不行。”

 

  “……辜銀岳先生……”

 

  “沒什麽好怕的,我會阻止你成為災噩之母,這是承諾,所以放心吧。回去的地方,現在沒有的話,那就慢慢找。塞那加德這麽大,不怕沒有你的容身之所,最差的情況,就算你永遠註定漂泊,不是還有三個搭檔願意永遠陪著你嗎。”

 

  “……”

 

  自從知道赤月巫女傳說後,在品華死亡時一直不斷堆積的──壓抑在心底許久的黑色泥塊,在辜銀嶽的一番話下,一點點地軟化和剝落了下來。

 

  “你會阻止我嗎。既然能毀滅世界,赤月巫女一定很強的。”

 

  “我會的。和強者對戰是我的興趣,到那時候,別責怪我因為太興奮打傷你就好。”

 

  “……嗯。”

 

  北宸啞著嗓子點點頭。

 

  “有人能阻止我的話,我就放心了。”

 

  “所以,你也要變強。”

 

  “──誒。”

 

  “最好,強大到能駕馭赤月,而不是如同傳說中那樣,被赤月引導著,做些改變時代的冷漠殘忍之事。”

 

  “……”

 

  辜銀嶽的話太過囂張,北宸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但看他的眼神,似乎他真的是這麽期望著的。

 

  “真正的強者,能支配暴力,被暴力支配的,就算能毀天滅地,也只是可憐蟲罷了。既然你有著強者的雙眼,那就去貫徹它。”

 

  “呃、……嗯……我,我會努力試試看的。”

 

  “這回答太沒底氣了,重來。”

 

  “──我會努力的!”

 

  “很好。”

 

  辜銀嶽輕輕將手放在她的頭頂摸了摸,將她轉向墓碑的方向。

 

  “別輕易對重要的人說出不能再來了這樣的話,她會很傷心的。”

 

  “嗯,抱歉,奶奶。”

 

  她再次雙手合十,對著墓碑沈默起來。

 

  ──抱歉,奶奶。

 

  我怕自己走上歪路,所以差點裹足不前了,沒有奶奶在身邊的日子,我總是很容易陷入迷惘──我果然還不夠成熟,還有太多需要進步的地方。

 

  但是不要緊。

 

  已經有人,能代替奶奶你──來指引我了,所以千萬別再為我擔心。

 

  無論停留在哪個世界,我都要自己活得好好的。

 

  然後拼了命地變強,直到能如同辜銀岳先生所說地般,成為能夠駕馭絕對暴力的人──這樣的話,就沒什麽可以擔心的了。

 

  她轉頭,對著辜銀嶽燦爛地笑了起來,臉上已經沒有了丁點陰霾。

 

  “謝謝你,辜銀岳先生。我們回去吧。明年奶奶的忌日,我們再一起來──最好能帶上向影和黑禍素劫呢。”

 

  “好。”

 

  辜銀嶽點點頭,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遠處的廊柱。

 

  “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嗯,中途去一趟菜市場吧,晚上我親自下廚!”她說著興奮地搖了搖手,“雖然不是什麽山珍海味,但比速食應該要好吃一些的!”

 

  “好。我很期待。”

 

  兩人邊說邊離開了墓園,廊柱下的人藏在陰影之後,默默地目視兩人的身影遠去,直到消失,沈默著,久久沒有半點聲響。

 

  夜晚,解開了心結的北宸很快就困了,早早地跑去房內睡下。

 

  而辜銀嶽則敲開了雷狄斯的房間的門後走了進去。

 

  “雷狄斯殿下,你全聽到了吧。”

 

  “是。”

 

  “別對她動手。”

 

  “雖然這裏是費因海姆,但你真的認為我會聽你的話嗎?”

 

  “……”

 

  辜銀嶽不做聲,但眼中緩緩散出了殺氣。

 

  “……呼。”

 

  雷狄斯歎了口氣。

 

  “知道我為什麽要跑來費因海姆滯留嗎?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去安全區的星靈礦調查新出生的戰器嗎。”

 

  “……?”

 

  “我在找的,就是能制禦赤月巫女的武器。”

 

  “!?你……”

 

  “具體的我也不多說了,我和達裏姆,雖然身為皇子和國家官員,但還有另外一重更重要的身份,我們確實在找赤月巫女,但根本目的並不是殺了她。”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那件武器找到之後,我會把它給你。是你信誓旦旦地說會阻止她的吧?那就負起這個責任來。如果她真的變成了赤月巫女,就由你來打倒她。”

 

  “……好。”

 

  赫陽國第二皇子轉頭看著窗外的夜色,哼笑了一聲。

 

  “別讓她落到達裏姆手裏,那家夥對巫女的偏執程度已經到變態的地步了。──監督赤月巫女,這是我接下來的委託,這次沒有任何報酬,接嗎,鉤命銀月。”

 

  “接。”

 

  三級幻靈武司辜銀嶽,毫不猶豫地點頭了。

 

  樂園,終歸只是樂園。

 

  書房裏又傳來了朧雲的大笑聲,他們似乎迷上了什麽奇怪的白色捲髮男當主角的喜劇,看得廢寢忘食。

 

  辜銀嶽從喉嚨裏輕籲出一口氣,關上了雷狄斯房間的門,走到客廳的沙發邊坐了下來。

 

  轉頭,定定地看著窗外的天空。

 

  月亮快圓了,不過是溫暖的白色月光,和毒月塞連克拉德完全不一樣。

 

  這裏沒有星災,沒有附身月使,沒有以戰鬥為生的種族“戰器”,這裏的生活,平和、豐富、充滿了樂趣。

 

  而次元門對面的故鄉,荒蠻、危險、紛爭不斷,或許對塞那加德住民來說,這裏真的能算是“樂園”也說不定。

 

  但,樂園,終歸只是樂園。

 

  不經歷戰鬥的洗禮,是沒有辦法感受平和的美好的,沒有在附身月使的遠吠聲中不得入眠的日子,就不會感謝安眠的美好。

 

  所以,就算赤月巫女真的即將現世,他依舊想要回去,想要留在塞那加德。兇猛的狼,不在荒野獵食就沒有生存的意義,他是不可能成為平和村落中的家犬的。

 

  他很少作下許諾,但今天,他這麽做了。

 

  再努力一把。

 

  他看著自己的手,握緊了拳頭。

 

  還不夠,再努力一把,三級幻靈武司,遠遠不夠。要成為能打倒赤月巫女的人,遠遠不夠。

 

  為了好不容易才出現在眼前的准搭檔,為了能讓自己這只狼的生存之所──

 

  這片名為神明墓場的荒蠻大地能繼續存在下去。

 

  ──遠遠不夠。

 

  

 

第四章 月與墓場與樂園(下)

 

  在毒月塞連克拉德跋涉了三天之後,向影、黑禍、素劫,終於在阿特拉斯的領路下,走入了一坐巨大的隆隆作響的建築。

 

  鋼鐵的壁壘般的廣間,牆上閃耀著疑似螢光燈的幽光,長長的走道一直通向黑暗的盡頭。

 

  四人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在帶著隱約的機械轟鳴聲的走道中響起。

 

  “還真是令人不愉快的地方啊。”

 

  黑禍的聲音,立即發出了空洞的迴響在走道上空盤旋。

 

  “不過,”向影皺著眉盯著前方阿特拉斯的背影,“無人,至少比深陷敵營要好點吧。這一路過來,我們好像還真的沒見到半個生物呢?”

 

  “是啊。喂,小尾巴,你們不是從這裏降落到塞那加德的嗎?那怎麽都沒見到你的同類們啊。”

 

  素劫開口這麽問道,但走在前方的阿特拉斯只是沈默。

 

  直到一分鍾之後,他才緩緩開口。

 

  “它們直到降落在塞那加德是不會出營養膠囊的。”

 

  “什麽?”

 

  三個戰器顯然是沒聽懂,向影疑惑地追問了一句。

 

  “它們在這裏被製造,培養,然後裝進膠囊,集中在繭中,被投射到塞那加德。在這裏的,全部是未成熟體。”

 

  “……”

 

  依舊是聽了個半懂不懂,但有些關鍵字,三個戰器卻敏銳地抓住了。

 

  “製造”、“培養”、“繭”、“投射”。

 

  “不是吧……”黑禍有點失神地喃喃起來,“你……你別告訴我,這整個毒月,這些個奇怪的建築,就是製造附身月使的大工廠?!”

 

  “是的。”

 

  阿特拉斯轉頭,紅色的機械眼定定地看著身後的三個戰器,肯定了他們的猜測。

 

  “毒月塞連克拉德只是宗教名,正確的稱呼是第三殖民星人造衛星一號·星靈動力源生體兵器總加工製造場。”

 

  “……什麽?”

 

  完全沒有聽懂,只是生體兵器這幾個字,讓三個戰器有了模糊的不怎麽好的感覺。

 

  “附身月使……是人為特意製造出來的兵器嗎。……這整個月亮,到底是誰弄出來的啊──”素劫壓低了聲音,有些煩躁又帶著震驚。

 

  “那你呢。那你怎麽會熟知這裏的一切,如果如你所說的話,你也應該是被丟到塞那加德之後才從那什麽──膠囊裏出來吧?”

 

  “……”

 

  黑禍冷聲追問,而阿特拉斯再次陷入沈默良久。

 

  “我是特別的。我在塞連克拉德停留了一百二十年左右才降落到塞那加德。”

 

  最終,他只是拿機械的聲音這麽解釋道。

 

  向影聞言皺了下眉:“你是說……你有一百多年……孤身一人呆在這個月亮上?!你吃什麽啊?!”

 

  “製造廠有足夠的製作膠囊的原料,那些可以作為流體食物食用。”

 

  “……”

 

  向影不說話了。

 

  他……竟然一個人,在沒有生物的世界存活了一百多年!難怪看到能和他有共通語言的北宸,他會那麽怕自己被廢棄,什麽都不顧地跟在她身邊。

 

  就算是兵器,他終究是有智慧的生物啊。

 

  就算看起來面無表情,終究,還是會感到孤單和寂寞的吧。

 

  “到了。”

 

  阿特拉斯那依舊平靜得宛如合成音似的聲音,打斷了向影的百味陳雜。

 

  眼前的視界豁然開朗,幾人來到了一個極其寬廣的大廳廣間,廣場中間,排放著無數巨大的卵型物體。

 

  阿特拉斯帶著幾人走到邊緣的小高臺,那裏連接著疑似操作室的小房間。他走了進去,然後雙手飛快地開始按著操作盤上的按鈕,伴隨著響起的,是一陣陣細小的電子音。

 

  向影、黑禍和素劫趴在小高臺的欄杆上看著腳下那密密麻麻的巨卵。

 

  “那個……就是‘月淚之繭’吧。看上去有點兒噁心啊。附身月使就是從那個裏面爬出來,然後攻擊塞那加德的活物的吧。”

 

  黑禍呲牙咧嘴地感歎著。

 

  “沒想到我們身處附身月使的出生點呢。原來,我們,人類,附身月使這三大塞那加德的種族,出生方式是如此截然不同啊。”向影神色複雜地苦笑了一下,“也就是說,如果我們著手,把這裏的所有建築都破壞掉的話,世界上也許就沒有附身月使這種東西了?”

 

  “笨蛋影,你覺得附身月使沒有比較好嗎?”

 

  面對素劫的提問,向影愣了愣,然後搖頭。

 

  “不,怎麽可能,沒有了附身月使,戰器們要怎麽生存,塞那加德雖然危險,但依舊處於很平衡的生存競爭之中。戰器克附身月使,人類克戰器,附身月使克人類,這種穩固的關係,為什麽要去破壞掉啊。”

 

  “看樣子你也挺會想的嘛!”

 

  黑禍大笑了一聲用力拍了一下向影的背部。

 

  就在這時,大廳的上空響起了機械的轟鳴聲,有一個顏色略微不一樣的巨卵,被巨大的機械爪抓著,慢慢降到地上,發出了不小的撞擊地面的悶聲。

 

  過了一會,阿特拉斯從操作室走了出來。

 

  “你們有明確的目的地嗎。”

 

  向影和黑禍素劫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像是達成共識般點了點頭。

 

  “赫陽國首都郊外吧。”

 

  必須第一時間聯絡熟人,那最好的人選非魯伊莫屬了,第一可以解決黑禍素劫的餓肚子問題──畢竟魯伊是他倆曾經的使用者,就算他們厭惡被其他人使用,魯伊應該還能算例外,第二,月毒症解法的事太重要了,魯伊的身份和地位剛好可以順利地將消息散佈出去──在那個維爾維斯鎮長把事情鬧得無法解決之前。

 

  “好,座標已經決定了、一切準備完畢,可以隨時投射。”

 

  “等等。”

 

  素劫打斷了阿特拉斯的話。

 

  “你剛才說──‘你們’?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暫時不行。”阿特拉斯以極小的幅度搖了下頭。“開啟光子傳送場需要極大的星靈力消耗,我的能源已經不多了,身體在傳送之前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毀,需要在這裏修復補給之後再進行投射到塞那加德的行動。”

 

  “這樣啊。”向影沈吟了一會,“那你什麽時候可以再去塞那加德?”

 

  “最快60天,最慢64天。”

 

  “兩個月嗎。”

 

  向影點點頭,對著阿特拉斯微笑了一下。

 

  “到時候會來找我們的吧?”

 

  “不是找你們,是找北宸。”

 

  向影抽了抽嘴角:“那就是找我們,一樣的!……咳咳,那,保重,好好養傷,你的引導者會等你的。”

 

  紅色的機械眼在一瞬間閃過了奇異的光芒,阿特拉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但卻破天荒地伸出尾巴來戳了戳向影的肩膀。

 

  ──大概是表示好意的意思吧。

 

  雖然一起旅行的時間並不長,但好歹他們之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共同點,那就是他們想要保護北宸,借著這種共鳴,一種微妙的,低溫的默契在他們之間漸漸形成了。

 

  然後他轉身,帶著三個戰器走到了那顏色不太一樣的巨卵──也就是“月淚之繭”面前,在其表面的某個突起的大按鈕前一按,巨卵撲哧開了一個口子,露出裏面像是膠體一樣的內壁。

 

  黑禍抖了一下眉:“喂,該不會……我們要坐這個降落到塞那加德吧?!”

 

  阿特拉斯無情地點頭,讓黑禍的臉更青了。

 

  “我們可是戰器誒,真的要跑去附身月使的繭裏降落嗎……太怪異了吧萬一被人撞見我們會不會被當成什麽變異怪物被抓起來啊。”

 

  素劫也跟著抱怨了幾句。但他也知道要回去只有這個方法,於是一邊碎碎念一邊第一個爬進了繭裏。

 

  見素劫這麽好說話,黑禍也不抱怨了,跟著竄了進去,只留向影站在外面。

 

  “兩個月後我們要怎麽聯絡?”

 

  “我會用星靈場掃描功能搜索北宸的。”

 

  “那就好。”

 

  向影說著伸手拍了一下阿特拉斯的肩膀。

 

  “希望我們以後能並肩守護主人。”

 

  然後,他也進了那個繭,阿特拉斯再按了一下按鈕,繭合上了,表面上看不出一絲縫隙。

 

  回到操作室再次一番操作,大廳穹頂的巨爪再次把三個戰器所在的繭穩穩的抓了起來,送到了一個有著傳送履帶的大通道中。

 

  阿特拉斯目送繭的離去,尾巴徹底掛了下來。

 

  “喂喂,外面那轟隆轟隆的是什麽聲音啊。”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準備把我們煮來吃也有可能哦。”

 

  “白煮蛋夾戰器嗎?好菜好菜。”

 

  “不會的吧,應該是在做投射的準備才是。”向影一頭黑線地打斷了黑禍和素劫那有點令人毛骨悚然的玩笑。

 

  就在這時,突然整個繭猛地震了一下!

 

  三個戰器忙不迭保持平衡,但下一秒,兇猛的失重感鋪天蓋地襲來,伴隨的,是繭的外層穿來的尖銳的鬼哭般的摩擦聲──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縱然是在戰場上勇鬥災皇的戰器們,也不由得本能地發出了慘叫,在繭中昏頭轉向地倒成一團。

 

  巨大的繭疾馳著向著塞那加德而去。

 

  兩小時後,他們將再次站上塞那加德的土地──哪怕已經暈船暈得不分東南西北。

 

  

 

第五章 狂瀾之始

 

  一座破敗、長滿藤蔓的高塔上,有一個人影出現在塔頂,一直拖到腳跟的長長的淡藍紫色螢光色的頭髮,在月光的沐浴下,折射出美麗又帶毒的幽光。

 

  夜風呼嘯而過,帶來了附身月使的遠吠。

 

  嗷嗚────

 

  像是狼嗥一樣狂野而又帶著略微的悲涼的叫聲,從遠方的山頭傳來。

 

  腳下的廣浩到看不見盡頭的樹海,一群驚鳥發出啪沙啪沙的翅膀拍打聲,幾道細小的白影,迅速劃過樹梢,消失在了夜空。

 

  「……」

 

  人影發出了幾不可查的呼吸聲,他走到塔頂的邊緣,血紅的機械眼在獵獵的夜風中眯了起來,背後的雙翼的骨架上,柔和的星靈力光芒組成了翼膜,在人影周圍帶出了無數螢火蟲般的流光。

 

  他對著頭頂的明月舉起了手,像是想要抓撈那懸浮在天空的遠方的虛影一樣。

 

  然後他張開了嘴,從喉管裏發出了類似野獸一樣的咕嚕著的吸氣聲。

 

  嗷嗚────────

 

  嘹亮、原始的嗥月之聲,從他口中,悠長、有力而又綿遠地爆發出來。

 

  風聲受到了鼓動,呼嘯著托著聲音傳向遠方,飄散在空氣中的星靈力開始亢奮地躍動盤旋著,腳下的森林再次發出了刷刷的騷動聲,大片的鳥類從中竄出,成群結隊地飛向更遠處的天空。

 

  嗷嗚────嗷嗚────嗷嗚───

 

  回應的嗥叫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大地傳來了輕微的轟鳴和震動,那是無數附身月使在小跑前進的聲音。

 

  藍紫色的光點從四面八方漸漸接近,向著高塔彙聚集結,人影看著腳下彙聚起來的興奮地低鳴著的同類,緩緩地豎起了背後巨大的透明雙翼。

 

  「開始了。」

 

  像是能直接融解滲透入他人靈魂一般冰涼而醇美的聲音,從人影口中輕輕飄出,消失在夜風的呢喃中。

 

  「……開始了。」

 

  他輕聲這麽重複著,抬頭看向頭頂的天空。

 

  「塞爾藍德禮贊詩,第十一篇,第三節,來自月使的慟哭。」

 

  冷到極致的魅惑之聲,伴隨著星靈力的雀躍,在高塔的殘骸頂端,綻放出了奇妙而神秘的氣場。

 

  就像是,某個異端教徒,在獨自一人舉行著什麽瘋狂的儀式一樣。

 

  「那拉耶撒,費因海姆;那拉耶撒,費因海姆。」

 

  用抑揚頓挫的絕美音色,清唱著樂園的名字。

 

  ──那拉耶撒,費因海姆。

 

  ──回來吧,我們的樂園。

 

  ──我們的不安,只有鮮血才能撫平。

 

  ──我們的痛苦,只有絕叫才能消解。

 

  ──我們的彷徨,只有殺戮才能去除。

 

  ──我們從天上來,但卻無處可去。

 

  ──我們渴望歸去,但卻找不到通往天空的階梯。

 

  ──我們尋找著階梯,一生漂泊在不屬於自己的大地。

 

  ──用鮮血搭建。

 

  ──用內臟和骨骼搭建。

 

  ──用靈魂中的無助和孤寂搭建。

 

  ──用敵人和食物的永無止盡的絕望搭建。

 

  ──階梯一次次倒下,我們一次次失去前方的路標。

 

  ──沒有歸所。

 

  ──沒有安寧。

 

  ──沒有喜悅。

 

  ──沒有幸福和希望。

 

  ──沒有可以相隨的夥伴。

 

  ──我們渴望之物是何其渺小。

 

  ──我們乞求之物是何等卑微。

 

  ──所以,回來吧。

 

  ──我們的樂園,回來吧。

 

  ──那拉耶撒,費因海姆。

 

  ──那拉耶撒,費因海姆──────

 

  SX821745576_1.2: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十五天,費因海姆◆

 

  偌大的無人室內籃球場,清晰的打鬥的聲響在上空回蕩。

 

  “太慢了!”

 

  “嗚!”

 

  辜銀嶽毫不留情地伸掌用力前推,拍在了北宸的肩膀上,北宸發出了細小的慘叫,向後踉蹌了好幾步坐倒在地,但辜銀岳依然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知情,一個手刀追擊了過來!

 

  “嗚誒──”朧雲在一邊不由自主地低呼起來,“這麽嬌小可愛的女孩子虧那死和尚打得下去啊。”

 

  “死和尚一進戰鬥狀態眼裏就沒有性別之分了吧。”那羅迦在一邊挖著耳朵說風涼話,“反正底線上的分寸他還是有的啦。”

 

  “────”

 

  淩霜臉色發青,擔憂地盯著北宸的身影。

 

  場內,北宸忍著劇痛向後一仰身子,抬手抓住了辜銀嶽的手刀,借力起跳,然後抬腿扭腰,一個淩厲的直踢!

 

  下一秒,辜銀嶽側身一閃抓住了北宸的腳裸,另一隻手再次向北宸推出一掌──

 

  北宸咬著牙再次挨了腹部那猛烈的一擊,伸出手向辜銀嶽手臂側面橫敲了一個手刀,然後另一隻腳猛地騰空而起,帶著全身一個倒旋,掙開了束縛,然後雙手撐地,向著辜銀嶽的胸口狠狠踢去!

 

  碰地一聲細微的悶響,辜銀嶽打開了前踢,後跳了一步,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有進步。休息十里爾。”

 

  聽到這句話,北宸什麽話都沒說,直接什麽形象都不管大字型癱倒在地,呼哧呼哧直喘氣。

 

  ──就算體內有三個戰器的契文所支持,和辜銀嶽這種級別的戰士進行近距離格鬥還是太可怕了!

 

  “喂,沒事吧。”

 

  淩霜拿著一瓶運動飲料走到北宸身邊蹲下,偏著頭,故意不對上她的視線,把手中的飲料遞了過去。

 

  “真是自討苦吃,有戰器還練什麽空手搏鬥啊,小心變成肌肉女。”

 

  北宸接過瓶子,剛想要道謝,結果就聽到淩霜的諷刺,她喘著氣抽了下嘴角,卻沒力氣開口反駁。

 

  沒錯,她在向辜銀嶽學習空手搏鬥的技巧。

 

  在塞那加德,由於有戰器這一種族的存在,人們幾乎將戰鬥力與戰器的能力外加自身的靈武司等級劃上了等號。

 

  一般為了應付不同距離的攻擊,很多靈武司都有複數的戰器,比如辜銀嶽,就有著典型的一近一遠兩種戰器。

 

  因此,很少有人去思考和測算過,自己空手的時候實力是怎樣的。

 

  但辜銀嶽說了,基礎才是最重要的。

 

  因為靈武司等級的計算,是契約力和共振力的綜合判斷,並不包括自身的身體基礎素質(也就是解除所有戰器契文之後的)能力,所以辜銀嶽的等級是三級幻靈武司,雖然聽起來已經很厲害,但其實也並不能說有多稀奇。

 

  然而,據那羅迦說,辜銀嶽可以僅僅只用朧雲,就打敗武司皇等級的敵人,可想而知,等到辜銀岳成長到武司皇等級,他還會有可以匹敵的對手在嗎?

 

  ──這就是基礎的力量。

 

  在駕馭戰器之前,首先要徹底,沒有絲毫差錯地駕馭自己的身體,將契文轉化成屬於自身體內的力量,對自己的身體進行千錘百煉,這樣,即使契約結束契文消失,身體依舊可以保持強韌有力。

 

  當初挑中北宸做搭檔候選的原因,也正是因為她與大多數靈武司不一樣,並不過度依賴戰器的能力,而是踏實穩固先著手自己身體的修煉。而對待手中的長劍卻溫柔又寬容,不但不計較他的戰鬥力不夠,還為了掩護他而硬吃了一槍。

 

  嚴於律己,寬於待人,這才是一個真正的武者該有的心態。

 

  但在塞那加德那個戰器遍地都是的世界,要找到這樣的人談何容易,他漂泊了七年,才碰到了向北宸。

 

  所以,一定要竭盡全力引導和幫助她成長。

 

  “十里爾時間到。……還能繼續吧?”

 

  “嗯!!可不能讓時間這麽浪費了,再見到向影和黑禍素劫的時候,一定要讓他們大吃一驚才行!”

 

  北宸喘著氣握著拳,像是給自己鼓勁似的大聲說道,而辜銀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開始吧。”

 

  兩道人影再次撞在一起,球場中央再次傳來打鬥的聲響。

 

  SX821745576_1.4: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十三天,塞那加德◆

 

  第三皇子府邸會客室,魯伊一步三搖地栽進了大沙發,閉著眼,嘴裏厭煩地對坐在客席的人影開口道:

 

  “糾纏了三天,你們還真是好雅興,像你們這樣的市井騙子我可是見過太多了,最好真的能拿出一點什麽情報來,否則別怪我──”

 

  “哦,幾天不見,變得這麽拽啦,見你一面都讓我們幾個大呼小叫讓人傳話無數次,你這第三皇子還真是金貴?小心我把你這種態度告訴小泥鰍哦。”

 

  魯伊的眼,在聽到黑禍的聲音的時候瞪得死大,同時整個人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黑禍,素劫……向影!?你們活著!?北宸呢?!”

 

  “她回去了費因海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但西風應該和她在一起……我相信她沒事。”

 

  向影邊說,邊溫和地撫了一下額心──那是北宸和他的烙印所在的位置。

 

  這句話一出,魯伊像是脫力似的,整個癱回了沙發中,拿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太好了,她沒死。”

 

  “怎麽?”素劫神色嚴肅起來,“誰告訴你我們已經死了?”

 

  魯伊疲勞地歎了口氣。

 

  “維爾維斯鎮被人屠城了,沒留一個活口。”

 

  “──什麽!?!?”

 

  “我的部下們也沒有一個回來的,他們之中有些沒有帶全部的戰器去,留在這裏的戰器告訴我,他們體內之間的契約強制斷了──也就是死亡的意思。”

 

  “……”

 

  向影沈默著低下頭。

 

  “所以我以為你們也────該死的,都是那死皇兄,給了那麽個破任務,而我竟然這麽大意地放你們去了!我真想趁他消失一把燒了他的府邸算數!”

 

  “如果你不怕他回來之後這裏被西風的狙擊槍轟成蜜蜂窩的話。”

 

  “……”

 

  素劫聳聳肩,而魯伊有點憋屈地抽了一下嘴角。

 

  “先別急著放鬆,魯伊,最近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勢力突然崛起?”

 

  黑禍在一邊插嘴,魯伊立即雙眼一亮。

 

  “你們聽說了?一周前,鄰國拉提亞出現了一個新興教團,叫做‘迦法神團’。”

 

  三個戰器立即皺著眉對望了一眼:最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

 

  “具體說呢?”

 

  “提倡善待戰器的博愛教義,還替無主戰器和殘次提供收容之所,甚至主張廢棄戰器塚──最重要的是,他們似乎有治療月毒的方法,所以一下子聚集了大量的信徒。不管教團的高層到底是打什麽算盤,這個方法赫陽國一定要弄到手,我正打算派人和他們交涉呢。”

 

  “不用交涉,解除月毒的方法,我們這裏就有。”

 

  黑禍冷冷地插嘴,而一邊的素劫也用力地捶了一下手邊的沙發靠椅。

 

  “該死,什麽收容無主殘次戰器啊!!他們是名正言順地把那些戰器當藥使了吧!被抽幹血而死,還不如死在戰器塚呢!”

 

  “藥?抽血?你們在說什麽?你們也知道月毒的解法?”

 

  魯伊對三個戰器突然爆發的憤怒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月毒症解法這一喜訊還是讓他興奮不已。

 

  “沒錯,解月毒的方法就是克以上的戰器血。用收容戰器作為幌子,恰好可以得到足夠的解毒藥,不但能用解毒法換來人氣還樹立了光輝的形象,這算盤,打得太好了。”

 

  向影皺著眉冷聲說道,而每說一句,魯伊的臉色則變得更複雜一分。

 

  “沒想到解月毒的方法這麽簡單──”魯伊低頭沈吟,“原來那個道貌岸然的迦法神團,竟然比我猜想的還噁心幾分啊,不過為什麽你們會知道這些?”

 

  黑禍歪著嘴嘲諷地笑了起來:“你以為維爾維斯為什麽會被屠城?”

 

  魯伊愣了愣,然後倒抽了一口氣:“你是說,他們為了滅口!?”

 

  “就是這樣。”

 

  “……”

 

  第三皇子默不作聲了好幾分鍾,良久,才咬牙切齒地從口中緩緩地吐出了幾個音符。

 

  “迦──法──神──團──”

 

  SX821745576_1.5: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十天,費因海姆◆

 

  西風的臉色一天差過一天,還經常出現明顯的走神。

 

  但北宸每次對他表示關心,他都表現出一副不耐煩的惡意神色,讓北宸覺得自己大概是被討厭得很厲害了。

 

  跑去找辜銀嶽訴苦,一邊的朧雲立即哈哈大笑起來,讓她別擔心。

 

  沒過多久,西風面無表情地跑來找北宸道歉,大概是朧雲和他說了什麽吧。

 

  雖然從那張淡定的臉上看不出他到底有沒有道歉的誠意,不過北宸還是點點頭表示諒解了。

 

  然後他沈默了十幾秒,突然開口。

 

  “我知道雷狄斯當時那句話的意思了,這真是該死。”

 

  “……啊?”

 

  “沒什麽。對了。你有考慮過找遠距離系戰器嗎。”

 

  “咦……?這……”

 

  北宸有點為難地抓抓腦袋。

 

  “想是想過,但我不想要向影和黑禍素劫不開心啦。而且,我現在連他們三個都沒有徹底熟練使用呢。──西風,你這麽問……”

 

  雖然不想自作多情,但西風這個問題,實在是有點突兀而且太帶誘惑性了。

 

  “這樣嗎。”

 

  停頓了幾秒,西風淡淡地繼續道:

 

  “等你到了武司皇級別,還沒有物色到滿意的遠距離戰器的話,可以來找我。”

 

  “哦,好……咦!?咦咦咦咦咦?!”

 

  “吵死了。”西風皺著眉打斷了北宸的驚訝,“有個可以開次元門的戰器不好嗎,你偶爾也會想回來費因海姆的吧。”

 

  “那、那是當然了!可是為什麽……你不是……挺討厭我的嗎?”

 

  “我是挺討厭你的。”

 

  西風緊接著回答了。

 

  “你不是也很討厭我嗎。這我們雙方都知道吧。但這不能證明你不是一個過得去的主人。客觀上來說,你很不錯。沒用,懦弱,好說話,容易捏扁搓圓踢飛,有要求基本都會答應,也不會提出什麽可笑的命令,作為戰器來說有這樣的主人當然很舒適。”

 

  “等等你這真的是在誇我嗎……”

 

  “誰在誇你,你連褒貶都不分嗎。”

 

  “……”

 

  SX821745576_1.6: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七天,塞連克拉德◆

 

  阿特拉斯躺在疑似培養槽的巨大器皿中,周身淌滿了藍紫色的液體。

 

  修復進度很穩定,能源填充率也正常。

 

  對在毒月上呆了一百多年的他來說,兩個月應該只是眨眼般的一瞬罷了。

 

  但他現在卻覺得──嗯,等等,得從資料庫裏找一個詞來用。

 

  度日如年。

 

  沒錯,度日如年。

 

  一百多年都忍過去的他,在預見北宸他們之後,僅僅孤身一周,就感到難受了──明明身體機能沒有異常,但總覺得哪里有資料之外的不對勁。

 

  核的運轉總是會跑偏,自動去重播一些記錄下的片段。

 

  北宸對自己露出的乾淨而柔和的笑容。

 

  北宸對自己呲牙咧嘴跳腳的樣子。

 

  北宸全身是血咆哮著殺敵的表情。

 

  向影抽著嘴角看著偽裝成他的自己的樣子。

 

  黑禍笑著想去拉他尾巴反倒被尾巴抽了一下手背的氣惱神情。

 

  素劫拍著他的後腦勺叫他“小尾巴”的聲音。

 

  一幕一幕,絲毫沒有偏差地,自動在腦海中播放著。

 

  他閉上了眼,努力壓抑體內的星靈力回路。

 

  他終於隱約察覺到了,他自己的感受。

 

  ──換算成人類的說法的話就是,他覺得孤單,以及煩躁。

 

  “──”

 

  他想張開口,叫北宸的名字,但藍紫色的液體一下子湧了進來,所以只是發出了咕嚕咕嚕的泡泡聲。

 

  於是他將呼喚聲,移到了核裏。

 

  ──北宸,等我回來。

 

  SX821745576_1.7: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五天,費因海姆◆

 

  一天的特訓總算結束了,北宸滿頭大汗地沖進洗澡間,出來的時候,聽到了從書房傳來的吵鬧聲。

 

  “我不管,好不容易她願意和我和解了,要我放棄,怎麽可能!?”

 

  是淩霜的聲音,北宸站在書房門外,腳步停住了。

 

  “和解不代表她會接受和你簽契約。你也看出來了吧,她和她的戰器感情很好。”

 

  朧雲低沈而又耐性的聲音響起,像是在開導淩霜。

 

  “那……那又怎麽樣,只要她肯和我簽,我會和其他戰器好好相處的。”

 

  壓低了聲音,淩霜有點彆扭地這麽說道。

 

  “真的嗎?你在騙誰啊?”這次是那羅迦冷漠的聲音。“別說戰器了,你別以為我沒看見你這幾天是拿什麽眼神看著死和尚的,你要真和她簽契約,沒過多久一定會和向影還有黑禍素劫鬧起來,到時候頭疼的還是她。”

 

  “……”

 

  一陣沈默。

 

  “淩霜,看開點吧,回去費因海姆之後好好找個不錯的主人,沒必要強求一定要當她的戰器吧?你看我和那羅迦,不是她的戰器,不照樣和她有說有笑的。”

 

  “不用勸我了,我不會放棄的。”

 

  “怎麽?”

 

  那羅迦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冷冽而又諷刺,

 

  “還真的打算拿自己的命來要脅她?淩霜,別太得寸進尺了。那女人啊,她可是最討厭這種手段的呢。朧雲能勸得了她第一次,但肯定勸不了她第二次,真的希望她反感你的話,就大方地這麽做好了。”

 

  “她會需要我的。”

 

  淩霜依舊執拗地這麽說道。

 

  “我可以彌補長劍和鉤爪攻擊距離不足的問題,她會想通的。”

 

  安靜了十秒。

 

  “你們別勸我了,我對她的感覺……和你們對辜銀岳……和普通戰器對主人的情感……是不一樣的。”

 

  北宸在門外皺起眉,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

 

  關上門,北宸重重地歎了口氣。

 

  她是有過戀愛經驗的人,當然知道淩霜的話在隱約暗示著什麽。

 

  但是,經過尹淩思這一次,她已經沒有心力再去接受異性的好意了。而且現在要做的事太多,根本不該去想這些。

 

  她也知道,如果態度曖昧給了他希望,到最後卻把他的希望狠狠踩碎,是多殘忍的事。

 

  所以,還不如一開始就清清楚楚地劃開界線比較好。

 

  所以,抱歉。

 

  她靠在門背上皺著眉閉上了眼睛。

 

  抱歉,淩霜,剛才的話,就讓我當做沒聽到吧。

 

  SX821745576_1.8: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三天,塞那加德◆

 

  魯伊帶著向影、黑禍、素劫回到了休息室。

 

  “這回總該徹底吃飽了吧?”

 

  魯伊有些脫力地揉揉自己的肩膀,然後對著門外大喊:

 

  “藍卡特!”

 

  “是,殿下,有什麽吩咐?”

 

  門外立即走進了一個青衣騎士,這個人似乎很受重用,已經來來回回看見他好幾次了。

 

  “我交代你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陛下對您提出的修改法令的事表現得尚為滿意。”

 

  “嘁。”魯伊嘲諷地笑了起來,“為了順利對外公佈月毒症解法,並在此情況下保護戰器不被過分虐待和惡意壓榨,我花了兩個通宵修改斟酌相關法令,換來的結果竟然只是‘尚為滿意’嗎。”

 

  “殿下,請不要難過,陛下總有一天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不需要他明白。”

 

  面對部下的低聲勸解,魯伊只是惡狠狠而又溫柔地笑了起來。

 

  “先把這件事繼續辦好吧,你算是我在他面前的替身了,好好幹,藍卡特。”

 

  “是,那麽對付迦法神團的事,殿下打算──”

 

  “那個神團打算派人參加拉提亞武鬥大會的消息,是真的?”

 

  “是,屬下已經再三確認過了。”

 

  “拉提亞武鬥大會……”向影在一邊喃喃起來,“等等……武鬥大會的優勝獎,是魔裝劍霞血的契約權啊!要是被迦法神團拿到,那還了得!!”

 

  “麻煩啊。他們在鄰國,我們這邊消息傳過去不知道能給他們多大的打擊,萬一他們已經站穩腳跟就慘了。”

 

  素劫在一邊煩躁地咂嘴。

 

  黑禍卻雙手抱胸笑了起來,“看樣子,本以為有了西風就不需要去找霞血了,這武鬥大會還是得去一趟啊,不求優勝,至少要攪得他們拿不到霞血才行。”

 

  “你們去?”

 

  魯伊有些意外。

 

  “太危險了吧!還是讓我選出精英──”

 

  “你當然得選人去,但是我們也會以平民身份另外報名,魯伊,你認為以小泥鰍的脾氣,她會丟著品華的仇不管嗎?”

 

  黑禍的話音一落,魯伊便陷入了沈思。

 

  “看樣子你們已經決定好了?”

 

  “嗯,”向影沈聲點點頭,“一和主人匯合,立即動身前往拉提亞。所以,現在我們還有幾件很重要的事要辦。”

 

  “什麽?”

 

  “赤月巫女傳說。這是主人的心結,趁她回來之前,我和黑禍兄和素劫兄商量過了,我們想去國立圖書館的高級資料書庫替她把所有相關資料收集齊全,所以──要得到進入的許可權,我需要您的赦令。”

 

  “這個沒問題,我一會就去擬文書。”

 

  魯伊立即爽快地答應了,然後對著三個戰器微笑起來。

 

  “你們很努力呢,這麽積極地為主人做事的戰器很少見呐。”

 

  “主人現在一定比我們更努力,我能感覺到。”向影露出了一個內斂而又溫和的淺笑,“為了趕上她,我們也得努力才行。”

 

  黑禍素劫並未搭話,卻在一邊輕輕地點點頭,臉上是少見的堅定而嚴肅的神色。

 

  魯伊見狀,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喂我說,黑禍,素劫,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現在的表情,就和酒鬼突然去唱聖歌一樣的不合適?”

 

  ““魯伊,你欠揍啊!””

 

  SX821745576_1.9:

 

  標題:◆距離赤月巫女降臨塞那加德還剩一天,塞那加德◆

 

  有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某座富麗堂皇的建築的天臺,他仰著頭,但並沒有看著頭頂那即將圓滿的毒月,而是看著天空另一端的紫黑色天幕。

 

  ──那是赤月所在之處。

 

  當然,他看不到赤月,只是傳說中赤月會出現在和毒月相反的天空的一腳,所以他才向著這個方向凝望。

 

  男人有著健碩到可怕的兩米高的身軀,全身重甲,一頭堅硬的短髮,肅殺得能讓哭泣的小孩立即閉嘴的臉部五官,站姿挺拔,看上去像一個威風凜凜的兇悍武將。

 

  但他的身份,卻是赫陽國最大的罪人,星靈礦總督達裏姆·費爾塔迪斯。

 

  “快了。”他輕聲這麽說道,“等了這麽久,終於快來了。”

 

  他向著赤月的方向伸出了手。

 

  “快來吧,我的巫女殿下。您要的一切,我都已經替您準備好了。只要您開口,任何東西我都可以為您拿到手。哪怕是我的命,哪怕是……災難和滅亡──”

 

  “全部已經準備好了,所以……快來吧──”

 

  他像是一個神經質的瘋子一樣,輕聲這麽反復低喃著毛骨悚然的話,語氣像是對待情人般溫柔而粘膩。

 

  “快降臨到這世上,我的巫女殿下──”

 

  SX821745576_2.0:

 

  標題:◆赤月巫女降臨當日,費因海姆,塞那加德◆

 

  “嗯,一切準備完畢了!”

 

  北宸活動了一下身體,對西風點點頭。

 

  “我這邊也是,儲物空間都裝滿了哦,費因海姆好東西真多!”

 

  朧雲在一邊笑嘻嘻地說,然後被辜銀嶽狠狠拍了一下後腦勺。

 

  淩霜默不作聲,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北宸。

 

  “我們是沒問題啦,”那羅迦看了一眼雷狄斯,“雇主殿下,你不回去嗎?”

 

  “還有些東西沒調查清楚,你們先回吧,碰到魯伊的話,幫我告訴他叫他別太囂張玩過頭。”

 

  北宸乾笑了一聲:為什麽隔著一個世界你還是想著要欺負他啊。

 

  最後再寒暄了一小會,確認沒有殘留問題之後,西風走到了幾人中間。

 

  “準備好,我要開次元門了。”

 

  “哦哦!”

 

  “嗯,準備好了!”

 

  “開吧。”

 

  西風伸出一隻手,刹那間,熟悉的白光蔓延到了整個房間。

 

  眼前一片刺眼的白色,北宸被迫閉上了眼,耳邊是巨大的轟鳴聲,卻能聽到心臟咚咚地跳得飛快。

 

  ──塞那加德,我來了。

 

  

 

第六章 為了重逢而分別

 

  “向影!黑禍!素劫!魯伊!……太好了!!”

 

  第三皇子府邸的玄關,一看到那幾個眼熟的人影,北宸再也忍不住,歡呼著撲了過去,然後挨個給了一個熊抱,跟在後面的朧雲發出了羡慕的感歎聲。

 

  “誒……還真的是心有靈犀啊,開始她說他們在第三皇子府邸等她,我還不信呢。”

 

  那羅迦則是不以為然地一歪嘴。

 

  “和靈犀什麽的沒關係,用排除法推測的話,很容易就想到這裏,畢竟她在這個世界的熟人並不多。”

 

  辜銀嶽沒有出聲,只是看了一眼在身邊咬著嘴唇緊盯北宸背影的淩霜。

 

  “那麽,人我順利送到了。”

 

  西風在一邊煞風景地打斷了北宸和自家戰器的敍舊。

 

  “魯伊殿下,雷狄斯殿下讓我傳話,在他回來之前必須擺平月毒症解法的破事,希望你能加油。”

 

  “……”

 

  魯伊鬱悶地說不出話來:雖然月毒症解法的事,他本來就會努力搞定它,但為什麽話經過雷狄斯的嘴一說就變得這麽欠揍呢!

 

  “雷狄斯殿下還說,資金緊缺的話他可以借你一部分,不過要付利息。”

 

  “不用了!”

 

  魯伊抽著嘴角,好不容易才按捺自己不暴跳起來。

 

  “那麽,我告辭了。”

 

  西風對著魯伊點點頭,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西風!!”

 

  北宸追了過來。

 

  “還有什麽事?”

 

  他扭頭面無表情的瞟了眼北宸那帶著明顯的喜悅之色的臉。

 

  “呃……這段日子謝謝你和雷狄斯的照顧!”

 

  她說著對西風用力點點頭,像是在表示感謝一樣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你的感謝我收下了。但我覺得其實沒什麽必要。”西風依舊神色平淡,只是稍稍挑了一下眉角,“我只是在執行雷狄斯交付的任務罷了。不過你的話我會確實傳達給他的。”

 

  “嗯,總之……拉提亞武鬥大會,你會去嗎?”

 

  “如果接到這樣的任務會去,或者……如果那時候剛好處於無任務休假期,也可以去看一下。”

 

  “這樣啊……”北宸有些局促地撓撓頭,“不管怎麽說希望以後還會有見面的機會。”

 

  “嗯。”

 

  給出了簡短的回應後,西風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嗚哇,這麽久不見這家夥怎麽還是這麽臭屁啊。”

 

  黑禍粘了上來,將手肘靠在北宸的肩上對著西風的背影呲牙咧嘴,另一邊,素劫直接把整個大手按在了北宸的腦袋上。

 

  “喂喂小泥鰍,別看那把臭屁狙擊槍了,這麽久不見不是應該多看看自家帥氣溫柔體貼可愛的戰器嗎!?”

 

  “……呃帥氣倒是沒錯……溫柔體貼……你確定是在說自己嗎素劫?”

 

  向影走到了北宸的跟前,伸出一隻手,專注地摸了摸她的臉。

 

  北宸瞬間臉紅:“向……向影?!”

 

  “嗯……太好了,沒有瘦,這樣我就安心了。”

 

  他這麽笑著低聲說道,北宸愣了愣之後也立即回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向影和黑禍素劫也是,看上去狀態還不錯啊,我還怕你們餓肚子呢。……咦,阿特拉斯怎麽還沒出來?他不知道我們來了嗎?”

 

  “關於他的事,回頭我們慢慢向你彙報,主人,累了嗎,需要先休息一會嗎?”

 

  北宸剛要開口回答,卻被打斷了。

 

  “嘁嘁嘁,就知道關心別人,誰說我們看上去狀態不錯的,我因為你掉了好幾斤肉了哦沒錯吧老弟!不信你摸摸看啊!”

 

  黑禍在一邊不滿地嚷嚷,拉著北宸的手就要往自己身上摸,嚇得北宸頭髮倒豎拼命後退起來:

 

  “不不不不用了,我知道你瘦了!救命啊!我不要摸──”

 

  北宸在這邊綠著臉掙扎,一邊素劫還在煽風點火。

 

  “哦!你吃我老弟豆腐!手感怎麽樣啊!?不過只摸他不摸我也太不公平了吧!我也很想你哦!想你想得魯伊都便秘了呢。”

 

  魯伊和北宸同時一口噴了出來。

 

  “你想我和魯伊便秘了有什麽關係啊!?還有不要真的去解風衣的衣扣!”

 

  “你們兩個混蛋不是說讓你們別亂說這件事的嗎!”

 

  等等魯伊你還真的便秘了啊?別告訴我是那幾塊白色晶體吞進去排不出來了──北宸黑線著偷瞄了魯伊那氣急敗壞的臉一眼。

 

  向影苦笑著幫北宸把手從黑禍手中抽了出來。

 

  “好了,黑禍兄,敍舊的機會多得很,回頭上路了你想主人怎麽摸都可以向主人申請啊,不過現在我們還是先說說正事吧。”

 

  “咳咳。向影說的沒錯。”

 

  魯伊在一邊清了下喉嚨,還對在遠處觀望北宸他們的辜銀岳一行招了招手。

 

  “快進屋去吧,這邊的辜銀岳閣下和戰器們也請一起來吧,我為你們準備了接風的大餐哦,飯桌上好好說吧。”

 

  “對了,來這裏的路上,聽到了一些消息,鄰國出現了一個新興教團……”

 

  喝了一口果汁,北宸收起了愉快的神色,對著飯桌上的眾人這麽說道。

 

  “魯伊,關於月毒症解法的事,我家戰器他們有和你說過嗎?”

 

  “嗯,事件已經知道得很詳細了,輿論方面的事和月毒症解法的普及……還有對教團的打擊,我們這邊會以國家的立場直接和拉提亞王國領導者溝通的,北宸你不用擔心。”

 

  “嗯……不愧是魯伊啊。”北宸笑著點點頭,“但是,我還是想去一趟拉提亞王國。品華的仇,我想親自替她報,而且,那邊即將舉辦的武鬥大會吧?如果我沒記錯,大會的優勝是霞血的契約權,我總擔心會出什麽問題……比如萬一那個教團也參加了大會而且拿到優勝的話,那就慘了。”

 

  “果然想到一起去了。”

 

  魯伊笑著看了北宸的三個戰器一眼。

 

  “時間還有兩個月,如果兩個月之內沒辦法擺平達裏姆殘黨外加那個迦法神團的話,武鬥大會,赫陽國就必須插足了。北宸你就放心去吧,到了開賽的時候,我這邊的人會照應你的。”

 

  “我也會照應魯伊的部下們的。”北宸對魯伊認真地笑了一下,“但是賽場上的放水還是免了,可以吧?”

 

  魯伊愣了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那麽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北宸和自家戰器們交換了一下眼神。

 

  “明天吧,越早越好,那種教團怎麽能放任下去。”

 

  “好啦,你這家夥。”魯伊有點好笑地揮揮手,“你一個人和教團抗,怎麽可能是對手,對付教團,我們會想辦法和拉提亞的皇室聯手行動的,這些你就別操心了。”

 

  “但是……”

 

  “我答應你,對方的總大將……那個維爾維斯鎮長霍特,我會將他封死留給你處理,如何?”

 

  北宸低頭思考了一下:確實……以自己的實力,想要和整個教團作對確實很勉強,對方是達裏姆的爪牙,手頭的高級戰器──別說肯定還有沒拿出來的殺手!,那兩把法杖就讓人夠嗆了。

 

  於是她感謝地對魯伊笑了笑。

 

  “好,這個我聽你的,魯伊。……謝謝。不過我還是想早些出發,我現在的實力太差了,必須抓緊一切時間鍛煉才行啊。”

 

  “我也是。”

 

  辜銀岳冷不迭開口了。

 

  “北宸,可能得分開一陣子了。我想去一趟黑沼。”

 

  “黑沼!!”魯伊抽了口氣,“那裏可是號稱冒險者墳場的地方啊!你真的要去!?”

 

  辜銀嶽有點奇怪地看了魯伊一眼。

 

  “我知道。我進去過三次了,這次是想挑戰更長的停留時間而已。”

 

  “……”

 

  魯伊抽著嘴角不說話了。

 

  北宸則立即明白了辜銀嶽的想法:他承諾過,他要成為能打敗赤月巫女的人,所以他打算去特訓了吧。

 

  細微的暖流在心間聚集起來,她一邊微笑著,一邊對著辜銀嶽舉起了手中的酒杯──雖然裏面裝的是果汁。

 

  辜銀嶽也不說話,只是同樣舉杯,和她的杯壁輕輕碰了一下,發出了清脆的“叮”的一聲。

 

  一個心照不宣的默契的眼神,勝過了千言萬語。

 

  “兩個月後,賽場見,辜銀岳先生。”

 

  “嗯。”

 

  “要想我們哦!”朧雲的嬉笑聲打斷了淡淡的離愁,“兩個月以後說不定我會變得更加帥氣絕倫英俊驍勇啦!所以每天睡覺之前都要好好默念一下我的名字順便回憶一下我的長相最好親一下我的大頭貼哦小宸!”

 

  “……呃這樣也太變態了吧……話說原來我的旅行水壺上的大頭貼是你貼上去的啊朧雲!”

 

 

 

  “就算你的外貌再怎麽好看也改變不了你的內心全是鏽塊鈍鐵和渣渣的事實吧。小心晉級之後人是變好看了智商卻降到了腦漿都稀薄到從耳朵裏流出來的地步啊。再說那女人身邊幾個戰器也不比你差吧。”

 

  那羅迦一如以往地吐槽,朧雲卻並不在意,只是哈哈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背。

 

  結果,接風宴就這麽在朧雲、黑禍、素劫的鬧騰中熱鬧了起來,雖然正式用餐的只有北宸、辜銀岳和魯伊三個人類,氣氛卻活躍得不得了。

 

  又亂七八糟地和黑禍素劫瞎侃了一會,然後在向影體貼地服務中紅著臉吞下了切成均等小塊的牛排,北宸終於放下了刀叉,將視線移去了房間的角落。

 

  淩霜站在那裏,既不參與談話也不離開,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就算她再怎麽努力忽略,那視線帶來的壓力還是太大了。

 

  對自家戰器使了個眼色,北宸走去了淩霜跟前。

 

  “呃,……淩霜,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

 

  淩霜不說話,只是剜了她一眼,那樣子像是在說“別告訴我你還是看不出來”一樣。

 

  北宸苦笑了一下。──果然和他打交道,心理壓力好大啊,是因為已經知道了他的想法的緣故嗎。

 

  “我們明天就出發了,那個……”

 

  “我沒讓你和我簽契約,只不過希望你在我餓死之前用我狩獵幾次就行。品華不管怎麽說也算是我的同鄉,你總不會不讓我一起替她報仇吧。”

 

  “嗯……”

 

  淩霜很聰明地把品華提了出來,果然,一說起她,北宸臉上的神情就變了。

 

  “也是,要打倒那個敵人,戰力總是越多越好的,那,如果不嫌棄的話,明天就一起上路吧,淩霜。”

 

  “嗯。”

 

  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淩霜徑直走向了餐廳的門口。

 

  出門前,他瞟了在大飯桌邊坐著的向影還有雙子鉤爪一眼,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容,滿足地離開了──他已經餓了二十多天了,得立即找人幫自己狩獵填肚子去。

 

  沒錯,不可乙太過焦急──他這麽提醒自己。

 

  慢慢來,一點一點化解,總有一天,我可以站在她的身邊──

 

  “……”

 

  北宸沒有看見淩霜臨走的眼神,她跑去了魯伊的桌邊和他攀談起來,而向影對著淩霜離去的門口,神色複雜地皺了一下眉。

 

  “哦,笨蛋影,你也看見啦?那小子臨走時那一眼?”

 

  黑禍在一邊用略帶殺氣的聲音低笑了一聲。

 

  “那小子,野心不小呢,咱們得防著點啊,小泥鰍雖說還算挺敏銳的,但有時候還是容易心軟啊。”

 

  素劫壓低了說話聲,露出了惡意的邪笑,將一邊一盤無人食用的牛排慢條斯理地切成了一絲一絲。

 

  “……呼”向影歎了口氣,“難怪主人曾經說過,對他好就是對我們殘忍。主人,潛意識裏也在防備呢。”

 

  “……”

 

  三個戰器們陷入了沈默,一邊,朧雲正在拍著北宸的頭哈哈大笑。

 

  次日,首都城門。

 

  經過一晚上的寒暄,該說的差不多都說了,於是北宸和辜銀嶽都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最後互相道了幾句珍重,便在魯伊的目送下,帶著身邊的戰器,向著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北宸前往的方向,是位於拉提亞和赫陽交界處的“幻惑樹海”迪魯那克大森林。

 

  辜銀嶽前往的方向,是位於赫陽國首都西部平原的“冒險者墳場”黑沼。

 

  而魯伊所整頓的精銳們,也正在做著前往拉提亞與皇室對話聯手絞殺迦法神團的準備。

 

  三條道路,沒有一條不兇險。

 

  但是他們依舊頭也不回、毫不猶豫地踏了上去。

  因為他們心中的信念是相同的。

  此刻的離別,是為了之後,以更出色的姿態,站到對方的面前。

  

第七章 樹海速攻戰

  迪魯那克大森林,位於赫陽帝國和拉提亞王國交界地帶的大森林,也是隔斷兩國的天然屏障。

  森林占地面積廣大,植被分佈密集,有著不少千年古木,還有些僅在此生長的奇特植物,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幻香鈴蘭”和“惑妖藤”,幻惑樹海這個稱呼正是因這兩種植物而得名的。

  “幻香鈴蘭”,顧名思義,是一種會散發出致幻香味的花朵,一朵兩朵的話倒還好不會對人產生什麽危害,但如果成片出現的話,靠近的人甚至會直到死都沈浸在香味製造出的幻境中無法自拔──幸好這種香味只會對人類起作用,如果身邊有戰器在的話,它倒是構不成太大的威脅。

  但“惑妖藤”就不一樣了,那是一種極其麻煩的,會活動的食肉藤蔓型植物,喜歡纏繞在樹上不著痕跡的移動,導致旅行者很難通過景物來辨別自己的位置──這還不是最麻煩的地方,它更讓人不快的地方在於,鎖定獵物後,它會分泌出一種吸引盤踞在森林中的動物──虎猿的液體,虎猿襲擊目標,而它則在對方飽餐之後享用剩餘的殘羹。

  而虎猿這種動物──

  “嘖!!”

  一小片空地中,北宸雙手佩戴鉤爪氣喘吁吁地做出防禦動作,向影和淩霜一左一右護在她身邊,四周的樹叢中傳來了尖利的吱吱喳喳的野獸的叫聲,樹葉聲被攪得到處都是,似乎是有什麽正在樹叢間跳來跳去。

  “該死,它們有完沒完啊,怎麽耐心這麽好!”

  素劫從北宸手上發出了不耐的吼聲。

  “它們大概就是想慢慢削弱我們的體力吧,主人……還撐得住嗎?”

  向影狠狠一揮劍,逼退了某個從樹影中竄出的影子──那是一隻體型比人稍小的類猿的動物,身上有著青灰色的虎紋的皮毛,牙齒和爪子都十分鋒利──見偷襲沒得手,它立即敏捷地退回了樹影之中。

  “還行,別擔心我,”北宸氣喘得有些急,但防線卻並未鬆懈,“和辜銀岳先生的攻擊比起來,它們的小騷擾實在是算不上什麽。只不過,這樣下去我們也無法突圍啊。……真是麻煩呢。”

  進入樹海才一天,便受到了惑妖藤的埋伏,幾人被十幾隻虎猿包圍了,它們的行動非常迅速和狡猾,經常利用周圍的環境做掩護進行偷襲,逼得北宸放棄使用攻擊速度稍慢的向影,而使用了敏捷性最高的鉤爪來與它們抗衡,一時間,它們雖然數量眾多但也沒有得手。

  而雖然虎猿傷不到他們,他們同樣也沒辦法擺脫虎猿的騷擾和包圍,體力,就這麽被白白消耗掉了。

  “現在退回去還來得及。”淩霜在一邊淡淡地說道,“幻惑樹海,以北宸你的實力來說要穿過去確實吃力了點。”

  “不。”

  北宸聽聞以後搖搖頭,然後吸了一口氣,緩緩壓低了上身。

  “既然無法撤退,那就想辦法殺了它們,我之所以選樹海這條路,就是想鍛煉自己啊。”

  “哦!有志氣!不愧是我們家小泥鰍啊!”黑禍在北宸的右手興奮地大吼了一聲,“放心上好了,我和老弟還有笨蛋影會確實地掩護你的!”

  “──嗯!”

  北宸眯起眼睛,緊盯著對面沙沙作響的樹梢。

  她知道自己的極限和短處,她的臂力有限,永遠不可能和辜銀嶽那樣揮動朧雲發出那種開山斷石的攻擊,也沒有辦法用巨劍穩固地防禦攻擊,所以,她該著重培養的方向,就是速度和技巧。

  這麽一想的話,這些四處亂竄身體輕盈得不得了的虎猿,不是再好不過的練習對象嗎?

  她慢慢開始調整自己的呼吸。

  血液要沸騰,而大腦則要冷靜。

  經過一個小時的圍攻和騷擾,差不多也該熟悉對方的攻擊節奏和習慣了吧,所以,冷靜下來,好好回想一下的話──

  一邊,向影和淩霜大喝著繼續防禦對方的騷擾攻擊,而北宸則是保持著攻擊準備動作,輕輕扭動頭,雙眼追隨著那些亂竄的黑影,仔細觀察著它們的舉動──

  竄出,落地,攻擊,然後後撤──整個過程不會超過三秒,而藏在樹影中的位置,也大概有了推測。

  空隙時間只有不到一秒,而出手的機會只有一次。

  “……”

  她緩緩吐納了一個來回。

  能做到。──現在的我,應該可以做到。

  身體的細胞在自信地躍動著,一種全新的興奮從骨髓深處湧上,十幾天在費因海姆的強化訓練得到的成果,源源不斷地浮現到了記憶表層──那是,叫做武者的本能的,證明她已經成為真正戰士的東西。

  一道灰影從樹影中竄出,北宸的雙眼在那瞬間刺出了炫目的亮光,她不再等待對方沖到自己跟前,而是搶先一個前踏,鉤爪對著前方的空氣一個倒揮!

  嗤!!

  咕唧!!

  刀刃刺進皮肉的聲響和虎猿的慘叫聲一同響起,那只偷襲的虎猿的腹部整個被黑禍捅穿,掛在了北宸的右手──她對著對方的胸口一個直踢,把它從鉤爪上踹了下來,暗紅色的血沾滿了腳下的草地,周圍的樹叢間傳來了不穩的低叫聲。

  ──那只是一瞬間的事,但一邊的向影卻看見了。

  她對著空氣揮出了一爪──本應是這樣,但與此同時,那只虎猿卻正好飛速掠到她的跟前,於是自己狠狠地撞上了她的鉤爪──

  精准又漂亮的提前攻擊!

  向影嘴角勾起了自豪的微笑,黑禍和素劫乾脆放肆地發出了歡呼似的的咆哮,北宸卻並未停下,她邁動雙腿離開了向影和淩霜的保護範圍,幾步弧線小跑,對著一處再次空揮──撲哧一聲,又一隻虎猿的頭部挨了狠狠一擊,血肉模糊地滾了出去。

  “幹得好!”

  這下就連淩霜也忍不住喝彩了──她已經完全掌握了對付虎猿的攻擊節奏!

  “向影,淩霜,我的背後就交給你們了!”

  “是!主人!”

  “啊啊──沒問題!”

  向影和淩霜的聲音聽起來也充滿了戰意,回應他們的,是北宸的一聲清喝──又是一隻!!

  樹叢間的騷動更大了,大概是看見自己的同伴連續折損,虎猿起了膽怯之意吧。

  “在這裏!!”

  與此同時,淩霜厲喝一聲,長槍一抖刺進了某個樹叢,從裏面傳來了咕嘰一聲慘叫,看樣子是刺中了。

  “哈啊!”

  觀戰的時候發現北宸攻擊訣竅的向影,此時也對著一隻撲向北宸背後的虎猿的方向,用力地一個橫砍!飛撲而來的虎猿刹車不住正巧撞在了向影的劍光之上,頓時身首分家,兩段軀體帶著慣性咕嚕咕嚕滾落在地。

  敵人的包圍,潰散了。

  北宸一行立即邊打邊跑,前進途中又再次撂倒了幾隻不死心的虎猿,沖出包圍圈之後,一路馬不停蹄地前奔,總算是在夜幕降臨時,來到了一處稍稍顯得安全的空地。

  是一片小湖,湖水非常清澈,岸邊有螢火蟲悠悠飛舞著,看起來寧靜而又漂亮,北宸當即決定在這附近紮營。

  任務馬上分配好了,北宸自然是去湖中洗澡,向影負責在附近護衛,黑禍和素劫負責紮帳篷,淩霜則是去空地周圍點上艾蘭草和火把,防止附身月使和惑妖藤的靠近。

  順便一說,由於現在有了三個戰器,北宸的旅行物資被平均分配到了三人的儲物空間內。向影主要負責飲食和衣物,黑禍主管星靈核和戰鬥用靈晶,素劫的空間則裝了很多費因海姆採購的東西──是由朧雲轉交給他的,現在他們用的帳篷,就是費因海姆買來的野營帳篷,前一天紮營的時候,花了好些時候才學會怎麽用。

  當然,回復靈晶和食物什麽的常用消耗品,每人的儲物空間都裝了一些以備萬一。

  雙子的儲物空間比向影的要大一些,是兩個二十平米左右大的對稱的三角柱,中間有著似乎可以流通物件的小通道。

  和向影那整齊的空間不一樣,雙子的空間有點亂糟糟的,像極了人類的男生寢室,東西東一簇西一簇丟得到處都是,不過倒沒亞曄的這麽誇張,只不過裏面除了北宸的東西之外,還有些讓人哭笑不得的東西存在著──比如素劫的空間裏有一個冰箱和一台筆記本電腦(問題是沒有電根本沒辦法使用),而黑禍的空間裏有一角堆滿了少兒不宜的雜誌。

  ──朧雲你究竟帶了些什麽回來啊!

  每次看到這些東西,北宸總覺得自己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

  至於向影用來做標籤的光子顏料(?),黑禍和素劫很過分地用它們在空間的透明牆壁弄了一大堆塗鴉,黑禍的牆壁上用狂放的字體寫著“愛即斬”、“L.O北宸V.E”之類意義不明的東西,素劫乾脆直接畫了一個疑似北宸腦袋的簡筆劃在牆上。

  總之,看他們的空間,就和從黑街跑了一圈一樣讓人心驚膽顫。

  說回北宸這邊。

  由於湖不是很深,溫度適中,水又清得不得了,還帶著奇妙的香味,髒了一天的北宸根本是泡在水裏不想出來了,所以等黑禍和素劫紮好了帳篷的時候,向影還是一臉嚴肅地站在岸上背對著湖面替北宸把風。

  黑禍和素劫對望了一眼,嘿嘿一笑,走了過去。

  “喲,笨蛋影,在幹什麽啊?”

  “當然是替沐浴的主人把風了。黑禍兄和素劫兄,即使是你們,也不可以再前進一步了──聽我說話啊!不准看湖裏!!”

  “不要這麽死心眼好不好!”黑禍拍拍向影的肩膀,“女人在野外洗澡,那就是有了被偷看的覺悟!!”

  “老弟說的沒錯,有人偷看自己洗澡對她來說也是值得驕傲的資本,說明她有魅力啊!”素劫一邊說著,一邊不顧向影的阻攔對著湖中央的方向探頭探腦。

  “等等,我覺得證明主人有魅力的方法有十萬八千種!不需要特意去偷看吧──話說你們這哪是偷看,這是光明正大的看啊!”

  “啊呀被發現了,那我就直說咯!”

  黑禍對著向影不懷好意地一笑,然後沖著湖水大喊起來:“喂,小泥鰍,我們來偷看你咯──!”

  “噗──!”

  遠處的北宸嚇得直接整個鑽進了水裏,只留下腦袋在外面,惡狠狠地轉頭盯著岸邊的三個戰器。

  “變態色狼雙子!我餓你們兩天哦!”

  “誒?不要吧,你又沒有出什麽醜被自家戰器看看又不會怎麽樣,雖然肉少了點,還是不錯的啦,胸是胸,屁股是屁股──”

  胸是屁股屁股是胸的話那就慘了吧!

  “對啊對啊,不然我報你三圍看看,如果我猜對了就別罰了吧?”

  “你是怎麽通過這麽遠的距離目測我三圍的啊混蛋素劫!!”

  北宸氣急敗壞外加哭笑不得地蹲在水裏,一下子沒了玩水的心思。

  衣服還在岸邊,雙子又怎麽都趕不走,於是她只能鬱悶地蹲在水裏蹭到岸邊,讓向影把衣服丟過去。

  黑禍和素劫本來還想逗北宸一會,卻發現淩霜遠遠地走了過來,於是一邊轉過身擋住了淩霜的視線一邊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變兇惡地催促北宸快把衣服穿起來。

  向影在一邊苦笑著搖頭:這兩個家夥啊……

  而另一邊的淩霜,察覺了他們眼中的防備之後,低下頭斂去了表情,自嘲地笑了一聲,走去了另一個方向。

  在迪魯那克大森林的日子,就這麽緊張而熱鬧地過去了。

  白天一邊前進一邊和虎猿纏鬥,晚上紮了營之後去狩獵附身月使,到了深夜,體力耗盡的北宸則在幾個戰器的輪流守衛中陷入沈眠。

  森林中每天都過得很辛苦,但因為有向影在一邊無微不至地照顧,外加黑禍素劫的調侃吵鬧替她分散壓力,她並不覺得有多累,反倒覺得這麽充實地過日子也不錯。

  十天很快過去,北宸的身手在和虎猿戰鬥的時候又得到了提高,無論是判斷力還是敏捷性都有了不錯的長進,而更令人高興的是,黑禍和素劫在前一天晚上的狩獵中,順利地晉級到了六星──不愧是極品燁月種,升級速度比同類不是快了一點半點!

  六星戰器得到的能力是,遠距離召喚。

  也就是說,只要和主人之間的契約還在,即使間隔很遠的距離(具體的數值因戰器而異),只要主人將手放在烙印上通過意念召喚,他們就能在瞬間來到主人身邊。

  這無意又在可以使用的戰術中又添上了漂亮的一筆,從此之後,就不怕在戰場上和黑禍素劫沖散了!

  雙子興奮地要求北宸試驗新能力,但由於一直都成功召喚,所以也沒辦法判定到底遠距離召喚的範圍到底是多少,外加身處森林,他們也不敢分開太遠的距離,所以也只得暫時作罷。

  然而,就在他們吵鬧著討論新能力帶來的戰術的時候,異變發生了。

  首先發現殺氣的,是在辜銀嶽的強化特訓中,變得對氣息極端敏感的北宸,緊接著,察覺她神色變化的向影立即戰器化來到了她的手中,

  下一秒,雙子亮出了武器一左一右護在她的身邊,淩霜則跑去了她背後防禦似地橫舉起槍身。

  與此同時,一道巨大的黑色妖光,帶著淒厲的呼嘯聲從天而降!

  碰!

  黑色的彎月的尖端,狠絕地紮進了北宸跟前的泥地──在千鈞一髮之刻,她一個後跳躲開了攻擊。

  襲來的敵人暴露在了眾人的跟前,來著一頭雪白的長髮,手持巨大的黑色鐮刀,血紅的雙眼散出了陣陣殺意,嘴角,勾出了一個血腥的微笑。

  “亞曄!?”

  

第八章 反擊序幕

  “亞曄!?”

  黑禍和素劫一同驚訝地叫出聲來,北宸愣了一愣,握著向影不敢大意地後退了一步,然後試探著輕聲問了一句:

  “亞曄先生?”

  對面的人影嘴角的笑容不見了,同時雙眼不悅地眯了起來。

  “向北宸,你果真是皮癢了啊?這懷疑的口氣是什麽?別告訴我一個月沒見就忘記了我的長相?膽子可真夠大的啊!!啊?!”

  “對對對對不起!!”

  亞曄嗓門一大,北宸立即反射性地道歉起來,一邊的黑禍和素劫只得按著自己的眉頭感歎自家主人不爭氣。

  北宸道歉完畢才發現不對勁:

  “等等!是亞曄先生你突然發動攻擊我才會覺得奇怪啊!”

  亞曄理所當然地斜了她一眼,鼻子裏發出了哼聲。

  “這種程度的偷襲都躲不過去的話你們也別繼續在這樹海混下去了,不過話說回來,”亞曄並未收起鐮刀,反倒是將刀刃沖著前面,微微傾了身子。

  “長進很大啊,向北宸,我允許你向我挑戰了。”

  “咦?等等!?我並沒有說要向────嗚啊!?”

  你的意見本大爺根本不在意──用著這樣不可一世的表情,亞曄一勾鐮刀向著北宸沖了過去,因為來勢太過可怕,北宸嘴裏發出了奇怪的喊聲,狼狽地向側面一撲,總算是躲過了那漆黑的大鐮的橫砍──

  要命,被砍到可是真的會丟腦袋的誒!!

  “北宸!”

  淩霜並不認識亞曄,只是把他當做了與北宸他們認識的敵人,見北宸受襲擊,他怒喝一聲亮出了長槍:

  “不過是墮暗種而已,別太囂張!”

  亞曄停下攻勢瞟了淩霜一眼。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燁月種是哪里來的?維爾維斯鎮的那個嗎?向北宸,你胃口不小嘛,這麽短時間內又簽了一個?”

  “呃,他不是我的戰器啦──”

  北宸從泥地裏爬了起來,擦擦臉上的污漬──結果越擦越髒──然後忙不迭對著一邊怒氣暴漲的淩霜解釋道:

  “淩霜,他不是敵人,他是我的朋友,叫亞曄。”

  “朋友?有見到朋友二話不說先打的嗎?我看他只是想把你當儲備糧罷了吧!別被騙了,你知道墮暗種是怎麽回事嗎!?”

  淩霜的話一出口,亞曄的眼神立即冷了下來,和剛才不同,這一回他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看清楚。”

  亞曄一抖鐮刀將刀刃對準了幾人──刀刃上面覆蓋著一層軟綿綿的黑氣,像是把鋒利的部分包了起來──原來如此,用這種刀刃碰到人,應該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才對。

  “不瞭解墮暗種的家夥沒資格擅自評判墮暗種,更何況我和她之間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插嘴了?我允許過嗎?就算我真的想把她當儲備糧,也沒你什麽事吧?”

  亞曄每說一個字,淩霜的臉色就難看一分,握著槍柄的手青筋突起,或許要不是因為顧及北宸,他早就沖上去和亞曄打成一團了。

  眼看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向影忙不迭在北宸手上開口圓場:

  “主人,亞曄前輩大概是想看看現在你的最高實力到了哪種地步吧,我覺得這是很好的機會。”

  “嗯,不錯啊,我們也早就想和亞曄打打看了,怎麽樣?”

  “小泥鰍,機會難得哦,痛揍欺負你的惡棍這種事不是你一直想幹的嗎?”

 

  “呃,我並沒有這麽想過──如果說痛揍欺負我的惡棍是我的夢想的話那現在你和黑禍早就鼻青臉腫啦,素劫。”

  北宸和雙子鉤爪開了幾句玩笑,然後手持向影對著亞曄歪了一下頭。

  “繼續打嗎?”

  “沒興致了。”

  亞曄神色陰鬱,懶懶地收回了鐮刀,然後走到不遠處的樹邊靠著,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個裝著暗紅色液體的小瓶子,仰頭喝了起來;而一邊的淩霜,也賭氣似的哼了一聲,跑去了另外一個方向背對著眾人坐下。

  北宸有點尷尬地抽了一下嘴角。

  向影從北宸手中返回了人形,然後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

  “主人,亞曄前輩可能……”

  “嗯?”

  “確實啊,看他這麽煩躁的樣子。”黑禍在一邊摸了摸下巴。

  北宸一頭霧水:“……那個,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素劫對著亞曄的方向一努嘴:“他餓啦,都已經把那種過期的備用糧食拿出來吃,肯定是餓壞了,加上剛才淩霜一搶白,現在他也不好意思找你要食物了吧。”

  “食物?那好辦,向影,你的空間裏還有很多食物吧?”北宸一臉“交給我吧”的樣子對著向影伸出手,但後者只是乾笑著搖搖頭。

  “那個……主人,墮暗種的食物,是人血。”

  “哦,人血啊,沒關係,拿出來好了────咦咦咦?!人……人血嗎?!”

  北宸臉色發青──她想起那個短劍少年阿爾墮暗的場面了。

  問題是,現在這裏好像只有她一個人類的樣子──不會吧!?。

  “也也……也就是說,亞曄先生他,要是真的餓壞的話,會把我也弄成人幹嗎!?”

  “怎麽可能?”黑禍又好笑又鄙視地看著北宸,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覺得亞曄會是那種人?”

  “那當然不是!可……”

  “主人大概是有點心理陰影吧。”向影安撫似的拍拍北宸的背,“一般來說墮暗種喝上少量鮮血就可以解除饑餓了,不過要是主人實在不願意的話──”

  一聽不用被抽成乾屍,北宸立即松了一大口氣:

  “只要不會死就好……嗯,不會死就沒關係。亞曄先生幫了我們這麽多,送一點血……沒事……沒事的啦!”

  不知道是在說服別人還是說服自己,她強打精神,帶著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向亞曄的方向走了過去。

  “嘁,真不爽,”望著她的背影,黑禍在原地碎碎念起來,“要不是看亞曄好像真的餓得差不多了,我就嚇死她!”

  素劫翻了個白眼:“怎麽嚇,說被墮暗種吸血會得便秘嗎?”

  向影立即一臉嚴肅地反駁:“不可能!主人是不會便秘的!!就算主人吞了那種白色晶體她也可以打敗它們把它們從體內趕出去!”

  “為什麽每次說起這種問題笨蛋影你就這麽認真啊喂!”

  “照你這麽說趕不出去的魯伊不是很沒用啊?魯伊聽到會哭的哦?”

  “……”

  另一邊,北宸忸忸怩怩地蹭到了亞曄跟前。

  亞曄抬眼掃了她一眼,似乎心情還是很差:

  “怎麽?”

  “……嗯……亞曄先生你餓了沒錯吧?……不,不嫌棄的話可以喝我的!”她一邊說,一邊壯膽似的用力撩起了自己的袖子,伸到亞曄跟前。

  亞曄對著那條纖細的手臂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冷笑了一聲,拉住那只手一扯!

  “!?”

  眼前一花,等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和亞曄的位置對調了,正被他按在了那棵粗壯的大樹上。

  不,不妙啊──北宸的背後起了一片雞皮疙瘩──這態勢不會是想……

  “手上喝起來不過癮,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眼前高大的白髮男人露出了和吸血鬼幾乎沒什麽差別的鬼魅笑容,一把拉開的北宸的領口,北宸還來不及為自己伸冤和辯解甚至沒想好要不要掙扎,頸部就傳來了牙齒刺破皮肉的刺痛!

  “mia啊啊啊──”

  再次發出了奇怪的低叫聲,北宸因為劇痛而反射性地跳了起來,然後又被亞曄用力按了回去,接著就感到被咬的地方傳來了奇怪的酥麻,熱量被一點一點地抽走了。

  亞曄看上去確實很餓,喝得非常生猛,北宸沒過多久就覺得有點兒頭暈了。

  “亞曄先生……很痛誒,你的牙能不能拔出來再喝啊……”

  “……”

  亞曄不理她,自顧自咕嘟咕嘟喝著血。

  “你的背後有一隻掛下來的大蜘蛛哦!”

  “……”

  “頭髮分岔了要好好保養啊……”

  “閉嘴!”

  總算是從肩膀出傳來了有些含糊的低吼聲,亞曄的尖牙離開了北宸的頸部,輕輕喘了口氣直起了身子。

  北宸脫力地抽著嘴角看他意猶未盡似的伸出舌頭舔掉了嘴邊多餘的血跡:真的更像吸血鬼了啊!你真的不會變身成蝙蝠嗎亞曄先生!?

  “喝……完了?”

  “還不夠,不過再喝下去你的身體會出問題,饒你一次。”

  稍稍填了點肚子的亞曄心情立即好了很多,走向了向影和雙子,北宸也想跟上,結果一邁步就打了個軟腿,直接向著跟前的地面撲了過去──幸好亞曄反應快,回過身來拎著她的領子把她提了起來。

  “怎麽這麽沒用,不就是少了點血麽。”

  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不過亞曄還算好心地把她抱回了自家戰器面前,然後放下。

  “主人,還好吧?”

  向影有點心疼地接住了北宸軟綿綿的身子,然後用頗抱怨的目光看向了亞曄,但後者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發出了一聲冷笑。

  “怎麽樣怎麽樣?”黑禍用手肘捅捅亞曄,“小泥鰍的血喝起來是什麽感覺?”

  “嗯,勉強算是女性的血。”

  “亞曄你的意思是我勉強才能算個女生嗎?!”

  北宸很氣憤,連敬語都忘記加就在向影懷裏虛弱地吐槽起來,不過亞曄理都不理。

  緊接著素劫用著惟恐天下不亂的表情追問起來:“那是什麽味道的?喝的時候感覺爽嗎?”

  “嗯,”亞曄低頭回味了一下,似模似樣地咂了下嘴,“抹茶味。”

  “我的血怎麽可能會有那種味道啊!”

  “是啊,很奇怪呢。”向影一邊往北宸手中塞了幾塊曲奇(大概是為了給她補充能量),一邊疑惑地歪頭:“如果說按照飲食習慣來說的話,主人的血應該是烤肉味的才對。”

  “……向影你是在變相吐槽我烤肉吃多了對嗎?……還有我的血不是妙脆角啊哪來口味這種東西嘛!”

  但是黑禍卻完全無視了北宸的抱怨:“真好啊,抹茶味呢,我也想喝喝看啊,不過喝主人的血是會變成墮暗種的,還是算了。”

  “沒關係啊,咱們把小泥鰍的血抽出來,然後塗在附身月使的星靈核上──”

  “那你們直接買調味料不就好了!”

  越抱怨體力越虛,北宸最後喊了一句之後就徹底焉巴了,和一片鹹菜一樣趴在向影懷裏一動不動。

  見此,亞曄和雙子也不開玩笑了,向影有點著急地給她灌著牛奶,黑禍和素劫則是抓緊機會往她嘴裏塞肉幹,結果前面的還沒咽下去後面的就又塞了進來,北宸都快窒息了他們卻還是恨不得連鼻孔都給它塞滿!

  “嗚噗!噗嗚嗚嗚──”

  救命啊要被食物噎死啦你們三個笨蛋戰器──

  北宸苦不堪言地在向影懷裏掙扎著,最後還是亞曄好心把她拉了起來,在她背後拍了幾下,總算是讓她把氣給順了過來。

  “你們是怎麽照顧自己主人的啊。”

  淩霜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他們的附近,俯下身拿出一塊乾淨的布替北宸擦掉了嘴邊的牛奶漬,

  “女性人類的食道是很細的啊,怎麽可能一下子吞下去這麽多食物。”

  像是在指責向影和雙子不夠盡責似的,淩霜瞟了他們一眼,然後遞給北宸一小塊精緻又香噴噴的蛋糕。

  “吃這個吧,我在首都買的,一直沒找到機會給你。”

  “這……”

  北宸開始想拒絕,但是撞見淩霜的眼神之後又覺得自己似乎不該太過分──只是一塊蛋糕而已,如果連這個都把他排斥在外的話,對他來說確實太傷人了,畢竟他們還是要結伴旅行一起為品華報仇的。

  於是她點點頭,說了聲謝謝,接過蛋糕吃了起來。

  “……”

  向影和雙子三人互相交換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眼神,而亞曄對此皺了皺眉。

  啃完一個蛋糕之後,北宸緩了口氣,轉頭看向亞曄:

  “……亞曄先生,請問……”

  “都算熟人了,先生這種叫法就免了吧,敬語也儘量給我少用,很噁心啊,抹茶女。”

  抹茶女是什麽東西啊喂!?

  北宸一口氣嗆了一下,但因為沒力氣發作最後還是決定作罷──反正小泥鰍這種叫法自己都由著它去了。

  “那麽,亞曄,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你不是忘了我在幹什麽吧?”

  “你在……追殺達裏姆?……啊!”

  對了,這片樹海,好像就是當時魯伊估算的達裏姆的逃亡路線啊。

  “想起來了?”

  “也就是說……達裏姆也還在這裏!?”

  “那倒不是,”亞曄說著拿鐮刀柄敲敲地面。“這篇樹海的地面下有個很大的基地,是達裏姆的地下據點之一,我進去看過一次,達裏姆人不在,但嘍羅卻不少,有很多戰器被關在裏面,光靠我一個人沒辦法營救,正準備去找幫手,你們就來了。”

  “原來如此,難怪達裏姆能這麽順利地逃走,原來這樹海都是他的領地啊……”

  北宸思考了一會,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

  “那魯伊的青衣騎士團呢?!”

  “礦山都市出現了暴亂,估計是他的爪牙在搞鬼,我讓他們回去鎮壓了。”

  黑禍在一邊了然地笑了一聲:“那亞曄你的意思是……?”

  “你們現在的實力輔佐我沒問題,跟我去把這個據點給端了,放了裏面的戰器。”

  一聽說要和達裏姆叫板,北宸倒是並不反對,畢竟,那個害死品華的老頭,似乎也是達裏姆的爪牙來著,可是──

  “就我們幾個,真的能做到嗎?”

  向影有點不安地詢問,但亞曄卻毫不在意地大笑了一聲。

  “別太小看自己,你以為有多少人能躲過我的攻擊?”

  雖然說得非常隱晦,但聽到亞曄那個高傲而又強大的前輩在誇獎自己,北宸還是高興地咧開了嘴,興奮地拽了拽向影的袖子。

  “好了,那裏面有五百多個看守的人類,給我一鼓作氣把他們炸得底朝天!”

  亞曄一邊說著狂妄的宣言,一邊將鐮刀向著某個方向一指,臉上,露出了充滿戰意的妖冶微笑。

  被耍了這麽久,反攻總算該開始了。

  

第九章 巫女與赤之騎士(上)

  對達裏姆的地下基地的襲擊,定在了兩天之後。

  一方面是為了補充貧血(?)的北宸的體力,讓她恢復最佳狀態,一方面是因為,四天之後就是星災之夜,潛入地底的作戰,正好可以讓他們避免星災之夜大群的狂暴附身月使的襲擊──畢竟,以北宸現在的實力,在野外迎接星災之夜確實挺勉強,能避免的話還是儘量避免比較好。

  因此接下來的兩天,北宸過得比較閑,只是呆在臨時的小帳篷內看著向影拿出來的各種版本的神話書籍,吃吃喝喝睡睡,由於過得太過悠哉,她甚至差點忘記了自己在看的是攸關命運的重要資料,把手上的東西當神話小說來讀了。

  ──當然,她很快回神,然後暗自敲自己的腦殼。

  這些資料,大多數的說法都十分相似,但在一些細節上,來自不同年代的書的記載,會有少許差別。

  北宸先是挑出了所有書籍都公認的部分:

    第一,赤月巫女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看見赤月的人類。

    第二,赤月巫女會帶來讓世界動盪的災難。

    第三,赤月巫女並非毀滅世界,而是選中部分人,讓其在災難中存活,然後引導他們創造新的文明。

    第四,赤月巫女的行為是受赤月的指引的,可以說是赤月的代言人。

    第五,赤月巫女的出現間隔是一萬年整。

  換句話說,赤月巫女這個角色,雖然被稱作“災噩之母”,但其實這種說法並不正確,因為赤月巫女並不是滅世的魔王,也不是救世的勇者,她只是強行將一個時代毀滅,選中精英帶去下一個時代,催動舊文明覆滅,引領新文明誕生的──

  類似歷史的調律者一樣的存在。

  也就是說,雖然這個角色被歷史的講述者蒙上了巨大的恐怖的陰影,但她帶來的,至多是“恐怖”,而不是“絕望”。

  只不過因為席捲世界的災難的存在,“恐怖”被放大化,無限接近“絕望”而已。

  除去這些,北宸還從不同的書上發現了一些新的說法。

  其一,關於“選定之人”,雖說書上都有說是少量精英,但並沒有詳細給出具體的數值,只有一本幾百年前的讀本提過大約是五百人左右,但那本書自身也說了這個資料也只是從古舊遺跡考察來的猜測。

  其二,赤月巫女給出了一萬年後會有第二個巫女出現的預言,雖然一萬年這個間隔是沒有疑問,但是,給出預言的那一年,到底是哪一年的說法卻很模糊,但無論哪種說法,一萬年的間隔早已過去,赤月巫女降臨的那一年,至少是十六年前,至多已經過去了六十多年。那麽,北宸身為能看見赤月的人,事到如今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這中間的時間差又說明了什麽?

  其三,有數本書都提到了史前文明遺跡,也提到了書上說的很多內容都是通過遺跡保留的蛛絲馬跡推測出來的,有少量遺跡的位址至今還有粗略的記載,這是一個突破口,解決了拉提亞武鬥大會之後,就把探索的重點放在這些遺跡上吧。

  其四,有一本相當破爛不起眼的讀本裏,出現的新的辭彙,“赤月騎士”,既然名為騎士,那大致上就是守護和輔佐赤月巫女的角色吧──只不過,赤月騎士的數量只有一個。據說騎士從來不輕易現身,幾乎如同附著於巫女的影子中一般地生存,但實力卻強到僅次巫女的地步。巫女再次現世的時候,騎士一定也會出現在這世上。

  “──”

  北宸合上書吸了一口氣。

  如果這本書上說的是真的,那自己出現在這世上的話,那個赤月騎士是不是也已經出現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嗎?知道向北宸的存在嗎?相信赤月巫女的傳說嗎?

  還是說,他自身就是從傳說中走出來的人物,現在正在不停地尋找著巫女呢?

  但是,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人物的話──

  “能見上一面就好了。”

  她愣愣地望著帳篷的頂,輕聲這麽說道。

  沒錯,如果真的有這麽強大的人存在的話,或許和他說清楚之後,他會願意阻止巫女散佈災難──外加曾經有過約定的辜銀嶽,她就可以安心了吧。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就什麽都不怕了。

  北宸皺著眉拿手摸著書皮上的燙金。

  歷史的調律者?這個職業太過高深了,她可擔當不起。

  不,不說她,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一個人有這個資格對歷史進行評判,然後強行摧毀重置整個文明的──無論是有著什麽樣的理由,無論這個世界有多麽不堪。

  再大的錯誤,要制裁的話,也應該由歷史本身來制裁,個體的判斷力,哪怕再客觀,還是會帶上感情色彩的。

  話說回來,如果沒有錯誤的話,歷史也就不叫歷史了。

  “主人?我能進來嗎?”

  帳篷外響起了向影的聲音,打斷了北宸的思考,她趕忙從軟墊上坐了起來。

  “嗯,進來吧!!”

  向影從帳篷外鑽了進來,看見攤了一地的書,輕笑了一聲,伸手一本一本撿起來壘好,見狀,北宸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麽事嗎?黑禍和素劫在幹什麽?亞曄、淩霜呢?”

  “黑禍兄和素劫兄的話,他們在和亞曄前輩詳細說我們分開之後的事,淩霜好像去找附近的虎猿的麻煩去了,不過應該不會走太遠。”

  向影邊說邊遞給北宸一盤還散著熱氣的牛排。

  “咦?……這是哪里來的?”

  “是亞曄前輩從儲物空間拿出來的,說是你給他喝血的回禮。”

  聞言,北宸笑了起來,拿盤子邊的小刀切下了其中一塊: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亞曄大概也在因為她失血過多的事而感到愧疚吧。

  於是北宸吃起了牛排,向影則是坐在一邊專注地看著她。

  被盯得很不好意思,北宸有些局促地轉頭擦擦嘴角:“怎、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嗎?”

  “啊……抱歉,主人。我只是……想起我們認識不久時候的事而已。”

  北宸愣了愣,然後才回神:

  “是說……那時候只有我們兩個結伴旅行嗎?”

  向影笑著點了點頭:“是啊,雖然和雙子兄弟還有亞曄前輩結伴旅行也不錯,但偶爾也會懷念最開始的日子呢。好久沒有和主人這麽單獨說幾句話了。”

  聽到他這麽說,北宸臉上露出了歉意的神色。

  “對不起,我好像冷落你了?……是啊,當時明明一開始明明和你說好不和黑禍素劫簽契約的,但最後……”

  “主人,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你和雙子締結契約我覺得很高興啊,不光是你,我也需要搭檔和朋友的吧?”

  “可是……”

  “其實是黑禍兄和素劫兄他們讓我過來找你的。因為他們的晉級速度快,所以把接下來的晉級機會讓給了我,讓我多陪在你身邊──你看,有這樣的同伴在,我要是再抱怨的話,就太說不過去了吧。”

  北宸皺了皺眉:雖然向影對此沒有意見,但她反倒因此覺得有些不怎麽踏實了。

  “真的嗎,向影?為什麽你不會吃味呢?啊、我並不是說那種吃味啦,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一個戰器,我的主人本來很依賴我,但最後卻還是和其他戰器締結契約的話,我心裏多少會覺得不愉快吧。……你沒有嗎?”

  要是真的沒有的話……那就代表向影並沒有太喜歡自己吧。

  面對這種推測,北宸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湧起了一陣微妙的焦躁。

  “……”

  向影沈默了一會,但是看她的眼神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主人,如果戰器抱有你那樣的想法是很難在世界上生存的,因為戰器的攻擊距離和特性不同,總有一天會面臨和其他戰器搭檔的局面,如果有著想要獨佔主人的想法,反倒會成為害死主人的兇手。”

  他說著,將手伸過去輕輕摸了摸北宸的臉,北宸雖然驚得跳了一下,臉也紅了起來,但並沒有太過掙扎。

  “但作為個體來說,我心裏多少還是有點失落的,我希望主人能更依賴我一點,但我的實力卻無法做到這一點,所以要怪的話也只能怪我自己了。”

  “不,向影,其實是我不夠──”

  “主人不用想太多,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要是實在良心不安的話,就早些幫我晉級吧。我希望自己能更出色一點,這樣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邊。”

  “你現在也可以堂堂正正站我身邊啦,”北宸有點不好意思似的摸了摸鼻子,“我早就說過了吧,等級什麽的,最多只是估算你的戰鬥力罷了,但和你這個人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啊,你是個能讓我很安心的好搭檔,那樣就可以了,別去在意別人的眼光。”

  “是啊。”

  向影溫和地看著北宸,目光專注而又灼熱。

  “正因為此,所以我才喜歡主人你啊。”

  ──所以主人才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啊。

  “噗!?”

  因為聽到了很勁爆的發言,北宸差點把嘴裏的牛排給噴了出來。但她還沒來得及追問,向影就局促地咳了一聲,扯開了話題。

  “對了,我們找的這些書……有給主人什麽幫助嗎?”

  “啊!當然有了,發現了不少新東西呢,多虧你們了!”

  說起赤月巫女的事,北宸的注意力立即被轉移了,她略帶激動地舉起了手中的筆記本遞給向影看,

  “你看,這是我整理出來的,傳說的相同點和不同點哦。”

  但向影看了半天,卻只是疑惑地歪了一下頭:“主人,你寫的字……抱歉,我看不懂?”

  北宸一下子愣住了:對了,她寫的是中文啊。這個世界的文字雖然她能莫名其妙地看懂,但反過來似乎行不通的樣子。

  “等等!”

  她突然跳了起來:

  朧雲和那羅迦還有辜銀嶽似乎就能看懂?!這是怎麽回事?!朧雲和那羅迦能很順利地使用電腦,辜銀嶽一眼就看懂了奶奶墓碑上的名字,還提起來過沒錯!

  為什麽同為塞那加德住民,他們可以懂異世界文字,而向影不能?他們之間的區別是什麽?!

  “……次元門……?”

  想來想去,只發現了這一個區別。

  能自動(?)看懂異世界文字的人,似乎都是通過過次元門的人?不知道這樣推理對不對,回頭碰到西風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地問清楚才行。

  “主人?”

  “啊……沒什麽,只是一些關於兩個世界的奇怪的猜想而已。比如──”

  “喂,笨蛋影,小泥鰍東西吃完沒?吃完了把她拎出來,咱們要開作戰會議咯!”

  帳篷外響起了黑禍的聲音打斷了北宸的發言,她和向影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決定先中止閒談,一心對付接下來的戰鬥。

  整理了一番,向影伸手掀開了帳篷的小簾──

  兩天後,幻惑樹海一角,某棵千年古樹的大樹洞中。

  “找到了。”

  向影在樹洞的不起眼一腳找到了亞曄所說的特徵,壓低聲音招呼北宸過去,然後他打開了心靈溝通頻道:

  『雙子兄(簡稱?),我們這邊已經找到了入口,你們呢?如果尚在心靈溝通範圍內,請回話。』

  『你們真慢啊,我們早就找到了哦,人都幹掉好幾個了。亞曄和我們在一起,製造騷亂的部分完成得很成功,你們這邊也給我趕快啊。』

  『好。』

  北宸一邊回答,一邊按照亞曄所說的,提著地面上一個小凹槽用力一拎,拎起了偽裝成樹幹的小門,一條小小的地下道入口展現在二人眼前,向影打頭陣跳了進去,北宸立即跟上,然後從裏面拉上門,但沒有關緊,只是虛掩著──為了便於萬一時刻的逃命。

  這是一條昏暗的地道,周圍的牆壁由不怎麽精緻但也不太粗糙的石塊構成,牆上有小型的照明靈晶在發出黯淡的光芒。

  ──還真的很像反派組織的地下基地呢。

  『已經順利潛入,目前沒有碰到敵人,確實如亞曄所說是無人區。』

  她一邊用心靈溝通彙報,一邊伸出手,向影立即默契地戰器化來到了她的手中。

  沈默了幾秒,素劫的聲音響了起來。

  『亞曄說了,讓你按他畫好的地圖的路線前進,標著水晶的位置的就是關著需要解救的戰器們的位置,我們會儘量吸引他們的戰力,不過看守那邊的幾個靈武司應該不會為此所動,這就得靠你們自己解決了。』

  『好的。』

  北宸一邊在心靈溝通頻道默念,一邊走到了一處轉角,握緊了劍,謹慎地探出腦袋向另一個方向看了一眼──沒人。

  她從向影的空間裏拿出了亞曄事先準備好的地圖。

  地圖畫得很仔細,看樣子亞曄已經來探了好幾次了──地下基地一共三個入口,北宸和向影一組從西南方角潛入,黑禍、素劫、淩霜、亞曄一組,從東南方角的主入口進入,吸引對方注意力,而北宸則負責在騷亂的時間內找到關押戰器們的地點把他們解放出來。

  慶倖的是,心靈溝通可以用,不然的話就只能倚仗幾人間的默契和運氣了。

  不過據亞曄說,心靈溝通和遠距離召喚的範圍是一樣的,都取決與戰器和主人之間的默契和關係──也就是說,戰器和主人之間感情越好,這個範圍越大。

  所以,北宸和雙子鉤爪的溝通範圍,據亞曄推測──可能大到了連他們都會覺得很恐怖的地步──事實上,亞曄的推測正確了。

  拿著地圖,北宸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周圍的環境,一邊按照亞曄的指示的路線,儘量控制住自己的腳步聲,快步穿過了一條又一條的地下走道。

  『目前一切順利,黑禍,素劫,你們呢?』

  『我打昏了二十一個,素劫踢飛了十九個──啊!死老弟!你怎麽可以在我說話的時候偷跑!』

  『現在是二十一比二十嘍小泥鰍,回頭贏的人送一個香吻可以吧?』

  『咦?!那我這邊要怎麽算啊?!』

  『笨蛋影的話當然是算在小泥鰍頭上咯。不過香吻會不會太沒趣了啊,比如說【嗶】什麽的更勁爆吧?』

  『【嗶】是什麽啊!你究竟說了什麽不對勁的東西連心靈溝通頻道都馬賽克你了啊!──不對,不要擅自替我決定獎品!……還是不對!你們不要在這種節骨眼來這種無聊的比賽啊!』

  北宸一邊抽著嘴角用意念怒吼,一邊走到了一處拐角,側身靠著牆面向拐角外張望──這次總算是有人了,前面的通道比方才走過的要寬一些,路面上還鋪了紅地毯,通道中心有一扇大門,左右兩邊站著一個護衛的靈武司。

  『不說了,我要開打了,你們小心,有生命危險的話立即喊我,我將你們召喚回來。』

  『沒問題!你也保重啊!』

  『擦好唇膏準備香吻哦。』

  在北宸翻白眼的動作中,心靈溝通頻道暫時掐斷了。

  北宸不發出一點聲音地換了口氣,然後松了一下劍柄讓手中的濕汗揮發一部分,然後,她蹲下來,撿起了腳邊一顆小石子──冷不迭地向著兩個靈武司的方向拋了過去!

  “!?”

  門邊的兩個靈武司聽到了異動立即警覺了起來,他們兩人交換一下眼神,其中一個握緊了手中的長矛,向著北宸埋伏著的拐角走了過來,然後,提起長矛向著拐角的方向猛的一刺,這才放心地轉過拐角。

  “──?”

  沒有人?

  手持長矛的靈武司這一念頭剛剛從腦海中出現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並不是沒有人,他,看到了飄在空中的白色影子──

  快迎戰!

  大腦雖然立即轉達了這樣的訊息,但他的手卻慢了一拍才提起,結果就是,白色的影子從天而降,硬皮長靴狠狠地踢中了他的肩部,緊接著,就在伴隨劇痛的怒吼聲即將出口的那一秒,白影已經落地,旋身到了他的側面,手中的劍柄猛地向他頸部襲去!

  碰。

  細小的皮肉敲擊的悶聲響起,手持長矛的靈武司立即被中斷了所有意識,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還來不及攻出完整的一招,這個靈武司已經被敲昏,而站在他跟前的的白影,正是拿著向影在輕微喘氣的北宸。

  ──成功了?這麽簡單?

  她都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已經自動對那長矛的刺擊產生了反應,緊接著就按照潛意識中的打算,順暢地發動了反擊,然後打昏了他。

  “──”

  長矛發出了吸氣聲,但北宸卻把手放在她身上,壓低聲音說了聲“快跑。”──長矛立即變回了一個形同枯槁的少女,對北宸點點頭,然後用力拖著自己的主人(原因不明),向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喂?沒事吧?”

  另一個靈武司的聲音在另一端走到響起,是門邊的另外一個靈武司在不安地喊話。單打獨鬥的話就沒有埋伏的必要了,北宸深吸一口氣,壓低上半身,轉過拐角就對著那人疾沖過去!

  “!?”

  那個手持長柄斧的靈武司,只聽到一陣細微的風聲從拐角處發出,轉頭的時候,就看到有什麽對著自己,幾乎如同離弦的箭似的急射而來!

  當!

  他狼狽地舉起長柄斧防禦打開了白光的突襲,然後用力一個後跳,這才看清了自己的敵人──但北宸可不會給他發呆的機會,向影的劍尖一抖,漫天的劍花直沖他的各處要害而去──前者似乎也不是什麽小菜,慍著臉揮動長柄斧格擋,雖然擋得有些手忙腳亂,但好歹也算防禦了攻擊。

  “──”

  北宸一邊猛攻,一邊在心裏興奮和詫異。

  對方的動作很慢,慢到了她體內的警戒和緊張都自動解除的地步,而且,很容易就能看穿他下一個動作要做什麽。

  是啊,和虎猿那種狡猾而又敏捷的動物閉起來,有誰能快過它們呢?

  她的嘴角,勾出了屬於武者的,冷靜而又灼熱的笑容。

  然後手中的向影劃出了漂亮的蜂舞似的弧線,在空中打了一個刁鑽的迴旋,一下子卡住了長柄斧的攻擊角度,然後,北宸一壓上身,如同撲入對方懷抱似的躬身疾沖──起跳,抬腿,對準頸背一個重踢!

  碰!噹啷!

  重物倒地和戰器落地的聲音同時響起,第二個敵人也被放倒了。

  “你們……是誰?”

  顫顫巍巍的聲音從長柄斧的方向傳來,聽聲音似乎是個青年。

  “來救你們的人,”北宸壓低聲音儘量簡短地解釋,“快跑,知道出口在哪吧?”

  “……可,……我不能人形化。”

  “什麽?你是剛出生的嗎?”

  北宸有些驚訝的地轉頭看向長柄斧──怎麽回事,戰器不能人形化,難道他才單翼等級?

  “不,不是,我是五弦,但──”

  長柄斧說了一半,突然不出聲了,像是受了什麽驚訝似的,言語間帶著顫音強制掐斷了自己的話。

  與此同時,一邊的大門內傳來了聲響。

  糟糕,失策了,這房間內似乎有人!方才的打鬥聲說不定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北宸快速瞟了一眼地圖,這個房間是整張地圖內唯一標著問號的地方,據亞曄說每次去都鎖著,裏面應該沒人──但現在顯然不是這樣。

  還沒來得及盤算接下來該怎麽辦的時候,門開了。

  就像是打開冷庫時候的情形一樣,隨著門的打開,冰冷的鬥氣和幾乎能被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所感知的殺氣,從中傾瀉出來。

  全身的細胞在同一時刻瞬間如同被電擊似的猛地躍動起來,北宸弓著身子貓似的幾個後跳,雙眼一眨不眨地緊盯著門內。

  門徹底開了。

  室內的光線比走道的強上許多,一個高大的剪影出現在北宸眼前,下一秒,一道凶厲的白光直沖著北宸的面門而去!

  “──”

  徹骨的寒意湧上,北宸咬緊牙關側身一閃,緊接著就聽到了身後石壁碎裂的聲音──好強的威力!那人手中的戰器一定相當厲害!

  白光帶著風嘯聲再次襲來,這次是橫向的攻擊,北宸反射性地一個下蹲,就聽頭頂風聲掃過──好機會,反擊!

  她一咬牙,一鉤手臂,向影對著對方的胸口疾刺過去!

  鏘!

  虎口一陣劇痛,回神發現向影的劍身被什麽的長柄給擋住了,上面有了一個小缺口。

  北宸心一沈,但她不敢分心,見攻擊不能得手,她立即果斷地幾個後跳,撤出了對方的攻擊範圍。

  但對方卻沒有追擊──而是──似乎是愣在了原地?

  『向影,沒事吧?』

  她一邊細碎地挪動腳步準備隨時迎戰,一邊用心靈溝通詢問。

  『我沒事,小傷而已,各位別分心。』

  不但在安撫北宸,他對另一邊也能聽到對話的黑禍和素劫也強調著。

  對方還是沒有動,北宸疑惑地看了過去──這才借著走道的照明看清了對方的外貌。

  “什……麽……”

  然後,她身不由己地發出了有些絕望的低呼。

  這個人,她可以說見過,但事實上卻沒見過──因為上一次她見到的,並不是本人。

  暗紅色的勁短髮,如同修羅般的淩厲凶貌、高大魁梧的體格,手持長柄斧──並不是倒地的那個奇異的不能人形化的戰器,而是另一柄華美錚亮、有著漂亮又帶攻擊性裝飾的銀白色戰器。

  沒錯,這個人,北宸對他的外貌印象極深,因為和傳聞給她的印象差距實在太大。

  “達裏姆·費爾塔迪斯……”

  她用顫抖的音調,喃喃地念出了這個人的名字。

  

第十章 巫女與赤之騎士(下)

  當一個臭名昭著但又強大到可恨的敵人,突然之間出現在你的面前的時候,你會怎麽做?

  如果這個人真的強大到能瞬間結果你的性命,你依舊能如同之前一樣,心中憤憤地控訴著他的罪行,並將其付諸於手段嗎?

  你的正義感,真的能順利地突破你的求生欲,左右你的行動嗎?

  ──現在,北宸正面臨著這樣的問題。

  從魯伊口中聽到他的罪行的時候,北宸心裏自然也湧起過“啊啊,這樣可惡的家夥,死上一百次才對得起那些可憐的戰器們”的中二想法。

  但是,當這個可惡的罪人,真的站立到自己的面前的時候,自己卻失去了伸張正義的勇氣,手心泌出了虛汗,脊背陣陣發寒,就連雙腿都在輕微地顫抖。

  憤怒和正氣都飛到了九霄雲外,剩下的,只是可悲的“恐懼”。

  和亞曄打到平手的替身的實力已經夠讓她震驚,但眼前的這個人,幾乎到了用殺氣就能讓人絕望的地步──雖然此刻,他已經收起了自己的殺氣。

  赫陽國前星靈礦總督達裏姆·費爾塔迪斯,就是如此的強大。

  就像被猛獸盯住兔子一般,北宸機械地擺出了防禦姿勢,連逃跑的動作都無法執行,只能一動不動地守在原地。

  “……您……”

  倒是對方先開口了。

  高大的武將一樣的男人,將長柄斧撐地,對著北宸露出了像是久別的故友一樣的,看似冷靜的笑容。他的表情並未怎麽變化,只是嘴角輕輕地翹了起來,但北宸卻因為他的表情,全身的寒毛都倒豎了起來。

  ──他的眼神,帶著幾近扭曲空氣的狂喜。

  “您來了,巫女殿下。”

  “!?”

  北宸嚇得全身劇烈地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是赤月巫女?!他是怎麽知道的?!他要做什麽?!他有什麽計畫!?

  見到她露出害怕的神色,達裏姆收回了笑容,將手中的長柄斧靠在了一邊的牆上,然後對她攤開了雙手,似乎是在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沒想到是您主動來見我,這真是我的失職,方才的攻擊是誤會,請您原諒。”

  “──”

  但是不知道達裏姆的心思的北宸,反倒因為他這奇怪的示好而嚇得猛得退了幾步。

  達裏姆沒有追上來,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

  “對您造成了恐慌我很抱歉,請容許我自我介紹,我的真名是亞加德·巴魯蒙克·賽爾藍德。赤月的騎士,您的影子,巫女殿下。”

  “你是‘赤月騎士’!?”

  北宸啞著嗓子尖叫起來。

  千算萬算,她也沒有想到這個赫陽國最大的罪人,會是實力僅次巫女的赤月騎士──這樣她的如意算盤,算是徹底崩毀了。不僅如此,別說巫女,連他這個騎士,能對世界造成多大的負面影響──光是想像就覺得頭皮發麻。

  “是的。看樣子您已經瞭解了我的存在了,我很高興。”

  對面的男人,語調平穩但臉上卻浮現了幾近扭曲的可怕笑容,對著北宸行了一個讓她毛骨悚然的騎士禮。

  不行不行,不能失去理智,越是這種時候,越是得冷靜!

  北宸用力地壓抑住從心底湧上的恐慌,吞了口唾沫。

  對了。

  他承認北宸是巫女,也承認騎士是效忠巫女的影子,那樣的話,就尚且還有活下來然後扭轉局勢的餘地。

  她顫聲開口了。

  “你是達裏姆?”

  “是的,那是我最常用的化名。”

 

  “赫陽國的星靈礦總督?”

  “是的,為了順利執行使命,我需要一個手握權利的職位。”

  “你私藏了許多高級戰器,還違法佔用星靈礦、勾結地下商會?”

  “是的,我需要大量的戰力和錢財。”

  “你……你甚至用各種方法淩虐戰器們,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以此為樂,還有著兩千個以上的女性戰器床伴?”

  “不,”

  達裏姆總算是搖頭了,但下一句話,卻又讓北宸的心火熊熊燃燒起來。

  “有許多床伴的並不是我,而是我的替身,我身為赤月騎士,是不允許有物欲的。至於淩虐,雖然結果上來說或許確實沒錯,但那並不是本意,我是在研究戰器而不是為了享受淩虐的快感,我沒有人類那種畸形沒品的嗜好。”

  兇悍如同修羅的男人,以毫無憐憫之意的語調,理所當然地評價著自己的罪行。

  罪人最可惡的地方在哪里?就在他完全不認為自己是錯的。

  憤怒,總算是與恐懼打成了平手,讓北宸的牙關緊咬,死死的瞪著眼前的男人。

  “但你確實做了那些虐待戰器們的事,沒錯吧?”

  “是的,但資料和傳聞的有所不同。參與研究的戰器,並非上萬,一共是三千七百多個。”

  “────”

  三千多個還少嗎?三千多個,也夠讓人咬牙切齒了吧!

  她的聲音,愈來愈冷了。

  “你剛才說‘人類’?你不是人類嗎?”

  “物理上來說,是的,但我有著特殊的身份,所以我並沒有以看人類的眼光看待自己。”

  “你說你沒有物欲?”

  “是的,權利欲,金錢欲,情欲,食欲,對我來說都是虛無的。”

  “這和你所做的事完全相反吧!你犯下的罪行,不是怎麽看都是物欲強盛得不得了嗎!?”

  達裏姆的眉頭,在她怒吼的時候輕輕皺了一下。

  “罪行?我做錯了什麽嗎?巫女殿下。”

  “你!!”

  北宸氣得不知該如何反駁:

  “你……在你眼裏,什麽才是錯的!?什麽才是值得尊重的?!”

  “在我眼裏重要的當然只有巫女殿下您,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我腦中沒有對‘對錯’的認識,一切能夠幫助到您的行為,我都會去做。”

  “────你……”

  無法對話。

  不行,完全無法對話,這個人,大概已經完全沈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這樣的人是赤月騎士?自己的影子?

  開什麽玩笑?

  北宸盛怒地提起了手中的長劍。

  “向北宸的影子,只有向影,你這樣的家夥……不可能!”

  她動了,白色的戰鬥輕甲在昏暗的走道中劃出了迅疾的殘影,向影的劍芒,向著他的心口直沖過去。

  她對他展開了偷襲,在敵人手無寸鐵的時候,發動了電光石火的──卑鄙的搶攻!

  但北宸絲毫沒有對此後悔,因為,或許這個世界上,能殺死赤月騎士的只有赤月巫女,而達裏姆這個存在,無論如何都不能丟著不管。

  ──不光是為了這個世界,也是為了自己。

  “嗤”的一聲,向影的劍尖,順利的刺破他胸口的布甲,埋入了他的胸腔,但也僅此而已,無論北宸北宸怎麽加大手上的力道,劍尖就是無法再深入半分。

  “主人……他……他的肌肉……卡住了我的劍身──!”

  向影不可置信的聲音響起,大概是怕黑禍和素劫分心,他沒有用心靈溝通。

  “什麽?”

  北宸聞言想要收劍,但卻發現劍身真的如同被什麽給牢牢夾住似的,紋絲不動!

  這,這身可怕的肌肉到底是怎麽練出來的啊!?

  “該死!放……放開!”

  很沒出息地,北宸狼狽地拔著向影的劍柄,一邊無意識地惱羞成怒地大喊。

  “好的。”

  達裏姆聲音響起的下一秒,劍身猛地一松,北宸用力過度握著劍蹬蹬蹬後退了幾步,但還是無法保持平衡,最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北宸為自己的無力感到氣憤和丟臉,用力從原地跳了起來,而達裏姆收回了想要上前扶她的手,然後靜靜地開口。

  “您想要攻擊我嗎?明白了,這一次我會解除防禦,請攻擊吧。”

  “你……你在說什麽?”北宸握著劍愣住了,“你知道我要殺你,也不反抗嗎?”

  “您要殺我?”

  對面的男人在一瞬間露出了極度悲傷的神色,帶得那張兇悍的臉再度輕微地扭曲,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對著北宸低下頭。

  “好的,請殺吧。我的弱點是右胸,那裏才是心臟的位置。”

  “你……!這是什麽……這算什麽啊!!”

  驚訝、無措、慌亂、不解、還有真的想要付諸行動的狂熱,數種感情在北宸的胸腔中沸騰,幾乎要把她逼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就這麽讓她殺?不做反抗?為什麽?他不是大腦出問題了吧?還是說他在盤算著什麽計畫?不對吧?以他的實力,對付她這種小角色,需要使用計策嗎?直接攻上來放倒她不就可以了?

  “……”

  她咬著下唇,明明對方應允了讓她殺害,她卻反倒因此不知道該怎麽動手才好了。

  “我不知道巫女殿下您在詢問什麽。您想殺我,如果這就是您的願望的話,我會如您所願。”

  達裏姆垂著眼簾低聲這麽說道,然後走到一邊拿起了牆邊的長柄斧──然後,竟然真的拿著長柄的中部,對著自己的脖子,毫不猶豫地揮了下去!

  “你給我停下!!”

  北宸被他不知道該說是冷靜到瘋狂還是瘋狂到冷靜的舉動給嚇傻了,等她回神的時候,阻止他的話語已經喊出了口。

  達裏姆瞬間停住了自己的動作,斧頭的刀刃離開脖子甚至只有不到十釐米。

  北宸松了口氣,但又為自己喝停他的動作感到後悔──自己不是想殺了他嗎?如果她沒有喊出口的話,這個最大的隱患說不定就這麽死了啊。

  但──

  不。──她找到了理由安慰自己──至少在沒有弄清楚這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之前,還不能讓他就這麽死,如果他真的把她的願望當成人生目標的話,她要殺他,簡直比捏死一隻螞蟻都容易,甚至不需要她自己動手,他就會自行了斷。

  但就因為此,她卻產生了微妙的排斥感。

  她搖搖頭,用力中止自己那已經混亂得毫無邏輯可言的思考。

  “你真的是赤月騎士?”

  “是的,巫女殿下。”

  “告訴我,為什麽你要做那些事?如果你說你沒有物欲這件事是真的,那你為什麽會一件接著一件做出那樣的事?!”

  “自然是為了您,巫女殿下。我為您準備了富可敵國的資金庫,為您準備了各種類型的最高級戰器,為您準備了可以在一天內滅國的十萬精銳私軍‘踏夜鐵騎’,只要您一聲令下,他們可以立即席捲這片大陸──”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要滅什麽國吧!”北宸被氣得又哭又笑,眼淚莫名其妙流了下來,但是嘴角又扭曲地彎曲勾起:“你別告訴我,你做這些都是為了我!”

  “這是當然的,即使現在您沒有這個意思,但這些,總有一天您會需要,我身為您的騎士,自然應該提前準備好。巫女殿下,您──”

  “所以你就打算把你這些罪大惡極的事的責任推到我的頭上來嗎?!你在告訴我,這個國家流失的大筆錢財,這幾千個戰器所承受的痛苦,都是因為我?!”

  北宸尖聲咆哮起來,踏步上前用力一劍刺進了他的肩膀,從傷口處迸出了一道鮮紅的血花──他真的沒有再抵抗。

  達裏姆對自己肩上的傷口無動於衷,卻借著這個機會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像是對待易碎品一樣小心地擦掉了她臉上的淚痕。

  “巫女殿下,為什麽要哭?”

  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的男人,此刻正用略帶無辜的神色,心疼地看著她扭曲的臉──這讓她更覺得焦躁和毛骨悚然。

  “為什麽……你真的不知道嗎?你這個混蛋……你這個混蛋!!”

  北宸用力掙扎起來,但是拉著她的手,雖然動作輕柔得像是情人間的碰觸,力道卻大到了可怕的地步。

  “如果您是在說那三千個被淩虐的戰器的話,請不用擔心,那是我做的,您不用自責,是我選擇了用這種您無法接受的方法協助您,這並不是您的錯。”

  “放開我,別碰我!!”

  達裏姆臉上的神色一黯,用有些不解和委屈的神色,放開了她的手。

  北宸後退了幾步,氣喘吁吁地看著他帶著不解神色的臉。

  在那一刻,她總算是明白了。

  就算是怎樣的惡人,哪怕是那些典型的臭名遠揚的貪官和惡霸,他們至少是存活在社會中,就算沒有良心,卻依舊有著最為基礎的社會觀和人生觀──哪怕是歪曲的。

  但,這個人,不一樣。

  他眼中沒有對錯,沒有善惡,沒有黑白,他不是無知,而是知道自己的做的事明明從廣義的社會觀看來是錯的,卻還是為了自己的目標去做而且完全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他根本,完全,壓根,不在意這世上除了巫女以外任何人,對他的看法。

  他已經完全跳脫出了自己的社會存在,他的世界中,只有“巫女”和“巫女以外的東西”這兩種判斷。

  啊啊──他說的沒錯,他的心,根本不是人類。

  相比那些腦滿腸肥油頭粉面的貪官、相比那些欺良霸善的地痞惡霸流氓奸商、相比那些嗜血野蠻的附身月使,這樣的人要更可怕,這樣的人……才是──

  真真正正、如假包換的惡魔啊!

  “……”

  北宸用力呼吸了幾次,努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開始想要逃避了。──逃避那莫名其妙、劈頭蓋臉砸在自己身上的巨大罪名。

  “主人,你沒事吧?”

  向影擔心的聲音響起,但她只是搖搖頭。

  “你怎麽知道我就是赤月巫女?萬一我是假的呢?”

  對,如果是假的……如果自己能看到赤月只是湊巧的話……那些罪名……

  達裏姆卻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發言似的,“嗤”的一聲輕笑了出來

  “巫女殿下,您在說什麽?我通過巫女的‘偽殼’看了您十七年,怎麽會弄錯?”

  “……你……你說什麽?你看了我十七年?!偽殼又是什麽東西?!”

  “您的名字是向北宸,是樂園費因海姆的住民,今年十八歲,負責照顧您的偽殼,名字是向芝嫣。”

  “什……麽……”

  為什麽……會在他口中,聽到奶奶──向芝嫣的名字?

  偽殼?奶奶不是普通人類嗎?為什麽,連她也會和赤月巫女扯上關係?!

  一再受驚,北宸的身形有些踉蹌的晃了一下,向影趕快回復到人形一把抱住了她,卻發現懷中的身軀冰涼得可怕!

  “不,這個說法有些不正確。”達裏姆皺著眉糾正起來,“我看了您十七年的時候,您還尚未成為赤月巫女,只是候選成員之一,而偽殼在一年前最終選擇了你成為下一任赤月巫女,我覺得很高興。”

  “你……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我不要聽──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北宸失神地揮手,想要打斷達裏姆的發言。

  “是,您不想聽的話,那我不說。”達裏姆擔憂地看著她發白的臉色,“那麽,您的吩咐是?”

  “我……”

  北宸抬頭,撞見了向影擔憂的神色,然後全身的肌肉在瞬間緊繃了起來。

  對,自己現在不是孤身一人,不能在這種地方垮掉,也不能死在這種時候,還有太多的事要等著自己去做,絕不能把這裏變成自己的終點!

  她轉頭,露出豪賭似的神色看向達裏姆。

  “我這次來這裏是想放走這裏關著的戰器們的,如果你真的願意尊重我的想法,就去放了他們。”

  “可以是可以。”達裏姆立即毫不猶豫地點頭,“只不過,巫女殿下如果希望這些戰器活下來的話,還是讓它們留在這裏比較好。”

  “這是什麽意思?”

  達裏姆沈思幾秒,然後撿起了地上那柄奇怪的長柄斧,一腳踢開了那個還昏著的靈武司,對北宸輕輕一鞠躬。

  “請跟我來,巫女殿下。”

  北宸和向影交換了一個眼神,拉開了距離,謹慎地跟在他後面慢慢走了起來。

  “到了。”

  走到了某處──北宸對著地圖看了一下,似乎就是關押戰器們的地方──達裏姆將手放在一扇大門的把手上,然後慢慢地將門推開。

  無數的視線在開門的瞬間,帶著強烈的驚恐,投射到達裏姆和身後的北宸向影身上,然後又像是害怕自己被注意到似的,猛地移開。

  “──”

  北宸無聲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就連一邊的向影都在瞬間猛地繃緊了身軀。

  眼前的場面太過光怪陸離,兩人的大腦已經被衝擊得無法思考,一片空白地嗡嗡作響。

  她總算明白為什麽亞曄會如此執著地追殺他了,看到這樣的場面,就算他有多憤怒,有多痛恨他,都能理解。

  “這個長柄斧無法人形化,作為簽約者來說不便的地方太多,沒有人會要它。”

  像是巨型集體宿舍似的大房間的正中,達裏姆指著手中的長柄斧,然後把他放在了一邊的架子上。然後他指著前面一個有著四隻手臂的憔悴青年。

  “這個鉤爪經過改造多了兩個副刀刃,戰器化時候的威力不容小看,但是人形化之後就變成了這樣,出現在人前會引起很大的騷亂。”

  然後他又看向一邊一個站在牆角的陰影中、一身黑衣的高個子男人。

  “他是毒短劍,為了在他的劍身中安上毒槽,減少揮動時發出的聲音所以改造了刀刃,他的雙眼被毒到半瞎,也無法發出聲音。”

  “────”

  北宸的喉嚨中發出了顫抖的吸氣聲。

  “那個長矛,”達裏姆指向一個少女,她赫然就是方才北宸打昏的第一個靈武司的戰器,此刻她正縮在一張小床邊,腳邊躺著她那依舊昏厥不醒的主人,“她被強制和自己的主人定下了共命契約,兩人已經成了共同體,一個死亡的話另一個也不能獨活。”

  然後他又拿起了右手的長柄斧:

  “我手中的是極品燁月種,因為長期浸泡在活性星靈礦溶液中,硬度和再生能力都十分出色,但代價是他無法收斂自己的力量,就算是人形化狀態,碰到他人還是有可能會割傷他人的皮膚。”

  見北宸的臉色越來越白,達裏姆中止了說明,轉頭盯著她的眼睛。

  “他們都是比外界要強上許多的戰器,但也已經變成了外界無法接受的異種,因此,他們只能在這裏,在我的供養下活下去,如果給他們自由,只是讓他們死得更慘,死在眾人的驚恐和排斥中。”

  “別說了!”

  北宸捂著耳朵大吼起來,達裏姆立即聽話地閉上了嘴。

  好一會,她抬起頭,盯著整個房間的各種千奇百怪的畸形戰器。

  “你們恨他嗎?別怕,我是……沒有我的要求他不會對你們動手的,說實話吧。”

  屋子沈默了一會。

  “恨,當然恨了。”

  一個萎縮在床上,雙手皮膚顏色和臉部顏色明顯不一樣的女性戰器輕聲、有氣無力地這麽說到,她甚至沒有看北宸一眼,像是完全不在意她是什麽人。

  “騷動的事,我們這邊早就察覺了,門也沒有鎖,卻沒有戰器逃跑,甚至還有被你們解救的戰器自己回到了這裏來,你們以為這是為什麽?”

  她轉過頭,一對無神的眼睛了無生趣地瞟了北宸一眼。

  “達裏姆大人說的沒錯,我們除了這裏,已經無法在別處生存了,打著拯救戰器的招牌來救我們的行為──在我們眼中……也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的自我滿足而已。”

  她說著,嘲諷地輕笑一聲:“做著英雄夢的小丑們。”

  “住嘴!!”

  北宸忍不住開口了。

  “你可以說我們的行動是徒勞,可以嘲笑我們自不量力不明真相,但如果你要侮辱亞曄對你們的一片苦心,我絕對不允許!他冒著危險數次潛入這裏,花了巨大的心血畫出了這麽細緻的地圖,你們以為他吃飽了撐著嗎?!

  有誰會為了自我滿足而追殺一個人跑過小半個國家?!他身為墮暗種卻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你們這些受難的同胞,你沒有資格這麽說他!沒有這個資格!”

  她一邊怒斥,一邊在心中湧起了陣陣心酸。

  不能怪他們啊……面對達裏姆太久,他們不光是身體,連心靈都一併扭曲掉了吧。

  真正要怪的,果然還是──

  “是我啊……一切的根源,都是我……啊。”

  緊隨著憤怒的,是從骨髓湧起的悲傷和來自心臟的悶痛。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低喃,但由於房間陷入了沈默,聲音還是清晰地傳達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真正要恨人,應該是我才對……”

  雙腿再也沒有支撐身體的力量,她虛脫地跪坐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主人──”

  向影用力地抱住她,想要溫暖她的身軀,但是一切都是徒勞,他甚至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才能安撫她的情緒。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切,都是赤月巫女的錯。

  如果不是因為她即將出現在這世上,如果不是因為她帶來了這個可怕的赤月騎士的話──

  “嗚──啊……”

  就在這時,一聲嘶啞如同裂帛的聲音,在北宸跟前響起。

  北宸抬頭放下手,看見了一堆渾濁的雙眼,──是那個黑髮黑衣的男子,達裏姆口中的被毒得半瞎還無法說話的毒短劍。

  他正用沒什麽焦點、但卻溫和的眼神看著她,然後拉起她的手,消瘦的手指在她手心一筆一筆地寫起了什麽。

  北宸的雙眼,在判斷出他寫了什麽之後,一下子瞪大。

  “我”、“原”、“諒”、“你”。

  她顫聲抽了一口氣,用力地拉住了向影的衣袖。

  再也忍受不住,像是這短短幾個字,在無邊無際的絕望中,給了她一絲至關重要的光明和救贖一樣,

  赤月巫女,終於在滿是畸形戰器的冰冷的房間中,跪坐在地上,緊緊抱著自己的長劍──

  大聲地失聲痛哭起來。

  

第十一章 背負千萬疼痛者

  星災之夜前一日,幻惑樹海地下基地的某個房間內,向影帶上門,對著門內的幾人搖搖頭輕聲歎了口氣。

  亞曄主謀的突襲,以莫名其妙的方式被中斷了,達裏姆的部下們收回了攻勢,反倒以迎客的態度將亞曄和黑禍、素劫、淩霜帶去和向影匯合,而北宸,因為身心疲倦,哭著哭著就睡著了,被達裏姆帶著向影安排去了一個豪華到誇張的大房間。

  但在此之後,這個房間的門就一次都沒開過。

  “不行,主人還是不肯開門。”

  “嘖!”黑禍聞言大聲咂了下嘴,“事情怎麽會變成這種奇怪的狀態的啊!那個達裏姆是什麽赤月騎士?!搞什麽飛機!”

  “所以主人她才一下子難以接受吧,也就是說,達裏姆所有的罪行,全被轉移到了她的頭上了。”

  素劫皺起了眉:“小泥鰍也想太多了吧,這些和她有關係嗎?──也是,她就是那樣急著把責任往自己腦袋頂上堆的類型呢。”

  “不但如此,”向影苦笑著看了亞曄一眼,“現在她可能還覺得自己是亞曄前輩的敵人吧。”

  “……”

  亞曄有些煩躁地拿腳尖拍了幾下地板。

  “亞曄前輩……希望你不要……去責怪主人。”

  向影誠懇地凝視著對方的血紅雙眼。

  “雖然這些慘劇或許確實是因為主人那個頭銜造成的,但……這不是她的本意。她為了你,怒斥了嘲笑你的戰器……她一定很害怕你討厭她。”

  “不管怎麽說,這次我們去看看吧。”黑禍說著拉著素劫從沙發中站了起來,但後者卻止住了他的動作,然後搖搖頭。

  與此同時,亞曄開口了。

  “我去。沒我的允許你們給我在這裏老實呆著。”

  他說著大踏步地走到了門邊,然後突然轉頭盯著縮在一角沈默的淩霜。

  “我們是看在你對向北宸確實是真心實意的份上才在你面前談論赤月巫女的事,自覺點,別辜負她和我們對你的信任。”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淩霜低著頭輕聲說道,眼神中卻露出了隱晦的嘲諷。

  信任?難道不是因為覺得事情鬧大了瞞不住了才乾脆說出來的嗎?

  “不過,要是你敢傷害她的話,我不會放過你。”

  他轉頭加上了這麽一句,而亞曄則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誕的話似的好笑地哼了一聲,什麽話都沒有就徑直出了門。

  來到北宸的房間門口,亞曄撞到了達裏姆。

  他就像雕像似的站在北宸的房門邊一動不動,甚至沒有興趣看亞曄一眼,見此,亞曄決定暫時先不和他計較。

  目前的首要任務,是搞定這個縮在房間裏的死女人。

  ──這麽想著,他無視一邊的達裏姆,抬起腳就用力一腳踹在了房門上!

  乓!

  整扇厚重的木門發出了猛烈的震動和巨大的聲響,門鎖處傳來了輕微的脆響。

  “你在幹什麽?”

  一邊的達裏姆轉頭對亞曄釋放出了殺氣。

  “如果你想要你的寶貝巫女大人從裏面出來的話就給我能滾多遠滾多遠。”亞曄毫不在意達裏姆的怒氣,緊接著又一腳踹了過去。

  乓!乓乓!

  整個走道都被那駭人的踹門聲佔領,不知道的人見到這一幕,還以為是什麽墮暗種土匪正在屠村吧。

  “向北宸!你這個抹茶膽子真是夠大啊!竟然讓我亞曄大人吃閉門羹?!快給我團成一團滾過來開門!”

  一邊說著毫無邏輯的囂張又奇怪的話,一邊不停一腳又一腳踹得門乓乓直響。

  達裏姆似乎完全不理解亞曄的舉動,皺著眉站在一邊,但也沒有阻止──反正在他眼裏亞曄雖然實力較為難纏,但也不是打不敗──要是這舉動真的能讓北宸開門至少吃點東西補充能量,他倒是不會反對。

  “亞曄……”

  過了大概十五妙,北宸的聲音隔著那已經搖搖欲墜的房門悶悶地傳了出來。

  “對不起,讓你這麽──嗚噗啊!?”

  達裏姆瞪大了眼。

  北宸那可憐兮兮的自白還沒說完,亞曄已經後退幾步然後對著門飛起一個漂亮的迴旋踢,結果就是那扇門最終不堪承受亞曄的虐待向房間裏面飛了進去,似乎還撞到了就在門邊的北宸。

  “你在幹什麽!……巫女殿下!”

  他一邊怒斥一邊跑進房間,把被壓在門板下的北宸給小心翼翼地撈了出來。

  北宸一邊揉著被撞得生疼的額頭,一邊用力地甩開達裏姆的手,站了起來。達裏姆站在一邊,神色黯然地看著自己的手,卻什麽都沒說。

  亞曄在一邊不耐煩地抱胸:

  “給你三秒鍾立即給我過來!”

  “是!”

  大概對亞曄那莫名其妙的無條件服從已經在身體裏面形成了反射弧,北宸明明是想躲的,但亞曄嗓門一大,她就立即憋屈地自動跳到了他的跟前。

  “很好。”亞曄拎起北宸把她往自己的腋下一夾,左手幻化出鐮刀輕描淡寫地攔住了達裏姆的攻擊。

  “要是擔心她的話,現在立即去準備點人類的大餐吧。”

  “……”

  “就照亞曄說的做吧。”

  北宸有點虛脫地被亞曄夾在腰間,有氣無力地這麽說到,達裏姆這才半懂不懂,一頭霧水地離開了。

  接著,亞曄把北宸帶離了基地,來到地表的樹海,幾個大跳躍上了某棵尤其高的大杉樹然後把北宸掛在了某個樹枝上。

  “救……救命啊……”

  由於樹太高,一眼看去都能看到腳下層層疊疊的大片樹冠組成的樹海,北宸小聲叫起來,然後緊緊地抱住了身邊的樹枝。

  亞曄穩穩地站在比她更高一截的樹枝上嘲諷地笑了起來:

  “怎麽,還是挺怕死的嘛。我還以為你準備在房間裏自殺呢。想自殺的話,從這裏跳下去比較快哦。”

  “我,我沒想自殺啊。”

  北宸抱著樹枝抽著嘴角。

  “我只是……”

  “你只是:一,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悲慘了根本就是悲劇主人公實在是不得不好好自憐一番才行;二,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委屈了根本就是莫名其妙背負這樣的罪名於是決定亂來一氣向讓你背負責任的世界報仇;三,決定撒撒嬌悶在屋子裏不肯出來讓所有人都好聲好氣地來哄哄你、順你的毛?”

  亞曄毫不留情地給出了三種假設,而北宸的臉色則在他說話的中途變得複雜而尷尬。

  “嗯,……你說的沒錯,確實都有一點呢。……很難看吧。”

  “不。”

  亞曄倒是很意外的反對了。

  “這是人類最常見的心態,你會這麽想很正常,尤其是最後一條,撒嬌是女人的特權,哄人則是男人的義務。你好歹也算是個女人,所以我這不是來哄你了麽。”

  “那個……亞曄,如果沒有最後一句我會很高興的……”

  話說你從剛才到現在的舉動到底哪一點算是“哄”了啊!?

  北宸苦笑著搖了搖頭。

  “其實亞曄你才比較難受吧?這邊的事向影是不是已經都告訴你了?”

  “不,對我來說,只不過是知道了一個殺人犯他為什麽要殺人而已,但就算知道了動機,殺人犯他總歸是殺人犯,我總不會因此去怪罪他家養著的那只叫小黃的狗吧,哪怕他殺人是為了給小黃買狗糧,那和我有什麽關係?”

  “……呃話說前面的比喻倒是沒問題但為什麽你要把我比做小狗啊喂……”

  雖然嘴上吐槽著,但心裏卻有某一角大大地松了口氣。

  “所以你到底在彆扭什麽?你家戰器們都很擔心啊。”

  北宸抱著樹枝歎了一聲。

  “我在考慮接下來的問題。比如說,達裏姆這個人該拿他怎麽辦,比如那幾千個無法在外界生存的戰器要怎麽辦,還有赤月巫女的事。”

  她說著,無意識地玩起了樹枝前端的樹葉。

  “照道理說,我應該毫不猶豫地殺了這樣的罪人,但是……又覺得殺了一個這樣一切都圍著自己轉的人會很過分,但不殺他的話……”

  “於是你就為了考慮這種無聊的問題躲在房間裏不肯出門?”

  “也有不想見達裏姆的意思啦,他就守在門外不是嗎。”

  “那麽結果呢。別告訴我你考慮了這麽久什麽結論都沒有,要真是這樣我一腳把你踢下去!”

  “有!有結果啦!”

  北宸忙不迭搖起手來,結果差點因此喪失了平衡從樹上摔下去,最後還是亞曄好心一把拎住了她,把她提到自己懷裏放了下來。

  北宸有點不安地在他懷裏向前挪了一下。

  “不用覺得害羞,你現在還沒辦法引起我的欲望。”

  欲望你個大頭鬼啊!──當然北宸只敢在心裏怒駡。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嗯,可能是會讓亞曄很不愉快的決定啊。”

  “少給我廢話!你什麽時候能代表我做感想了!繼續說!”

  “……是!……我決定不殺他。雖然他確實讓我氣得牙癢癢。但,第一,他身為赤月騎士,實在太強了,既然他是以巫女的願望作為人生目標,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允許他做任何出格的事,那他之後的危害性就不會很大,他可能會成為未來的一張王牌,就這麽殺了……很可惜。”

  “嗯,勉強同意。”亞曄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第二,他犯下了無數罪行沒錯,但既然已經是事實了,那即使殺了他,也改變不了任何東西,已經造就的悲劇,依舊還是悲劇,更何況那家夥根本不認為自己是錯的,就算殺了他都不會覺得解氣吧。那樣的話,不如留著活人讓他自己好好收拾自己的爛攤子,或許悲劇的數量還能減少一些。”

  “嗯。”亞曄不置可否地輕嗯了一聲。

  “第三,他說的有一點確實沒錯,那些被改造過的戰器,無法在陽光下生存,是他害了他們,但也只有他能給他們繼續存活的空間,在我找到妥當的安排那些戰器的方法之前,也只能借助他的力量了。”

  “你打算安排那些畸形戰器?”

  亞曄邊說,邊伸出手拉起她一縷頭髮玩了起來。

  “這些和你並沒什麽關係吧?如果說因為自己是赤月巫女而覺得這些戰器承受的痛苦是你的錯的話──”

  “不,他們是‘赤月巫女’所必須承擔的責任,現在我是赤月巫女,所以我選擇承擔他們的痛苦,但如果有哪一天我可以證明自己不是巫女,那這個擔子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甩掉。‘力量越大,責任越大’。既然有那個覺悟把赤月騎士當成自己的力量來使用的話,那就要一併背負他所造成的疼痛,這是交換啊。更何況……”

  她稍稍側頭看著亞曄面無表情的臉。

  “亞曄你最開始看到他們的時候是什麽感覺?是不是就算不知道他們是誰,就算他們和你沒什麽關係,也會覺得心痛和不忍?所以你才會花這麽大精力繪製地圖然後找人去營救他們不是嗎?”

  “……”

  “我也是啊,就算我不是巫女,看到那些戰器的樣子,還有他們的眼神,就會覺得不能放下他們不管。當然,同情是一回事,他們自身的意願也是一回事。我會想辦法幫助他們,但要是他們之中有人已經徹底放棄自己的話,我也不會勸阻和開導,願不願意自己站起來重新開始人生,是他們自己的事。”

  亞曄皺了一下眉,血紅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你這樣,不覺得很累?不覺得肩膀上的東西太重了嗎?責任感太強也不是什麽可取的事。明明眼睛都還腫著,卻還是說著這樣的話,不覺得英雄夢做過頭了嗎?”

  “啊,又被說做英雄夢了,不過上次這麽說的,是那些受害者戰器的一員呢。”

  北宸突然往後一靠,背部撞上了亞曄的胸膛。

  “幹什麽?色誘我?”

  亞曄好笑地哼了一聲。

  “不是啦!你不是說撒嬌是女人的特權嗎?!算了算了……”

  北宸哭笑不得地想要挪開,但是被亞曄按住了。

  “那麽你承認這種說法?”

  “成為英雄是每一個戰士的夢想,做著英雄夢也沒什麽丟臉的。……只要不是小丑就可以了。”

  “你覺得自己是‘戰士’?”

  “嗯,是的。”

  北宸在亞曄懷中用力點了一下頭。

  無論在這個世界還是在原來的世界,我都是一個戰士,都在為了自己的生存戰鬥著。──這麽想著,她露出了稍微帶點戰意的笑容。

  “嘿──。”

  亞曄像是聽到了什麽新鮮有趣的事一樣,發出了興味的長調。

  “那你的戰鬥手則是什麽?”

  “那個是秘密啦,是向家祖傳秘笈不可以外傳的。”

  她一邊說,腦海中邊回想起了奶奶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哭可以,但不可以超過五分鍾,哭完之後,該做的該想的還是要繼續老老實實做;笑可以,但別忘記笑給最重要的人們看,還有不可以得意忘形,分享快樂和炫耀快樂是不一樣的東西。』

  『唉唉,這麽麻煩啊?』

  小時候的自己,還不懂奶奶這番話的意義,但現在,她總算是有些明白了。

  『還有,無論活得有多辛苦,也別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人,就算全世界都是你的敵人,總歸有愛你的人,奶奶我就是其中之一呐。為了那些人,必須要好好地活下去才可以哦。』

  奶奶當時在這麽說的時候,是不是已經預料到自己即將成為巫女呢?

  但就算這樣,她依舊說了她是愛她的。

  所以,必須相信奶奶才行,哪怕她是什麽“偽殼”,哪怕她真的和赤月巫女有什麽關聯,但她的關心和愛護,怎麽可能是假的──眼神和發自肺腑的話語,是騙不了人的啊。

  很好,事情沒有想像中的這麽糟。

  “不過,”她一掃臉上的陰霾,咧開了嘴,“我不覺得肩膀上的擔子很重。重量再大,有人幫我一起承擔呢。向影,黑禍,素劫,辜銀岳先生,要是我把他們排除在外的話,他們會很生氣的吧。”

  亞曄雙眼一眯,一伸手捏起北宸的臉頰使勁扯起來:

  “哦,那麽當著我的面把我排除在外,真有種啊?給你幾分顏色你就得意起來了?!”

  “痛痛痛痛痛……我不排除我不排除就是了!亞曄最帥了亞曄威武!!!”

  “哼!”

  偉大的吸血鐮大人這才滿意地放下了自己手,然後又把手挪到了北宸的頭頂,使勁搓了搓,把那頭黑色的秀髮搓成了稻草。

  “本來倒是準備一堆話打算哄你的,結果看樣子根本沒這個必要啊。很好,這才是抹茶味。”

  “謝謝誇獎,不過那和抹茶味有什麽關係啊喂……”

  “好了,既然你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打算,那就去和你家那幾個擔心你的小鬼說一聲吧。”亞曄一邊說,一邊拎著她跳下了大樹。

  “去吧,告訴他們,他們的主人,是個就算摔成狗啃泥,也能自己爬起來繼續跑的人。”

  等等,為什麽是狗啃泥啊!?

  “嗯,但是在此之前,……就算不怎麽願意,我得和達裏姆談一談。”

  “好。”

  亞曄罕見地收起了那不可一世的傲然表情,對她淺笑了一下。

  “我把處置他的權利,移交給你了。好好幹,向北宸。”

  “嗯!”

  面對有著吸血鬼一樣妖魔而又邪美的男人的笑容,北宸的臉很不爭氣地紅了起來,但她還是輕咳了幾聲之後,用力點了點頭。

  然後,十分鍾之後,赤月巫女和赤月騎士進行了如下的談話。

  “達裏姆,你的真名叫──”

  “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巫女殿下。”

  “是嗎,那麽亞加德,你對於我的情報,有多少的瞭解?”

  “從您一歲到十七歲的大致資料我都瞭解。”

  “你確定我是赤月巫女?”

  “是的。”

  “那你又怎麽確定自己是赤月騎士?”

  “一出生就知道了。我能聽到赤月的聲音。”

  “什麽!?”

  “但是自從您成為巫女之後,我就聽不到了。大概是赤月認為我不需要引導了吧。”

  “引導?你是說你之前的行為都是赤月讓你這麽做的嗎?”

  “不,赤月只是提供我知識罷了,至於選擇什麽方法,那是由我自己決定的。”

  達裏姆──不,亞加德,明明可以選擇借此推脫自己的責任,卻還是老實承認了事實──無論怎樣,他不會在巫女面前說謊。

  北宸皺了下眉。

  “你既然知道我的資料,那也應該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會讓我不快吧?”

  “是的。所以我並沒有打算讓您知道這些,我不知道您會這麽早就與我有交集,我的本意是用亞加德的身份與您見面的。”

  “但如果我追問的話呢?”

  “我會告訴您。”

  “你……”

  莫名地感到一陣脫力,北宸拿手拍拍自己的額頭。

  “從赫陽國搜刮來的不當錢財,給我還回去大半,只留下維持你的組織的運作的那部分,關於那些,我已經寫好了給魯伊的信,請派人一起親手交到他手裏。欠赫陽國的部分,以後用正當方式賺回去還。”

  “是。”

  “你的十萬精銳私軍現在在哪里?能否讓其中部分做好出戰的準備?”

  “可以。他們現在在拉提亞王國某處待命,巫女殿下,您想要對付誰?我可以立即去替您掃平它們。”

  “維爾維斯鎮長霍特,那家夥你認識吧?”

  “……嗯。原本是踏夜鐵騎的法杖分團的幹部,最近不知為什麽舉起了反旗,這次來樹海基地,就是想取對付冉香的戰器。”

  “那正好,這個人的勢力意外的大,他,我想親手除掉。”

  “一切聽您吩咐,巫女殿下。”

  赤月騎士亞加德的臉上,出現了像是找到了歸屬和存在意義一般的笑容。

  “那些被改造的戰器,不許再折磨他們,能改回去的想辦法給他們改回去,不能的也想辦法補償,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

  北宸提的要求越多,對方臉上的笑容更是滿足,這讓她莫名地起了一身雞皮。

  “還有一個問題,”

  北宸說到一半,嚴肅地看著對方的臉。

  “你說你是我的影子,那麽如果有一天,讓你在我和赤月之間選一個效忠,你會選擇哪邊?”

  “自然是您。”

  幾乎沒有半秒的猶豫時間,亞加德就這麽開口了,臉上帶著疑惑。

  “赤月對我來說只是連通我與您的橋樑,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意義。──為什麽您會這麽問?”

  “你……”北宸神色複雜,“為什麽會對我這麽……忠心?我們根本不認識吧?”

  “您不認識我,但我卻已經認識您十七年了。──通過偽殼。”

  我能把這種行為稱為變態跟蹤癖嗎?──北宸抽了抽嘴角。

  “那麽,萬一我想要做的事,和傳說中我的使命背道而馳呢?”

  “您想要做的事我是不會干涉的。我要做的就是為您提供一切您需要的東西,僅此而已。”

  騎士低著頭凝視著她,這麽說道。

  他的眼神專注而偏執,似乎眼裏除了她容不下任何東西。

  “好吧。”

  最終北宸咬了一下唇。

  “我沒有理由拒絕不會背叛我的力量,你給我準備的一切,我都收下了。”

  金錢、力量、軍勢──以及反面的罪惡、憎恨、痛苦。

  赤月騎士驚訝地吸了一口氣。

  真相暴露之後,看見北宸這樣的反應,他早就做好了徹底被遺棄和厭惡的準備,北宸尚願意接受他為她準備的這些東西,他完全沒有想到。

  “但你……不是我的影子,我的影子,只有向影。”

  “那我──!?”

  面對騎士那有點焦急而又難過的臉,北宸的嘴角淡淡地勾了起來。

  “像你這樣的存在,應該是‘劍’才對吧。你的本身沒有色彩,但若放任你自由行動,你只會持續地去傷害他人。所以,與其這樣,倒不如讓我來揮動這把劍。”

  你的力量我接收了,所以,相對的,這份力量所帶來的成千上萬的疼痛,也必須由我來承擔。

  有了這份力量的話──

  “我是您的……劍嗎?”

  “是的。從此以後,你的身份是赤月騎士亞加德,作為揮劍的代價,你身為達裏姆時欠下的債,我來替你償還。但我有一個點要說明,如果你再做出什麽讓我無法接受的事,我會直接殺了你。”

  亞加德帶著幾近扭曲的笑臉對她半跪了下來,嘴裏狂喜地喃喃地念叨著什麽,看到他這樣子,北宸心中湧出了一種微妙的苦澀。

  “好了好了。”

  北宸把他扶了起來──她還是不習慣被行這種大禮。

  “接下來要做的事太多,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擊敗迦法神團,阻撓他們在武鬥大會取勝,因此我需要最大限度地強化自己。嗯,難得現在有個這麽厲害的保鏢,就好好利用晚上的星災之夜吧。”

  “是,巫女殿下。”

  “這種叫法還是免了吧,萬一被人知道我的身份那就慘了。”

  “那麽,叫您北宸殿下可以嗎?”

  “……唉,都太奇怪了……還是北宸就可以了。”

  糾結了一會,北宸最後還是這麽說道──然後扭頭避開了對方狂喜的視線。

  “走吧,去見見我的戰器和朋友們。”

  “是!!”

  當天晚上的幻惑樹海,因為地處偏僻,附身月使們並沒有成群地去攻擊某個城鎮,而只是在森林中暴怒地徘徊著,一些尚未藏好身形的虎猿則悲慘地淪為了它們爪下的碎肉,各種不詳的咆哮和吼聲在森林中此起彼伏,連惑妖藤都安安靜靜地蟄伏起來,等待狂亂夜晚的過去。

  而就在這養危險的森林中,有人手持戰器沖進了這片暫時被附身月使的佔據的領地。

  一個是手持長劍的白衣少女,迅猛敏捷的揮劍,靈巧輕速地閃躲,猶如夜晚中的白色飛燕一般,穿行於紛飛的藍紫色妖血之中,在她身邊,一對雙子狂放大笑著替她清掃漏網之魚,手持巨大黑鐮的墮暗種和手持長槍的少年則遊刃有餘地護在她的背後;

  一個是手持巨斧的高大男人,他面露凶色,低沈的咆哮中,手臂橫掃便將一隻九級附身月使打得側飛出去十幾米,全身浴血殺氣四溢,宛如夜色中的修羅一般,守護在少女的身側。

  他們就是達成了同盟協定的赤月巫女和赤月騎士。

  風向微微變了。

  頭頂的藍紫色月亮正在放肆地散出了藍紫色的妖光,讓整個天幕都染上了不詳的顏色,而本就黯淡的赤月的光芒,在此時根本難以尋找。

  如同之前一萬年一樣,赤月靜靜地藏在毒月的光芒背後,沒有人知道它究竟在盤算些什麽。

  如果知道自己選中的巫女和騎士,已經達成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協定,它會做何感想、又會採取怎樣的行動呢?

  風向,微微變了。

  而就在這時,正在殺敵的北宸突然一個趔趄,手中的長劍落地,半跪在地上!

  一邊的黑禍神色一變,揮動鉤爪擋住了一隻撲過來的巨虎。

  “喂!?沒事吧?!”

  向影忙不迭返回人形,想要扶起北宸,卻發現北宸整個身體都和虛脫一樣,癱軟著沒有半絲力氣。

  “主人?!你怎麽了?!怎麽突然──”

  北宸卻像是連說話的聲音都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白著臉搖搖頭,像是在說“我不知道”。

  亞曄趕過來替他們解決了一隻豹子,皺著眉護在她跟前:“這幾天沒睡好的緣故?那也不會這麽突然吧?”

  亞加德走到她身邊蹲下,仔細查看了一下她的臉色,然後輕輕地檢查了一下她的眼白──。

  隨後,騎士那本就可怕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愈加猙獰。

  “到底怎麽了?”

  向影焦急地大喊,一邊稍稍跑遠的素劫和淩霜聽聞聲音也趕回了附近。

  “北宸小姐,她中了毒。”

  “什麽!?”

  嗷嗚──

  森林上空,響起了附身月使們尖利嘶啞的咆哮聲。

  

第十二章 意外預選賽

  離拉提亞武鬥大會開幕,還有一個月。

  通往拉提亞王國首都的官道上,一輛巨大的跳駒車正在高速而平穩地跑著。跳駒是一種外表看起來和費因海姆遠古時期的霸王龍有點像的雙腿直立的動物──當然,比它們要小號無數圈,大概有兩米高,腿力和體力都很強,奔跑速度比馬還快上幾分;

  外加跳駒數量稀少脾氣還很差馴服起來頗費力氣,能用這種動物作為坐騎的話可是相當出風頭的,更別說弄上幾只用它們來拉車了──那簡直和在臉上寫著“快來打劫我快來打劫我”一樣的紈!招搖。

  但是由於坐在車中的是赤月騎士──前赫陽國星靈礦總督,所以這種招搖便顯得稍稍合理了起來。

  北宸在車中拼命探出腦袋看向車頭奔跑的跳駒們,她似乎對那些小個子霸王龍們很感興趣。

  “不愧是帝國第一大貪官啊,竟然明目張膽地用這麽招搖的動物拉車,是想讓我們當活靶嗎?”

  面對素劫的提問,達裏姆──不,還是叫亞加德吧──面無表情地搖搖頭。北宸聞言也好奇地轉過頭聽他們的談話。

  “自然不是。現在是武鬥大會開幕前期,這次的優勝獎對人類來說太過誘人,這一路上,說不定已經有一些心懷不軌的人想要埋伏參賽的靈武司來減少競爭對手了。用跳駒來拉車,至少告訴他們我們的地位和權勢足夠,可以避免一部分騷擾。”

  “還算有點道理,”亞曄在一邊滿不在乎地翹起了二郎腿,“就算真的被打劫也不錯,正好可以解解悶活動一下身手。”

  “況且招搖也挺好啊,這樣才配我們的赤月巫女的身份對吧,小泥鰍?”

  “不要故意損我啦黑禍……”

  “相比這個,今天身體狀況還好吧?主人?”

  向影有點擔心地遞過去一小塊切好的天風果。

  “嗯,一切正常,別太擔心啦!”

  向影在說的是北宸體內的毒。

  那次星災之夜莫名其妙的虛脫狀況之後,亞加德一邊給她做抽血檢查,一邊跑去了一個圖書室劈裏啪啦地亂翻資料,一會又在房間原地踱步似乎在努力地回想些什麽。

  直到周圍幾個戰器差不多都要難耐不安暴走起來的時候,亞加德總算是開口了。

  她中的毒,名字叫“迦那之淚”。

  這種毒很罕有,原因很簡單,因為相當貴,一滴就要上百萬多瑞,效果又不尷不尬,所以一般很少會有暗殺者選用這種毒來對付別人。

  但反過來說,如果目的不是殺人,而是恨一個人入骨想要折磨對方的話,這種毒倒是很有效。它不會致命,而是潛伏在人體內,隔三差五毫無規律地發作一下,發作的時候就會像那天一樣全身脫力動彈不得,而且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持續時間也會越來越長,到最後就成了全身癱瘓的廢人。

  這還不是“迦那之淚”最可怕之處,它真正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方是它的解藥。

  它的解藥──是一種能讓人吃一點就上癮的致幻系毒品。所以就算解了毒,這個中毒者的人生也算差不多毀在那種解藥上了。

  毒的資訊一公佈,黑禍和素劫立即暴怒地跳起來罵娘,向影安撫著被嚇壞的北宸,但他自己臉色也很不好,一個勁詢問亞加德還有沒有其他解毒的方法。

  幸好,亞加德給出了“有”的答案。

  “那種解藥一定不是真正的解藥,而是恰好能壓制毒素的另一種毒素罷了,真正的解藥,我需要去總部的資料庫查一下古代文獻,可以找到配方,因為我記得很多年前我看到過一次。”

  他這麽一說,眾人一下子大松了一口氣。

 

  “所以,與其擔心中毒的事,不如該儘快找出來是誰下的毒吧?”

  亞曄的雙眼危險地眯了起來,不著痕跡地掃了淩霜一眼。

  淩霜正在擔心地看著北宸的臉,看到他臉上的神情十分真切不像是假的,亞曄疑惑皺了下眉。

  ──不是他嗎?

  聽黑禍和素劫說,那小子似乎挖空心思想要和北宸簽契約,還以為他會動點手腳,看樣子是自己多心了啊。

  也對,那小子既然這麽喜歡她,應該不至於下這麽狠毒的毒才對。

  結果,一行人懷疑來懷疑去似乎也沒想出到底誰會下毒,完全沒去想周圍之人下毒的可能性的北宸,最後認為自己的毒是在維爾維斯鎮的時候被鎮長買通旅館的人下的。

  但幾個戰器雖然沒開口,心裏卻不認同她的推測。

  “那麽,現在的狀況,我過多久會再次發作啊?”

  “請不用擔心,我這裏有一些泛用抗毒藥,雖然不能根除您體內的毒,但壓抑一個月應該沒問題。您的毒我一定會想辦法徹底解除,請交給我吧。”

  騎士說著遞過去了一個精緻的小瓶子,北宸也沒多說,直接喝了下去,然後有點後怕地拍拍自己的胸,籲了一口氣。

  看見她如此信任自己,騎士臉上出現了笑容。

  然後他在內心打定了主意:就算把整個國家都翻過來,也要找到能安全解毒的藥劑!

  北宸是暫時放下了擔心──因為別看亞加德雖然有很過分的黑歷史,但行動力方面北宸還是相當相信他的──向影就不一樣了。

  時間過去了半個月,他們進入了拉提亞王國的領土,向影每天必須追問的,就是北宸的身體狀況,直到聽到令人鬆口氣的回答,他那一整天才會安心。黑禍和素劫雖然嘲笑他雞婆,但每次向影提問的時候,兩人的耳朵也會立即豎起來專心等待北宸的回答,連亞曄和淩霜也會有意無意地看過來。

  對此北宸有點哭笑不得。這些天來她的身體狀況一直很正常,怎麽這些家夥一個一個比自己還緊張啊?

  “對了,那些被改造的戰器怎麽樣了?”

  跳駒車上,北宸一邊接過向影遞過來的天風果,一邊轉頭詢問亞加德,後者立即點點頭。

  “樹海基地已經決定棄置了。他們會隨後被安排去拉提亞的本部。您可以隨時去看望他們。我同拉提亞王國的高官也有勾結,本部是很安全的,請不用擔心。”

  “……”

  北宸抽了抽嘴角。

  “好吧,你勾結歸勾結,別再做出對赫陽國有害的事就行。第三皇子魯伊可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第三皇子魯伊……他是個值得結交的人,智慧和實力都不容小看,和他對戰是十分頭疼的事。……那麽,北宸小姐,對拉提亞有害的事能做嗎?”

  “當然也不行!做事之前考慮一下這個世界的基礎善惡觀啦!哪怕你認為那東西對你沒用但對我可是有用的哦!”

  “好的,北宸小姐。”

  北宸覺得自己快脫力了:“那迦法神團最近怎麽樣?”

  “因為月毒症解法的事被公開了,神團正體倒是一下子被瓦解得很快。”

  亞加德邊說,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但,由於我不理解的原因,還有一些非常頑固的殘黨,打著神團的旗幟在暗中活動。他們或許會混成普通靈武司去參加比賽,然後借著霞血的力量重振神團也說不定。”

  “你不理解是正常的。”

  亞曄在一邊插嘴:

  “被洗腦成功的異端教分子可是很瘋狂根本無從溝通起的。想要讓他們清醒應該是不可能的事了吧。”

  “麻煩死了,那這樣我們不是還得先找出來哪個參賽者是迦法神團的啊?”

  黑禍很不耐煩地咂了下嘴,一邊的素劫剛要開口接話,淩霜突然探頭看向車窗外面,然後轉頭招呼眾人。

  “喂,前面好像出了什麽事?”

  前方傳來了隱約的吵嚷聲,遠處很多各種各樣的馬車和人聚成了一堆,再過去,似乎是個挺大的關卡要塞。

  亞加德聞言叫停了跳駒車,然後對眾人一點頭,跳下車去查看情況,過了幾分鍾,他打開了車門,把北宸眾人都叫了下去──不過下車之前,為保萬一,她還是帶上了假髮和頭盔遮住了自己的本來面貌。

  “北宸小姐,武鬥大會的預選似乎已經開始了。”

  “什麽?!”北宸怪叫了起來,“不是還有一個月嗎?!”

  亞加德指指前方的關卡。

  “因為參賽者太多,所以提前開始了預選,不參賽的人可以走一邊的側門過去,參賽者必須通過關卡正門的考驗才能拿到象徵參賽資格的刻印靈晶。”

  “也就是說,要是通不過考驗的話,連首都城郊區都別想進嗎?”

  素劫在一邊戰意大振地笑了起來。

  “有意思!小泥鰍,走,咱們去報名去!”

  “等等等等,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對了,亞加德,你參賽嗎?你參加的話,拿個名次什麽的沒問題吧?”

  “我參賽的話有70%的幾率奪冠。不過北宸小姐,要是在參賽途中我遇到您的話,一定會認輸。您會因此不愉快嗎?”

  “當然了……”北宸點點頭,“我知道你很強,但賽場上對人放水是很不厚道的哦。”

  “是嗎,那請允許我不參加。”

  亞加德立即果斷地這麽回答,北宸一頭黑線,但也沒有強迫他,只是轉頭看向亞曄。

  “那亞曄你呢?”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集團活動都是禁止墮暗種參加的,你說呢?”

  亞曄聳聳肩,好笑地輕哼了一聲。

  “我當觀眾。場外調查誰是迦法神團成員的事就交給我好了。”

  淩霜在一邊舉手:

  “我也當觀眾,不過如果碰到缺少中距離武器的難題的時候我可以當外援。”

  “好,謝謝你,淩霜。”

  北宸點點頭,然後有點不安地看向向影。

  “主人,別擔心。你現在是聖靈武司啊。”

  像是明白北宸的擔憂,向影微笑著輕拍她的肩膀。

  “只不過是預選而已,主人的話,一定打個噴嚏就能通過的!”

  “……呀,這樣也太誇張了吧向影。”

  “走咯走咯!”黑禍上前一把摟住北宸的脖子把她往前拖,“不參賽的家夥們直接去側門到關卡對面等我們好了!”

  “笨蛋影說的沒錯,你可以不相信自己的實力,但怎麽也得相信一下自家英俊瀟灑的戰器們吧!”──素劫也湊上來使勁敲她的頭盔。

  被自家戰器一鬧,北宸第一次參加大型比賽的緊張感也慢慢地淡去了不少,於是向著非參賽組的幾個人揮揮手告別,然後同三個戰器一起加快腳步,向著人群彙集的關卡走去。

  人、人、人。

  遠處看還不覺得怎樣,湊近了,那幾十米高的巨大關塞巨人般聳立於人前,黑壓壓地帶來了莫名的壓迫感。

  下午的陽光逆著關塞灑下,在地面上拉出不小的陰影,在這些陰影中,滿滿當當地站著各種各樣的人。

  年輕的大概才十三四歲,鬍子花白的也有,男性數量偏多,但也有不少女性,各種發色各種膚色各種瞳孔色的人都能找到,穿著風格也各不相同,有穿著筆挺的正裝的,也有為數不多光膀子紋圖騰的異族人,還有穿著和唐裝極相似的東方風格的黑髮黑眼的人存在,簡直就像是世界各地的部族展覽一樣。

  人們聚成一簇一堆小聲談論著,有些是和戰器在說話有些則是和自己同行的搭檔在討論些什麽,也有去和附近的旅人搭訕的,人聲夾雜著馬匹的響鼻和一些趁機來販賣水、小吃和靈晶等消耗品的小販的叫賣,四周鬧哄哄的堪比大型集市。

  由於北宸乘坐的是跳駒車,她一下來,大老遠地就引起了關塞下不少人的注意。

  但等到她走近了,不少人用星靈力探測看了一下她的戰器等級之後,立即在心中把她的威脅性降到了很低的層級,扭開頭失去了興趣,至多對著那張被頭盔遮住半邊的臉多看上幾眼。

  但也有少數幾人默不作聲地把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會。

  一個是有著奇妙的深靛色長髮的漂亮女子,對著她眯起眼露出了興味的笑容,還拿手肘捅了捅身邊一個男性戰器,然後朝著北宸的方向努努嘴,戰器看了一眼之後就低下頭和女子竊竊私語起來。

  一個是穿著唐裝(?)的黑色長髮的男人,同北宸一樣,他臉上也有遮擋容貌的東西──鐵質的鬼面具,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見鬼面向著北宸的方向停留了一陣之後,他身側走來一個小個子少女戰器對著他視線的方向輕笑了一聲。

  一個是有著和北宸的假髮顏色極為類似的發色、但皮膚卻是古銅色的青年,他坐在城牆陰影中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周圍像是有著神奇的護罩一樣,沒有人靠近他五米以內,倒是有個大漢,奇妙地倒在不遠處哼哼著,旁邊還有一把斷掉的劍。

  他穿著敞胸露腹的豪邁異族裝,露出了紋理分明的肌肉,脖子一直到胸口處紋著張揚又漂亮的圖騰似的花紋,一隻耳朵上有一個鑲著寶石的耳釘,寶石的顏色非常奇異,像是白色但又不是白色,色澤和星靈礦有些像。

  ──他面無表情,鳳眼一眨不眨地看了北宸十幾秒後收回了目光,而就在這時,一隻品種像是柴犬的小狗呼哧呼哧地搖著尾巴撒嬌似的靠近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但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腳踹去了一邊。

  一邊的好奇看熱鬧的女性靈武司對這一幕皺了皺眉頭。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小狗在地上滾了一圈之後又呼哧呼哧地粘了上去,青年似乎有點困了,打了個哈欠又一腳踹過去,結果小狗竟然很威猛地在空中打了個翻滾躲過了那一踢,順利地撲到了青年的懷裏團成了一團。

  青年把小狗拎起來往邊上一丟,閉上眼開始打盹,小狗則是滾了一圈之後又死纏爛打外加小心翼翼地湊上去,最後在青年的褲腳邊,安靜地叼著他的褲腳坐下了。

  ──這主寵關係也太奇怪了吧!

  看熱鬧的女性靈武司臉上流下了了一滴冷汗,但介於他剛才徒手捏斷了那個找茬的大漢的戰器還一腳把人家的隔夜飯都踢得吐出來──她決定當做什麽都沒看見,也不發表任何意見。

  北宸倒是沒有注意到這幕,她徑直越過了青年坐著打盹的奇怪空地,走向了關塞正中的大門。

  大門的牆邊貼著巨大的告示。

  預選賽的內容由各個負責關塞的裁判決定。

  預選賽從早上九時開始到下午八時結束,持續時間直到大賽正式開賽,沒有通過的人可以反復挑戰,但挑戰間隔必須超過一天。

  通過預選賽的人不得反復參加比賽,一旦發現取消資格。

  每個報名選手最多只能帶六個戰器,雙子戰器算一個。

  攻擊裁判的直接取消參賽資格,墮暗種不得參賽,代表參賽資格的刻印靈晶不得隨意改造和轉讓。

  每天下午九時宣佈當天的合格人選,合格人數不定,由裁判決定。

 

  一場比賽人數為兩百人,滿員即刻開始,時間為一提爾(小時)。想要報名參賽的請去城門口領取袖章。

  “嗯……差不多明白了,咱們去報名吧。”

  北宸招呼了一聲三個戰器,然後走到了城門口的報名點。

  一個穿著淡藍色制服的男人遞過去一張表格讓北宸填寫參賽資料──但北宸只能看懂塞那加德文字,寫起來就比較吃力,最後她只能在工作人員略帶鄙視的眼光下要求向影替她填了資料──用的自然是“婭修·圖零”這個魯伊替她偽造的身份。

  工作人員丟來了一個做工簡陋的袖章讓她戴上,袖章上似乎寫著編號:14751

  ……也就是說光這個關卡至今已經有一萬四千多人參賽了啊,這數目還真是誇張啊。

  “奇怪了,沒想到武鬥大會的參賽者會多到這麽誇張的地步,難怪這麽早就開始預選了。”

  她一邊往回走一邊喃喃道,一邊的向影則笑了起來。

  “主人,這次大賽的獎勵品可是霞血的一個月契約權啊。”

  “可是才一個月而已,怎麽能吸引到這麽多人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小泥鰍。”

  黑禍壓低聲音拉著北宸在一邊站定。

  “你不知道七日戰爭吧?我們這所處的位置是北大陸,南大陸有一個很強大的國家,國土幾乎覆蓋了整個大陸北部,那個國家的名字叫悠禹。幾十年前,那個國家的王拿著一把戰器,用七天平定了那個國家群雄割據的局面,才有了現在的悠禹國。”

  “別告訴我那個戰器就是霞血?”

  “沒錯。”素劫靠著牆點點頭,“有霞血這種級別的戰器,一個月足夠翻天覆地了。”

  “天哪,原來這家夥這麽厲害──”

  北宸回憶起當時碰面的情況──能讓這麽厲害的戰器受傷的人,到底是誰啊?難道是個肌肉比達裏姆啊不、亞加德還要誇張的熊一樣的巨人,剔著光頭身上纏著鐵鏈,手裏兩把油亮亮沾著血的巨劍──

  遠在赫陽國的西風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個噴嚏。

  就在北宸胡思亂想的時候,城門口一陣騷亂,緊閉著的大門轟地一聲打開,裏面不少傷痕累累神態萎靡的靈武司走了出來──想必是預選中落選的人吧。

  一個同樣穿著藍色制服、但制服款式明顯更高級一些的戴著眼鏡的高瘦男子跟著這些人走了出來,然後對著空地吸了一口氣,以平穩的語調大喊:

  “14500號到14700號,請集合參加下一輪的比賽。下一輪比賽將在十分鍾後進行,請做好準備。本次比賽最多攜帶戰器數量為三個,多餘的請不要帶入賽場。”

  北宸看了一下自己的袖章,14751。

  看樣子卡出了本批次之外,要再等一小時了──素劫很無恥地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張沙發,在周圍人詭異的視線中和黑禍一人佔據了沙發的一邊,還對著北宸拍拍自己的大腿,一臉“想坐就坐我腿上”的欠揍表情。

  見北宸臉上出現了青筋,向影忙不迭圓場:

  “呃不然,我坐在素劫兄的腿上主人你再坐我腿上好了……”

  “笨蛋影這麽獵奇的提議你到底是怎麽想出來的啊!”

  素劫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然後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結果北宸就搜地一下趁機竄了過去坐下了,還對著素劫嘿嘿笑了起來。

  ──嗯,果然身手敏捷還是有好處的啊。

  素劫一臉不滿:“小泥鰍最近膽子越來越大了啊,老弟,我們是不是該有點行動了!”

  黑禍則在沙發中用陰森森的表情怪笑著看著北宸:“沒錯沒錯,連我們的御用沙發‘POKOPOKO號’都敢搶,小泥鰍,你很有覺悟嘛。”

  “等等!為什麽沙發還會有名號啊?!而且POKOPOKO是什麽東西?!”

  “素劫兄別生氣了,不然你坐主人腿上也……”

  “笨蛋影你給我閉嘴!”

  這邊北宸和三個戰器鬧成了一團,這邊人已經開始陸陸續續進場了,方才那注意北宸的長髮女子和鬼面男也走了進去,有幾個人戰戰兢兢地看著那個打盹的金髮青年,發現他沒有入場之後大松了一口氣,還小聲交談起來:

  “太好了,那家夥和我們不是同一批的……”

  “是啊,太倒楣了,為什麽那個‘狂犬’會來啊……!圖零部落不是避世得要死嗎為什麽突然來參加這種大型比賽了啊……”

  “和‘狂犬’同一個關卡,咱們是凶多吉少了……”

  “去去去別烏鴉嘴!”

  幾人一邊交談一邊走進了關卡的大門,沒過多久,關卡的大門徹底關上了,發出了重重的悶響。

  “開始了呢……”

  北宸望著關卡的大門輕聲道,而就在這時突然一道人影從北宸身邊竄過直奔大門然後!地一腳踹在大門上!!

  幾乎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給嚇呆了,工作人員愣了好一會才跑過去詢問怎麽回事,結果被突然丟過來一隻毛茸茸的東西砸到臉,然後嚇得手忙腳亂!

  這個人,赫然就是方才打盹的金髮青年──而他丟出去當武器的,就是那只小柴犬。

  城門一下子安靜下來,門開了,裁判探出頭來詢問怎麽回事,而那人則在這一片寂靜的環境中,臉不變色心不跳、一字一字地這麽說道:

  “擾我睡眠者死,哪怕是門也一樣。”

  “……”

  “……”

  “……”

  全場,更安靜了。

  北宸也不能例外,同在場所有人一樣,囧在了素劫的沙發上。

  

第十三章 狂犬葛籣佘

  在那神奇又莫名其妙的小插曲過後,金髮青年轉身走向自己坐的位置,而那只小狗也立即從工作人員的身上跳了下來,去追自己的主人(?)。

  “……那,那家夥到底在想些什麽啊?”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壓力地繼續開始打盹,北宸不由得抽著嘴角自言自語起來。

  “我想起來了!”黑禍突然一拍手,“那家夥是‘狂犬’葛籣佘!圖零部落下一任族長啊!”

  “‘狂犬’?”

  北宸歪著頭詢問──這是綽號嗎?好像不怎麽好聽啊。

  “嗯,聽魯伊提起過,小泥鰍,你碰到‘族人’了哦。”

  素劫幸災樂禍地歪嘴笑了一下。

  北宸愣住了:族人?

  “主人,你現在的身份是圖零部落的戰士啊。”

  向影在一邊提醒,北宸這才回神,然後一下子嘴張得老大。

  “等等!也就是我這個假冒的碰到了真的?!萬一被他拆穿的話,我會不會像那扇大門一樣被他往死裏踹啊?”

  “可能性很大哦,人家是‘狂犬’呢。”

  “是啊,‘狂犬’哦。”

  “咦……咦咦!”

  雙子同時露出陰陽怪氣的壞笑嚇唬北宸,倒是向影在一邊苦笑著搖了一下頭。

  “主人,別擔心,魯伊殿下應該不是這麽不謹慎的人,他既然替你準備了這個身份,應當同部落的人通過氣才是。”

  “也是哦──呼,嚇死我了!”

  北宸拍拍胸口,黑禍和素劫則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瞪了向影一眼。

  於是,就在帶點輕微騷亂和不穩的氣氛中,一個小時又過去了。

  大門再次打開,北宸帶著有點加快的心跳,和三個戰器一起走進了門內的考場。在他們身後不遠處,被稱作“狂犬”的青年踢開了小柴犬,也慢慢走上前去。

  “──”

  像是要塞內部的中央大廳的廣間,中間有一個約三米高的石頭砌起來的高臺,面積大約二十平米左右,裁判站在高臺邊,舉起一隻手,再次面無表情地大喊起來。

  “時間是一提爾(小時),比賽規則只有一點:除了不得殺人外,無論使用什麽手法,時間結束時站在高臺上的人算是勝出。”

  人群開始低聲哄鬧起來。

  二十平米,站上五十個人已經很擁擠了,更何況要上去的人不止人,還得算上戰器的位置──這樣一算的話,大概一次只有十到二十個人能勝出預選賽吧。

  ──這樣一盤算,人們立即明白了自己的目的。

  眼前所有人都是敵人,盡可能削減人數,才能保證自己能跳上高臺。

  “還有一里爾(分鍾),比賽正式開始。”

  裁判的聲音再次響起,人群聲音漸漸淡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沈悶的壓抑和緊張。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戰器們發出了光芒來到自己的主人手中,人們都擺好了戰鬥的姿態。北宸也伸手將向影作為先發武器,慢慢地壓低了重心。

  裁判已經走到了場地邊緣一個有欄杆保護的安全區內,舉著的手──。

  終於用力揮下:“比賽開始!”

  一瞬間,極靜,變化為極動。

  幾乎所有靈武司都選擇了附近的人當做對手,兵刃的碰撞聲,在瞬間炸響在整個大廳。

  北宸向著高臺的方向跑了幾步,立即有人一斧頭砍了過來,想要攔截她的去路,她側身一閃抬腿一個重壓,把借著斧頭的重量,把那人的手臂狠狠向下壓去──下一秒,她收腿,弓身一蹲,躲過了背後的劍風,右手揮動向影,劍柄反手一擊,把身後偷襲者的戰器直接撞到了地上!

  『這邊!』

  另一邊,黑禍和素劫為她清掃出了前進的道路,北宸立即停住攻勢,調轉方向,從黑禍和素劫打開的縫隙中疾馳而去,奔向高臺──

  高臺邊有一個拿著長棍的靈武司正在努力攀著高臺的石壁向上爬,看到北宸奔來,他臉色一變,懸在半空伸出一隻手來,長棍呼嘯著朝北宸的面門打去!

  北宸一個急刹上身後仰,險險地躲過了這一擊,然後側過手臂拉住了長棍,用盡全身力氣向下一扯,把對方從石壁上扯了下來,緊接著,她趁對方落地還沒有站穩的時候,一個輕巧地前躍,膝蓋狠狠地撞上了他的腹腔,對方發出了一陣幹嘔的聲音就半跪在了地上,看樣子一時半刻是動不了了。

  好機會!

  『向影,稍微忍一下!』

  她在心靈溝通頻道吼了一聲,然後提劍向著石壁的縫隙中插了進去,只露出半截劍身在外,下一秒,她一伸雙手,黑禍和素劫出現在她的手臂上,她縱身一跳,鉤爪紮進了石壁,向上用力幾紮就爬到了向影的高度,然後,她的腳尖在向影的劍身上一點,用力一個空翻,白色的身影劃出了漂亮的弧線,穩穩地躍到了高臺之上!

  『好樣的!第一個上高臺的人是我們呢!笨蛋影,快上來!』

  隨著素劫的話音,向影化作一道白光來到北宸的手中,與此同時,一道冷光突然向著北宸的頸部而去──是箭矢!遠處有人拿著弓系戰器狙擊她!

  她幾乎是本能地一側身子,躲開了箭矢,心有餘悸地看向箭矢射來的方向──一個男人拿著長弓,正在張弓,再次瞄準了她。

  這個時候,沒有遠距離戰器的劣勢就徹底展現出來了。

  北宸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看樣子只有全神貫注地閃躲了!

  『主人,靈晶!』

  突然,向影的聲音響了起來,然後一枚綠色的靈晶──六級“風炮”出現在她手中。

  對了,六級靈晶的話,可以打到那個距離!但是靈晶畢竟是消耗品,用一次少一個,等到用完的話,自己就徹底拿遠距離攻擊沒轍了,所以她決定用儘量少的靈晶打倒對方──

  嗖!

  箭矢再次破空而來,而北宸沒有閃躲,而是對準箭矢的方向猛地捏碎了靈晶。

  轟!

  閃著綠光的高壓風柱從北宸的手臂轟鳴著沖了出去,箭矢在離她只有一米的地方被轟的粉碎,然後直沖對面拿著弓的靈武司而去,而對方因為剛射完一箭,神經稍有鬆懈,就這麽被高壓風柱給擊中向後飛去,撞上最邊緣的牆壁,直接昏了過去!

  『後面!』

  黑禍的聲音響起,北宸心一沈,來不及轉身便手持向影反手一刺,身後立即傳來人的悶哼聲──北宸拔劍後一個後跳,這才看清楚對手──是一個剛爬上來的拿長槍的靈武司。

  “哈!”

  她輕喝一聲,直接發動了追擊,那個拿長槍的人顯然跟不上她的攻擊節奏,沒幾個來回就被打得節節敗退,一直到了高臺的邊緣,最後被北宸一擊打得失去了平衡,一聲慘叫之後徑直掉了下去。

  但就在這時,另外一個方向再次射來了箭矢!

  北宸一個側跳躲開了──再次從側面射來了一支──她狼狽地往地面一撲躲過了攻擊。

  至少有兩個拿著遠距離戰器的人在狙擊她!

  『該死,上來太早了啦你這個笨蛋小泥鰍!現在別人都開始集中對付你了!』

  『可,可是站在下面的話也很容易被近戰系的圍攻的啊,至少站在高臺上把人打下去,要比爬上去的時候對付上面的人要輕鬆吧!』

  北宸有點委屈的反駁,一邊不敢大意地閃躲著箭矢的攻擊,一邊找准機會,風炮連射,總算是在用掉第十枚風炮的時候,將兩個狙擊她的靈武司給打昏了。

  這一下,那些靈武司們不敢輕易偷襲北宸了。

  因為戰鬥靈晶這東西,雖然在星災之夜會當地高層會免費發給你用來守城,但平時要得到的話就只能自己買,而六級以上的戰鬥靈晶,一枚起價就是一萬多瑞,北宸這一輪轟下來,已經輕描淡寫地轟掉了十萬多瑞了。

  ──這裏大多數是普通百姓,哪里有那麽多閒錢願意同她用靈晶對轟啊!

  靈武司們在憤憤北宸的財大氣粗(?)的同時,北宸也暗自心疼得不行:看樣子遠距離戰器果然重要啊!

  不過還好,遠距離戰器不發揮作用的話,那些爬上來的靈武司對她似乎就造不成太大的威脅,紛紛在她那令人眼花繚亂的速攻下被昏頭轉向地打下了高臺。

  但就在北宸稍稍松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脊髓一涼,一陣撲面而來的殺氣讓她猛地沈下了重心擺開了防禦姿勢──下一秒,一道人影輕巧地翻身跳上了高臺。

  “──”

  北宸吸了一口氣──是“狂犬”葛籣佘!

  來者輕眯鳳眼掃了北宸一眼,低聲開口了。

  “帕勒吉耶。”

  “……啊?”

  北宸一頭霧水:他在說什麽?

  狂犬葛籣佘見北宸一臉呆相,冷笑了一聲。

  “果然是冒牌的。”

  嗖!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一支箭矢沖著他的頭部而去,他甚至連眼珠都沒動一下,便伸手啪地一下,穩穩抓住了箭矢,然後手指一翻,將箭矢調轉方向,用力一揮,投了出去──這一系列動作,甚至不超過三秒!

  “嗚啊!”

  高臺下傳來了慘叫,而北宸則被他的腕力和反應能力給震懾住了。

  但狂犬可不會給她發愣的時間,他輕蔑地笑了一聲之後──消失了。

  全身的毛孔,在瞬間緊縮起來。

  在北宸還沒回神的時候,身體已經自動舉起向影防禦在右側──碰地一下,虎口被震得發麻,而狂犬已經收回攻勢後跳了一步。

  這個人很可怕──身體正在不斷重複告知自己這些。

  首先是快,快得幾乎無法用眼睛捕捉他的動作──

  其次是精准而迅速地判斷力,無論是攻還是守都沒有半絲猶豫;

  更可怕的是,他手上和身邊沒有任何戰器,只有雙手五指之上覆蓋著厚鐵片,剛才那一擊,是拳頭重重砸在劍身上造成的。

  他竟然準備不用任何戰器來通過這預選賽嗎,也太囂張了吧!?

  然而,強者就是有囂張的權力。

  碰!

  北宸再次挨了一擊,被那巨大的打擊力逼得接連後退幾步,到了高臺的邊緣,她還沒來得及站穩,狂犬已經疾步上前對著她肩部踢出一腳,毫無懸念地把她從高臺上踢了下去!

  “主人!”

  向影在落地途中先一步變回人形返回地面接住了北宸的身體,而見她落地,周圍有幾個早就牙癢癢的靈武司立即圍了上來。

  “別擋路!!”

  大概是被從好不容易爬上去的高臺,被幾秒鍾之間輕描淡寫地打落下來,北宸心裏一陣不甘,──好、好歹我也在樹海裏和這麽多虎猿纏鬥過誒!竟然因為速度不如人而被打敗了!我的強項不就是速度嗎!?

  這麽想著,心裏的不甘越燒越旺,她咬牙切齒劈裏啪啦打倒踢飛好幾個靈武司,再次借著黑禍和素劫,連用向影做落腳點都省略了,直接和壁虎一樣爬了上去!

  “哼。”

  狂犬輕蔑地冷笑一身,又是迅猛如同獵豹地一個前沖,幾個重拳再次把北宸打得踉蹌著跌下了高臺──然後又被其餘靈武司圍住──

  “都、都說了別擋路啦!!”

  愈發不甘心的北宸已經完全把心思放在了高臺上,其他靈武司的攻擊和狂犬的迅捷和力度一比根本不夠看,不知不覺間,在樹海訓練出來的身手全數施展了出來,不出一會,等她回神,已經又一波人被撂倒在地直哼哼了。

  “哦哦哦哦哦──!!”

  戰意大振的北宸再次用鉤爪攀著牆竄上高臺!

  我說小泥鰍你是不是可以改名成小壁虎了?──黑禍和素劫同時在心裏吐槽。

  “還不死心。”

  狂犬再次上前,對準北宸的腹部揮出一拳!

  鏘!

  雖然還是被這腕力震得呲牙咧嘴,這次總算是稍稍捕捉到了對方的攻擊動作、防禦住了了──就在這樣暗喜的時候,側腰受了一擊,北宸悶哼一聲再次摔下高臺!

  向影依舊穩穩地接住她,然後捏碎了一個回復靈晶。

  “主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如──”

  “我……我……我……”

  “主人……?”

  “我和他卯上啦啊啊啊啊啊────!!”

  完全陷入死磕狀態的北宸似乎根本沒聽懂向影在說什麽,再次張牙舞爪地拍飛了靠近她的靈武司們,然後搜地竄上了高臺,動作比方才更流利了不少!

  主人,你好像真的快變身成某種動物了──向影在高臺下抽著嘴角。

  這次,看到她又爬上來的狂犬,沒有主動攻擊,倒是興味地挑了一下眉。

  他不過來的話,那就由這邊主動攻擊!

  這麽想著,北宸一個疾沖,然後手中的鉤爪接連揮動──橫揮,倒勾,劈砍、燕尾似的反剪,六道利刃劃出了流暢而密不透風的殘光,直沖狂犬而去,但對方卻只是一勾嘴角,輕移腳步,側身、低頭、後仰、險險地躲過了她的攻擊,明顯是看不起她的樣子。

  越是追擊,北宸的心裏越是煩躁。

  奇怪,雖然他的速度很快,但自己的速度明明比他也慢不了太多吧,為什麽會全數被他看透的樣子?!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細微的分心,卻被狂犬捕捉到了,他對著北宸揮下來的鉤爪猛地伸手,竟然止住了北宸的揮擊,還捏在了黑禍的刀刃上!

  “嗚──!”

  他的手指開始用力,與此同時黑禍的刀刃發出了一陣金屬的啞聲──他想捏斷刀刃?!

  “住手!!”

  北宸暴怒地大喝起來,抬起腳踢向了那只挾持鉤爪的手上──果然,對方放開了黑禍的刀刃,反射性地抓住她的腳裸,然後用力一提!

  “哇哇哇哇啊啊!!”

  結果北宸就被倒著提了起來,然後再次被暈頭轉向地丟下了高臺,再然後老樣子被高臺下的向影接住。

  “怎麽辦?”

  向影扶著北宸四下張望,現在場地上還站著的靈武司其實已經不多了。

  “主人,要是實在沒辦法上去的話,等一天,下一場比賽再來過?為了取勝受重傷的話沒有這個必要──”

  “不,這一場就要過。沒人能保證下一場就不會出現第二個狂犬吧?放心,我不會以卵擊石,我覺得再和他對上幾次,說不定就能跟上他的攻擊節奏了,我只是怕你們會受傷,他的指力太強了,竟然連黑禍的硬度都想去捏斷他!”

  “放心,小泥鰍,雖然很不好受,我剛才抗住了他的力道,他捏不斷我的刀刃的,好歹我和老弟也是極品燁月種啊。”

  黑禍邊說,邊配合著向影防禦住附近攻過來的幾個靈武司。

  “所以,真的想挑戰的話,就去做吧,一個戰士沒有夙敵的話是很悲哀的,能找到值得挑戰的好對手,絕對是件樂事。”

  “黑禍,素劫──”

  見他們這麽說,向影輕輕苦笑了一下。

  “雙子兄說的也不是沒道理,雖然擔心主人的安危,但如果主人想要借此成長,我絕不阻攔。那麽後方就交給我,主人就放心地沖吧。”

  “嗯!”

  北宸高興地大吼一聲,再次向高臺沖了過去!

  於是,接下來的幾十分鍾就這麽過去了。

  劈裏啪啦──打敗其他的靈武司。

  哧溜哧溜──竄上高臺。

  碰乓咕嚕──被打得掉下來。

  喘口氣。

  劈裏啪啦──打敗其他的靈武司。

  哧溜哧溜──竄上高臺。

  碰乓咕嚕──周旋了幾回合後被打得掉下來。

  喝點水,來個回復靈晶。

  劈裏啪啦──好像已經沒什麽人可以打了,一靠近那些還在地上喘氣的靈武司他們就小聲悲鳴然後拼命地向後退。

  哧溜哧溜──繼續竄上高臺。

  碰乓咕嚕──多撐了幾招之後還是被打得掉下來。

  氣急敗壞暴跳一陣。

  劈裏啪啦──

  哧溜哧溜──

  碰乓咕嚕──

  周而復始不知道幾次之後,連一邊的裁判都在猛抽嘴角:我說,又不是規定只能剩一個人,高臺上那家夥就不能放那小姑娘一馬讓她站上去嗎?時間都過去那麽久了高臺上還只有他一個誒!

  一些緩過氣來的靈武司倒是像認清事實似的,也不繼續挑戰了,跑到場地邊緣挨著牆坐下,還有些乾脆和看戲似的邊吃著補充體力的點心,邊對戰況評頭論足起來。

  “嗚哇,還不死心啊,還不如和我們一樣老老實實等下一場再來過呢。”

  “是啊,果然對上狂犬就不該有僥倖能勝出的心理啊。”

  “不過那小姑娘意外的強?明明戰器倒是很普通──哦,那對鉤爪倒是還不錯,那把劍就很不怎麽樣了。”

  “哇!又沖上去了!!”

  “哦!哦哦哦哦!竟然能和狂犬來上幾招了啊──啊,被踢中屁股掉下去了。”

  “狂犬那家夥也真是的,怎麽能踢女孩子的屁股啊──不知道腳感怎麽樣。”

  “我說你剛才那句話前後有矛盾?”

  “啊!又爬上去了!!速度好快?!她已經可以去做職業登山大師了吧喂?!”

  “哦哦哦!好漂亮的連續踢腿!!哦哦──不錯啊,還算是美腿來著可惜她穿的是短褲,如果是裙子的話──”

  “你們觀戰就算了,話題給我自重點!”

  裁判在一邊終於忍不住大吼起來。

  而另一邊,灰頭土臉的北宸再次氣喘吁吁地爬上了高臺。

  ──說實話,她體力已經所剩無幾,現在還能奮戰,完全就是因為不甘心而吊著一口氣硬撐罷了。

  其實她也很奇怪自己為什麽會沒有放棄和這麽強的敵人抗衡,本來以她的個性,應該會知難而退或者想辦法智取才對啊。

  難道那種“每個戰士都會有個一生的夙敵”這種說法是真的?

  而自己的夙敵,就是眼前這個被叫做狂犬的男人嗎?

  不得不承認的是,雖然極其疲累,身體裏卻湧起一陣微妙的舒爽──從一開始被秒殺,到現在能周旋上幾招,她確實從挑戰強敵中,得到了一種全新的興奮感,總覺得每對上他一次,自己就能更強上一分,就是這種衝動,鼓勵著她一次又一次重新爬上高臺。

  能堅持,一定能堅持,一定要堅持!

  “你怎麽和毛球一樣。”

  出乎預料的,狂犬終於再次說話了,但話語的內容卻完全意義不明,讓對面的北宸喘著粗氣愣住了。

  ──毛球?

  正在她疑惑的時候,她發現狂犬的腳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隻小柴犬,而這只小柴犬正在拼命向他靠近,但被他一腳踢開──然後再次撲過去──再被踢開──又撲了過去──還是被踢開。

  北宸抽了抽嘴角:她好像明白了──

  這只小狗鐵定是叫毛球,因為自己剛才的悲催舉動──確實真的和它好像啊!

  話說為什麽比賽場地會有一隻小狗啊!!

  北宸正在腦內抓狂,那邊狂犬已經一屁股坐下。

  “膩了,換它對付你。”

  說著就拎起小狗徑直往北宸這邊丟了過來。

  “哇哇哇哇哇!?”

  北宸手忙腳亂地接住了那只從天而降的毛茸茸的小東西,然後低頭,對上了一雙水汪汪圓滾滾又無辜清澈的眼睛。

  “……”

  這,這是什麽?!可愛光波攻擊嗎?!

  “毛球”在北宸的懷中,嗅了嗅她的味道。然後似乎是覺得還算滿意,呼哧呼哧地吐著舌頭叫了幾聲,毛茸茸的尾巴還甩了幾下。

  ──北宸一下子懷念起了阿特拉斯。

  “這、這是怎麽回事啊我說。”

  黑禍和素劫返回了人形,一邊的向影也有點疑惑地跟了過來。

  “主、主人的下一個敵人是它嗎?那可得小心一點,萬一它突然開口來個星靈炮的話……”

  “怎麽可能啦喂,有這麽小只的附身月使就好啦。”

  黑禍滿不在意地反駁,北宸則是不說話,定定地盯著懷中的小柴犬,似乎是被可愛光波攻擊給徹底擊中了。

  向影有點不安地皺皺眉。

  “主人!不能大意哦?!它可是敵人丟過來的、對方的戰器啊?!”

 

  “咦笨蛋影你確定那東西真的是戰器嗎?那只是一直普通的狗吧?”

  “不,無論什麽情況都不能大意,雖然它看上去是一隻正常的狗,但也很有可能是一隻本體是肉骨頭的戰器啊!誰都沒辦法肯定戰器只有人類型吧!世界是廣大的,也有可能會出現我們不瞭解的神秘戰器的啊!”

  “呃與其說它神秘我倒是覺得你的大腦才是最神秘的笨蛋影……”

  “好……好可愛……”

  北宸陶醉地對著小狗發出了帶著粉紅泡泡的叫聲。

  “看到了吧!主人被那個戰器迷惑了!!原來這是精神攻擊系戰器啊!”

  “笨蛋影你別真的去攻擊那種普通的小動物啊!那個只是小女孩看見可愛東西的正常反應吧我說!?”

  “還是說你嫉妒它能窩在小泥鰍的胸口蹭來蹭去?該死我好嫉妒啊!”

  “什麽!!!它在蹭主人胸口!?這個禽獸!惡魔!!混蛋!!鼻涕蟲!!!宇宙罪惡的根源!!看我──”

  “你給我住手啊笨蛋影!!”

  坐在不遠處的狂犬葛籣佘看到安生地窩在北宸懷中的小狗,有些意外地皺了下眉。

  沒想到這東西還是會接近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類的?

  看樣子不合格都不行啊。

  “哼。”

  他輕哼一聲引起了對面幾人注意,伸手指著抱著小狗的北宸,然後面無表情地開口:

  “啊──你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嗎──難怪毛球對你這麽親近──我可憐的妹妹婭修──這些年讓你在外奔波──真是苦了你哇──”

  在北宸幾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他用像是念臺詞似的語調說出了讓人更加莫名其妙的話。

  直到愣了好幾分鍾,北宸才回過神來。

  他知道自己是假冒的圖零部落人,又叫出了自己的假名──那就是說他是知道魯伊的交代的?現在這麽說……也就是代表,他承認了這個假身份?

  也就是說──她現在,變成了這個狂犬葛籣佘的……失散多年的妹妹?!

  太假了吧誰會信啊!?所有聽到這些臺詞的人都在心裏吐槽起來。

  念完臺詞之後,葛籣佘就原地坐著閉目養神了,再也懶得多看北宸幾人一眼,而那只小狗竟然就這麽窩在北宸懷中睡著了!

  喂我說搞清楚誰是你的主人啊!!──三個戰器只能站在北宸的身後用怨念死波殺人視線死命攻擊小狗──當然,完全沒用。

  於是,就在這種完全意義不明的氣氛中,這一次的比賽落下了帷幕,高臺上唯二兩個勝出者,自然是(剛成立的)圖零兄妹──葛籣佘·圖零和婭修·圖零。

  裁判一邊把落敗者送出大廳,一邊揉著眉把兩枚刻有拉提亞王國紋章和武鬥大會標誌的刻印靈晶交到兩人手中:這場比賽,是他經手那麽多比賽中,情況最詭異的一場了!還好狂犬只有一個,要是多來幾個──他不禁抖了抖止住了自己的想法。

  北宸一拿到刻印靈晶,就有點虛脫了,抱著小狗倒在素劫的懷裏。

  黑禍想要把小狗從北宸懷裏拎出來,但手指剛沾上它頸部的皮毛,它立即就醒了,對著黑禍咕嚕咕嚕地呲牙咧嘴。

  “看吧!它果然是戰器!它要變回本體了吧!”

  “就說不可能了啦……!”

  黑禍一邊和向影糾結那只小狗的品種問題,一邊不顧它一口咬在自己手上把它拎了出來,丟向了葛籣佘。

  “黑禍別這麽粗暴啦──”

  北宸虛弱地抱怨了一句結果被對方彈了一下腦門。

  “沒事的啦,那小東西是戰器這麽丟根本就算不上什麽啦。”

  “等等黑禍你剛才還說它不可能是戰器的吧喂?!”

  一邊的葛籣佘伸手自然地接住了小狗,然後拎著它走到了北宸幾人的跟前。

  “呃……那個……”

  北宸努力離開素劫的懷抱,站穩對他點了下頭。

  “不管怎麽說,謝謝你。如果最後幾分鍾你沒有停止進攻的話,我現在可能會累成一灘泥的──但我覺得我應該可以堅持到最後。……你很強,我確實贏不了你。”

  葛籣佘張了張嘴,沒有說話,最後像是很煩躁地咂了下嘴,良久,才憋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別給圖零部落添麻煩。”

  “啊……嗯,好,一定不會的!”

  見北宸用力點頭答應,他伸手拍了一下北宸的肩膀,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

  向影看著葛籣佘的背影喃喃起來。

  “狂犬……他就是狂犬啊,為什麽會被起這樣的綽號呢?”

  “嗯,他本來的綽號是四個字的好像,但因為行動太過乖張,最後就只剩下這不怎麽好聽的稱呼了──啊,原來的也不怎麽好聽啊。”

  素劫在一邊努力摸著下巴回想著。

  “不管怎麽說,先通過關塞和亞曄前輩他們匯合吧。主人,很累嗎?需要我背嗎?”

  向影邊說邊背對對著北宸,半蹲下來。

  “等等,怎麽每次都是笨蛋影背啊,這次換我──小泥鰍,黑禍大爺的公主抱哦!快上來吧!”

  “死老弟,你竟然要撇下我一個人抱?!那我也不客氣了,公主抱什麽的早就過時了啊小泥鰍來嘗嘗素劫大人新鮮出爐的阿根廷折背吧?”

  “等等,那是格鬥技吧喂?!”

  “好了好了”向影好脾氣地退了一步:“不然我們三個一人分一部分,我在前面抱著主人的頭,雙子兄你們抱著主人的腰和腿──”

  “向影你把我當成卷起來的草席了嗎?!”

  “咦?!不,主人怎麽會是草席呢?是女神才對啊。”

  “……”

  “……”

  “……”

  總之,預選賽就這麽有驚無險地順利過去了,勉強地慶倖一下吧。

  

第十四章 月震絕唱之夜(上)

  要塞預選賽之後第五天,湖中城普倫奈勒。

  湖中城,顧名思義,是座完全建立在巨大的湖正中的島嶼上的城鎮,雖然不是很大,卻作為衛星城市,成為了連通首都格魯貝西亞與外界的唯一道路。

  ──是的,首都是一座建立在高聳的山脈中,山腳鄰接著大湖的要塞型都市,前傍水後依山,從軍事戰略角度說,是易守難攻的典型。而連接首都的正門與湖對岸的,是長達十幾公里、寬十米、橫跨湖中城的巍峨大橋──星架。

  如此一來,湖中城普倫奈西成了前往首都的必經之路,也成了前往首都的旅人們的落腳點和船隻穿梭的小港都,來來往往的人流量異常地大,因此也不亞於首都的繁華。

  前一次在赫陽國首都阿紮納爾由於星靈礦難沒有好好逛,這次進了城的北宸終於忍不住打開了購物模式,沿著街一家一家興奮地逛了起來──當然,魯伊給的酬金就這麽一點一點被耗掉了。

  各類靈晶、戰器保養套裝、以跳駒為原型做的小布偶,畫著世界各地名勝風景的畫冊、小孩子之間很流行的玩具POKOPOKO球、以北宸現在的行程來說完全不可能穿的少女式連衣裙、風味小吃、有趣的髮夾、流行棋類的棋盤和棋子各一套──

  很快,向影的空間就被塞掉了一半,黑禍和素劫的空間也滿了不少。

  “向影,給,這個是送你的禮物!”

  從一家戰器飾品店出來,北宸笑嘻嘻地把一個帶著淺藍色晶體的劍穗式掛件塞到他手裏。

  “因為我也不知道對戰器來說送些什麽比較好……這個,喜歡嗎?”

  “誒?咦……主人……這是給我的?為什麽?”

  向影接住了北宸手中的掛件,似乎還沒回神,呐呐地反問道。

  “嗯?不為什麽啊,看見這個挺適合你的,就買了。……不喜歡嗎?那我拿回去和老闆商量一下換一個……”

  “不不不不不不不!”向影猛地縮回手,揣著掛件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它放進了自己的儲物空間,“謝謝你,主人,我很喜歡,請放心,我一定會把它好好地保存起來!!”

  “呃……不過這個是裝飾性的不是應該戴起來嗎?”

  “不,那很容易磨損的!我怎麽會允許主人送我的東西出現丁點損傷!!”

  ──那它就失去意義了啊喂……

  北宸抽著嘴角看了一眼向影的儲物空間:果然,那個掛件被小心地放在空間最頂端的一個小隔間裏,外面密密麻麻地攔了好幾道光柵,還用特大號加粗字體寫著:重要!主人送的禮物!

  算了,他喜歡這樣那就隨他吧,北宸哭笑不得地歎了口氣。

  “等等,別告訴我只有笨蛋影一個有禮物啊!”

  黑禍和素劫立即不滿地湊了上來,淩霜也帶點期待地看著北宸,亞曄哼了一聲“無聊”之後就扭過了頭,不過眼角的餘光還是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時不時掃過來,只有亞加德像是對這個毫無興趣似的,面無表情守在她幾米之外。

  “當然大家都有啦!”

  北宸從手中的袋子中掏出兩個帶著漂亮花紋的硬皮腕圈,

  “這兩個是給黑禍和素劫的,剛好有黑白兩個款式,我就都買了,搭配上鉤爪的話應該會……挺帥氣的?”

  “哦!!”素劫一把搶過了白色的腕圈戴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後晃了晃,“怎麽樣?”

  “嗯嗯,不錯哦!”

  “哦我感動死了,小泥鰍,不如今晚本大爺以身相許來報答你吧?!”

  “不不不用了啊!!”北宸臉色發綠的後退了幾步,“對、對了,亞曄!這個是給你的哦!!”

  她說著,向亞曄遞過去一個黑鐵質地,鑲著剔透的紅寶石的鐮刀專用副扶手──那個是用來橫著裝配在鐮刀柄中部,長約二十公分的扶手,因為橫握比直握多出幾分靈活性,對於專長技巧性攻擊的亞曄來說應該還是有點用的。

  “算你識相。”

  亞曄哼了一聲,拍拍北宸的腦袋,把副扶手收了進去──其實他早就有好幾個副扶手了,其中不乏質地更好的,但不知道為什麽,這次這個拿得尤其舒心。

  接著北宸拿著一個有著複雜圖案的部件串接而成的華美冰色鏈子走到淩霜跟前:

  “嗯……那個……這個……是……”

  淩霜接過鏈子,低聲開口:

  “給我的?”

  “嗯,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所以……”

  “你送的什麽都好啦。”

  淩霜低頭用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這麽說著,將鏈子收下,然後突然咬了咬牙,伸出手,抬起頭盯著她:

  “你替我戴上。”

  “──誒?”

  “是你買的這個手鏈的不是嗎,我不會戴。”

  用著再蹩腳不過的藉口,淩霜將手遞到北宸的跟前。

  “……”

  北宸有點後悔送手鏈了,應該送個更不容易讓他亂想的東西才對。

  現在是騎虎難下了,她只得硬著頭皮飛快地替淩霜帶上了手鏈,然後紅著臉退了幾步。

  “謝謝。”

  淩霜小聲道謝道,然後專注地摸著手腕上戴著的手鏈,嘴角勾出了有些虛幻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麽,這笑容讓北宸突然一陣脊背發寒。

 

  於是,她找了個藉口隨便扯了幾句,走向了亞加德。

  “亞加德,這個是給你的。”

  她仰起頭,對著這個比自己高上四十釐米的武者遞去了一雙大號的手套,手套背面上紋著漂亮的倒十字架。

  “北宸小姐,這是?”

  亞加德露出了帶點受寵若驚的欣喜笑容對著北宸半跪了下來,嚇得她頭髮都豎了起來趕緊把他扯直了──這裏可是大街上!

  “嗯,你收下就是。”她說著,指指手套上的倒十字架,“就算是‘背德’,也是以‘德’為標準才能‘背’的,這雙手套……就用它來當你的枷鎖吧。劍確實將砍殺敵人作為人生目標,但至少我希望能選擇砍殺什麽樣的敵人。”

  “是,謝謝您的賜物。”

  騎士雙手恭敬地捧過手套,語氣興奮地幾乎扭曲。

  “不是‘賜’啦。”北宸有點傷腦筋地撓撓頭,“簡而言之,雖然我很不想插足影響別人的人生理念,因為那麽做太自以為是了。──但你實在是誇張過頭了啦!我希望你至少把自己當成人類啊,你看,你效忠的巫女殿下可是個徹頭徹尾的人類哦?”

  “……?”

  騎士似乎沒有完全聽懂北宸的話,只是盲目地點著頭,然後像是在思考些什麽。

  “既然是北宸小姐的要求,我會努力做回人類的,那麽,為了瞭解人類的平均數據,首先去找幾百個標準的人類進行解剖和深度催眠採集資料──”

  “你給我住手啊!!”

  最後,在亞曄的嘲笑聲中,北宸垂頭喪氣地決定出發前往首都。

  到達通往首都的星架大橋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昏暗了,但大橋入口處卻依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尤其有不少靈武司在紮堆談論著什麽。

  “看樣子這裏說不定是下一場比賽的地點。”

  亞曄四處張望一下,然後看向了大橋旁邊的一塊巨大的告示牌,牌前有不少靈武司在駐足觀看。

  “喂,抹茶,不去看看麽?那個大概就是這次的比賽內容了哦。”

  “嗯,那我過去了,亞曄,淩霜,亞加德,你們就在這附近找個地方休息吧?”

  北宸說著對他們點點頭,然後帶著向影和雙子鉤爪走向了告示牌。

  本次預選賽的時間段異常地寬鬆,從到達大橋入口開始,直到武鬥大會正式開幕,參賽者可以隨時進行挑戰。

  比賽內容只有一個,不走星架大橋到達湖對岸,在靠近對岸的湖面上有十個裁判,找到其中之一,取得他們的認可,拿現有的刻印靈晶交換新的刻印靈晶即可。

  不得做出破壞湖內生態之事(例如在湖內下毒)、殺害其他參賽者,此外,參賽者自身因為參賽而出現生命危險(例如溺水),官方概不負責。

  攜帶戰器數量不限,參賽手法不限,只要能得到裁判的認可即可。

  “唔……渡湖嗎……”

  北宸有點傷腦筋地摸摸自己的下巴。

  “主人,您的水性怎麽樣?”

  “只能說是一般啦,圍著游泳池遊上幾圈倒是可以,但這個湖這麽大誒,我怕我是沒這個體力遊完全程的。”

  說話的途中,就有一個看起來身體很壯的大漢,把戰器綁在自己身上,脫光了上身撲通跳進水中,不緊不慢地向著對岸遊去──看樣子是對自己的水性很有自信的樣子。

  “說起這個,”北宸轉頭看向自家三個戰器,“向影,黑禍,素劫,你們的水性怎麽樣?”

  三個戰器立即眼神漂移了一下。

  “這個……主人,金屬系戰器……都是不會游泳的。”

  “誒誒!?”

  北宸驚訝了幾秒──後來轉念一想也是,他們都是鐵器,一進水大概就直接沈到水底下去了。不過……

  “人形狀態也不行嗎?”

  “不行啦。”黑禍有點煩躁地抓抓頭,“水是我們的弱點誒,我們連進浴缸都四肢發麻,別說進湖了,淋水淨身還能忍受,但不馬上擦幹的話,一次兩次倒沒大礙,經常這樣會生病的。”

  北宸點點頭:可以理解……大概是泡多水會生銹?

  緊接著她就覺得前途堪憂:要帶著三個旱鴨子渡過這麽大的湖──到底要怎麽辦啊!!

  而就在北宸煩惱的時候,“狂犬”葛籣佘的身影出現在幾人的視線之中。

  只見他手中捧著一大打大約A4大小的硬紙片,走到湖邊,然後伸手,將其中幾張如同打水漂似的拋了出去──

  刷刷刷,幾張紙片以均勻的距離緩緩地飄在了湖面上。

  然後,這位葛籣佘老兄,做了一件讓所有圍觀人群全部下巴落地的事。

  他竟然直接縱身一躍,將那些紙片作為落腳點,幾個彈跳就越到了幾十米外的湖面上,一邊跳一邊繼續飛出紙片為自己鋪好下面幾個落腳點──就這麽淩波微步似的竄遠了啊啊啊啊!

  被他踩過的紙片因為浸濕了水,慢慢地往湖底沈去,岸邊瞬間陷入了寂靜,幾乎所有參賽者包括北宸,都在內心大聲咆哮起來:怎麽會有身手這麽輕巧的人啊和這種人作對能贏嗎?!

  “嗚嗚嗚……我突然不想參賽了……”

  被這場面打擊過頭的北宸有點撒嬌似的抱著頭低喊起來──當然不是真的不想參加比賽,只是發現了自己和自己一廂情願認定的夙敵之間那巨大的實力差之後,產生了無法避免的挫敗感而已。

  “誒,別這麽快放棄嘛。那個,你努力一把也是可以做到的哦。”

  一道好聽而又陌生聲音響起,北宸一驚,立即中斷了氣餒抬起頭,而向影和雙子鉤爪則是反射性地護到了她跟前。

  來者是一個有著深靛色長髮的女子,美貌逼人,一對水色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睫毛長得可怕,身材也是前凸後翹,引得周圍幾個男性靈武司經常不由自主把視線往她身上挪,而她的身後則跟著一個高大的黑髮男人和一個棕發的青年,前者面無表情,後者則虛浮地微笑著,應當是她的戰器了。

  北宸吞了口唾沫,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

  “你好,請問?”

  “別這麽緊張,我可不是四處搭訕陷害競爭對手那種蠢貨哦。”

  女子笑著對她眨眨眼,露出了和那美豔的臉略微不符的豪邁笑容。

  “我完全只是覺得你尚未發現自己的潛能──啊,應該說是還沒能夠完全利用自己已有的能力,所以來插個嘴而已。”

  見黑禍和素劫露出了明顯不信的神色,她哈哈大笑起來,轉頭看向自己身後的戰器。

  “喂我說,你們看見沒,別人家的戰器有多緊張自己的主人?你們好歹也偶爾露出這種態度讓我爽一下嘛。”

  “與其關心主人……我倒是比較擔憂被主人你揍過的人會突然暴斃,然後我們又得過上被通緝的日子。”

  黑髮男子面無表情地垂眸吐槽,一邊的棕發青年也虛笑著跟上了一句。

  “別這麽說啊主人,我們也很關心主人你啊,只不過我們的類型是‘傲嬌’所以不擅長表現自己的感情而已。”

  “有傲嬌會承認自己是傲嬌的嗎混蛋!?還是說你們的關心就是在我的午飯裏下瀉藥?!”

  “請放心主人,那種量還不至於會讓你在人前露出最醜陋的一面,我們可是仔細斟酌過量的。”棕發青年笑眯眯地這麽說道,完全不顧美女臉上爆出的青筋。

  “那只是為了主人能夠適當收斂自己的暴力。”黑髮男人緊接著給出追加的一擊。

  “那也不至於讓自家主人拉肚子吧啊啊啊啊?!讓淑女拉肚子,你們還是不是雄性戰器啊!?”

  “在確認我們是否是雄性之前,主人應當先確認自己是否是淑女。”

  “而且我們是不是雄性,和我們磨刃這麽多次的主人竟然還不知道嗎?原來主人你是個性觀念混亂的女人啊。”

  “嗷嗷嗷嗷嗷!我殺了你們!”

  沒幾句話,女子已經原形畢露了,張牙舞爪地撲向自己的戰器,赤手空拳和他們一來一回過招起來,先前給北宸的那種美豔高貴的印象已經崩毀得差不多了,弄得幻滅的北宸在一邊直抽嘴角。

  我說你們到底是幹嘛來的──不是準備搭訕嗎?

  美女和自家戰器鬧了起來,北宸囧了一會之後乾脆不管他們了,轉頭和向影和雙子鉤爪討論起渡湖的計策起來──但還沒說幾句,氣喘吁吁蓬頭散髮的美女又跑回了她的跟前。

  “呃,那個,不好意思,見笑了。”

  美女有點尷尬地理了理自己的頭髮。

  “不管怎麽說,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鈴迪爾·艾因。……喂你們兩個笨蛋,快點來自我介紹!”

  黑髮男子歎了口氣上前一步。

  “在下長戟·玄明·七痕·燁月種,我們的主人不懂得與人交談的分寸,還請這位小姐不要見怪。”

  “不要說多餘的話玄明,我揍你哦?”

  另一個棕發青年也笑著對北宸點點頭:“我叫機關弩·阿隆·九耀·量化種。請多指教,我們的主人沒有惡意的,只不過一路上只能靠大胸部吸引一些沒腦袋的男人,除此之外的人不是被她揍殘就是被她嚇跑,找不到合適的旅伴所以只能空虛地四處搭訕,本質上不是什麽大壞人,只不過有點蠢而已。”

  “阿隆你這真的是在為我辯解嗎?!你純粹是想把我的醜事抖給別人聽而已吧!”美女暴跳了幾句,緊接著看到北宸的囧臉,立即乾咳了幾聲,對她訕笑了幾下。

  北宸突然對眼前的美女湧起了一種同病相憐(?)的親切感:

  “呃,你好,我的名字是……婭修·圖零。”

  好險好險,差點就把向北宸這個名字報出來了,現在可是拿這個身份參賽的,要是暴露的話很有可能會被取消參賽資格啊。

  “誒誒!你也是圖零部落的啊,難怪了。我就說普通人的身手怎麽會這麽輕巧呢。”

  “──咦?”

  北宸臉上劃下一道冷汗:其實我確實是普通人而不是什麽圖零部落的人啊。

  “那個,鈴迪爾小姐,你是怎麽看出我的身手的?”

  “叫鈴迪爾就好。我看的是草啦。”

  “草?”

  “嗯,在前一個賽場我見過你,那時候要塞前的官道邊不是草地嗎,你走過的草地和別人走過的草地不一樣。別人踩過的草地,草一時半刻還不能馬上立起來,但你走過的地方,草立即就可以恢復成沒被人踩過的模樣哦。”

  “原來是這樣啊!”北宸恍然大悟,然後有點高興地地轉頭看向自家戰器:“原來我的身手也很輕巧的啊!”

  “是,恭喜主人。”

  向影笑著這麽說道──看樣子北宸似乎是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狂犬身上,忘記掉自己在預選時撂倒了一百多個對手了。

  黑禍翻了個白眼:“別高興太早啦小泥鰍,現在的問題是,就算你踩不倒草,但也不代表你能踩在水面上飛過去吧?”

  “呃嗚……”

  “我倒是有個辦法。”

  鈴迪爾在一邊開口了。

  “用靈晶如何?靈晶‘冰原’,在水裏捏破的話可以讓小範圍的水結冰哦,然後咱們不是就可以踩上去了?”

  “是哦!”

  北宸轉頭看著自己的戰器們:

  “我記得我有買過一些靈晶冰原的,向影、黑禍、素劫,你們看看一共庫存多少?”

  向影立即拿出了十枚,黑禍和素劫翻(?)了一會,也拿出了三十枚。

  “四十枚啊……我這裏五十枚,加起來的話不知道夠不夠,似乎有點夠嗆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比賽內容的關係,城裏的靈晶店裏都不賣冰系的靈晶了,真麻煩。算了算了,就算不能一直踩著冰過去,剩下的距離靠遊的應該也沒有問題吧?”

  鈴迪爾說著有點煩躁地跺跺腳,然後期待地看著北宸:

  “一起渡湖,怎麽樣?”

  北宸一喜,剛要答應,背後卻傳來了一聲“等等”──亞曄、淩霜、亞加德走了過來。

  “誒,你們……沒有去休息嗎?”

  “看到你被奇怪的人搭訕了,就過來看一下。”亞曄不耐煩地皺眉,“你怎麽這麽有吸引怪人的體質啊?”

  鈴迪爾一看到亞曄,眼神就冷了下來。

  “墮暗種?──婭修,你和墮暗種一起行動嗎?”

  北宸見到她眼神的變化,不知怎麽的有點替亞曄不平起來:“亞曄他雖然是墮暗種,但很照顧我啊,有什麽問題嗎?”

  “亞曄……啊、吸血鐮亞曄啊,撞到有名人了。”

  鈴迪爾的神色緩和起來,敵意也收斂不少──她和墮暗種有什麽過節嗎?

  “有名人的話,這位也是吧。”

  一邊的亞加德冷不丁開口了。

  “‘寒炎魔女’鈴迪爾,20歲,靈武司工會‘白鴉’的台柱,擅使長戟、弓弩、短刀、阿爾卡迪亞公國國籍,真正的身份是──”

  “打住。”

  鈴迪爾的語調一下子變得極冷,神態也一掃剛才的豪放和閒適,脊背筆挺,仰頭收顎,美眸輕眯,變得像是個高高在上的女王。

  “難怪你這麽眼熟,我想起你是誰了。如果不想我在這裏抖露你的真身份的話,你也適可而止一點。”

  “這正是我要說的,如果你想要為了自己的目的而利用我在守護的人的話,我不會允許。”

  “守護?你?你這樣的家夥?!”

  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鈴迪爾的臉幾乎笑得扭曲了,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指著亞加德。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無比,兩股截然不同的殺氣,分別從鈴迪爾和亞加德身上傾瀉出來,見狀,北宸略微思考了一下之後拉住了亞加德。

  “我覺得鈴迪爾提出的一起渡湖的方案可行。”

  “……婭修小姐?!”

  亞加德一臉欲言又止的神色看向她──大概他知道鈴迪爾的真正身份,對她提防得緊吧。

  北宸笑著對亞加德搖搖頭:

  “其實這不存在利用不利用的關係,如果說鈴迪爾她準備利用我渡過這一關,我不是也同樣利用了她嗎?”

  “但是……”

  “再說,真正身份什麽的……再可怕,有我的可怕嗎?”

  我可是時代的破壞者赤月巫女哦?──她這麽對亞加德擠了擠眼。

  “既然是比武大會,自然所有參賽者的身份都是武者,其他的身份就暫且擱在一邊好了──要不然的話,‘武鬥’兩個字會哭的耶。”

  最重要的是,她的直覺告訴她,鈴迪爾並未對她抱有惡意。

  “哈哈哈,說得好!”

  鈴迪爾大笑著上前拍了拍北宸的肩膀:

  “我果然沒看走眼,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也就不計較為什麽你身邊會跟著兩個奇怪的家夥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北宸也燦爛地笑了起來,同鈴迪爾互相擊掌了一下。

  “啊啊,真好啊。”機關弩阿隆在一邊歎了口氣,“什麽時候我們的主人也能說出這麽有哲理的話就好了。”

  “如果真的說出那種話來的話,主人一定是吃壞肚子了吧。”

  “喂玄明!我真的揍你啊!”

  “哪里哪里,”素劫突然用客套的口氣怪笑起來:“我們家主人雖然各方面都好,沒用膽小容易捏扁,但美中不足的是那乾癟身材讓我和老弟很頭疼呢。”

  “嗯。”阿隆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確實啊,看樣子完美的主人難找,像我們這樣完美的戰器也只有委屈一下自己了。”

  “對,沒錯!”

  “阿隆!”

  “素劫!”

  夜幕降臨的湖邊,兩道氣急敗壞的女聲同時響了起來。

  

第十五章 月震絕唱之夜(中)

  渡湖計畫在當天深夜進行──說是這麽說,卻因為月震之夜的事而中斷了。

  夜幕降臨之後沒多久,北宸便拿出了靈晶“冰原”,躍躍欲試摩拳擦掌起來,但她身邊的幾個戰器臉色卻變了。

  “糟糕了,今天是月震之夜。”

  黑禍看著自己的手,似乎是在確認身體狀況,然後露出了有點像是大難臨頭的表情,素劫則是煩躁地抓抓頭。

  “……是啊,少許有點……麻煩呢。”

  連向影也皺起了眉,低頭盤算著什麽。

  北宸對此有些摸不著頭腦:

  “月震之夜不是戰器們能力翻倍的晚上嗎?而且還是每個月隨機出現一天的日子──撞在今天不是很好運嗎?”

  “理論上是這樣。”亞曄輕哼一聲,“但現在對你家幾個戰器來說,有點麻煩。今天晚上我不能和你共同行動,我去找個旅店,向影和雙子,你們來麽?”

  “嗯,好的。”

  向影對亞曄點點頭,然後轉身歉意地看向北宸:

  “主人,抱歉,今天我和雙子兄可能不能陪伴在你身邊了。能允許我們暫時離開嗎?”

  “啊、可以是可以……但是能告訴我為什麽嗎?怎麽好好地突然就……?”

  “……這……”

  “是有點難以說出口的原因啦。”

  淩霜在一邊皺了一下鼻子。

  “總之,我也離開好了。”

  “等、等等等等……!?到底是怎麽了啊我說?月震之夜還有什麽奇怪的隱患嗎?!”

  但是沒有人回答北宸,在亞曄的帶領下,幾個戰器踩著有些焦急的步伐離開了,把北宸一個人晾在了大湖邊,只留下身為人類的亞加德還是一聲不吭地守在她身後。

  看到這一幕,鈴迪爾皺了皺眉後開口:

  “婭修,你的戰器們……很久沒磨刃了嗎?”

  “啊?磨刃?”

  北宸將疑問的視線投降亞加德,後者立即俯下身在她耳邊耳語。

  “婭修小姐,月震之夜和磨刃確實有一定關係的。”

  “關係?話說磨刃……具體到底是什麽啊?”

  北宸問話的聲音很輕,但還是被耳尖的鈴迪爾捕捉到了,這邊亞加德剛要開口回答,她卻搶先一步掐斷了對方的話茬。

  “婭修,你連磨刃是什麽都不知道嗎?”

  “啊!”

  糟糕,被她聽到了──北宸立即警覺起來,但鈴迪爾像是不是特別在意的樣子。

  “果然圖零部落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家夥──連你也不能除外啊,就算是避世,這也太過了?算了……這不是我該管的東西。總之,我不管你為什麽不知道這種常識性的東西,但我看你和你家戰器感情還挺好的,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不問清楚啊?”

  面對鈴迪爾的疑問,北宸有點無奈地搖搖頭。

  “不知道,其實我問過好幾次,但他們都支支吾吾糊弄過去了,看他們這麽不想說,我也就……”

  “你啊!”鈴迪爾有點鬱悶地揉揉自己的眉心,“哪怕再寵他們,常識還是得搞清楚吧!”

  “但是,既然婭修小姐的戰器們不願意告訴她的話,應當是不想要她為難吧?”阿隆在一邊插嘴,還伸出一隻手指對著自己的主人搖了一搖。

  玄明跟著點點頭開口:

  “也就是說,相比自己的需要,他們更重視自己的主人的感受,因此這些話題,我們這些外人還是別插嘴比較好,不然到時候弄得他們之間很不愉快的話,我們可是沒辦法負責任的。”

  聽到他這麽說,就連一邊想開口解釋的亞加德也閉嘴了。

  北宸有點脫力。

  “……可是我現在真的一頭霧水啊,至少告訴我大致的方向吧?他們就這麽跑掉了我很不放心啊!”

  “好吧。”

  鈴迪爾苦惱地思考了一番之後突然打了個響指,大概是找到了表達的方法。

  “就這麽說吧,和人類有各種欲望一樣,戰器也是有欲望的,人類自然是希望自己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長得漂亮有錢有權還有個完美的配偶,相對的,戰器就是希望自己堅硬銳利沒有瑕疵外加有個讓自己喜愛的使用者咯。”

  “嗯。磨刃果然就是把他們的刀刃打磨鋒利──以此來滿足他們的欲望?”

  “差不多吧。戰器體內的能量是星靈力,但平時這種力量只是作為維持生命力的載體潛伏在他們的體內,然而,如果能找到方法加速他們體內的星靈力流轉──就像加速人類體內的血液迴圈一樣──他們體內的自我修復、自我銳化的能力就會啟動,一些潛能也會慢慢被激發出來。所以磨刃對戰器來說是很重要的事。”

  “啊──”

  原來如此,難怪說磨刃可以修復戰器,原理是這樣的啊。

  這樣的話,三種修復戰器的方法都明瞭了:晉級、星靈礦溶液、磨刃──看起來比較常用的應該是後兩種。

  “然後說到月震之夜,月震之夜會把戰器的能力翻倍,那麽他們體內星靈力自然也強上了幾倍,因此,欲望長時間沒有得到滿足的話,也會在此時掙脫他們的壓抑浮上表面,所以他們才避開你吧。”

  北宸半懂不懂地點點頭:

  “那我要怎麽做?加速他們體內的星靈力運轉就可以了嗎?”

  “是的,就是這樣,具體怎麽做,這是你們自家的事,我還是別插嘴比較好。”

  鈴迪爾邊說邊撇嘴。

  北宸低頭思考了一會。

  加速星靈力流轉──也就是加速人類血液迴圈一樣的東西……

  “我明白了!”

  北宸恍然大悟地一拍手。

  加速血液迴圈的話!不就是多運動嘛!?帶上他們去好好狩獵一大堆附身月使不就可以了?上一次碰到月震之夜的時候不就是在狩獵啊,那次他們就好好的──嗯,肯定是這樣沒錯!

  “謝謝你的提醒鈴迪爾!我明白該怎麽做了!!我這就去找他們,先失陪了哦!!明天晚上這裏碰面!”

  她說著對鈴迪爾用力點頭表示感謝,然後拉著亞加德快步離開了。

  鈴迪爾望著北宸離去的方向,抽了一下嘴角。

  “那個,我說……她想岔了吧?”

  “應該是想岔了。”

  “呵呵呵,我倒是很期待她知道真相之後的表情呢。──說起來,今天晚上的行動也泡湯了不如我們也去磨個刃如何?”

  “免談!!”

  這邊北宸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走著,一邊用心靈溝通詢問戰器們的所在地──雖然被黑禍和素劫劈裏啪啦臭駡了一頓,但聽到北宸用堅決的口氣說要幫他們磨刃之後,對方沈默了幾秒還是把地址報了給她。

  亞加德跟在她身後,默不作聲了好一會,但最後還是輕聲開口了。

  “北宸小姐,雖然我不想介入您的決定──您真的要同時替他們三個磨刃嗎?我擔心您的身體受不了。”

  “咦?不會啊,上一個月震之夜我就同時帶著他們三個狩獵來者,最近我的體力進步了不少哦,應該是沒什麽問題啦。”

  “是嗎。”

  亞加德神色複雜地沈默了幾秒。

  “看來北宸小姐經驗豐富,不愧是巫女大人。”

  “啊?”

  “不,沒什麽,旅店到了。今天我就暫時退避,我在對面的旅店,有什麽問題的話可以來找我。”

  “好,辛苦了,亞加德。”

  “這是我的榮幸。”

  騎士微笑著對她點頭(行禮會被說),然後後退幾步離開了他的視線。

  ──嗯,既然北宸小姐經驗豐富的話,是不是替她找幾個皮相不錯的男人預備著?果然是這樣比較好吧?

  腦袋裏想著可怕的東西,亞加德走進了對面的旅店。

  “我來咯!!”

  北宸一臉興奮地推開了向影所在的房間──大概是因為剛才用心靈溝通通話過的緣故,黑禍和素劫還有亞曄都在。

  “抱歉,連這麽重要的事都沒搞清楚,我這個契約者實在太不夠班了,放心,我會好好補償的!”

  “……”

  “……”

  “……”

  由於北宸的表情太過坦然和熱血,幾個本來看到她都忸怩了一下的戰器突然有了一種不怎麽好的預感。

  ────她該不會……完全搞錯方向了吧?

  “呃,主人……”向影微微紅著臉,輕聲問道,“你真的知道磨刃是什麽了嗎?”

  “嗯,是一起運動吧?!你們也真是的,別小看我的體力嘛,這麽簡單的事,怎麽不早和我說清楚呢?”

  她說著對戰器們一揮手:

  “走,一起狩獵去!”

  話音剛落,向影捂住了額頭,黑禍和素劫本來略有些緊繃的身軀立即一松,癱在了沙發中,亞曄則是用“果然如此”的表情哼了一聲,聳聳肩。

  “搞錯了啊……”

  “嘖,搞錯了!”

  “果然是搞錯了呐。”

  “不搞錯才有鬼。”

  “……”北宸抽了抽嘴角,“怎、怎麽這樣的反應啊?我又搞錯了什麽?”

  “我就說小泥鰍怎麽一下子變得這麽大膽呢。”

  黑禍有點脫力地咂了下嘴。

  “唉,我剛才就說別抱什麽希望的吧老弟。”

  素劫一臉頹喪地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然後以幼稚的動作在沙發中擠成了一團。

  亞曄則是不爽地恨了她一眼。

  “向北宸,看樣子我最近對你態度是太好了吧?這種玩笑也敢和我開?”

  “不不不我沒故意開玩笑啊!……咦,墮暗種也是會受月震之力的影響的嗎?”

  “沒普通戰器影響這麽大,但多少還是有點。──不准扯開話題!”

  “對、對不起!”

  北宸又很沒出息地反射性道歉了,然後她看著一屋子戰器那不怎麽好的臉色,小心地再次開口:

  “那個……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是搞錯了?磨刃──不是加速戰器體內星靈力運轉嗎?”

  幾個戰器互相對看了幾眼,像是無形間做下了什麽重要的決定。

  然後向影認命似的苦笑著回答:

  “是的,主人,不過為什麽你會覺得狩獵會加速我們體內的星靈力運轉呢?那只是進食而已。”

  “誒,但是運動起來的話……”

  “笨!我們是戰器!”黑禍冷著臉插嘴,“人類會因為狩獵而疲勞,但我們反倒是因為越吃越多而精神百倍,沒有消耗怎麽能算是運動啊?”

  “原來如此,看樣子是我弄錯了──那消耗的話……對了,長跑,長跑的話吃不到星靈力,就會覺得有消耗了吧!”

  “夠了真是夠了!”素劫受不了似的在沙發上打了個滾,“為什麽我們的主人是這麽個不解風情的死小丫頭啊!聽好了小泥鰍!磨刃的要點就是讓戰器進入亢奮狀態,亢奮了星靈力流轉自然就快了!”

  向影點點頭:

  “狩獵是不行的。長跑的話要讓我們的身體進入亢奮狀態大概得圍著這城鎮跑上十圈吧,畢竟我們可是以戰鬥為生的種族。所以一般來說,那個才是磨刃的最佳方式。”

  “‘那個’?”

  向影局促地哼哼了幾聲,但最終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做愛、交配、性事、上床──拿你們人類的說法就是這個。”

  最後亞曄一臉不耐煩地開口了。

  “……啥?”

  大概是話的內容太過勁爆,北宸被打擊得一時半刻回不了神,直挺挺地愣在原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明白了吧!所以對我們這些為了配合你的無知長時間沒有磨刃的戰器來說,月震之夜就是發情期!竟然還給我找上門來說些莫名其妙的笑話,你嫌自己活得太長了是吧?!”

  “發、發、發、發、發、發情期……”

  北宸哆嗦著嘴唇,不可置信地從嘴裏擠出幾個字來──看樣子確實是受打擊了。

  看到她那一臉呆樣,黑禍愈加焦躁了。

  “呐我說,看小泥鰍現在那蠢樣,乾脆撲上去吃掉算了吧?”

  “同意,她自己送上門來的。”

  “不行!主人是誤解了的!……主人,還是請趕快出門吧!趁我們還有理智之前──”

  “咦、咦咦……連向影都!?”

  北宸臉有點綠,抽著嘴角後退了一步。

  “那我……去替你們找幾個女人……?”

  這句話說出口的同時,心臟莫名其妙地抽搐了一下,一股莫名的不快湧上,讓北宸立即後悔起來。

  “你要是敢的話──”

  “小泥鰍,別太過分哦──”

  黑禍和素劫恨恨地咬牙切齒,亞曄乾脆直接冷笑著露出了吸血的尖牙,連向影都對她露出了有點受傷的神色。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我……我立即就走!明、明明天見!!”

  北宸一溜煙竄到了門口,然後停住了腳步。

  “可是上一次月震之夜你們也沒──”

  “我數到三,要是你還是留在這房間裏我就不客氣了。”

  黑禍地話音剛落,北宸立即大叫一聲“晚安”然後嗖地不見了。

  房間裏幾個戰器沈默了一陣子,然後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上一次月震之夜?上一次他們之間的感情和羈絆還沒到會引起磨刃的欲望的階段,但這一次就不一樣了啊!

  “我回房了。”

  亞曄閉了閉眼,用略帶疲勞的聲音起身,離開。

  “那我們也走吧,老弟。”

  “嗯,笨蛋影,自己保重咯,實在熬不過去的話,把房間裏的東西都砍碎好了,賠償費小泥鰍會負責的──誰叫她這麽折騰我們!”

  “兩位別擔心,一晚上很快就過去了。”

  向影笑了一聲,將雙子送到門口。

  “啊啊……要是我們能和人類一樣靠自己也能解決就好了──”

  黑禍小聲碎碎念著,和素劫一起走出了門。

  最後只剩下向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跑到房間內,拿出北宸給他的劍穗,小聲念叨起什麽來。

  而北宸則是捂著紅到耳根的連跑去了對面的旅店找到了亞加德。

  “丟臉死了丟臉死了──嗚哇啊──我怎麽會鬧這種烏龍啊!”

  “不,不是北宸小姐您的錯,是我沒有及時向您解釋清楚,造成了雙方的各種誤解,責任在我。如果您實在覺得不愉快的話,那幾個戰器我去替您滅口。”

  “等等等等我不是這個意思!”

  北宸混亂地拖住了亞加德,然後萎靡地蹲到了地上。

  “唉──這樣下去該怎麽辦才好?”

  難道每個月震之夜都要讓他們忍受這種折磨嗎?還是說真的該去給他們找女人?

  可這麽想的時候,那種奇怪的不快感再次打斷了北宸的想法,讓她更加心亂如麻。

  奇怪──我不希望他們去找其他女人嗎?這是什麽?

  她苦著臉捫心自問:……是對戰器的獨佔欲作祟嗎?因為在一起時間長了,所以不希望他們和別人太過親密?

  想到這裏她捶了一下自己的頭:這可不行啊,他們只是搭檔關係,她是無權阻止對方的情感走向的,對方想要和誰磨刃,她也沒這個資格過問和插手。

  但是……但是──為什麽就是會覺得很不舒服啊?!

  “北宸小姐?”

  亞加德用著擔憂的表情打斷了她的糾結。

  “啊!沒、沒什麽!沒事的,我沒關係!”

  她慌亂地搖搖手,然後用力抹去了腦內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天色不早了,我們去哪吃個晚飯──”

  但──

  吼────

  北宸的話沒說完,一聲嘹亮而又讓人毛骨悚然的巨獸的吼聲在城市上空響起,震得腳下得大地都在輕微地顫動。

  亞加德立即向某個方向轉頭看去──是湖邊的方向!

  湖岸很遠,在夜色中看不清具體的細節,但北宸還是看見了。

  那在湖面上蠕動著的──有著巨大的身體和一對閃閃發光的金色眼睛的不詳剪影。

  附身月使?!

  

第十六章 月震絕唱之夜(下)

  巨獸的咆哮聲,在北宸和亞加德和戰器們合流趕往途中一直沒有中斷過。

  於此同時,不時有驚呼聲從四周的建築內傳出,伴隨著各種雜亂的噪音,讓整個夜晚的城市陷入了騷亂。

  “奇怪,有點不對勁。”

  向著湖邊飛奔的時候,亞加德低聲開口。

  亞曄也邊跑邊注意著四處的跡象:“好像附近的騷亂不是沖著那巨獸去的。你們看,這麽響的聲音,路上卻沒什麽人往湖邊趕,連自衛隊都沒出現。”

  “確實有點邪。”淩霜一指越來越清楚的巨獸剪影,“附身月使的眼睛是紅的,但這東西的眼睛是金色的,身上也沒有那種藍紫色晶體,那真的是附身月使嗎?”

  “……”

  北宸的心情愈加凝重起來。

  “不管怎麽說,去看看情況吧,不過要是情況不對勁的話,大家一定要最優先保護好自己啊!!”

  “是!”

  “瞭解!”

  然而趕到的時候,就算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北宸一行還是不約而同地吸了一口氣。

  那是一隻比北宸見到過的、體型最大的附身月使還要大上兩三倍的怪物。在夜色中,只能隱約看出上半身有兩隻巨大的手臂,以及疑似人類、有著長長頭髮的頭顱,下半身則是浸沒在水中,在水光中時不時地翻攪著露出水面,形狀極似魚尾。

  ──簡直就像是一隻巨大的人魚一樣。

  同時,它的體表質感很奇怪。外表包裹著的,不是附身月使那種皮毛或者是生物鱗甲,而是有著帶著反光的堅硬物質──但若說是甲殼,它的肢體又以極為靈敏和自然的方式活動著,絲毫不見累贅之感。

  此時巨型的人魚,正再次發出了刺穿夜空的咆哮聲。

  隨著這一聲,城市內的騷亂聲更為嚴重了,遠處傳來了各種東西碎裂重物落地還有人的慘叫。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湖邊某幢小屋子的側後面,幾人掩藏好身形,北宸首先皺著眉發出了疑問。

  “主人……那個東西……它在煽動戰器。”

  聽聞向影的話,北宸一驚。

  “煽動戰器?怎麽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它一叫,我的體內就有一種奇怪的暴力衝動在蠢蠢欲動,但不是特別嚴重。雙子兄,你們呢?”

  “嗯,我們也是,不過還好,能壓下去。”

  素劫看上去很不快,上前一步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那東西竟然妄想用這種難聽的叫聲控制我們?真夠噁心的啊?”

  “也就是那些城內的騷亂……很有可能是因為戰器們被這叫聲所影響了?”

  亞曄一皺眉,伸手喚出了鐮刀。

  “我去會會它,你們在原地別動。”

  “什麽!太危險了亞曄,那東西這麽大──”

  “死抹茶不准小看我!……安心,我有分寸,我不會拿自己的命亂來的。”

  面對北宸的勸阻,亞曄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後一竄躍向了湖面。

  鐮刀的黑色光芒,在半空劃出了鬼魅般的殘影,猛地撞向巨大人魚的頭顱──後者停止了叫聲,伸出一隻手,只聽鏘的一聲金屬的對撞聲,亞曄的突襲被攔住了。

  只見亞曄的身影在空中一個後翻,然後穩穩地懸浮在半空──對了,亞曄似乎說過,墮暗種有懸浮能力──然後他一矮身子,再次一壓鐮刀柄,向人魚猛衝過去!

  滋──────!!!

  極為刺耳的金屬間互相削刮的聲音,劃破了整個夜空。

  亞曄再次收回鐮刀後躍到了空中,然後身形一晃竄回了北宸幾人面前。

  “怎麽樣?”

  亞曄罕見神色凝重地搖搖頭。

  “表皮非常硬,連我的硬度和它硬拼都不行。”

  “那怎麽辦?……逃嗎?”

  吼!!!

  就在這是,巨響再次催化了城內的暴動,各種騷亂怒駡慘叫聲此起彼伏,讓北宸更是望著巨獸的方向白了臉。

  “北宸小姐,那個東西,請允許我去打倒它。我懷疑它和赤月有關係。”

  一直沈默的亞加德突然出聲了,而北宸聽到“赤月”之後再次一驚。

  “和赤月有關?亞加德,你確定嗎?!”

  “只是推測,所以我必須要去確定一下。”

  北宸咬了咬牙:“你有把握嗎?別做會去送死的舉動啊。”

  接收到關心,騎士立即欣喜地笑了起來。

  “請放心,我有九成半的把握。”

  “是嗎。”北宸低頭沈吟了一下,然後認真地點點頭,“去吧,我也和你一起去!”

  “主人!”

  “小泥鰍,你瘋了?!”

  自家戰器立即跳了起來,而北宸則是對他們安撫似的微笑起來。

  “哪里有劍去殺敵,持劍者縮在後頭的道理。哪怕站在遠處用靈晶幫忙也是好的──更何況,既然和赤月有關的話,我就更不能退縮了。”

  “但是太危險了,現在可不是逞能的時候!”

  淩霜也一臉不贊同地按住了北宸的肩膀。

  “我不是想去冒險,但我覺得……這個敵人,是我必須面對……必須搞清楚的物件,否則我肯定會後悔的。你們想想看,能煽動戰器的存在──會對整個世界的格局造成怎麽樣的影響?”

  “……”

  “明白了。”

  亞加德打斷了戰器們的不滿。

  “北宸小姐的意願就是一切,您想參戰的話,請儘管參戰吧。保護您的工作就交給我,請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您遭受危險的。”

  “……”

  “……”

  “……”

  見亞加德說得如此自信,戰器們這才停住了勸說。

  短暫地制定作戰計畫然後達成共識之後,一行人猛地從小屋邊的陰影中竄出,六道人影如同六道閃電,帶著凜冽的殺氣撲向了湖岸。

  “開始!!”

  北宸跑到湖邊之後和幾人分開,然後同向影、雙子、淩霜一起分別捏碎了手中的靈晶“冰原”然後用力拋向了湖中,頃刻間,大片的湖水發出了吱吱喳喳的噪音凝結起來,同時迅速地向外延伸──

  幾人躍上了冰面向著巨獸的方向疾沖,一邊向著前方繼續投擲靈晶擴大腳下的站立區域,沒過多久,冰面立即延伸到了巨獸的身下,甚至把那粗壯的魚尾也凍在了冰面下!

  好機會,這樣它一時半刻不能在水中移動了!

  當!!

  打頭陣的,是亞加德手中的長柄斧,狂放的白光帶著呼嘯聲重如千鈞地砸下,人魚敏捷地伸手格擋,但還是被那巨大的臂力砸得整只手臂一麻,發出了難聽的尖叫聲。

  然後它似乎憤怒了,金色的雙眸鎖定了亞加德剛落地的身影,抬起手就猛地揮下──亞加德不但沒有後退,而是一個前踏,揮動長柄斧迎了上去,乓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中,他穩穩地扛住了體型是自己幾十倍的巨獸的一擊──巨大的壓力,竟然震得他腳下那厚厚的冰層出現了龜裂!

  然而,騎士並不甘於只是防禦。

  他雙手握著斧柄一旋雙臂,移開了巨獸那只手的重心,然後斧身在空中劃出了漂亮的刃花,以刁鑽的角度從下往上一個倒揮,斜著卡進了巨獸的指尖!

  巨獸似乎發現了不對勁,停止了用力想要收手,但就在那前一秒──

  “哈啊啊啊!!”

  騎士發出了威勢萬千的咆哮,一橫斧身,手腕猛壓,緊握斧柄向後狠狠一抽,尖利的撕扯聲,伴隨著巨獸的絕叫,震得在場所有活物──除了亞加德──耳朵發麻胸口鬱氣不已──

  他,硬生生地扯下了一隻巨獸的手指!

  “幹得好!!”

  一邊佈置戰場(用靈晶將附近全冰起來)完畢的亞曄,狂放地大笑了一聲,趕到了亞加德附近加入了戰局。

  另一邊,手指在冰面上落地之後滑行了一段距離,正巧劃到了北宸的跟前,她蹲下聲查看──實在太駭人了,光是手指就有她整條腿的大小,但這還不是最讓人驚訝的地方。

  “……這是……什麽?”

  她身邊,向影壓抑著驚訝低呼起來。

  是的,手指的斷面,和北宸想像的完全不一樣。疑似精細電線一樣的“血管”,有著奇妙光澤的纖維組成的肌肉,中間隱隱約約有著像是電子回路一樣的細線在微微發光,光芒如同脈搏似的有節奏地跳動著,而在斷面口慢慢淌出來的,是金色的液體。

  “金色的血?!”

  黑禍在一邊驚叫──這個世界上,有著金色的血的,不是只有戰器嗎?!

  而北宸心中的驚訝,比他更甚一分。

  這是什麽?明明看上去像是活物,裏面確是這種……這種像是生物,但又不能確定是生物的結構?

  簡直像是──

  “活著的機械……?”

  她喃喃地開口──但就在此時,巨獸的咆哮聲再次響起,她猛地注意到自己現在身處戰場,可不能分心,再多的疑問,也得留到戰鬥結束之後再去思考。

  她看向巨獸的方向,然後吸了一口氣。

  巨獸的利爪,狂風暴雨般地向著亞加德砸下,然而後者則是面不改色,長柄斧帶動一道又一道白光向著利爪撞去,打開了它的攻擊──猛烈的對撞聲,以超乎預料的頻率接連不斷的響起;

  而就在這間隙中,亞曄從半空中發動對它頭部的騷擾襲擊──每當它用盡全力對亞加德揮下爪子的時候,鐮刀的黑色妖光就沖向它的頸部、眼睛,雖然躲過或是因為表皮堅硬而防禦住了,但攻向亞加德的力道隨之也分散了不少。

  與此同時,繞到了巨獸背部的淩霜,一個沖跳,攀著它背部的鱗片物質爬了上去──直到他爬到背部,用力抓著巨獸的頭髮(?)保持平衡之後才找到機會仔細觀察,他終於發現了──這只巨獸體表覆蓋的到底是什麽。

  “喂!!”他從巨獸身上對下方的眾人大吼起來,“它表皮是由一層層的鐵片一樣的東西組成的,活動的時候會有縫隙,找准縫隙攻擊!”

  說罷,他趁著巨獸擺動身子時,對準露出的鐵殼的縫隙,將槍尖狠狠刺了進去!

  嗤!

  金色的液體猛地飛濺出來,巨獸猛地一震身子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叫聲,差點把淩霜從它身上震下來,緊接著,它暴怒了。

  它張開了嘴,金色的光芒從它口中慢慢凝聚起來──

  看到這個動作,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個動作,他們都見過無數次,──那是附身月使最常用,也最可怕的招數──星靈炮的前置動作啊!

  北宸首先回神:糟糕,它的方向……直線過去就是城區!這一炮下去會死多少人啊!?

  來不及多想,她一伸手,向影化作長劍來到她手中向著巨獸的方向疾沖過去,黑禍和素劫立即會意地緊跟上前──

  “亞加德!”

  “喝!”

  隨著北宸的呼聲,亞加德低吼一聲,長柄斧帶著風嘯嵌進了巨獸腹部的鐵殼,這一擊顯然再次帶給巨獸巨大的疼痛,它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亞加德身上,用力一爪子揮了下來,但口中凝聚星靈炮的動作卻依然沒有停下──

  亞加德再次揚起長柄斧格擋,而腳下的冰面也再一次不堪重負地發出了碎裂的聲音。

  疾沖到附近的北宸看著冰面的裂痕,突然一道靈光閃過腦海!

  “亞加德,躲開攻擊!冰面!”

  對面的騎士愣了半秒後立即明白了北宸的意思,然後待巨獸再次將手揮下的時候,他用力一個後跳,躍出了巨獸的攻擊範圍。

  碰!

  巨獸的尖爪狠狠地砸進了冰面,而剛才就越來越大的裂縫,這次因為猛烈的進攻而徹底碎裂了,嘩啦嘩啦的水聲傳來,冰面裂成了數小塊,而巨獸則是上身前傾,手臂因為巨大的衝力埋入了水中。

  好機會!

  北宸立即捏破一個靈晶冰原丟進了水中,刹那間,才裂開的冰面立即再度凝結,而巨獸的一隻手也被順利地冰封在了水面上!

  吼──

  巨獸前傾著身子掙扎起來,在它背上的淩霜此時也順利地爬到了它的頭部,高高躍起,對準它頸部的空隙猛刺,亞加德上前,在亞曄的俯衝配合下,穩穩地卡住了它另一隻手的活動。

  而一邊,黑禍和素劫分別用力壓住了埋在冰面上的那只手的活動,北宸則是踏著那只手臂爬到它的身上,一躍抓上了它胸口的毛髮,對準那因為大張嘴而露出的明顯的縫隙的鐵殼,提起向影狠狠地橫刺過去──嗤地一聲,巨獸的側顎被向影橫著刺穿了!

  巨獸再次咆哮──但可惡的是,就算嘴部受到了攻擊,星靈炮準備動作還是沒有停止!

  “北宸!”

  淩霜站在它脖子邊對她伸手,她拉住對方用力一跳,也跳到了巨獸的肩部,扶著淩霜的槍柄保持平衡,然後拿出了八級靈晶風炮對準了巨獸的側臉。

  “我看這樣你還停不停!!”

  說罷,北宸啪地一聲捏破了靈晶風炮,刹那間,高壓風柱以極近的距離撞上了巨獸的頭部,一陣輕微的破裂聲傳來,風炮結束的時候,巨獸的側臉的鐵殼已經破爛不堪,黃金色的血溢得到處都是。

  嗷──

  近距離的怒吼聲震得北宸頭皮發麻,反射性地捂住了耳朵,而就在這時──

  “小心!!!”

  一邊的淩霜突然神色大變向她撲了過來,下一秒,黃金色的光柱在兩人上方疾馳而過,轟在了不遠處的冰面上,把整個冰面轟出了一個規則的巨大的圓洞。

  ──它竟然將頭部扭成詭異的角度,對著北宸發射了星靈炮!

  在星靈炮產生的風壓中,北宸和淩霜一起從巨獸身上滾落,向影在半空人形化,和淩霜一起護著北宸的身體砸到了地上。

  “嗚──”

  落地時,淩霜發出了痛苦的悲鳴──北宸起身一看,淩霜身下的冰面上,竟然沾上了一大片血!

  “淩霜,你沒事吧!”

  她立即在向影的幫助下將淩霜翻了個身──整個背部都已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

  ──看樣子剛才為了保護她,他被那道黃金色的星靈炮擊中了!

  “淩霜,振作點!!”

  北宸眼眶一熱,立即拿出幾瓶星靈礦溶液倒在他的背上。

  “我沒事──”淩霜在她懷裏有些虛弱地開口,“注意戰場!”

  轟隆!

  就在這時,巨獸的方向傳來奇怪的巨響,轉頭看去的時候,亞加德和亞曄兩人竟然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把那整只露在外面的巨大手臂給扯了下來!

  巨獸暴怒地再次開始對著它們的方向凝聚星靈炮,而就在這時,幾支巨大的箭矢破空疾馳而來,徑直紮進了它的嘴部!

  來幫手了?──北宸向著箭矢飛來的方向看去──

  鈴迪爾站在岸邊,雙腿分開並立,雙手端著一把巨大的弩,對準巨獸,露出了豪邁而又狂妄的豔麗笑容,然後她一松卡簧──刷刷刷刷!十幾支箭矢快速接連帶著厚重而又肅殺的風聲直沖巨獸而去──幾支被鐵殼擋開了,而幾支,竟然因為強大的彈射力量,紮破了鐵殼埋入了巨獸的身體中!

  好兇悍的機關弩!

  但,北宸還沒來得及對鈴迪爾的援護攻擊發出喝彩,又一道人影閃過她的視線來到她的跟前。

  狂犬──

  “葛籣佘!?”

  “跟我來。”

  他不顧北宸的驚訝一把提起了她的手臂,然後掃了一眼向影。

  “你留守,看護傷員。鉤爪,備戰。”

  狂犬理所當然地對著北宸的戰器們下達了命令,向影眼神中閃過一絲不甘,雖然他明白狂犬的決定是正確的──發動突襲的話,確實是雙子鉤爪的攻擊力勝於他。

  北宸對此心裏也略微產生了不快,但她也知道現在不是和狂犬唱反調的時候,只得一伸手,讓黑禍和素劫化成鉤爪來到了自己手上。

  “走。”

  狂犬一閃身消失了,下一秒,他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巨獸的跟前,對著那只埋在冰內的手,側身狠狠一個重踢──手臂瞬間傳來了疑似骨骼碎裂的駭人聲響,扭曲成了奇怪的形態,而就在同時,又是幾支箭矢怒吼著插在了巨獸身上。

  巨獸的咆哮聲越來越弱了,胸腹部的鐵殼已經被亞加德打得所剩無幾,露出了裏面血淋淋的奇怪肌肉纖維,它放棄了凝聚大型星靈炮,而是從口中聚集起碗口粗的細型星靈炮開始胡亂對著在場所有人發射──

  而另一邊,北宸繞到了它的側面,凝神觀察,將目標對準了它側腹部一塊被亞加德打得翹起來的鐵殼。

  “──”

  她一個踏步上前,將鉤爪前端的倒鉤卡進了鐵殼底下,然後──

  “啊啊啊!!”

  發出了借力地大喝,她用盡全身力氣一邊揮動鉤爪一邊向著巨獸的側後方前踏──一陣像是皮肉撕裂的聲音響起,一大片鐵殼,竟然就這麽像是被剝皮搬地,從巨獸身上給撬了下來!

  “幹得好!”

  亞曄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她附近,他大笑了一聲,鐮刀在空中劃出黑色的彎月,紮進了那巨獸腹部鮮血淋漓的肌肉纖維,然後毫不留情的橫著用力一劃!!

  嗷嗚──

  大片肌肉被劃斷,巨獸再次淒慘地絕叫,而就在這一刻,狂犬的身形突然動了。

  他幾個輕巧地跳躍,借著巨獸的身體,輕鬆地就躍到了巨獸頭頂的上空,然後,那矯健的身軀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是停留在半空中一樣,擺出了如同野獸一般原始凶蠻,而又如同精靈般優雅自然的準備動作──

  然後沖著巨獸頭頂,給出了雷霆萬鈞的一拳!!

  哄!

  和巨獸那巨大頭顱一比細小得不得了的手臂,在此時將蘊含在其中的巨大力量,毫不留情地送入了巨獸的身體。

  巨獸整個軀體發出了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碎裂和崩壞的聲音,猛地一震之後,居然在那攻擊的衝力下掙破了冰面向下一沈,而整片巨大的冰面,也因為那一擊,裂成了無數道碎片,嘩啦一聲全數崩裂分解──

  遠處的向影察覺的早,背著淩霜順利地躲上了案,亞加德雖然體型很大,身手卻絲毫不笨重,他平衡感極好地在幾塊碎裂的冰面上跳動著,沒幾下也回到了岸上,倒是北宸,因為離巨獸很近,猝不及防地就因為那一擊的震力,同巨獸一起滑入了水中,吃了幾口冰涼的水──然後被懸浮在附近的亞曄給拉了出來。

  轉頭去看巨獸的時候,它已經成為了一具破破爛爛散軟不堪的屍體漂浮(?)在水面上,而葛籣佘則穩穩地站在屍體上,面無表情地承受眾人的視線。

  ──這就是、圖零部落下一任族長一擊的威力!

  面對這種絕對性的力量,連讚歎和感慨都顯得無比蒼白,除了實力無法探測的亞加德,所有人都以沈默對這份力量表示了肯定。

  城市的騷動,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

  呼喝聲在四周響起,不少焦急的腳步聲沖著湖邊過來,葛籣佘似乎是不喜歡這種混亂的場面,看了北宸一眼之後就再一次嗖地消失了,鈴迪爾在對著往湖邊趕的統一著裝像是軍人的靈武司招手,而北宸幾人也重新聚在一起,互相查看對方的狀況。

  而不遠處某幢不起眼的小樓的屋頂上,有一個帶著鐵質鬼面具,身穿華風服裝的男人,面朝湖岸的方向,一動不動。

  良久,從面具下傳出了略帶興味的悶笑聲。

  

第十七章 風雲四起

  湖中城,一夜未眠。

  那巨大的屍體,被首都方向來的一大支軍隊(?)拖走了,迎擊巨獸的北宸和鈴迪爾也被盤問直到天亮才被從城內的騎士團本部放出來。

  “啊啊啊──”

  通往出口的走道上,鈴迪爾暴躁地揉著自己的眼睛。

  “我的美容覺!……你不困嗎?婭修?”

  “嗯,還好。”

  因為需要考慮的事太多,北宸雖然身體已經很疲勞了,但大腦依舊處於興奮狀態。

  “不過……那東西到底是什麽啊,它的血是金色的吧,連星靈炮也是……應該不是附身月使吧?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怪物呢。”

  鈴迪爾說著,神色有些凝重地拉起了自己的一簇頭髮。

  “是啊,而且還能煽動戰器……”

  “嗯,我們的戰器似乎還算好的,壓抑住了,剛才你也聽到騎士們說的了吧?城裏好多人被自己締結契約的戰器給襲擊了──這還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哪。”

  鈴迪爾說著,頓了一頓。

  “對了,還有前陣子的月毒症解法的事,你有聽說嗎?”

  “啊……月毒症解法,現在不是已經全數公開了嗎?”

  “嗯嗯,我知道,但是在此之前,有人準備拿那個賺大錢來著……好像是什麽新興宗教來著。”

  “呃、嗯……好像是這樣。”

  提到迦法神團,北宸的語氣開始支支吾吾了。

  “所以啊,”鈴迪爾邊走邊把雙手交疊在後腦勺,“最近的大事真的是一件接著一件,看樣子真的是時之將至啊。”

  “時之將至?”

  “赤月巫女的傳聞你總該知道吧?”

  “呃、嗯……”

  “一個多月前在拉提亞,據說出現了自稱赤月巫女的人,……結果十幾天前,又聽到阿爾卡迪亞公國出現了赤月巫女的傳聞……到底在搞什麽鬼啊。”

  北宸心虛地抽了抽嘴角。

  “不過時間正好也差不多……難道預言中的事,真的會發生?”

  鈴迪爾喃喃道,北宸聞言神色複雜地苦笑了一下。

  “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本小姐我撿了個不錯的大便宜!”鈴迪爾說著拿出口袋中代表第二輪預選賽過關的刻印靈晶,見此,北宸低落的心情也稍稍回轉起來。

  “是啊,沒想到那個騎士團長竟然也是裁判之一,而且還挺通情達理的,竟然因為我們討伐了那只怪物直接就給了我們刻印靈晶,這下不用擔心靈晶冰原不夠用了呢。”

  “反正預選賽也是為了選出實力和智慧出色的戰士,我們都能幹掉那種大家夥了,怎麽說實力是足夠進正式比賽的吧。”

  鈴迪爾自信地笑了一聲,然後視線突然放到了前方。

  “啊,戰器們也出來了。”

  “真的──向影、黑禍、素劫!”

  北宸高興地向著從另一個方向的走道走來的幾個戰器跑去。

  “檢查完畢了嗎?”

  “檢查完畢了,一切正常,主人。”

  “嘁,就說我們沒事啦,還一直說什麽怕我們也暴走襲擊人類什麽的……”

  “對啊太看扁我們了吧,我們可是近距離和那東西對毆都沒有受到煽動的誒!”

  三個戰器一看見北宸就迎了上來,而他們身邊的玄明和阿隆則向北宸身後的鈴迪爾走去。

  寒暄了一陣,鈴迪爾突然走到北宸身邊拍拍她的肩膀。

  “下次見面可能就是比賽場上了哦,我不會放水的。”

  “嗯,我當然也不會,好好打一場吧。”

  “哦!果然夠爽快!”鈴迪爾高興地笑了起來,“那麽我們就在這裏暫時分別吧!回頭見啊!”

  她後退了幾步向北宸擺擺手,然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停住了腳步。

  “對了,給你幾個忠告。”

  “咦?”

  “第一,剛才我說的那個新興宗教的殘黨,似乎在暗中襲擊參賽者搶奪刻印靈晶,在首都走夜路的時候當心點,儘量不要落單。”

  “……!!……嗯,我明白了。”

  “第二,小心戴著鬼面具的男人,他是悠禹國來的大人物……而且是地下勢力的大人物,千萬別招惹他,看到他什麽都別管,跑就是了,別覺得丟臉,和這種人起衝突,任何人都會後悔的。”

  “這、這麽嚴重啊──那比賽中碰到他該怎麽辦呢?”

  “如果他的脾氣真如同傳聞中這麽怪的話……比賽中贏他應該不會生氣吧?”

  鈴迪爾有些沒底氣地這麽說道。

  “總之你就祈禱自己別太早碰到他就是了!”

  “呃……好的,謝謝你的提醒!”

  北宸對她露出了誠懇的笑容表示感謝,而鈴迪爾則沖她擺了個帥氣的告別姿勢。

  “那,婭修,後會有期咯?”

  “後會有期!鈴迪爾……保重!”

  鈴迪爾帶著戰器離開了,北宸轉身看向自家戰器們:

  “淩霜的傷沒事吧?”

  “亞曄前輩已經把他帶回旅店了。主人,我們也回旅店吧,亞加德打探情報也應該差不多回去了。”

  “好!”

  回到旅店的時候,亞加德和亞曄果然已經在向影的房間等待北宸幾人了。

  北宸關上門,有些疲憊地呼了口氣。

  “兩位辛苦了。──淩霜怎麽樣?”

  “情況不怎麽好。”亞曄低聲說著皺了皺眉,“用了很多星靈礦溶液,但是修復速度慢得出奇,他本人也經常陷入睡眠狀態,倒是沒有生命危險。”

  “這樣啊──”

  見北宸露出自責的神情,向影在一邊欲言又止。

  “北宸小姐。”亞加德打斷了她的思考,“有幾件事想要儘快彙報。”

  “啊、啊……!好的,請說。”

  “第一件事是,我們回收了部分那只巨獸的屍體,現在那只斷臂正在亞曄閣下的儲物空間內。這是非常重要的標本,我覺得儘早搞清楚這個巨獸的來頭對我們會比較有利,所以我申請暫時離開,前往拉提亞的‘踏夜鐵騎’本部對標本進行解剖和研究。

  ──而且,北宸小姐體內的毒,我也不想怠慢解毒的事宜,本來是打算將您送到首都再離開的,但現在看來時間不允許了。”

  “啊……”

  “我也一起去。”亞曄在一邊伸出手。“第一這裏的戰器只有我的儲物空間可以放得下那屍體的碎塊,第二,這家夥搞研究什麽的我不放心,我得在一邊監督。”

  “嗯?亞曄閣下也想參與研究嗎?您若是願意配合自然好,關於墮暗種的解剖,我們還沒有一套完整的──”

  “閉嘴誰說同意你解剖了啊!!”

  亞曄神色陰鬱地恨了亞加德一眼,然後轉頭看向北宸。

  “第二件事,因為昨天的事,戰器可能得遭殃。”

  “啊?”

  “不是很多戰器都受了煽動開始狂暴化甚至攻擊自己的契約者嗎?今天混亂平息了之後似乎對此憤怒和不安的人類占了大多數──外面打探消息的時候,就有看到有人在當街打罵戰器。”

  “……”

  北宸默不作聲地皺起了眉頭。

  這種狀況,一次的話,還能以事故為緣由解釋過去,但如果多幾次呢……?如果那種怪物……不止一頭的話,戰器們會落入怎樣的境地?

  “第三件事,北宸小姐。”亞加德邊說邊壓低了聲音,“……那個叫淩霜的戰器,在昨天的戰場上,做了件奇怪的事。”

  “啊?什麽?”

  “雖然從結果上來看,他為了掩護您將您撲開而挨了一下那黃金色的星靈炮,但從我的角度看過去,您所處的位置雖然看起來很危險,但其實剛巧在死角內,否則,我絕對不可能對那攻擊坐視不理。而他那一撲,反倒是將自己送入了危險區,因此才受了重傷。這一舉動有些奇怪,我覺得還是讓您知道比較好。”

  “……”

  北宸沈默了。

  “原來……我真的沒看錯啊。”

  向影也在一邊低聲喃喃起來。

  “哼,”黑禍笑歪了臉,帶著惡意冷哼了一聲,“這回是苦肉計?”

  “看樣子為了吸引小泥鰍的注意,那家夥倒是什麽都做得出來啊。”

  素劫也臉色不善,聲音中帶著濃重的嘲諷。

  “唉,”北宸輕歎了一聲,“黑禍,素劫,你們也別怪他了,哪怕是苦肉計,有這樣的覺悟讓自己受這麽重的傷,也是值得敬佩的事吧。”

  “小泥鰍,”黑禍皺了皺眉,“你……該不是被感動了吧?”

  “很複雜,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更多的,是怪自己為什麽還是給他留了餘地吧,否則他不會做這麽不珍惜自己的事,或許我不該送那條手鏈的。但如果真的不那樣做,我又會覺得自己太過無情──結果,無論我有沒有給他希望,都殘忍得不得了啊。”

  “主人……你……都知道了?”

  向影輕聲詢問,而北宸輕輕點點頭。

  “嗯,……我知道的──他對我的態度到底是因為什麽。我覺得我該找他好好談談了。”

  屋子陷入了短暫的沈默,空氣中,不安的濃度高到了讓人窒息的地步。

  “放心啦!”北宸笑了一聲想要緩解這氣氛,“我是想和他敞開心胸把所有事說清楚,這樣大家都能了卻一個心結。其實黑禍和素劫你們也別太緊張啦,拋棄成見的話,淩霜也是個不錯的朋友不是嗎?一路上,他已經儘量壓抑脾氣遷就我們了,還是很了不起的哦。當然,說是這麽說……某條底線,我不會輕易放鬆的。”

  “主人……”

  “小泥鰍,你……!?”

  見到戰器們對她露出了帶著點微妙的喜悅的奇怪神色,她愣住了。

  ──對啊,她為什麽要加上最後一句話?

  她在向他們解釋?還是在向他們保證些什麽?為什麽這些事,要對著他們保證?

  心裏突然湧起了一陣不怎麽好的預感,她臉色突然發白,然後用力搖搖頭。

  她可是有戀愛經驗的,雖然時間不長,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那是種什麽樣的心情──但是,現在呢?

  這假設太過荒唐和過分,她使勁地掐斷了自己的推測。

  “總、總之,我去隔壁看看淩霜的情況,你們就管自個兒休息一下吧!”

  她突然覺得會產生那種感情的自己很不堪,所以回避了那些欣喜的視線,逃也似的出了屋子,關上門,然後用力地捶一了一下自己的腦殼。

  從昨天月震之夜的時候就有些奇怪了,現在更是變本加厲!

  “我到底在幹什麽──”

  竟然──同時……對向影和雙子──

  “混賬!!”

  她再次低聲咒駡著自己,然後打斷了自己的思考。

  不行、不行。

  太骯髒了,以後這種東西,絕對不能去想──他們可是自己最重要,最可靠、最可愛的搭檔啊!!

  吸了一口氣,趕走了腦海中的雜念,她輕輕地拉開了淩霜房間的門。

  

第十八章 心之視界

  吸了一口氣,趕走了腦海中的雜念,北宸輕輕地拉開了淩霜房間的門。

  “淩霜,醒著嗎?”

  她輕聲問道,然後聽到從房間內傳來“嗯”的一聲。

  “我能進來嗎?”

  “廢話真多。進來吧。”

  還能抱怨,看樣子狀態還不至於太差。──北宸小心地帶上門,走到了他躺著的床邊,然後在床沿上坐下。

  “背後的傷口──還疼嗎?”

  “……”

 

  淩霜沒有立即回話,琥珀色的眼睛淡淡地盯著她的臉。

  “如果你是因為我保護你受傷這件事而良心不安,大可不必,這是我的苦肉計。”

  “……!?”

  完全沒料到淩霜會老實招出來的北宸徹底愣住了。

  “很好笑吧,我,當時腦子裏突然冒出了‘如果我會因為你受傷,你會不會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念頭……現在看來,真的能成功啊。”

  “……嗯,你成功了,淩霜。”

  “是啊,但是成功之後我發現……這根本和我要的東西無關,真是自欺欺人。”

  “哈哈,”北宸苦笑了一下,“所以你才老實告訴我?……你不怕我知道這件事之後,會又和你吵架?”

  “你在意我的話才會和我吵,你不在意的話,也就會一笑了之而已,就像現在這樣。”

  “別這樣,淩霜。”

  她說著湊上前去拍了拍淩霜的頭頂。

  “其實我很敬佩你,能為了一個人而自願遭受這麽大的痛苦──哪怕這是計策,但這份覺悟和勇氣可不是假的,沒錯吧?”

  “……”

  淩霜垂下眼簾,有些委屈地撇嘴。

  看到他這個樣子,北宸有些心疼──但是,長痛不如短痛啊。

  “淩霜,你喜歡我?”

  “你別告訴我你現在才看出來!”

  淩霜用虛弱但是憤怒的嗓音低吼了一聲。

  “可,你確定你不是因為沒辦法得到而起了征服欲?那和喜歡是不一樣的。”

  “老子是一見鍾情!別把人當白癡啊!!”

  “對、對不起!……咳咳,你想當我的戰器?”

  “能當自然好,但最重要的是──”

  “!?”

  淩霜突然伸手,一把把北宸拉向他,然後用力將她箍在了自己的懷裏。

  “等、喂,淩霜,抱就抱了,小心背後的傷,背後的傷!!”

  “你別亂動不就可以了!”

  淩霜雖然疼得臉色發白,但就是不肯鬆手,死死地抱著北宸──就好像知道即將迎接自己的是什麽一樣,雙臂,絕望地顫抖著。

  “最重要的是,我想要你也喜歡我啊!”

  “──”

  北宸小心地摟住了他的肩膀,安撫似的輕拍。

  “我也是有點喜歡你的,淩霜。”

  “你這麽老實是做什麽!!哪怕騙騙我就不行嗎?!”淩霜顫抖著聲音大吼起來,“對我只是‘有點’,但對向影,對雙子,還有亞曄──甚至還有辜銀嶽和他的戰器,你都是‘非常’喜歡的,沒錯吧!況且,你說的喜歡,是那種喜歡嗎?!”

  “……”

  北宸無法否認,因為他說得沒錯。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就因為見面那次羞辱所以記恨到現在嗎?!那我向你跪回來可不可以?!你知不知道我永遠只能站在一邊看著你和他們親昵、完全插不上話的心情?!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們了?戰鬥力?血統?長相?還是對你的重視──我不甘心啊!你這混蛋!可惡的爛人!”

  淩霜越來越激動,而北宸也只能呆在他的懷裏,騰出一隻手,輕輕摸著他的頭頂。

  “抱歉,淩霜。”

  “誰要你道歉了啊!!!!────嗚!”

  似乎是因為太激動牽動了背後的傷口,淩霜臉頰滑下了冷汗,緊閉著眼睛輕哼了一聲,嚇得北宸趕緊扶著他坐起來,解開他的衣服,將桌邊一瓶星靈礦溶液倒在了他背上。

  “你告訴我,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在你心中佔據特殊的位置?對了,死可以嗎?據說死者是永遠無法戰勝的呢?”

  “淩霜!”

  北宸皺著眉打斷了他的話。

  “你要是敢因為這種屁大的事死的話,我會看不起你,我會立即忘記你!”

  “屁大的事?!在你眼中,我的感情就這麽一文不值嗎?!”

  “不是這個問題!”

  她用力按住淩霜的肩膀,止住了他激烈的動作。

  “你對我的感情,我收到了,就算不回應,也沒有踐踏它的意思。但是,淩霜,那就是你的全世界嗎?在你眼中,除了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嗎?燁月種淩霜,你的視界,真的已經狹小到這種地步了嗎?”

  “──!!”

  “失戀的痛苦,我也嘗到過,我也知道那有多不好受,但是,如果只是因為它而放棄自己的生命,我真的不能贊同!!

  這個世界這麽大,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你還沒有接觸過,百分之九十五的奧秘,說不定你還說不出其中的原理,百分之九十的土地,你或許還沒踏上過,──不光是你,世界上任何一個個體都是這樣!

  能夠品嘗快樂的東西這麽多,為什麽就偏偏要把目光對準讓自己難過的地方?你要一時發洩,我沒有意見,我願意陪著你發洩,但是像這次這樣自殘,甚至是死──

  你要知道,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就算我能因此記住你,那又怎麽樣?你能感受到嗎?你還可以因此覺得快樂嗎?不行吧?你連接收這些資訊的心都早就腐爛成一堆鐵銹了,這樣真的值得!?”

  “但是──”

  “淩霜,你是燁月種,或許不能瞭解那些毫無優勢的普通人的苦惱吧。──那些實力平平的量化種,有選擇主人的權利嗎?那些武力普通的靈武司,能得到上級戰器的青睞嗎?那些沒有體質成為靈武司的普通人,他們是以怎樣的心態度過每個月的星災之夜?

  世界上有這麽多人──而且是大多數──他們光是為了生存而掙扎奮鬥,就已經心力交瘁了,感情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奢侈品了!和他們相比,你真的該覺得自己有多委屈多不幸嗎?”

  淩霜有些動容,然而口中卻不肯退步。

  “……你在對我說教?”

  “我是在說,但沒有教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

  淩霜,我是在告訴你,我就是剛才所說的普通人的一員。我的人生,大多數時間就是那樣疲憊而努力地過來的,對我來說,生命實在太過寶貴,因為我知道維持它有多麽辛苦,就算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去踐踏它。

  所以,因為感情不順而殘害自己這種事,在我眼中,是過分又可恨的,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不要再這麽做。這次我會敬佩你的覺悟,下一次,我會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那你倒是告訴我,我該怎麽做?!我已經把所有可以用的方法都用掉了啊!”

  “淩霜,我剛才說了,就算無法回應──”

  “不要拒絕!我不想聽到拒絕!!”

  北宸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淩霜,何必這麽固執,感情也分很多種,我無法把你當做男性來喜歡,但至少可以把你當做弟弟啊。”

  事實上,確實如此,淩霜在她眼中,更像是個想要尋求依靠的小孩。

  “……”

  淩霜不說話了,只是把前額靠在她的肩上,摟著她一動不動。

  良久,他才再次開口。

  “你說的我都知道,我的視界太狹小了。那個吸血鐮亞曄,他活過一百多年,看過人生百態,所以你才會用這麽信任的眼神看著他對吧?──但是向影呢?向影的眼中不是也只有你一個嗎?!”

  “向影是特別的。”

  北宸毫不猶豫地這麽說道,

  “對他來說,我是他存在的意義,而對我來說──雖然我從來沒有說過──但,其實他是在我人生最疲累沒有幹勁的時候,給予我曙光和溫暖、拯救我的人。只有他,我可以什麽都不去計較,什麽都不去在意,只要他留在我身邊就好。”

  “──那雙子呢?你可以割捨他們嗎?!他們對你的態度不也是惡劣霸道,為什麽你就這麽縱容他們?!”

  “如果不是他們,我就不會成長得這麽快,他們雖然是惡棍,卻能讓我在最疲勞的時候也保持心情輕鬆,就算怎麽絕望,想到他們和我說話的語氣和表情,我就會充滿幹勁。其實我真的很感謝他們。──溫柔的暴徒,說的就是他們這樣的人吧。”

  “……結果,只有我在你眼中沒有任何優點?”

  “不會啊。”北宸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像現在這樣撒嬌,我就覺得很可愛呢。”

  “你這女人,想打架是吧?!”

  “別氣別氣──你的優點,我覺得是‘驕傲’。”

  “那能算是優點嗎?!你是在找茬吧?!”

  “聽我說完啦。你因為我餓肚子差點死亡,但是沒有和我提起過一句以此來當藉口的話;用了苦肉計,卻會覺得不舒服而告訴我真相,也從來沒有想過利用我的同情,對吧?你不覺得這種‘驕傲’很有格調嗎?”

  “……你是認真地這麽覺得?”

  “嗯。”北宸說著用力點點頭。

  “也就是,我在你眼中還是有魅力的沒錯吧?我……還有機會的沒錯吧?”

  “這,不……淩霜……”

  向影和雙子的笑容突然劃過腦海,她用力地咬了一下牙。

  “淩霜,我無法身為女性喜歡你,對不起。”

  “……”

  淩霜抽了一口氣後僵住了,緊接著,北宸感覺到肩膀傳來濕濕的觸感──他哭了嗎?

  她歎了口氣之後輕輕地摟著他,陪他一起陷入了沈默。

  時間,就這麽一分一秒慢慢流逝過去了,而淩霜那顫抖的身軀,也終於慢慢平靜下來。

  不知道過了過久,淩霜才啞聲再次開口。

  “那你有弟弟嗎?”

  “──咦?”

  “你不是說可以把我當做你的弟弟嗎!!弟弟你總沒有其他的吧!!是唯一的吧?!”

  “是是是、確實沒有啦……淩霜,你……”

  “既然其他位置都被占了,你的心腸又硬得和石頭一樣,那我能怎麽辦,只能勉為其難地撿個親人的位置了吧……可惡!”

  “傻瓜!”北宸笑了起來,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你真夠狡猾的!我對親人這個稱呼沒有抵抗力啊。”

  “……那、以後我叫你……‘姐姐’……可以吧?”

  “嗯,可以啊!”

  “不准再讓別人叫你姐姐,路邊的小屁孩也不行,誰敢這麽叫我就去踢誰屁股!”

  “呀這就沒必要了吧……你和小孩計較什麽……”

  “我做錯事不准生氣!我不爽的時候要過來哄我!!我餓了要幫我狩獵!!”

  “明白明白。”

  北宸有些哭笑不得地連聲答應著。

  弟弟嗎。

  ……很奇怪地,把淩霜放在這個位置上之後,對他的那些殘存的不滿似乎就煙消雲散,只剩下一種莫名的──溫馨感。

  也是,有這麽個臭屁的家夥在身邊撒撒嬌,說不定也挺開心的。

  一切都說開之後,淩霜似乎也放開了心結,把腦袋枕在北宸的大腿上小貓似的蹭著,而北宸似乎也一下子有了當姐姐的自覺,小心地替他檢查背後的傷勢,再倒了些星靈礦溶液上去。

  “呼,好像……輕鬆多了。”

  淩霜享受著北宸的伺候,輕聲說道。

  “嗯,這樣就好,那就別再露出那樣的笑了啊。”

  “……什麽?”

  “唔,怎麽說呢,就是我送你手鏈時你的那種笑,……因為完全看不透你在想什麽,有點恐怖。”

  “哼。”淩霜皺著眉輕哼,“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是在想要不要把那串手鏈融解了,然後鑄到自己的身體上去──”

  “別想那麽獵奇的東西啊喂!!”

  門外,向影大大地松了口氣,轉頭看向身後的幾個戰器。

  “看樣子主人是解決了。”

  “嗯,‘弟弟’的話倒是可以接受,”黑禍邊說邊挖耳朵,“我們也沒有這麽小心眼啦,不過……”

  素劫表情怪異地介面,“弟弟誒,最能理所當然撒嬌的職業吧,那小子真狡猾!真好啊這樣我們也得給自己弄個位置討點福利吧?”

  “嗯,”向影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那我就是‘哥哥’了吧。”

  “那我是‘死黨’!怎麽樣老弟?”

  黑禍高興地大叫,結果被素劫拍了一下。

  “死老弟你真笨,‘知己’的撒嬌幾率更高吧?!”

  “哼,一個一個都想著撒嬌,沒出息!”

  亞曄在一邊冷笑了一聲,

  “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是──”

  “奶爸!”

  “奶爸!!”

  “父親?”

  結果向影和雙子不約而同開口了,亞曄的臉上立即爆出了一道青筋。

  “奶爸你們個鬼啊!!!皮癢了是不是!!誰允許你們這麽放肆了?!”

  “……看,果然是奶爸吧。”

  “素劫!!”

  向影乾咳了幾聲,然後看向亞加德。

  “那麽,亞加德你呢?你想──?”

  “定位這種東西,是北宸小姐自身才能決定的。”

  亞加德面無表情地開口,

  “不過如果一定要問我自身的意願的話,我希望我的位置是‘戰器’”。

  “……”

  “……”

  “……啥?”

  屋內,淩霜鄙視地看了門的方向一眼:

  “那群笨蛋……偷聽好歹也收斂點,你到底喜歡他們哪里啊?”

  “……”

  北宸無言以對,只是帶著囧和喜悅混雜的心情,開心地笑了起來。

  

第十九章 所謂紅顏禍水

  和淩霜談心後,次日。

  “那麽,我走咯?要乖乖地養傷知道吧?”

  北宸一邊整理床頭櫃上的東西一邊叮囑淩霜。

  “星靈礦溶液放在這裏,不舒服的話立即用哦,還有──”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我老姐,不是我家星靈礦吧?”淩霜一邊看著手中的書,一邊不耐煩地對她揮揮手,像是在趕人。

  “這家夥。”

  北宸笑了一聲之後,摸摸淩霜的頭然後離開了他的房間。

  旅館的客廳,其他幾個戰器還有亞加德都在,似乎在等待北宸。

  “北宸小姐,我差不多要離開了。”

  “啊……是說回‘踏夜鐵騎’的本部嗎?嗯,我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比較好呢……”

  “不,有些東西北宸小姐看到之後一定又會很難過的,如果想要去的話,請容我先去清理現場,然後再迎您進入。”

  “……”北宸抽了抽嘴角,“既然知道我看著會不舒服,那就不要去做啊喂。”

  “但是拜此所賜,我得到了走在世界最前端的知識。就算是北宸小姐無法接受的事,只要結果對您是有用處的,我就會去做。”

  騎士面不改色地這麽說道,臉上依舊沒有愧疚之情──讓北宸看著一陣脫力。

  “算了,你以前做的事,都已經做了,埋怨也沒用,既然你得到了知識,好歹也補償被害者一下吧。而且今後,還是別做那些有可能會讓我不愉快的事了,好嗎?”

  “是的,我明白。”

  亞加德淺淺地行了一禮。

  北宸又轉頭看向亞曄:

  “亞曄,監督他的工作就交給你咯?”

  “放心,我不會允許他有半點亂來的。武鬥大會正式開幕我們就回來和你們匯合。”

  亞曄自負地邪笑了一聲。

  “那麽我們走了,自己保重,要是回來的時候看見你們誰缺了一塊皮──小心被我吊起來打!”

  然後不等北宸回答,亞曄徑直出了門,亞加德也鄭重地對她行了個禮,以後退步離開了北宸的視線。

  最後屋子裏只剩下北宸和自家三個戰器。

  “啊,真不爽,人多的時候嫌煩,走了又覺得有點冷清。”

  黑禍歪著嘴抓抓頭髮,素劫倒是輕笑了一聲。

  “確實啊,不過老弟,這樣一來咱們就可以霸佔小泥鰍了不是嗎?”

  “哦!對哦老弟,你真聰明!”

  “……”向影嘴角抽了一下,然後看向北宸,“主人,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本來是想直接進首都的,不過淩霜的傷不方便移動,咱們等他修復完畢再說吧,這些天就暫時在這湖中城住著好了。”

  “好的……不過奇怪,為什麽他的傷修復起來這麽慢呢,雖然確實傷得很重,但都用了這麽多瓶星靈礦溶液了啊……”

  面對向影的疑惑,北宸也歪著腦袋思考了一會,然後一拍手:

  “會不會是因為那個巨獸的緣故?你看,它的星靈炮是黃金色的,和附身月使的星靈炮不一樣呢,或許被那種星靈炮所傷,傷口就會修復得比較慢?”

  “……嗯,主人說的有道理。”

  “這種東西就別管啦,”黑禍勾住了北宸的脖子,“反正雖然慢了點,他確實有在修復,那就好了吧?我們現在闊了,也不缺那點兒星靈礦溶液了吧?”

  “就是就是,那種事,等亞曄和笨騎士把研究成果拿回來不就清楚了,與此相比,多關心關心自家英俊可愛的戰器才是啦。”

  素劫一邊說一邊捏住北宸的臉輕輕掐了一下。

  向影也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

  “這樣的話,主人要不趁這幾天休息一下吧?再下去就是比賽了,主人說不定會很勞累呢?”

  “不。”北宸搖搖頭,“我得趁這時間去打探一下迦法神團的事……哪里來時間休息啊。”

  “別這麽自虐好不好啊小泥鰍。”

  黑禍又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迦法神團的事,魯伊不是說了他會搞定的嗎?而且笨騎士也說了他有派出暗探去查清楚,你這貿貿然去打聽,反倒會打草驚蛇,壞了他們的事吧?”

  “呃……”

  因為黑禍說得很有道理,北宸不由得理屈地乾笑了一聲。

  “那……那去調查關於‘那個’的事吧!”

  “那個”說的自然是赤月巫女──北宸說著從向影的空間內拿出了那本記載著古代遺跡的書然後翻了起來。

  『誒,太巧了,首都北部的山脈深處就有一個遺跡!!』

  謹慎起見,北宸把交談換去心靈溝通頻道,然後有些激動地叫了起來。

  『那我們就趁這幾天去調查一下吧,不過主人真的不需要休息一天再行動嗎?主人已經好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解決目前那些頭大的麻煩事之後想怎麽休息都行不是嗎?既然決定了就出發吧!』

  『唉……小泥鰍你什麽時候能風雅一點,比如說帶著自家戰器去游遊山玩玩水或者是聽聽音樂上上床什麽的……』

  『等等,前面幾個我都可以答應但最後一個是什麽!』

  『切,小氣,笨蛋影你也抱怨幾句啊!』

  『呃,我倒是無所謂啦,能跟在主人身邊,無論是身處花園還是垃圾堆我都會覺得很開心的。還有,怎麽能說主人小氣呢!主人只不過是沒時間陪著我們過悠閒的日子也有一陣子沒幫我們狩獵最近還經常被其他人搶走注意力而已!』

  『呀那就是在說我小氣吧向影……抱歉抱歉,我委屈你們了,』

  北宸邊在心靈頻道說著,邊認真地對他們三個雙手合十像是在保證。

  『這樣吧,調查完那個遺跡之後,我們去首都好好玩一圈吧!既然是首都,應該有很多娛樂設施才對!玩完之後的星災之夜我一定努力讓你們吃個飽!』

  『哦,小泥鰍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哦!』

  『反悔的話下一個月震之夜就有你好看的!!』

  『咦、咦咦咦!不……不用這樣吧!』

  一邊在心靈溝通頻道說著沒營養的話,北宸戴上了頭盔和假髮,幾人走出了旅店,向著星架大橋的方向而去。

  半小時後,他們站在了首都城門的入口處。

  “哇啊──”

  就算是在心裏提醒過自己不要大驚小怪,北宸還是壓抑住聲音輕輕讚歎起來。

  “雖然和赫陽首都阿紮納爾的繁華度似乎是差不了多少,但建在山上的城市,怎麽覺得格外有威嚴啊……”

  幾人的眼前,是寬闊的迎擊星災的廣場,再後面則是錯落有致的各種房屋和十幾米寬的無數臺階,層層疊疊、從低到高覆蓋在整個山脈上,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遠處,有著白色的、漂亮巍峨幾乎高聳入雲的建築──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皇宮吧。

  “主人,是邊走邊觀光呢,還是穿過首都直奔目的地?”

  向影邊說邊拿出了一本封面寫著《格魯貝西亞導遊手冊》的書,眼中閃著有些期待的光芒。

  “如果是想觀光的話──”

  “啊,掃你的興很抱歉,不過還是正事為重,直奔目的地吧。知道這附近有遺跡,不調查清楚的話我會很掛心的。”北宸乾笑了一聲,拉住了向影的手,“別露出這麽失望的神色啦,回來之後,這本旅遊手冊上向影感興趣的地方我都可以陪你去的哦!”

  “主人──!”

  向影感動地看著北宸,但馬上,黑禍素劫不滿了。

  “那我們呢!!小泥鰍你別太偏心啊!!”

  “呃,沒偏心啦,當然你們和向影是一樣的啊。想去哪里我都奉陪!”

  “哦這可是你說的!我們最感興趣的地方當然是床了!”

  “咦!還、還能這樣嗎?!早……早知道我也……”

  “笨蛋影你不要真的露出這種後悔的表情啦你看小泥鰍那張綠掉的臉就知道我們是在開玩笑吧!”

  “……”

  幾人吵吵嚷嚷著又上路了。

  但,大概是運氣實在不怎麽好,才在首都中穿行十幾分鍾,幾人又碰到了突發狀況。

  就在北宸帶著戰器們一邊快步走一邊用餘光觀覽首都的景色的時候,突然一個黑影碰地一聲摔到了她的腳跟前,把她嚇了一大跳。

  凝神一看,是一個有著絲緞般黑色長髮、穿著華風服裝的人形──星靈力探測有反應,是戰器。

  此時,那個戰器橫著摔在北宸的跟前,全身輕微地抽搐著,沒能爬起來──像是受了重傷。

  “喂、……喂,你沒事吧?”

  周圍一下子圍上來了很多人,但願意蹲下查看的似乎只有北宸一個,雖然有人輕聲低呼“他怎麽了”之類關心的話,但也有人在輕聲說著“量化種而已管它作什麽”之類嗤笑北宸,而且竟然後者占了多數。

  北宸沒空立繪周圍的冷嘲熱諷,才一蹲下她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暗香──是戰器的血腥味,再一摸對方的身上,幾乎整件袍子都濕濕的,像是被血浸透了!

  “你還好吧?向影,溶液!”

  她扶起了對方的身軀,將一瓶星靈礦溶液倒在了似乎傷得最重的側腹部。

  “能聽到我說話嗎?你的主人呢?”

  “嗚──”

  對方從鼻腔裏發出了細小的哼聲,然後慢慢轉過臉,黑色的長髮滑下,一對墨色的瞳孔對上了北宸的眼神。

  在場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氣。

  “老──老天──”

  看著躺在自己臂彎中看著自己的那張臉,北宸呆呆地叫了起來。

  “真、真的有能用洛神賦來形容的臉誒!!宇宙究極霹靂無敵閃靈夢幻沈魚落雁閉月羞花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電死人不償命拳打芙蓉腳踢玫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絕世大大大大大美女!!”

  懷中那絕美的臉因為北宸爆出的一串讚揚之詞愣了幾秒,然後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嗚哇啊!”

  北宸拿一隻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別,別笑了!我快被閃瞎了!我的心臟……!!!”

  結果就是那個戰器反倒笑得更歡了,然後伸出一隻手摟住了北宸的脖子,悠悠開口:

  “謝謝這位小姐的救命之恩。”

  刷刷刷!

  瞬間,無數嫉妒的眼神紮在了北宸的身上──北宸立即抽著嘴角打了個抖:

  “那個……這位美女姐姐,我,我也是女生啦……你這個動作……”

  一邊的向影和黑禍素劫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但還沒來得及開口,注意力立即被人群的騷亂給吸引過去了。

  美女對著北宸忽閃了一下長睫毛,委屈地垂眸:

  “小姐是嫌棄我的血弄髒了你的衣服?”

  “咦!?咦咦咦,沒有!絕對沒有,你抱……你抱就是了!!”

  “噗!”美女的臉上再次綻放出了絕美的微笑──於是北宸立即再次被閃得暈頭轉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

  “那邊!!那家夥在那邊!”

  就在這時,圍觀人群週邊響起了呼喝聲,過了幾秒,幾個人掰開了圍觀人群擠了進來,然後用力盯著北宸懷中的美女戰器。

  “你這家夥,好大的膽子,竟然給我跑路!!看樣子苦頭沒吃夠啊!”

  為首的一個胡茬中年人惡狠狠地對美女一吼,美女立即在北宸懷中抖了一下,然後抬頭求助地看向北宸。

  “小姐,請再救我一次,拜託了,我的積蓄有300萬多瑞,我願意全部給您!”

  “……”

  北宸此時已經從美色(?)中回神,她沒有立即回答,只是輕輕皺了一下眉。

  “拜託了,他……他應逼我和他磨刃啊!!”

  美女這回臉上露出了焦急,緊緊抓著北宸的袖子,那表情真的能夠算是“我見猶憐”了。

  “磨刃?”

  沒想到的是,北宸沒有說話,向影卻在一邊皺著眉頭低喃起來。

  “這也太過分了吧?”

  北宸一驚,愣愣地抬頭看著向影、

  “是啊是啊……這種東西怎麽可以硬逼,還因此把人打成重傷……這老頭有多欲求不滿外加變態啊。”

  “小泥鰍,你不是很喜歡管閒事嗎?這回管不管?”

  緊接著,黑禍和素劫也開口打抱不平。

  ──這回北宸是徹底從美女對她的衝擊中清醒過來了,一絲冷意湧上了她的心口。

  ……是嗎,原來如此。

  一身是傷的美女,追趕美女的惡人──如此老土的事情發展,他們就真的一點都沒有懷疑這個事件的突兀和蹊蹺嗎?他們就沒有考慮到“紅顏禍水”會給他們帶來多大麻煩的可能性嗎?他們竟然──

  竟然不管北宸會有可能遭遇怎樣的事後追究,甚至都不問清楚怎麽回事,就一致向著她懷中的美女要求北宸出面!

  生物對於美的追求本能,可以讓一切都可以頃刻間被毫不留情地摧毀!

  這種帶著魔性的美貌,連她身為女性都無法抵擋,別說身為男性的向影和雙子了。

  面對這種絕對的美貌,什麽羈絆,什麽感情基礎,什麽回憶,根本是蒼白得不堪一擊簡直就像是笑話一樣啊。

 

  然而下一秒,北宸又因為這種嫉妒唾棄起自己來。

  他們只是自己的搭檔,她有什麽資格過問他們對美貌事物的偏向?

  要說更過分的,明明是對他們有了這種奇怪的獨佔欲的自己才對吧!

  但明知道這樣──明知道這樣,不快和委屈還是一下子佔據了她的思考。

  “我知道了。”

  北宸壓抑住心中的酸楚,小心地把美女放在了地上,然後站了起來,對向那個疑似是美女的主人的中年男人。

  對方正一臉不善地看著她,他身後還站著三個粗壯的疑似打手的大漢和三個戰器女子。

  “怎麽,小姑娘,你想管閒事嗎?”

  “……”

  北宸沒有回話,只是用星靈力探測估計了一下眼前四人的實力,然後她冷笑了一聲。

  “對,我想管閒事。”

  “哼,別搞錯了!這家夥是我的簽約戰器,你憑什麽插手,你不知道插手簽約主從之間的事是違反律法的嗎?”

  北宸愣了一下,但馬上周圍就有人冷笑著替她解圍了。

  “喂喂喂,別搞錯的不是你這邊?你硬逼人家磨刃,律法上這條罪名更重而且戰器方有權因此要求解除契約的哦。”

  美貌果然是非常好用,剛才人群之中還有嘲笑北宸的多管閒事的,現在幾乎所有人都一致站在了美女這邊。

  心更涼了一分,北宸冷眼看向那四人。

  “看來這樣我就不用客氣了。”

  她壓低了上身,與此同時向影和雙子也做好了戰器化的準備,但是──

  噗咕!

  在眾人都沒有回神的時候,一陣皮肉受到重擊的聲音響起,北宸的身影已經躍到其中一個打手的跟前,掌根對著對方的脖子一個從下而上的直擊,對方立即被打得一口氣被哽住,緊接胸口挨了一個重重的肘擊,碰地一聲就向後倒下,捂著胸口顛簸著雙腿哼哼起來。

  人群吸了一口氣──她沒有用任何戰器,兩秒間放倒了一個低級聖靈武司!

  中年男人愣住了,另外一個打手倒是猛地回了神,伸手召喚附近的戰器──但是在此之前一秒,北宸弓身、彈跳、側身提腿一個重踢──啪啦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硬是把剛來到他手中的戰器踢得離手,掉在了地上!

  下一個瞬間,北宸啪地踩住了那把掉地的長劍:

  “別趟渾水。”

  然後抬腳一勾,那把長劍刷地在地面上劃出去老遠,然後變回了少女的人形,神色複雜地看著北宸。

  “你這小丫頭別太得意了!!”

  身後響起了風聲,北宸側身就著風向躲開了斧頭的一劈,轉身對上了第三個打手。

  “主人!!”

  “喂,小泥鰍,你在幹嘛!?”

  向影大叫了一聲,持劍上前想要助陣,黑禍和素劫更是納悶:她為什麽不示意三人中任何一個戰器化?

  但北宸完全沒有回應他們的焦急,甚至給出了“別動”的手勢,轉頭,繼續側身躲開了一個重砍,然後手掌一橫對著對方的手臂一個手刀斬了下去,緊接著,在對方悶哼一聲的時候,她提腿幾個橫掃打得對方下盤不穩,然後又立即迅捷地小跳閃去了對方的身後,足弓一點,側著身子對他橫著撞了過去──

  碰!

  第三個打手被撞得跌跌撞撞向中年男人的方向撲去,中年男人猝不及防和那打手撞成了一團,還沒來得及爬起,北宸已經起跳,然後狠狠地踢在了他的肩膀上!!

  啪!

  “嗚啊!”

  中年男人的慘叫,混合著骨裂的聲音和周圍人群的起哄一同響起,北宸跳回了人群中心的空地,對著躺倒在地的四個人丟出了四枚大回復靈晶。

  ──她後悔出手太重了。

  因為她知道,她與其說是打抱不平,更像是在拿他們幾個出悶氣!

  真是有夠可笑!

  而就在她皺著眉自我厭惡的時候,周圍人群的議論聲更大了。

  “看見沒看見沒,我就說這發色,是圖零部落的沒錯吧?”

  “誒誒,圖零部落還真的可以不依賴戰器就這麽厲害啊……我還以為只有狂犬一個可以這麽拽呢。”

  “個子這麽小,打起來一點都不含糊啊。”

  “啊,說起來,我想起來了!前天那個湖邊的怪物,好像是她打敗的?!”

  “不是吧?!你看見了?我怎麽聽人說是狂犬打敗的!”

  “我當時就在首都岸邊啦,我真的看到了沒錯──她和狂犬都有份,哇超級驚險的,她竟然敢爬去那東西的肩膀上去砍那東西的嘴誒──”

  “真的假的!?”

  人群的議論越來越放肆,北宸忍不住環視了一圈──立即,議論聲一下子變小了。

  因為隔著頭盔,人們無法觀察北宸的眼神,只能通過她那毫無笑紋的嘴角來推測她大概心情不太好,有人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

  “哇,真酷──”

  人群中有男性沖著她調侃地吹了個響哨。

  “冷面熱心腸,簡直和小說中的神秘獨行俠一樣啊,哦哦,帥呆了!”

  北宸卻懶得理會這些聲音,轉頭看向自家三個戰器──還有躲到他們身後去的美女。

  “滿意了?”

  話一出口,北宸就因為自己口氣中的嘲諷後悔起來──向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黑禍和素劫也立即冷下了臉。

  “──”

  她張了張口,想要道歉,但一眼瞥見美女站在三個戰器身後對她意義不明地微笑著,一股無名火立即再次在心中燒起,她轉身,徑直用殺氣嚇開了人群,快步離開了現場。

  “主人──!”

  向影低吼了一聲追了上去,而黑禍和素劫對看了一眼,突然同時笑了起來,然後也快步跟上,美女被留在了人群之中,本來有幾個人想要上前搭訕,但看到她的眼神之後卻又吞著唾沫後退了,最後,人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追著北宸和三個戰器的身影離開。

  “沒戲看咯!”

  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下四個被北宸打傷的人,在戰器的攙扶下用北宸丟下的大回復靈晶在治療自己的傷。

  那個似乎是美女的主人的中年男人望著北宸離去的方向,居然發出了興味的低笑聲。

  ──可惜沒有人聽到。

  “主人!!”

  拐到了一條人跡稀少的小巷,向影追上了北宸,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主人,你怎麽了?為什麽突然──”

  “沒什麽。”北宸啞著嗓子搖搖頭,“不是你們的問題,是我自身的問題。”

  “不,主人,我覺得你好像誤會了什麽──為什麽你會說那樣的話?!”向影的表情看起來也不好受,雙眼中滿是受傷的神色,壓低聲音詢問。

  “抱歉,向影,是我不好。”

  “主人!”向影無奈地低吼,“我是想要你會這麽說的原因!!”

  “……”

  “原因你真的不知道嗎笨蛋影?”

  跟上來的黑禍笑著哼了一聲,素劫上前安撫似的拍拍向影的肩膀。

  “安啦安啦,小泥鰍會發脾氣我們應該高興才對。”

  “什麽?素劫兄,你到底是……”

  “這位小姐是在吃醋吧。”

  又一道聲音響起,那個美女也追了上來。

  “吃醋?”

  向影有點不信,轉頭看向北宸。

  “主人,你吃醋……了嗎?”

  被說中了心事,北宸有點無地自容地側身,避開了他們的視線。

  “嗯,多半是這樣。”美女上前走道北宸跟前,低頭,雙手捧起她的臉,把她的臉硬掰去了向影和雙子的方向。

  “啊啊你們三個,竟然一齊重色輕主幫著這個美女姐姐說話,怎麽不想想你們家主人也有很多需要顧及的地方啊──這樣?”

  “!!”

  被美女準確地說中了心事,北宸惱羞成怒地用力一搖頭掙開了她的手。

  “是的,你說對了。……然後呢?”

  美女卻不在意地笑了笑:

  “都說女人嫉妒的嘴臉是最醜陋的,果然如此。……虧我最開始還覺得你挺可愛的呢。”

  “夠了,”

  北宸有些厭倦地打開她伸過來的手。

  “就算我嫉妒你,也不代表你能站在受害者的高臺上批判我什麽,長期接受著驚豔的目光的你,沒辦法理解女性面對你這張臉所產生的無力感和自卑感,你以為我一開始就想嫉妒你的嗎?要不是之後發生的事讓我寒心,你以為我喜歡放任自己這種情緒嗎。”

  美女愣了一下。

  “更何況,我再怎麽嫉妒,我對你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嗎?我甚至還不惜惹了事端救了你,你憑什麽只是因為遭受到了嫉妒而這麽說我?長著這樣一張臉卻連這種程度的惡意都承受不起的話,那為什麽不戴面具出門呢?”

  “……”

  所有人都沈默了,而北宸歎了口氣看向三個戰器。

  “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我也不想讓你們看到自己陰暗的一面──但是一時忍不住就……”

  “好啦好啦。”

  黑禍笑著上前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別鬧彆扭了,嫉妒就嫉妒唄,普通人誰沒有那種情感,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還經常嫉妒笨蛋影呢。”

  “對啊小泥鰍,你嫉妒了就說明你重視我們。”素劫說著,怪笑著看向美女,“只不過啊,就算要吃醋,你吃這家夥的醋也太不值得了點。”

  “咦?”

  “主人,你真的……是在吃醋?”

  向影還是有些不信地看著她。

  “呃。”

  “主人……!”

  “是、是啦!”

  北宸跺了下腳。

  “我就是吃醋了怎麽了!來咬我啊!”

  “太好了!”不知道為什麽,向影反倒高興地上前一把將北宸摟在懷裏,“太好了,原來主人是‘會吃醋的女神’這一型的,我還以為是‘不會吃醋’這一型的呢!”

  “……”

  你心目中的女神竟然還是分類別的嗎向影。

  “不過,”向影鬆開了北宸,“主人你為什麽要吃這位的醋?吃醋的話,不是應該吃同性別的嗎?”

  “呃,因為你們──────等等向影,你剛才說了什麽?”

  “咦?我……我說什麽了?”

  “所以說嘍,”黑禍聳聳肩,“笨蛋影是奇怪你為什麽要吃一個雄性戰器的醋啦。”

  “雄性?!”

  北宸幾乎原地跳到了半米高,然後顫抖著手指指向正對她微笑的美女:

  “你說她是……雄、雄性?!”

  “說起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美女依舊微笑著,不過腦門爆出了一道青筋,“我的名字是長鞭·笑罌·七痕·量化種。性別是雄性──別看我這樣子,其實我是很討厭被人誤認為女性的呢。”

  “等等你這樣子被誤認為是女人一點都不奇怪吧?!”北宸怪叫著蹲在地上,“搞什麽啊!吃一個男人的醋,我真是蠢斃了!”

  “原來如此,主人把他當做女性了啊。嗯,確實,人類只能從外表辨別戰器的性別呢。”

  向影有些失笑地把她拉了起來。

 

  “請放心,主人,戰器沒有同性戀的,就算對方是女性,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在我眼中,最鋒利的永遠是主人,你該更相信我們一點啊。”

  “我、我知道啊……我這不是自卑嗎……他長得太漂亮了啊!”

  “可是他身高比你高出很多誒小泥鰍。”

  素劫指指美女──不,美男。

  “而且嗓子聽起來也不像女人吧?”

  “……”

  ……好像確實是這樣沒錯,他的嗓音是中性化的那種,身高也比北宸高出了不少,現在冷靜下來一看,整個骨架確實是屬於男性的體型。

  “我在幹什麽啊……”

  北宸氣惱地捶了捶自己的頭,然後又突然想起來了什麽:

  “那你們幹嘛要我替他出面啊!?”

  黑禍聳肩:

  “因為他的主人是男性,而且明知道他也是男性,卻還硬逼他磨刃啊。要知道,戰器的性別觀念可是非常清楚堅定的,這種事的過分程度在戰器眼中就和硬逼著人類去和一個動物交配一樣。這種事,就算在哪里,公理都在咱們這邊,你儘管打抱不平也沒事的,就算事件鬧到了官方,也不會有人偏向對方。”

  “……這樣啊?”

  “當然最主要的是這家夥的臉。”

  素劫拿下巴指了指美男。

  “這家夥雖然是量化種,但卻是很罕有的‘魅靈附加’型啊,這種類型很可怕的誒,寧願得罪那些追他的人,也別得罪這家夥比較好哦。”

  “有、有這麽可怕?!”

  北宸突然回想起圍觀觀眾的態度變化──原來中間還有這一層原因啊。

  “那,‘魅靈附加’是什麽能力啊?”

  “就是那種能靠一句話禍國殃民的東西啦,光一張臉就能迷惑人類的心智,用來煽動戰爭是再好不過了。”

  “嗚哇──”

  北宸抽著嘴角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看了美男一眼。

  “我好像已經得罪他了,怎麽辦?!”

  “是呢。”美男──長鞭笑罌慢條斯理地踱步到北宸的跟前,動作輕柔地抬起了她的下巴──不知道為什麽,北宸突然感到了被蛇纏住的可怕寒意。

  “你已經得罪我了,怎麽辦?”

  “我……我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就是那宇宙根源的極惡物質集合體!”

  北宸很沒出息地瞬間妥協!──這回就連向影也跟著雙子一起抽了抽嘴角。

  笑罌愣了一下,然後大笑起來。

  “道歉有用的話,世界上就不會有戰爭了呀。嗯……我想想……對了,幫我晉級到九耀等級,我就原諒你,如何?”

  “咦?你剛才說……你是七痕沒錯吧?”

  “是啊,我現在和原主人鬧翻了,你可得負起責任哦。”

  “等等是你請我幫忙的誒!你當時還說要給我萬多瑞的!!”

  笑罌微笑著伸手摸著北宸的脖子,順利地讓她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不好意思,剛才風聲太大,小爺我沒聽清?”

  “……你剛才的話裏混進了很奇怪的詞啊喂。”

  “嗯,看樣子只能去找這個國家的王玩玩了,你們是參賽者吧?嗯……”

  “等等等等!!有話好好說!!!”

  美男繼續溫柔地微笑:

  “總之,你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是還是不是決定得快一點,不要和娘們一樣,婆婆媽媽的很難看哦。”

  “……呃,那個我本來就是個女的……”

  “嗯?”

 

  “我是男的!對不起我騙了大家其實我是個男的!!”

  向影繼續抽了下嘴角,而雙子同時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那個,主人,實在不行的話還是答應好了,不管怎麽說,結識有魅靈附加的戰器是沒有壞處的……”

  北宸哭笑不得地看向向影:

  “可是我們接著要去的地方……”

  “嗯,要去的地方?”

  美男立即抓住了北宸話中關鍵的部分。

  “對不起,那個真的不能說,也請不要跟蹤我們啊。”

  就算笑罌眯起了眼睛威脅,北宸還是綠著臉堅決地拒絕了。

  “好吧,”笑罌有些無趣地放開北宸,後退了幾步,“我住在紅鹿酒場三樓的南套間,辦完事要來找我哦。武鬥大會開始之前要是你沒出現的話,我保證你會被取消參賽資格的。”

  “啊?!等等……喂!!”

  不顧北宸的阻攔,美男對她風情萬種地一笑之後離開了。

  “……怎麽覺得我們好像落入什麽圈套了。”

  北宸垂下肩膀,無精打采道。

  黑禍點頭:

  “同感,很有可能那些來找麻煩的人反倒是被他控制住的。”

  “咦!?”

  “所以我說別得罪他啦!你看,現在又惹上麻煩了吧!”

  素劫彎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腦殼。

  向影低頭沈吟了一會:

  “不過,既然對方是明確沖著主人來的,這次躲掉的話還會有下一次吧。目前來看,對方好像還沒有太大的惡意,我們這邊也有亞加德在,謹慎防範的話應該不會出什麽大事吧──而且,如果要主人幫忙升級到九耀的話,那他想要擺脫前一個主人的事是真的也說不定呢。”

  “啊?這是什麽意思?”

  “九耀戰器獲得的能力是單向契約,也就是說,戰器可以單方面不顧人類方的意願,解除和締結契約──當然,前提是後者的意志力大於前者的。”

  “所以現在所見的戰器,被晉級到八月就擱置的有很多哦。”素劫在一邊冷笑著加了一句。

  “……原來如此。”

  北宸說完之後,小心地看著三個戰器:

  “那你們不會升到九耀……就丟下我吧?”

  “所以說你應該更相信我們一點啦小泥鰍!”

  “主人請放心,除非你趕我走……不,就算你趕我我也不走!”

  “這麽怕我們不要你的話,那就要好好地哄我們開心啊,比如一人來一個香吻什麽的……”

  三個戰器立即好笑地抹消了北宸的擔憂,這反倒讓北宸內心的愧疚更深了一層。

  “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隨便吃醋了!!你們說的對,我怎麽可以這麽不信任你們呢!!放心,吸取這次教訓以後,我會全心全意地相信你們是一直在替我著想的!嗯!”

  她說著豪氣萬千地握了握拳頭,相比之下三個戰器的表情就很微妙了。

  “……呃、那個……主人……”

  “你進化歪了吧小泥鰍……”

  “其實我們是很希望你多吃吃醋的啊喂……”

  總之,經過這麽一個小插曲後,因為耽誤了一些時間,北宸和三個戰器走到首都的北出口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待到進入首都北部的山脈上的大森林,毒月已經高高地懸在了天上。

  北宸一行人在森林間穿行,還不是拿出書中的地圖對照一下,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有幾個黑衣人影隱匿著氣息,悄無聲息地埋伏在樹上,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怎麽辦,……這份地圖有點時間了誒,好像和現在的地形不太對的起來……”

  “也就是說……主人,我們……”

  “迷路了呢。”

  “迷路了啊。”

  “……果然是迷路了。”

  話音剛落,埋伏在樹上的幾人差點掉下來!!

  搞什麽,還以為他們在同一處亂轉是在準備什麽東西,結果純粹是迷路了而已啊!!

  “不管怎麽說,再找找吧──嗚噗哦哦哦哦哦?!”

  “主人!!”

  “喂……你這個笨蛋小泥鰍!!”

  結果,少女一個腳滑從一處山坡上滾了下去,她身邊的長劍為了保護她也跳了下去,緊接著雙子鉤爪也滑下了山坡,跟蹤者立即跳下樹從山坡上往下看──下麵黑黝黝的一大片灌木,月光照不到,山谷間傳來陣陣呼嘯的風聲,貌似也遮住了他們的聲音──哪里還找得到他們幾個的人影。

  跟丟了。

  跟蹤者的頭目在蒙面下抽了下嘴角:

  要是回去向主上報告說,他們是因為對方自己滾下山而失蹤的,會不會被痛毆致死啊?

  “給我搜!沒搜到別回來見我!”

  於是,他只能硬著頭皮對自己的部下們下了死令。

  夜晚很漫長。

  

第二十章 飲水機憂鬱

  “這裏……是?”

  從昏迷中轉醒的時候,北宸已經身處一個露天的石制的高臺。向影和雙子鉤爪都已經失去了蹤影,四周有著大大小小的石柱,上面刻著北宸看不懂的文字,文字中有若隱若現星星點點的光芒在閃耀著,月亮高懸在頭頂,空氣清新得有點異常。

  【這邊。這邊……】

  從腦海中直接作響的聲音,如同溫柔的精靈一般,輕聲呼喚著北宸。

  心裏有些發毛,她用心靈溝通頻道大喊:

  『向影!黑禍!素劫!你們在哪?!』

  沒有人回音。

  “……怎、怎麽回事啊……”

  不安更勝了一籌,北宸吸了一口氣四處張望。

  別緊張,別緊張。

  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的情形,比現在可怕多了。

  她這麽安慰自己──可是相比自己的處境,她更擔心完全不回自己話的三個戰器們。

  『向影!!黑禍!!素劫!!!沒事吧!!聽到了嗎?!』

  再喊了一次,還是沒有人回音。

  “……”

  一種鮮有的無助感從內心深處湧出,她無措地在高臺上轉了個圈。

  【這邊,這邊……】

  呼喚的聲音再次響起,而北宸則是用力地搖頭,揮去了這些聲音。

  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有多麽依賴這三個戰器。

  行禮和食物全部在他們的儲物空間內,只是分開了這麽一小會,內心的焦躁和慌亂已經把她的思維都全數打亂。

  ──明明自己在遇到他們之前,都已經習慣單獨一個人生活了,現在卻變得像是個無法忍耐孤獨的小孩。

  “向影……黑禍,素劫……”

  她有些苦澀地念著他們的名字,深吸了幾口氣之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嘗試用遠距離召喚能力召喚雙子鉤爪,但是失敗了。

  看樣子只能靠自己了吧。

  沒什麽大不了的,她握了握拳──就算他們不在她身邊,也要好好地活下來!

  然而,就像是在嘲笑北宸的決心似的,高臺前方的草叢動了一動。

  “誰?!是向影嗎?!還是黑禍和素劫?!”

  她高興地向著草叢看去──然後保持著欣喜的表情呆住了,臉色立即變得發白。

  巨大的猛虎一般的身形,紅色的眼睛,白色的晶體──

  ──是災皇!

  “不……不是吧……!”

  就算有把握赤手空拳對付低級的附身月使,但災皇怎麽也說不過去吧?!

  災皇的視線,因為她的聲音,明確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北宸吞著唾沫後退了幾步,拼命拿眼角的餘光物色保護自己的掩體,但──

  吼!!

  災皇怎麽會給眼前的獵物躲避的機會,它興奮地吼了一聲,然後猛地一矮身子,朝北宸撲了過來!!

  “嗚──!”

  北宸用力向側面一撲,躲開了災皇的一擊,那巨大的身體撲到了高臺之上,幾根石柱瞬間被那巨大的身體給撞斷,許多細小的石子因為衝力產生的風壓四散飛揚起來。

  災皇見一擊不中,口中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調轉了身軀再度對上北宸,然後一爪子招呼了上來!

  北宸憋足一口氣,向後猛地一跳躲開了攻擊──該死,如果這時候手中向影在的話,可是反擊的大好機會啊!

  見到獵物再次躲開了攻擊,災皇有點不耐煩了,兩隻前爪外加那巨大的頭顱接連不斷地對著北宸揮擊和橫咬,但北宸雖然沒有武器進攻,閃避的身手卻毫不含糊,幾十個來回過去了,災皇硬是沒有碰到她一根頭髮。

  災皇不耐地示威似的咆哮起來,震得附近地動山搖。

  而北宸則有些氣喘和心焦地全神貫注緊盯對方的行動──她的體力可不能和災皇比,再這麽耗下去就徹底玩完了!

  武器──她需要反擊的武器!

  在躲開災皇一個聚力前撲的時候,她抓緊災皇轉身的幾秒轉頭四顧──不遠處有被它撞碎的石柱的殘骸,那裏面有幾塊尖石似乎可以用!

  她矮著身子跑到石柱堆附近,然後轉身看向災皇,對上了她的眼神之後,災皇再度對著她疾沖過來──

  “喝!”

  發出簡短的呼聲,她的腳掌在地面掃出了一個巨大的半圓,大片石柱的碎屑和高臺表面積攢多時的塵煙,被高高揚起,向著災皇那巨大的頭顱而去!

  嗷嗚!

  災皇猝不及防,眼睛被砂石和塵煙迷住了。

  好機會!

  她立即彎身撿起了兩塊目標的尖石,以弧線軌跡跑到了災皇的頭顱側面,然後猛地一跳,抓住了它頸部的毛髮──下一秒,她同前一次對付災皇一樣,在災皇的顛簸中,用力地攀爬到了它的背部,手中的尖石向下一紮,刺破了災皇的皮膚,也成為了一個奇特的扶手。

  好,上了它的背的話,就是成功一半了!

  正當北宸這麽想的時候,突然視線中出現一道黑影從下而上迎面而來──她反射性地向後一仰身子躲開了,定睛一看,竟然是像是骨頭一樣的尖刺,從災皇背後冒了出來。

  嗤!

  心中暗叫不好的時候,右肩、右胸和腹部同時傳來的巨大的疼痛,有什麽紮穿了自己的身體──果然是同樣的尖刺。

  “嗚──”

  因為疼痛太過劇烈,她忍不住悲鳴起來,就在這時,災皇卻收回了背上的尖骨,再次帶起一陣幾乎能讓她昏厥的劇痛。

  再也無力反抗,她軟綿綿地從災皇背後摔了下來。

  這回真的完了啊──赤手空拳和這東西打,果然是太勉強了一點,因為疼痛而大腦一片混亂的北宸,只是本能地捂著被穿了個大洞的腹部,目無焦距地看著正低頭向自己咬下來的災皇──

  我不甘心──!

  “北宸!!”

  就在北宸徹底放棄希望的那一秒,一道耳熟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災皇的絕叫和地動山搖的聲音同時炸裂,震得周圍轟鳴陣陣!

  她費力地睜開雙眼,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道藍紫色的人影擋在了她的面前,點點星靈力的光芒狂亂地閃耀著,對面的災皇,已經被道道星靈炮轟得千瘡百孔。

  “阿特、拉斯──”

  努力地從口中欣喜地喊出這個名字之後,北宸再也堅持不住,昏了過去。

  來者紅色的機械眼掃過了躺在血泊中的少女,然後看向不遠處已經奄奄一息的災皇。

  “傷害北宸的東西,連原子也沒有必要留下。”

  護在北宸身前的人影身形一閃,瑩藍色光芒的長髮在月色下劃出幽異而詭美的流光,雙翼高高豎起,頃刻間化作鋪天蓋地的光芒箭雨向著災皇而去,紮進了它的身體中,然後同時爆裂開來!

  災皇的絕叫已經被爆炸聲所覆蓋,而等四周徹底安靜下來的時候,高臺上已經空無一人。

  ──無論是被炸成粉塵的災皇,還是受傷昏迷的北宸,

  抑或是從天而降的人形附身月使。

  “……嗚……”

  “北宸,你醒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周圍的景色變了,似乎是一個小山洞內。北宸正躺在阿特拉斯的懷中,雖然身上的傷口還是一陣一陣傳來劇痛,但顯然沒有剛才這麽疼了。

  “阿特拉斯……好久不見。”

  她對著正俯身專注地看著自己的附身月使,努力擠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

  “還能見到你,我很高興。”

  “北宸。我來遲了十三秒,對不起。”

  阿特拉斯依舊面無表情,但尾巴卻緊緊地纏在她的左腿上。

  “不是你的錯啊。我的傷……怎麽樣了?”

  “我替你注射了強化型再生藥劑。現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再生需要生物能量,北宸需要補充體力。”

  “嗯,”北宸費力地點點頭,“能麻煩你替我找些水來嗎?我的喉嚨有些疼。”

  “水的話,我有儲存蒸餾水。現在就需要嗎?”

  “是的。”

  北宸有點納悶地點頭──奇怪,阿特拉斯手中並沒有任何盛水的容器啊?

  “好的。立即提供。”

  阿特拉斯的話音一落,北宸就感覺自己的後腦被扣住,然後唇上傳來了軟軟的觸感,緊接著,一道冰涼甘甜的的液體順利地滑入喉嚨。

  “……嗚嗚!?”

  她從口中發出了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這、這、這這這這……這是什麽情況啊!?

  為什麽莫名其妙地就被吻了啊!奶奶你孫女守節十八年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沒了初吻嗚哇啊啊啊啊──!!!!!

  等等!──北宸一邊掙扎(當然在阿特拉斯那怪力下完全被忽略)一邊腦袋飛快地運轉起來──問題不光是這個吧,吻就吻了,可這些被灌進喉嚨的水是哪里來的啊!?他的身體是飲水機嗎?!

  吻還在持續,灌入喉嚨的水越來越多,阿特拉斯本來只是老實地執行飲水機(?)的任務,但隨著吻的持續,他那紅色的機械眼中劃過了帶著好奇和新鮮的目光,他動了動舌頭,小狗一樣舔了一下北宸的下唇。

  “!!!”

  北宸被他的動作嚇得全身一繃。

  竟然給我得寸進尺!她氣不打一處來,伸手狠狠掐了阿特拉斯的胸口的肌肉一把!

  阿特拉斯總算會意,放開了她,然後還意猶未盡似的,歪著頭面無表情地咂了下嘴。

  “舒適度峰值提高,體溫上升了1.1度。”

  “你……你……你這個色鬼──嗚!!”

  北宸被他氣得牽動了傷口,嚇得阿特拉斯的尾巴尖都豎了起來,然後再次一道白光打入了北宸的體內。

  “很痛嗎?北宸。”

  “……我……*&(*&#@&%(*¥%¥!”

  不知道是生氣好還是感謝好,北宸語無倫次地瞪著那張面無表情,認真看著他的──略帶無辜的臉。

  “算了算了。”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對方似乎根本就不懂這些,別和他計較,還是扯開話題吧。

  “阿特拉斯,為什麽你……你的水是從哪里變出來的啊?”

  “哦,我的胸腔有儲水裝置,用來收集大氣中的水汽散熱用的,請放心,是可飲用的蒸餾水。”

  “哦、哦哦……謝謝……你是機械人?”

  “不,我是生體兵器,並非無機構成體。”

  北宸半懂不懂:“也就是說你也是活物,但結構和人類不一樣吧?”

  “是的。”

  阿特拉斯回答後,看了她十幾秒,然後再次咂了下嘴。

  “不准親!我已經不需要喝水了!還有啊,那是散熱用的水的話,就好好地給自己留一點啦,不管是電腦還是人,過熱運轉的話是很不好的哦!”

  “哦。”

  阿特拉斯老實地點了一下頭,但不知道為什麽北宸從那平靜無波的聲音中聽出了一點委屈。

  “總,總之,嘴唇相碰這種事──”

  “是接吻,我知道,資料庫裏有。”

  “知道你還亂來!那是只有互相喜歡的人之間才能做的事啊!”

  “……北宸、不喜歡我?”

  問的時候阿特拉斯依舊面癱著,只不過尾巴輕輕地抖了一下。

  北宸被那無辜的眼神看得有點發毛:

  “喜歡……但不是那種可以接吻的喜歡啦!我是覺得你很可愛也很可靠──把你當朋友的那種啊!”

  “……哦。”

  看起來更委屈了──北宸再次有了欺負小動物的錯覺。

  “那個……總之,你其實也只是身為雄性而對這個感到好奇而已,這種事,還是等找到命定的物件之後再說吧。”

  “?”

  阿特拉斯對她輕輕歪了一下頭。

  “我的命定物件就是引導者北宸啊。”

  “……”

  北宸覺得自己有點詞窮了。

  “不說這個了,我們現在在哪?”

  “座標11245.351.10921.1。”

  ……完全沒聽懂!

  “那你能探查出向影他們在哪里嗎?”

  “好,掃描中。……掃描完畢,粗略位置在向東三十五桑瑪爾。”

  “三十五桑瑪爾這麽遠?!原來是出了溝通範圍啊,難怪聯絡不到……”

  北宸思考了一會,決定先想辦法補充體力養好傷,然後再和阿特拉斯一起出發去和向影和雙子他們合流。

  “阿特拉斯,能麻煩你為我找些人類的食物嗎?”

  “可以。”

  阿特拉斯點點頭,小心地把她放到地上,然後站起身。

  因為在原地站了十幾秒沒動,北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怎麽了?”

  “北宸。”

  “……是?”

  “接吻不行的話,對你發情可以嗎?”

  “……”

  最後,阿特拉斯一臉不解(?)地被氣急敗壞的北宸趕出去找食物了。

  而北宸則是捂著傷口蹲在阿特拉斯給她做的光子屏障中,心亂如麻。

  她回想起當時腳滑的情形。

  經過那篇山坡的時候,從山谷底下黑漆漆的樹影裏,傳來了聲音。

  聽不清具體的內容,但就像是直接在腦海中響起的一般,帶著莫名其妙的牽引力。

  她就是因為那牽引力向前探了一步,於是就這麽咕嚕咕嚕地滾下山了。

  但是她記得滾下去的時候向影和雙子都在附近,但轉醒過來之後,他們卻不見了蹤影,甚至阿特拉斯說他們在三十多桑瑪爾(公里)以外的地方。

  他們會丟下她跑這麽遠?怎麽想都不可能。

  那麽……在跌落那片山谷途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導致他們會分開?

  “……”

  想了半天還是百思不得其解,而就在這時,那聲音又開始了。

  【這邊,這邊……請來這邊,赤月巫女大人。】

  

第二十一章 來自遠古回聲(上)

  阿特拉斯離開一小時不到就回來了,回來時候的場面嚇得北宸差點把下巴砸在地上。

  只見他左手扛著一隻體型和他差不多的熊,右手拖著一隻斷氣的鹿的腿,嘴裏叼著一隻死兔子,尾巴還卷著一隻老虎的尾巴,那老虎的巨大屍體,在他走進山洞的時候在地上拖出了一陣塵煙。

  “你……你……”

  北宸在光子屏障中瞠目結舌。

  “阿特拉斯,用……用不著獵這麽多吧?!”

  阿特拉斯一開口,口中的兔子就掉在了地上:

  “因為不知道北宸喜歡吃那種肉,所以就都獵了。”

  “可是……這樣很浪費吧,我一下子吃不完那些肉很容易壞掉的──這樣這些動物不是死得太冤了?”

  “北宸放心,我的儲物空間還有1000立方米的剩餘空間。”

  “哦……那就好……”北宸剛松了一口氣,然後猛地回神,“等等,你也有儲物空間嗎?!”

  “是的。”

  阿特拉斯點了點頭,然後將那些屍體在北宸面前一字排開。

  “北宸想要吃哪種?”

  “呃,鹿吧?”

  “好。搜索中,……搜索結束。”

  大概是從資料庫中找到了料理方法,阿特拉斯將其他的屍體收進了儲物空間,然後拎著鹿屍體出去了,而北宸則再度在光子屏障中發起呆來。

  從那晚見到那個巨大的奇怪巨獸時就有的隱隱不安感,此時再度浮上水面。

  戰器,附身月使。

  從北宸認識這個世界以來,這兩種爭鋒相對的物種,有著明顯的代表色。

  戰器代表著金色,他們有著金色的血液,星脈種也有著金色的眼睛,而附身月使則代表著藍紫色,血液的顏色,星靈炮的顏色也都是藍紫色的。

  他們立場上說是天敵,但相通之處卻不少。

  首先,他們都是以星靈力為能源的。

  其次,每月都有能力極端起伏的一天。

  然後是今天剛得知的──他們都能使用儲物空間。

  最後是很可怕的一種假設:假如說藍紫色和金色分別對應著附身月使和戰器這兩種使用星靈力的生物,而藍紫色星靈炮的使用者是附身月使的話──

  那麽,能夠使用黃金色星靈炮的,難道是……!?

  北宸想起了那只巨獸的手指斷面,然後又響起了它的叫聲能煽動戰器。

  “不……不會吧……應該不是的吧……”

  這種假設太可怕了,光是附身月使,這個世界的野蠻程度已經這麽高了,要是連戰器都有可能會變成那種東西的話,那人類到底要拿什麽存活下去啊?

  正當北宸為自己的想像而顫慄不已的時候,一陣香味飄進了山洞,讓本來就體力稀薄的北宸立即顧不得亂想,用力吞了口唾沫。

  然後阿特拉斯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個和金制的餐盤,上面擺放著幾串香噴噴的肉串,還有幾個看上去很可口的小紅果子。

  “謝謝你,阿特拉斯,辛苦啦!”

  她接過餐盤,回了一個感激的微笑,阿特拉斯立即高興地甩起了尾巴,然後在她身邊坐下,專注地看著她。

  北宸咬了幾口烤肉就被那視線盯得有些不自在:

  “阿特拉斯,你不吃嗎?”

  “能量充足,不需要攝取食物。……北宸,你渴嗎?”

  “就算我渴也不可以再用那種方法給我灌水啦!”

  “……哦。”

  甩著的尾巴立即掛了下來,北宸腦袋頂上滑下了幾條黑線,只得輕咳幾聲扯開話題。

  “這個餐盤是哪里來的?你的儲物空間裏的嗎?”

  “是的。這次休整填充能源的時候,從塞連克拉德的基地生活區拿到的。”

  “啊!說起這個!”北宸邊說邊用力地吞下了烤肉,“聽向影和黑禍素劫說,你們去了一趟月亮上?那上面全是奇怪的無人建築?你還在那上面一個人呆了一百多年?”

  “是的。”

  阿特拉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北宸想去嗎?”

  “嗯……”北宸低頭思考了一會,“遲早得去一次,或許去了能解開很多謎團呢。不過現在還不行,至少得等解決最近這些大事再說。”

  “明白。”

  阿特拉斯再次很乖地點了下頭。看到他這個樣子,北宸心中起了些苦澀的感覺。

  自己並不是他真正的引導者,而是因為當時情況緊迫才不得已應承下來,導致撿了這麽個大便宜。

  其實他完全沒有理由和必要對自己這麽體貼和忠實,他們之間,除了那個關於引導者的誤會,其實一點交集都沒有,雖然他口口聲聲叫著北宸“引導者”,但從北宸的角度來講,因此心安理得接受他的服務未免有點過分。

  ──這份體貼,並不是真的屬於她的東西啊。

  “阿特拉斯……對不起。”

  “北宸為什麽道歉?”

  阿特拉斯奇怪地轉頭盯著她,紅色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迷茫。

  “雖然我個人一點都不討厭你,但──還記得我和你認識的時候說過的話嗎?其實我並不是你的引導者,所以你完全沒必要對我這麽好。”

  “……”

  阿特拉斯不做聲了,面癱著緊盯著北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北宸、要丟棄我嗎?”

  “咦?不是不是不是!”

  北宸慌忙搖起了手,然後絞盡腦汁回憶當時的情景,找到了另外一種說法。

  “那,你當時不是說我不是這一批的,跨批次引導也沒問題嗎?”

  “是。”

  “……那麽,要是有一天,你找到了你這一批的引導者的話,對方會很難過的吧?”

  “……”

  阿特拉斯想了幾秒,竟然罕見地露出了皺眉的表情。

  “……我只要北宸。”

  “啊?!”

  這下北宸愣住了。

  “為什麽?!我……我可沒什麽本事哦?!說不定你真正的引導者要比我好上幾十倍呢!”

  阿特拉斯再次皺了皺眉,“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留在北宸身邊很舒服。”

  “……唉。”

  北宸歎了口氣,然後又笑起來,拍拍阿特拉斯的肩。

  “我可真的不能隨隨便便接受不屬於我的好意,這樣吧,如果留在我身邊讓你覺得開心的話,我倒是很樂意多你一個朋友。但有朝一日你找到真正的引導者的話,想要離開我也不會阻攔的。”

  “……我不離開。”

  “到時候說不定就不會這麽說啦。”

  北宸笑著看著纏上手腕的尾巴。

  “不過,認識你之後幫了我這麽多……這次還救了我一條命,我真的很感激──有什麽我能為你做的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阿特拉斯那對紅色的機械眼在一瞬間,閃過了有些興奮的光芒。

  “那,發情……”

  “那個絕對不行!”

  “……”

  “說、說個其他的吧,除了接吻和發情之外的!”

  “其他的都可以嗎?”阿特拉斯歪著頭想了一會,然後認真地點了點頭:“那北宸能在朔月之日的晚上陪著我嗎?”

  “朔月之日的晚上……啊,你是說星災之夜啊。那天晚上──可以是可以,其實我也很擔心你在那一天的情況呢,你不會發狂把我殺掉的吧?”

  “不會。”阿特拉斯用力搖搖頭。“但是,很不舒服,所以想要北宸陪著。”

  “嗯,沒問題,小事而已!”

  見北宸答應得這麽爽快,阿特拉斯那永遠不見笑紋的嘴角也極不宜察覺地勾了一下。

  就這樣,在阿特拉斯的幫助下,北宸的身體以彪悍的速度再生著,只不過在山洞過了一夜,那幾個被穿了大孔的傷口已經長得差不多了,胸口和腹部都長出了嫩紅的新肉,雖然摸上去還有點兒疼,但已經不影響自由活動了。

  ──當然,代價是她吃掉了整整一頭鹿來補充消耗掉的能量。

  傷勢是好了,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麽和自家三個戰器匯合了。

  “阿特拉斯,我們能出發了嗎?我想要去找向影和雙子鉤爪。”

  “好的,搜索中──搜索完畢。他們在向東32桑瑪爾處。”

  ──靠近了3桑瑪爾?

  看樣子他們已經掌握了自己的位置了──也是,他們有地圖──那麽為什麽他們會準確地向著自己的方向過來呢?

  “等等……遺跡。”

  她喃喃起來。

  會不會是,他們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的位置,而是直覺覺得他們的分散會和遺跡有關,所以決定去遺跡碰一下運氣,而,遺跡就在她所處的位置附近?

  越想越覺得可能,當時她就是聽到那奇怪的聲音才會滾落山坡的啊。

  說不定真的是遺跡在搞鬼呢?!

  “阿特拉斯!能搜索到附近有什麽古代建築嗎?!”

  “好,搜索中──搜索完畢。向東1桑瑪爾處確實有地下建築,北宸,要去看看嗎?”

  “去,應該能在那邊和大家匯合,而且那個遺跡這麽古怪,說不定真的能找到我想知道的東西!──只不過……”

  北宸遲疑了一下,看著阿特拉斯──這些事,和他是無關的啊。

  他雖說是附身月使,但思考回路卻無垢又耿直,對自己又是無條件地體貼和服從,真的要讓他莫名其妙也被捲進來嗎?

  “北宸?”

  阿特拉斯疑惑地拿尾巴搖搖她的手。

  “唉,我現在沒有護身的戰器,只有拜託你暫時保護我了。”

  “嗯。”

  “不過,還是等和戰器們匯合再進遺跡吧,你就在外面等著吧。我不希望你遭受危險,你是無辜的。”

  “不要。”

  阿特拉斯少見地表示了反對。

  “誒、但是……”

  “我很強。我的能力是向影、黑禍、素劫三人能力值相加的.27倍。”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我知道你很強,但是……”

  “我也要去。我再也不發情了。”

  見北宸面露猶豫,阿特拉斯加快了語速這麽說道。

  “……呃我也沒說不準你發情了吧那也太殘酷了……”北宸小聲吐了句槽,然後安撫地拍了拍阿特拉斯的肩膀。

  “如果你一定堅持要跟我進遺跡,說不定會有很多麻煩的哦?”

  “是指會有很多代辦指令嗎?”

  阿特拉斯反倒因為這個興奮起來了,尾巴鬆開了北宸的手快速地搖了起來,看得北宸更是哭笑不得──對哦,他好像很期待自己有任務可以做。

  “呃,可能吧……雖然或許和你真正的使命有差別……”

  “我的使命就是完成指令,沒問題。”

  “……”

  最後北宸只得無奈地歎了口氣,思考了一小會,然後突然想通了什麽似的,釋然地沖眼前的人形附身月使笑了起來。

  “總之,先走吧,阿特拉斯,向遺跡的方向出發咯!”

  “是!”

  腦海間再次傳來【這邊、這邊】的奇妙低語,一個人的時候,還因為這聲音而感到毛骨悚然,但現在身邊有個這麽強大的附身月使存在著,她突然覺得沒什麽好怕的了,於是放鬆了情緒,坦然地隨著那聲音的誘導,同阿特拉斯一起離開了山洞,向某個方向走去。

  半小時後,他們回到了當時北宸單獨迎擊災皇的那個寬闊的石質高臺,而腦海中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了。

  想來北宸和三個戰器分開來到這裏,確實是遺跡搞的鬼啊。

  “北宸,這裏正下方──……誰!!”

  阿特拉斯說了一半,突然將聲音降低了八度,猛地向某個方向看去。

  而前方的樹叢間,傳出了一道輕笑聲,緊接著有人分開樹叢從裏面走了出來。

  “──”

  北宸抽了一口氣:這張臉太過讓人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了!但最重要的問題是,這張臉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沒想到這麽快就見面了呢,更沒想到──你所說的辦事就是這個呢。”

  “長鞭笑罌!!”北宸低吼了一聲,“你怎麽會在這裏?!你還是跟蹤我了嗎?!”

  笑罌卻滿不在乎地踱步到兩人跟前,望著高臺的方向:

  “這句話是我該問你的,這個遺跡,可是和赤月巫女無關的人無法靠近的領域呢──你還有這個……哦?人形附身月使?”

  他愣愣地看向阿特拉斯,緊接著露出了有些妖豔的絕美笑容。

  “看樣子我不該問你們為什麽會進來,能和附身月使這麽友好地站在一起的人,能簡單得到哪里去呢。”

  “……”北宸咬咬牙,“那就是說,你和赤月巫女有關?”

  “當然。”笑罌毫不避諱地點了下頭,“我可是‘弑月十三座’其中一人的直屬部下、也算是個不小的幹部呢。”

  他說著對北宸舉起手中的東西晃了一下──是一個疑似懷錶的金屬質地的東西。

  “這裏面裝著前代赤月巫女的遺體的一部分哦,拿著這個遺跡就不會抗拒我了。”

  北宸聞言心裏一驚。

  作為陌生人,他說的太多了。

  而對一個陌生人願意和盤托出的話,不是打算將他收為己用,就是要殺人滅口了吧?

  她緩緩地後退幾步,而一邊的阿特拉斯察覺到了她的殺氣,也盯著笑罌繃緊了身軀。

  “別緊張。”

  笑罌對她溫柔地笑了起來──就算知道了他的真性情,但這張臉的殺傷力還是能足夠殺得她失神。

  “我可沒有追究你怎麽進來的意思,這個附身月使的存在我也可以不在意,我只有一個問題,你是站在世界這邊的秘密探索者,還是站在赤月巫女這邊的狂信者?”

  “當然是前者!”

  北宸毫不猶豫地回答了,只不過心裏加上了一句:雖然我是赤月巫女本人啦。

  “那就沒問題了。”

  笑罌再次勾魂地一抿唇。

  “有沒有興趣加入‘弑月十三座’?其中一座恰好去年死了,位置空缺著呢。”

  “────哈啊?”

  

第二十二章 來自遠古回聲(中)

 

  “有沒有興趣加入‘弑月十三座’?其中一座恰好去年死了,位置空缺著呢。”

  面對笑罌勾魂的笑容,北宸則是歪著嘴愣住了。

  “────哈啊?”

  笑罌只是笑著,卻不急著繼續往下說,耐心等待北宸的回神。

  北宸看看一邊面無表情的阿特拉斯一眼,有點頭疼地揉了一下眉心:

  “那個……我都昏頭了。到底是怎麽回事?之前大街上的那一出戲,也是因為這個才演給我們看的嗎?”

  “不。”

  伸出手指搖了搖,笑罌意味深長地對北宸眨了眨眼。

  “之前奉上面的命令接近你,是因為你是圖零部落的新秀,有拉攏和利用的價值。但沒想到你會和我們接觸的世界靠得這麽近呢。”

  北宸卻沒這麽容易接受他的說法:“如果說要拉攏圖零部落的人的話,把目標對準葛籣佘不是更好嗎?”

  “哦,他啊,他沒有拉攏的必要。”

  笑罌輕描淡寫地說著,北宸聞言細想了一下:也是,狂犬葛籣佘這樣的存在,應該不太可能為哪個組織所用吧。

  “你們……是從什麽時候注意到我的?”

  “嗯……”笑罌歪著頭思考了一下,“這就得問我的主上咯。不過換成我是觀察者,你的走路姿勢和周圍的氣場也能讓我很快注意到吧,外加你戴著這個顯眼的頭盔。”

 

  “誒?!”

  原來本意是想要遮掩面容,但這頭盔反倒讓自己顯眼起來了?

  “還有什麽想要問的嗎?”

  笑罌依舊沈穩地笑著,大有知無不言的樣子。

  “想問的太多了啊,你們究竟是怎麽樣的組織,為什麽要研究這些遺跡?還有為什麽這麽輕易地邀請我加入?你們又是怎麽拿到前任赤月巫女的遺體的──還有你,既然你也承認之前和我相遇那個是場騙局,那你的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真的有契約者束縛住嗎?如果有的話,為什麽會不和搭檔一起行動孤身來這種地方?”

  “還真是問得不客氣啊,”笑罌說著,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看得北宸本能地一哆嗦。

  “我們是什麽樣的組織,你要有興趣加入,自然會瞭解,現在的話,只要知道我們是和赤月巫女作對的一群人就行了。”

  “……和赤月巫女作對……嗎。”

  “是的,組織的規定是,在這種古代遺跡周邊遇到同樣準備調查遺跡的人的話,只要對方的立場不是站在赤月巫女這邊,就盡可能地邀請加入。”

  北宸神色複雜地皺皺眉。

  “那你怎麽就能確定我方才說的是真的呢?萬一我是想要復活赤月巫女的異端教徒什麽呢?你看,我身邊還跟著一個附身月使哦。”

  “呵呵,看樣子你還不瞭解‘魅靈附加’這一特殊屬性的戰器是什麽樣的存在呢。”

  笑罌突然對她一眯雙眼,嘴角危險地輕輕一勾。

  “蛇蠍美人”──北宸腦海裏瞬間蹦出了這樣幾個字。

  “我們可是天生的交際達人,永遠可以最準確地看透他人的心思,換句話說,察言觀色的能力可是很強的,對方有沒有說謊,說某些話的時候是否是真心的,魅靈會告訴我們真相。我看錯你兩次,再看錯可就沒臉見人了。”

  “也就是說你可以判定我沒有說謊?”

  美男子長鞭微笑著點了點頭。

  “組織最大的特點就是包容和自由。除了要在共命靈晶上滴一點血表示你的存活狀況、緊急集會必須參加、每三個月提交一次活動報告之外,沒有什麽硬性規定,而且你遇到困難的話,還可以獲得組織內其他成員的協助。”

  說到最後,他的笑容越來越像是步步逼近、吐著信子的巨蟒──顏色豔麗但危險無比。

  “原則上,只要立場在‘時代破壞者’赤月巫女的對面,別說是人形附身月使,就算是赤月巫女本人我們也相當歡迎哦。──啊、倒不如說是絕對歡迎呢。”

  “!?”

  北宸想要用力克制住自己的震驚,但還是道行不夠,沒能忍住,緩緩地吸了一口氣──而看見她這樣的表情,一邊默不作聲的阿特拉斯有點擔心地拿尾巴卷住了她的手,而笑罌則一臉得逞的笑容。

  “好了,接下來我來回答你最後一個問題,”

  不顧北宸心如亂麻,笑罌繼續用不溫不火的聲音開口。

  “我在大街上設局和你相識,那是奉命,但是孤身一人前往這個遺跡然後遇到你,卻是湊巧。我特意離開了契約者的召喚範圍調查此處,自然是想瞞著我的主上和契約者先一步在這遺跡裏找些東西。”

  “──找些東西?”

  “什麽都可以,只要是有價值的東西──能讓我的話有份量的東西就行。”

  北宸聞言,呆了半晌,然後又低頭思考了幾分鍾,最後突然抬頭看向他:

  “你想要晉升到九耀然後脫離契約的束縛……是真的?你在做和你主上反目的準備?”

  笑罌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看樣子不枉我對你說這麽多,你果然還是有些腦子的。”

  “──那你又為什麽要建議我加入那個什麽‘弑月十三座’?那是你主上所在的組織不是嗎?!”

  “正因為他是組織成員,所以對同組織的人出手也會比較麻煩吧?我既然打算走人,自然要提前找到能抗衡的後台。”

  北宸突然有點哭笑不得:

  “不要告訴我,你選中的‘能抗衡的後台’就是我啊!”

  笑罌撇嘴翻了個白眼:

  “不然你以為我這麽老實和你全盤托出是為了什麽?”

  “可我只是個實力平平的普通人!?”

  “你自身的戰鬥力倒確實不怎麽樣,但你身邊跟著很了不得的人沒錯吧?先不說罪大惡極的大貪官達裏姆會老實巴交地跟在你身邊,狂犬葛籣佘暗地裏關照過你甚至宣佈你是他失散多年的莫須有的妹妹,那個心高氣傲的‘寒炎魔女’也會來找你搭訕,現在,連在百姓們心目中和噩夢的代名詞劃上等號的人形附身月使都能友好地站在你身邊,我可以不信你,但我不會不信我自己的眼光。”

  “……呃。”

  北宸抽了抽嘴角:原來自己的行程,早就落入別人的眼中了啊。

  “更何況,”笑罌用優雅的動作捋了一下那黑色絲緞般的長髮,“你覺得是獅子老虎強……還是能安然無恙地存活在獅子老虎堆裏、甚至能將它們集結起來的鹿強?”

  “……”

  因為笑罌的話太過具有衝擊力,北宸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回話。

  “小巫女,你可能比你想像的要厲害很多哦,但如果你不把自己的優勢徹底利用起來的話,也只不過是一個中上程度的庸碌武者罷了,我看著著實可惜啊──怎麽樣?有沒有興趣為自己的勢力添一個軍師?”

  笑罌說完之後,便帶著充滿信心的笑容看著北宸,等待她的回答。

  “等等……”

  思考半天,但因為問題太多,北宸的腦袋還有些轉不過來。

  “太突然了,我得好好想想。──話說,如果我不答應的話,你會怎麽做?”

  “不怎麽做,既不會殺你滅口也不會追究報復,”笑罌說著,再次露出了帶毒的溫柔微笑,“不過,大概會一時好玩,把你就是赤月巫女的事添油加醋地散佈到首都去吧,剛好之前那個奇怪的巨獸也可以有合理的解釋了呢。”

  “你!!”

  面對北宸一下子變白的臉,笑罌輕笑著擺擺手。

  “開玩笑的,別露出這麽可怕的表情啦。”

  ……這種話哪里像是開玩笑啊啊啊!!

  “北宸,殺了他?”

  見北宸大驚失色,阿特拉斯在一邊低聲開口了。而笑罌倒是沒有因為他說話的內容露出半點不安的神色,反倒是對北宸興味地挑了下眉。

  “北宸?原來婭修·圖零不是你真正的名字啊。念起來倒像是悠禹這邊的讀音呢,那看樣子這頭金髮也是假的咯?”

  “……嗚!!”

  北宸再次被氣得牙癢癢:這家夥太精了!!

  “好了好了。”

  笑罌收斂了調笑的神色,換上了比較嚴肅的表情。

  “我的提議是認真的,但即使你不答應,我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輕易把你的事抖出去,我還不想和那個沒心沒肺的達裏姆作對。況且,情報是我的武器,我自然會把它們用在最該用的地方。”

  他說著,走到高臺的石壁邊,圍著牆壁走了一圈,然後又回到了原地,視線落在了一塊雕著奇異花紋的石頭上,然後低頭,將手中疑似懷錶的東西對上了那花紋中心的一顆小小的寶石。

  轟隆轟隆──

  巨大的高臺的石壁慢慢地分開了,一條長長的石質的臺階延伸著通往地下的黑暗。

  “我進去了,你們慢慢考慮吧。”

  說著,他拿出一塊照明靈晶,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那個通往地下的通道。

  “啊──等等!阿特拉斯,追!”

  裏面說不定有重要的情報,可不能在此之前被笑罌拿走了!

 

  這麽想著,北宸也顧不得安全問題了,徑直拉著阿特拉斯也沖了下去。

  見北宸追了上來,前頭沒走幾步的笑罌乾脆停了下來等他們趕上。

  “不等自家戰器來就追上來,真的好嗎?他們因為這個遺跡和你失散了吧。”

  “……”

  “罷了,”笑罌輕笑一聲,“那就暫且別管那些複雜的事,先暫時合作,好好調查這個遺跡吧。”

  “嗯,好。”

  雖然碰到他之後,不知道怎麽的,事情的發展似乎就被他牽著鼻子走了──這讓北宸有點不甘心,但眼下確實是合作比較好。

  笑罌反倒因為她的配合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我說,你就沒想過殺我滅口嗎?你身邊這家夥實力遠在我之上哦?”

  北宸愣了一愣,隨即搖搖頭。

  “不是沒想過,而是想過,放棄了。”

  “──為什麽?”

  “很可惜啊,你確實很聰明,外加是個絕世美人。”

  笑罌的表情首次出現了輕微的崩裂──前面那個理由他倒是很受用,後面那個算什麽啊!

  就在笑罌抽嘴角的時候,一邊的阿特拉斯冷不迭開口了。

  “北宸,北宸。”

  他邊說邊邀功似的拿尾巴搖搖北宸的手。

  “搜索到了。”

  “誒?阿特拉斯,你搜索到什麽了?”

  “他,”

  他指指笑罌轉過來的側臉,然後用力點點頭,一臉大義凜然(?)地開口。

  “狐狸精。”

  “……”

  “……”

  長長的石質走道突然安靜了下來。

  北宸一頭黑線,笑罌微笑的臉上迸出了青筋,而阿特拉斯依舊理直氣壯外加面癱地看著兩人。

  “……那個,狐狸精是形容女性……的吧?”

  北宸心虛地看了一眼笑罌發黑的臉,小心地解釋了一句。

  阿特拉斯歪了一下頭:

  “重新搜索完畢,‘蘇妲己’。”

  “那不還是狐狸精嗎?!”

  “……那、蘇妲己先生。”

  “不是加了一個稱呼她就能變成男人的!”

  “……人妖。”

  “哇哇哇哇哇!!!!這個詞千萬不要亂說啊!真的惹火他我們就慘了!!”

  “偽娘?花木蘭?”

  “不對啦!!!前面那個還有點道理但花木蘭──花木蘭這完全倒過來了吧?!”

  “面首。”

  “你……你的資料庫的搜索引擎的邏輯到底是怎樣的啊!?”

  “閨蜜。”

  “這個已經完全意義不明了!!”

  笑罌的臉色越來越黑,直到最後他啪地一聲捏爆了手中的照明靈晶,走道的光線瞬間暗下來了一半。

  而就在這昏暗的光照中,有著傾城容顏的美人,對著北宸露出了──陰冷鬼魅、狠毒絕豔的微笑。

  然後他眼波流轉、朱唇輕啟,從口中迸出了一句話:

  “閨、你、大、爺、蜜。”

  

第二十三章 來自遠古回聲(下)

  自從笑罌暴怒地頂著那張絕世美人臉說了一堆粗話之後,北宸被嚇懵了,使勁提醒阿特拉斯別再刺激他,於是三人這才得以繼續向前走。

  地下走道很長,但是行進途中,周圍的牆壁和地面的材質已經變了好幾次,從一開始粗糙的石質四壁,變成了疑似小磚塊砌成的四壁,質地越來越好,到了最後竟然是光滑平整得駭人,簡直像是現代的大理石磚。

  當然,越往裏走,北宸越覺得呼吸困難──好像有些缺氧了。

  她看看一邊阿特拉斯的神色,再看看笑罌的表情。

  “呃,你們沒有覺得不舒服嗎?我好像有些缺氧。”

  笑罌轉過頭:“缺氧?那是什麽?我倒是好好的,沒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嗯,簡而言之,就是維持人類生命的氣體吧。阿特拉斯,你呢?”

  阿特拉斯則是輕微地偏了一下頭:

  “我可以主動提取提取和置換代替氧氣的能源,沒問題,北宸呼吸不暢嗎?”

  北宸警覺地後退一步生怕他又親了上來。

  “嗯,稍微有點,不過不礙事,現在空氣和外界流通了,說不定過一會就會好的。”

  “北宸拿著這個含在嘴裏。”

  阿特拉斯手中出現了一粒白色的小藥丸(?)

  “這是壓縮碳素劑,持續時效是三小時,檸檬口味的。”

  ……為什麽還會有口味啊!?

  北宸囧了一下,然後把藥丸接過塞進了嘴裏。

  “又幫了我一個大忙,謝謝,阿特拉斯。三小時……應該夠用了!”

  收到誇獎,阿特拉斯立即興奮地甩起了尾巴,看得一邊的笑罌面部神經不由自主地一抽。

  “你倒很相信他,附身月使給的東西可以隨便吃嗎?”

  笑罌輕笑著詢問,北宸則是對此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

  “他要害我還需要拿這小藥丸嗎,直接一個星靈炮過來我就被炸成肉塊了。”

  “不會的!”

  沒想到笑罌還沒說什麽,阿特拉斯就著急得連尾巴都豎了起來:

  “我不會攻擊北宸,北宸不是肉塊!”

  “呃……我是說假設……假設啦。”

  北宸抽著嘴角摸摸他卷到她手腕上的尾巴,瞬間就把他給安撫了下來。

  笑罌站在一邊興味地看著他們的互動,然後再次輕笑。

  “既然感情很好的話,這個家夥你可得好好藏起來呢,小巫女。”

  “……咦?”

  “不說他的戰鬥力,還能拿出奇怪的東西來,思考回路也很簡單直白,你不覺得這家夥好使喚過頭了嗎?很容易引人覬覦的哦。”

  北宸聞言神色立即嚴肅了起來。

  確實,之後回去城鎮之後,千萬要讓阿特拉斯的偽裝萬無一失才行。

  之後,一路無話,幾人終於走到了走道的盡頭,對上了一扇門。

  門的正中有一塊藍色的晶體,笑罌再次把手中的掛墜對上它,但藍色的晶體只是亮了一秒鍾,就好像能源不足似的又暗了下去。

  “嗯,看樣子不行了。”

  笑罌說著轉頭拉起了北宸的手腕。

  “那就用這個新任的本尊試試看吧。”

  “──!?”

  還沒等北宸回神,笑罌已經把北宸的手放在了那塊晶體上。

  轟──!

  一陣來自門背後的悶響傳來,整個遺跡輕微地震動了一下,就連腳底的地面都傳來了陣陣的抖動。

  就好像隨著北宸這一放,整個遺跡瞬間活過來了一樣。

  門發出了!!的聲音,就分成了幾部分,向著上下左右分別縮了進去,印入眼簾的是一個白色的大廣間。

  “嘿,還真的是赤月巫女啊。”

  笑罌看了一眼門內之後,眯起了眼睛將視線回到了北宸身上。

  “……你,你不是早就猜出來了嗎。”

  “嗯,一開始看到你出現在遺跡附近,猜想到有三成的可能性,說了你是巫女之後看你的表情,可能性變成了六成,現在則是十成了。”

  “……”

  北宸無話可說,只能恨了他一眼,結果這一眼沒讓他發怒,反倒是心情愉快地大笑起來。

  “你太嫩了,小巫女。”

  說罷,也不管北宸在他背後又是捶胸頓足又是氣急敗壞張牙舞爪甚至是豎中指,就風姿萬千地踏著優雅的步子往裏走了。

  是不是真的殺人滅口比較好啊──北宸一邊怒斥自己沒用,一邊氣得牙癢心頭冒火,一邊把又腦海裏冒出來的可怕念頭殺了下去。

  說真的,這家夥確實太可怕了。如果他不是站在自己這邊,為了活下來和去除一些可怕的變數,確實是殺了他比較靠譜。

  畢竟,現在她這條命,不是她自己的。

  她的安危,關係到向影和雙子,關係到魯伊和亞加德,甚至是這個世界的安危,或者是整個時代的變遷。

  她甚至考慮過那個赤月巫女什麽的,其實是等她死亡後,另一個人格佔據了她的身體後產生的奇怪東西──畢竟以她的意願來說絕對不可能去做破壞一整個時代的事。

  所以,她不能死。

  這也就意味著,所有對她有威脅的東西,都應該心狠手辣地去除。

  但是,這並不代表僅僅因此就能隨隨便便地踐踏一條生命。

  她雖然怕死,也有私心,甚至起了這樣保全自己的惡念,但還是會將其壓抑下去。

  心狠手辣,說得好聽,真的要去做的話,有誰能面不改色地,只是因為未來有可能會去發生的某一種‘可能性’就將一個人埋葬掉?

  殺人真的有這麽簡單?以這種理由殺人,真的能殺得問心無愧嗎?

  別中二了,向北宸,你以為這是黑化卡通還是宮鬥電視劇,真的動手的話,這個人就徹底回不來徹底煙消雲散了啊!

  她不是那些宮廷鬥爭中的官僚嬪妃,所以,她不想用那種晦暗和自虐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堵根本不是解決方式。

  自己是赤月巫女的事,知道的人,遲早會越來越多。

  那麽難道說,所有不站在她這邊的知情者,她都要一個一個幹掉?

  ──那她和“赤月巫女”這個災噩之母有什麽區別?

  不,那比赤月巫女本身更叫人作嘔了吧,巫女好歹還是無心無肺一碗水端平的時代道標,而那樣的她,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而隨意屠戮的!病小人而已。

  就算腦袋上冠著這個莫名其妙又重如千鈞的頭銜,也不代表她真的就比誰要貴重多少。

  在死神面前,一切生命的重量,都是均等的。

  “……”

  看著笑罌的背影,她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

  是的。我向北宸,不是這樣的人,也沒興趣做這樣的人。我該走的道路,早就已經決定好了。

  就算在一年多以前,在最絕望的時刻,我還是很好地將自己的原則和驕傲找了回來。

  敵人,當然要毫不猶豫地殺掉!

  但是在此之前,努力把即將成為敵人的人,疏導成站在自己這邊的人──這一步,也絕對不能少。

  想通了之後,她回給了一邊正疑惑地看著她的阿特拉斯一個微笑,然後大大地吐了一口濁氣,追上了前方笑罌的人影。

  笑罌轉過頭來,盯著她的雙眼看了幾秒。

  “你想通了?還是決定不殺我?”

  “咦?!啊……”

  這家夥有讀心術嗎?!怎麽什麽都被他猜出來了!

  “你剛才放出了很可觀的殺氣呢,現在的氣息倒是很平穩了。”

  “嗯。……還是算了,畢竟是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嘛。”

  笑罌額頭青筋一跳: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絕對會把眼前這個不安定的禍害給連根拔掉的。”

  “可你畢竟不是我。而且你是在挑釁我吧,這些你明明可以不告訴我,徑直拿著這些情報去做好些事才對。你怎麽了?想找個人殺自己嗎?”

  “哈哈。看樣子我果然沒看錯人。”

  笑罌嘴角的笑容溫和了起來,俯下身子將腦袋靠近北宸的臉。

  “沖你這個不殺之恩,你可以相信我一次,我不會亂說的。”

  “……嗯。”

  北宸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總算是可以放下這個重要的心結去觀察四周了。

  ……一個四壁由白色大理石(?)磚砌成的,光溜溜的大廣間。

  廣間空空如也,除了地面上似乎呈奇怪的排列分佈的短小低矮的柱子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連裝飾性的花紋都不見一道。

  【這邊,這邊。】

  聲音又響了起來,北宸這回反倒有些感謝這聲音的引導了,她順著大腦給出的指示,走到了那些矮小柱子中其中一個的跟前,把手放在了上面鑲著的藍色晶體上。

  轟──

  又是一陣轟鳴,柱子發出了不小的摩擦聲,有點磕磕絆絆地升了起來,一直撞到了大廳的穹頂後,發出了巨響卡在了穹頂那些大小剛好的凹槽上。

  然後一陣光子震動的嗡嗡聲,柱子和柱子之間突然一個一個,張網似的閃現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光子螢幕。

  “這……這是……”

  不光是北宸,連似乎調查過很多次遺跡的笑罌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看樣子拿著巫女的遺體,和巫女本身親臨所能拿到的結果還是不一樣的啊。

  “這些……是文字嗎?”

  笑罌走到其中一個最大的螢幕抬頭看著──上面滾動顯示著密密麻麻的符號,但似乎不是費因海姆的通用文字,北宸也看不懂。

  “不清楚,好像是。”

  為了看得清楚一些,她湊近了幾步,立馬,腦海中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像是在朗讀螢幕上的文字。

  【歡迎使用拉庭亞地區避難基地終端處理器離線模式,您的登陸方式為系統管理員,‘赤月巫女’。】

  北宸愣了一下,但由於那些聲音中解讀的部分和在費因海姆使用電腦有許多相通的部分,所以她也沒有太過驚訝,只是目光接著掃過了螢幕中那幾行顯眼的大字。

  目光掃過一行,聲音便解說一行,體貼得很──直接用腦波進行操作的系統,真夠先進的啊。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

  【工作人員日常記錄。】

  【赤月巫女個人空間。】

  看樣子第一個和第三個都很重要的樣子,‘化形兵器’……怎麽看都和戰器有點關聯啊。

  北宸把目標對準第一行字,馬上,新跳出了一個小螢幕,裏面展開了一大片字,但北宸還沒來得及開口,笑罌在一邊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能看懂那些字?”

  北宸老實地搖搖頭。

  “看不懂,但是腦海中有聲音自動解說來著。”

  “──嘿,你倒是挺誠實的。”

  “你以為我想告訴你啊,反正之後你肯定又會輕易地幾句話套出來,倒不如現在省心點直接和你說呢。”

  北宸心不在焉地翻了個白眼,笑罌再度愣了一下,然後抿唇燦爛地笑了起來──因為殺傷力太大,北宸立即鬧了個紅臉心髒亂跳,用力咳了一聲後扭開了視線。

  “狐狸精。”

  阿特拉斯在一邊用平靜的聲音說了一句,笑罌立即表情凍結狠狠地瞪了過去──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阿特拉斯已經湊到北宸的旁邊,認真地盯著北宸。

  “我也要當狐狸精。”

  說著他硬是控制面部肌肉使勁把自己的嘴角提了起來,──那表情簡直像是一個蠟像突然活過來一樣怪異。

  北宸哭笑不得地拍拍阿特拉斯的尾巴。

  “阿特拉斯不笑也很帥啦,沒必要去學別人。”

  阿特拉斯面立即刷地一下把嘴角放了下來,然後很高興地拿尾巴纏著北宸的手,跟著她一起抬頭繼續看上面的文字。

  “阿特拉斯,能看懂嗎?”

  “可以。”

  笑罌聞言,臉上興味的表情更濃了,知道自己暫時不可能得知上面的情報,他乾脆放鬆地在大廳中踱步起來東瞧西看──雖然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

  北宸則是把注意力放回那個新開的小螢幕上。

  腦海中的解說繼續響了起來。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12

  新品種已經投入試用,經過實戰測試,反響良好,但有試用者反應兵器的人工AI不夠靈活,Dr.阿斯特洛伊德提出下一版本更換新品種的邏輯處理中樞以便它們的人格更靠近人類,而Dr席特維爾則認為人格的產生會讓它們變得不再純粹,雖然使用的便利性會增加,但也會讓它們變得難以駕馭甚至是產生你逆主的可能性。】

  “……”

  北宸邊聽解說,邊暗暗吃驚。

  看這口氣……化形兵器這種東西,是人類……在研究和改良?

  但奇怪,如果說戰器和化形兵器有所關聯的話,那戰器怎麽可能是生物呢?星靈礦又要怎麽解釋?

  完全想不出頭緒,總之先繼續看吧。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13

  總部最終決定採用Dr.阿斯特洛伊德的提案。

  拉庭亞分部新產生的批次已經全數換上了新研製的邏輯處理中樞,殺敵效果確實比前一批次強了140%,但確實如同Dr.席特維爾所說,有了清晰的類人人格之後,不少化形兵器開始產生了欲望,甚至對使用者提出了各種各樣的要求。

  此問題已經向總部提交,本支部的Dr.李提出了制約方式的構思,已經上傳至資料庫後台。】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14

  ■■■■■■■■■■■

  ■■■■

  ■■■■■■■■■

  ■■■■■■■■■■■■】

  可能因為時代久遠資料也有損毀吧,有一段資料變成了亂碼,跟著解說的聲音也變成奇怪的疑似卡帶的噪音,北宸慌忙將視線向下移去。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18

  支部戰鬥成員和新批次化形兵器在本次星災中傷亡慘重,

  可以提交的資料十分稀少也無參考性,

  但可以明確看出,有了契約限制的化形兵器的服從度比前幾批次要高出許多,Dr.李的方案已正式提上日程。】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19

  居民區遭遇大規模襲擊,終端處理器也受到攻擊,資料損毀了29%,

  資料上傳系統修復中。】

  【化形兵器研究記錄20

  資料備份上傳完畢,基地遷徙準備中,拉庭亞基地即將廢棄,其餘研究資料,請前往總部赤之塔查看。】

  螢幕上的字,到此為止就結束了。

  而北宸也根據上面的字推測出了一些蛛絲馬跡。

  有人在這個基地裏研究名為化形兵器的東西,並將它們用於戰鬥,賦予了它們人格,但又害怕產生人格的兵器逆主,於是加上了似乎是能限制他們的契約。

  ──怎麽越看越像是戰器。

  正思考著,一邊的笑罌已經走回了她的身邊。

  “喂,小巫女,”他收斂了那高深莫測的微笑,表情嚴肅地看了她身邊的阿特拉斯一眼,“你看東西歸看東西,最好離這附身月使先生遠一點。”

  “誒?為什麽?”

  北宸奇怪地轉頭詢問,而阿特拉斯的機械眼中也露出了一閃而過的不快。

  然而很快,在阿特拉斯將視線放到北宸身上之後,他的不快消失了,代替的是他猛地一縮瞳孔,然後放開了纏著北宸的尾巴。

  “呃……到底是怎麽了?”

  北宸被他們的反應弄得有些發毛,然後左右四顧一圈再看看自己──沒事啊?

  笑罌沒有回答,只是拉起她的手,讓她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這……!!”

  北宸忍不住驚叫起來。

  ──她好像摸到了小小一塊硬物。脖子上怎麽會長硬物?不相信地再認真摸了摸……確實,雖然不大,但確實是硬邦邦的一塊東西,嵌在了皮膚裏。

  “這是什麽……”

  由於看不見自己的脖子,她帶著幾分驚恐看向了跟前的阿特拉斯和笑罌。

  “是藍紫色的晶體。”笑罌表情凝重地看著她的脖子,而阿特拉斯則默不作聲,尾巴崩得筆直,尖端還緊張地翹了起來。

  “你大概得慢性月毒症了,小巫女。”

  

第二十四章 信賴籌碼

  “你大概得慢性月毒症了,小巫女。”

  “……!!”

  聽到笑罌這麽做,北宸立即臉色蒼白,輕撫額頭和肩膀檢查烙印──果真,烙印已經不知什麽時候褪掉了,也就是說,她和向影和雙子的契約,中斷了。

  “契約……中斷了……”

  也就是即使在溝通範圍內,她也無法和他們之中任何一人聯絡了。

  相比對自己身體狀況的擔憂,此時,與向影和雙子鉤爪所有的維繫被切斷這個事實,一下子讓她陷入了巨大的恐怖中。

  怎麽辦?

  他們現在在哪里?

  不會出什麽事吧?還安全著吧?

  會不會因為中斷契約的事而產生什麽誤會而放棄她另尋契約者?

  關心則亂,鋪天蓋地的不安和不自信,一下子打破了她所有理智的思考,讓她陷入了各種完全沒有憑據、甚至是有些可笑的揣測中。

  ──畢竟,她才剛剛察覺自己的心情沒多久,雖然她自己也不願意承認,感情太過強烈的話,就會妨礙人的判斷力。

  “怎麽辦……我和向影和雙子他們……為什麽偏偏在分開的時候得月毒症啊!”

  “對不起。”

  看到北宸那帶著擔憂、懊惱、牽掛的神色的臉,阿特拉斯像是犯錯的小孩似的,在一邊小聲道歉,尾巴想去拉北宸的手但還沒碰到就停住了。

  北宸聽到阿特拉斯的聲音之後稍稍回了神,然後勉強扯了個笑容主動拍了拍他的尾巴。

  “不是阿特拉斯的錯啦,你又沒弄傷我,如果是你的星靈力的話,我就應該像辜銀岳先生那次那樣直接得急性月毒症倒在地上動彈不得了。多半是那個災皇給我造成的傷,有部分星靈力留在我體內沒有消除吧,畢竟我受傷之後身邊沒有戰器可以淨化吸收星靈力。”

  見到北宸這麽說,阿特拉斯立即高興地點了點頭之後又粘回了北宸身邊。

  “那麽,你打算怎麽辦?”一邊的笑罌適時地插嘴,“需要我的血解毒嗎?”

  北宸搖搖頭。

  “你太可怕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不想欠你人情。現在當務之急是和我家戰器匯合,阿特拉斯,能精准判斷他們和我的位置的只有你,能麻煩你立即去找到他們把他們帶到這邊來嗎?”

  “可我要保護北宸。”

  北宸四顧一圈。

  “這裏應該還是很安全的。而且這附近的災皇都被你幹掉了,其他的大體型附身月使也不可能擠過這麽小的地下通道到這裏來吧,我就在這裏等你,應該還是沒問題的,拜託了,可以幫這個忙嗎?”

  阿特拉斯沈默了幾秒,最後還是點點頭。

  “好,我會以最高效率將他們帶來。”

  說罷,他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展開雙翼,助跑了幾步之後刷地飛出了門,消失在門後的走道盡頭。

  “走了呢。”

  笑罌看著門口輕輕說了一句,然後轉頭看著北宸。

  “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了,你覺得我是不是直接在這裏殺掉你,為世界去掉一個大禍害比較好?”

  “那就試試看咯?”

  北宸對他笑了笑:

  “我赤手空拳的實力你也見過吧,你覺得能很快殺掉我嗎?”

  “問題是你現在處於中毒狀態,力氣還能使出多少呢?”

  “……”

  北宸皺了下眉頭,低頭用力握了一下拳:雖然不是很明顯,身體確實有種虛浮和脫力感,感覺有些使不上勁。

  “不管怎麽說,我會全力反抗的,但要是實在鬥不過你,……我也沒辦法。”

  歎了口氣聳聳肩,北宸轉頭準備繼續去看那些螢幕……卻發現這些螢幕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

  “咦?”

  北宸有些納悶,但還是走到了方才那個晶體前把手放了上去──大概是休眠或者關機了?重新啟動一下會好吧。

  但緊接著出乎她意料的事發生了。

  嗚──

  頭頂突然傳來了巨大的電子蜂鳴聲,一閃一暗的紅光突然充斥了整個大廳廣間,緊接著,還沒等北宸回神,遠處的大門已經刷地合上,和方才進來之前的狀態比,竟然還多出了幾層合金質地的隔層──

  糟糕!被關在裏面了!

  此時,大廳上空回想起疑似電子合成音的女聲(但是顯然不是任何一種能聽懂的語言),與此同時北宸腦海中的聲音也同時響了起來。

  【月之獸來襲,警報,月之獸來襲,請各位工作人員立即退避至安全區,化形兵器武裝部隊現在起立即趕往玄關區域進行討伐行動。重複一遍,月之獸來襲,請各位工作人員立即退避至安全區……】

  “怎麽搞的?”

  像是緊急警報的紅光繼續在整個廣間閃動著,笑罌看著穹頂皺著眉詢問身邊的北宸。

  “我……我也不知道,那廣播在說‘月之獸’來襲……!那是什麽東西啊?!這裏除了我們明明沒有其他活物啊,哪來什麽月之獸?!”

  笑罌愣了幾秒,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用力拍了一下北宸的頭頂。

  “你這個笨瓜!你忘記自己現在的體質了嗎?!你得了月毒症,現在是附身月使!月之獸,指的當然是你!”

  “咦……咦咦……!?也就是……我剛才那一動,被判定成附身月使在侵蝕他們的電腦?!”

  “我是不知道電腦是什麽東西,總之,你被這個遺跡當成必須清除的怪物了!”

  “……不,不是吧,剛才還把我當赤月巫女的啊!”

  北宸抽著嘴角看那遺跡嗡嗡響著警報閃著紅光,廣播也在一遍一遍不停地放著,還沒等她思考出什麽對策,地面再次傳來一陣震動,有幾塊地面陷了下去然後平著移開收入了牆中,過了幾秒地面又升了上來,而升上來的地面上,站立著奇怪的東西──

  “……那是什麽……”

  北宸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笑罌則一眯雙眼,右手一抖,“啪”地一聲,一條由細密的鐵鱗組成的長鞭出現在他的手中。

  而在兩人的對面,出現了兩隻一人高的奇怪動物:雙腳站立,有著長長的尾巴和迅龍似的頭顱和一口尖牙,雙爪收在胸口,兩隻眼睛長在腦袋的側面,全身覆蓋著閃閃發光的像是金屬似的鐵殼。

  此時,兩隻奇怪的動物似乎已經找到了目標,像是在觀察敵人的強弱似的緩緩靠了上來。

  北宸吞了口唾沫,緩緩地移開雙腳壓低重心,擺開了防禦姿勢。

  面前的怪物,雖然從來沒有見到過,但不知為什麽總給她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可還沒來得及細細思考,其中一隻已經怪聲怪氣地尖叫一聲,對著北宸撲了上來!

  “──!”

  北宸摒息側身一閃,怪物噗了個空,還沒來得及轉身,北宸已經抬腿對著那扁扁的腦袋飛起一腳,不偏不倚踹在了那眼睛上!

  嗷!

  怪物發出了大聲的慘號,北宸也臉色發青地收腳後跳了幾步──好疼!那鐵片也太硬了!!

  等等……鐵殼──?

  鐵殼……哪里有見過?……

  另一邊,笑罌揮鞭攔截了另一隻也對北宸撲過去的怪物,一鞭子抽在了它的一隻發達的後肢上後纏住,然後狠狠一收,那怪物徑直被拉倒在地向著笑罌的方向劃了幾米,它怪叫著準備起身,然而笑罌卻已經輕巧地一個前踏,收鞭,側過手腕──

  然後從下至上一個用力地橫揮!

  啪!

  一人高的怪物,竟然被那一抽的勁道甩出去了好幾米,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還沒有完,緊接著那重量級的一鞭,笑罌立即疾沖上前追上了敵人在地上翻滾的屍體,待到對方停了下來,他已經上前拿出一枚靈晶“爆炎”,捏破之後掰開它的嘴迅速地塞了進去!

  怪物被抽得暈頭轉向,笑罌後跳了幾步,臉上帶著陰毒的笑容看著它迷迷糊糊地想要從地面上起身──

 

  幾秒後,“碰”地一聲巨響,那怪物的頭顱被靈晶“爆炎”炸得粉碎!

  “好──好厲害!”

  一邊的北宸和自己對上的怪物纏鬥著,看到笑罌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搞定一隻怪物,不由自主地讚歎了一聲。

  雖然沒有使用什麽出色的戰鬥技巧,但笑罌的動作敏捷精巧,沒有一個動作是多餘的,他以最快的速度判斷出了作戰方式,然後用最果敢的方式執行,以最小的消耗和最高的效率輕鬆地打倒了一個敵人!

  “好──我也要加油!”

  北宸低聲念叨著給自己鼓勁,然後在那個怪物再一次撲過來的時候,輕巧地一個側跳閃去了它的斜後方,用盡全身力氣對著它的腹部踢了過去!

  噗的一聲,雖然怪物沒有受到很大的傷害,但這一腳用力很大,怪物被踢得失去平衡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這麽好的機會北宸怎麽能放過,她立即跑到了怪物的頭顱邊,騰空而起用力蹬在了那個扁扁的腦袋上!

  嗷!

  本要起身的怪物被北宸踩住了腦袋,淒厲地叫了一聲開始拼命地掙扎,而北宸則是再次起跳,硬皮靴帶著全身的重量再次狠狠地壓在了那顆腦袋上!

  “我踩死你──我踩死你!!”

  於是北宸在笑罌抽著嘴角的觀戰中,用力地在那顆頭上跳上跳下,硬生生踩了幾十下,總算是踩死了那怪物,──頭顱上的鐵片都被踩軟了,金黃色的血緩緩地從鐵片的縫隙中淌了出來。

  北宸喘著氣蹲了下來,看著腳下的屍體。

  “果然沒猜錯啊……鐵殼加上金色的血──和那天出現在湖邊的怪物是同一類東西吧?”

  “哦……?對呢,你當時似乎近距離和那東西接觸過啊。”

  笑罌在一邊興味地勾起了嘴角。

  “事情似乎是越來越有趣了呢。原來那個怪物是和古代遺跡有關係的嗎?”

  “嗯……很有可能。……但是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呢?它們一開始並未現身吧,是因為我這個附身月使動了他們的東西之後才出現的……那為什麽那巨大的怪物會出現在湖邊呢?人為還是事故……?”

  “怎樣都行,而且在此之前……”

  笑罌收起了鞭子走到她的跟前,對她露出了危險的笑容。

  “在此之前我們應該考慮怎麽出去。而且,你現在的體質呆在這裏會惹來很多麻煩,如果一直有這種東西攻擊我們的話要怎麽辦?”

  北宸心虛地眼神四處漂移:

  “那……那……”

  “喝我的血,先治好月毒症,讓遺跡安定下來。”

  笑罌說著,撩起袖子,咬破了自己的手腕,一道金色的血液順著手臂淌了下來──帶著“不喝就揍死你”可怕的表情,他把手腕遞到了北宸跟前。

  “快喝!”

  “哦……哦,知道了……”

  由於自己確實惹了麻煩,笑罌一吼,北宸只能捧起那只手,心一橫,含著傷口把那些血吞進了嘴裏。

  出乎意料地,戰器的血沒有任何腥味,反倒是帶上了微妙的甜味和香味,喝起來並不讓人感到排斥,北宸一開始還有點緊張,喝著喝著就放鬆了,咕嘟咕嘟地,把眼前那只手當成了飲料瓶,甚至一道血流淌出了嘴角,為了不浪費她還無意識地舔了一下。

  “咕!”

  不知道為什麽,笑罌喉嚨裏突然發出了局促的咕嚕聲,然後耳根紅了起來,撇開頭,嘴裏開始低聲罵罵咧咧起什麽──當然,正在專心喝血的北宸沒有注意。

  喝著喝著,北宸的頸部突然傳來了一陣瘙癢,伸手一摸,那快小小的藍紫色晶體輕易地掉了下來,落在了北宸的手掌中。

  “呼……”

  放開了笑罌的手腕,北宸看著手心的晶體松了一口氣。

  “看樣子是治療好了。……啊,真的呢,警報聲停了。”

  “哼!”

  笑罌卻莫名其妙心情變得很差,放下袖子轉身走到一個牆角邊坐下──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所以有些虛弱和煩躁吧。

  北宸討好地湊了上去。

  “呃,對不起,笑罌……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廢話,小爺我失了這麽多血,能舒服得到哪里去?”

  笑罌沒好氣地沖她翻了個白眼,北宸抽了一下嘴角,但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接著道謝。

  “……總,總之,謝謝你幫我解毒……”

  “嗯,現在你欠我兩件事沒辦了。”

  “……”

  北宸沈默了幾秒,看著笑罌從儲物空間拿出一塊小毛巾遞給她。

  “誒?”

  “給我包紮,蠢女人!”

  “……”

  憋屈地替笑罌包紮好了傷口,他這才翹著鼻子哼了一聲,臉色看上去好了一點。

  思考了一小會,北宸也拍拍手,挨著笑罌靠著牆坐下了。

  “那個,為什麽剛才要幫我忙?那兩隻東西都是沖我來的吧?你不是那個和赤月巫女作對的組織的人嗎?如果我死了的話,你們的目標也就完成了吧?”

  “是啊,目標就徹底完成了。那弑月十三座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嗎?”

  笑罌冷笑一聲玩著包在手上的毛巾。

  “現在這個組織還不能散,而我也有很多地方要利用它。”

  “你不怕留著我,之後這個世界真的會陷入什麽災難嗎?”

  話音剛落,絕世美人好笑地看了北宸一眼。

  “就你……?我還真看不出你有毀滅時代的氣魄。”

  “……我一點都不像大魔王還真是對不起啊。”

  呼了一口氣,笑罌抬頭看著大廳的穹頂。

  “我救你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因為我沒有退路了,時間也不多了,我現在已經跳到了半空,而你是我挑中的下一個落腳點,如果你拒絕我的降落,那我就只能摔成粉身碎骨──嗯,或許沒這麽誇張,但摔成半身不遂是很有可能的。”

  他說著,轉頭,面無表情地盯著北宸的眼睛。

  “我是在表示誠意呢,小巫女。”

  北宸沒有回答,只是拿同樣專注的眼神回視他。

  “當然,接收我,你們確實會多很多麻煩,但是我也可以保證我帶給你們的利益會大於弊處。”

  “……”

  “我也知道你在顧慮什麽。一,我看上去像一個陰謀家,而陰謀家是最不安於某人之下的,他們肯定時刻想著往更高的地方爬;二,我既然現在有可能和主人對著幹,加入你們之後也同樣有可能背叛你們;三,我的‘魅靈附加’的能力,可以在很快的時間內拿到你們所有的情報。──我可以承認,你這些顧慮都沒有錯。”

  “……呃,那個……其實我只想到了前兩點而已……”

  “你還敢再笨一點嗎?”

  “……”

  北宸尷尬地咳了幾聲。

  “確實,你說的沒錯,我現在的命不光是我自己的,所以我不能輕率地做下決定。但是……”

  她說著,認真地看向笑罌的臉──但因為這張臉太過作弊,看了幾秒之後她又紅著臉移開了眼神。

  “我發現,笑罌你雖然算是個陰謀家,但好像是那種不屑說謊的類型?”

  笑罌愣了一愣,然後有些呐呐地點了一下頭,像是連他自己也才注意到這個事實一樣。

  “外加,剛才看了你的戰鬥風格之後,我覺得我們打架氣場應該挺合得來的。”

  “……我不覺得我會把一隻敵人生生踩死。”

  “那是因為我手上沒有戰器啦!……咳咳咳,我是說……我們那個世界有一句話,叫做……”

  “你們那個世界?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啊。原來如此,赤月巫女是從別的世界來的呢,難怪組織怎麽都找不到……”

  “……你別這麽敏銳好不好聽我說完啊喂。”

  “好,你說。”

  看著北宸無奈的臉,笑罌的心情愈發好轉了。

  “那句話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覺得我在接收你之前先認真懷疑一番並沒有什麽錯。因為我的決定會影響很多人,我不會因為你而去做有可能傷害我的親友們的事。”

  “嗯,你的懷疑是必要的,所以我並沒有逼你做決定。”

  “但是,我現在確實覺得,我們身邊缺少一個能夠統籌帷幄的人,而你很合適這個位置。亞加德他雖然實力和智慧都很出色,但他沒有善惡,沒有社會觀,這會讓他的行為很容易偏離軌道,亞曄倒是很厲害沒錯,但他似乎不喜歡被束縛住──”

  “你的意思是,你答應了?”

  “我覺得應該考慮清楚的是你這邊,我雖然沒有給世界帶來災難的意思,但身份確實千真萬確地擺在那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將來會演變成什麽樣子,跟著我們,你可得做好被全世界的人追殺的準備哦。”

  “既然你們願意承擔我帶來的災害,被你們的事波及我自然也不會有怨言,而且在此之前,只要我手中有了籌碼,我怎麽可能讓那些事發生。”

  “好。”

  北宸認真地對笑罌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那我很歡迎你成為我們的戰力。啊,不過說是這麽說啦,我家戰器們如果反對的話我也會反悔的哦。”

  “你也太寵他們了吧?算了,你點頭的話那些家夥我隨便就能說服。”

  笑罌說著,有些放鬆地大大地呼了一口氣。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是很難的呢。說實話,我現在並沒有能讓你信任的資本,因為你手頭關於我的情報太少了。這樣吧,我把我為什麽要和我前一個主人所在勢力反目的原因告訴你。”

  “……誒?”

  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叫做笑罌的長鞭像是回想起了什麽好不容易遺忘掉的情景似的,嘴角帶著一絲嘲諷笑了起來。

  “我的上司,他殺了我最要好的三個兄弟,然後殺了我前一個與我情同兄妹的主人,同時他以我另一個好友作為人質,讓我同現在的主人締結了契約,而在我委屈求全之後,他卻出爾反爾地殺了那個好友,同時,我的上司他……默許現在的主人,明明身為男性卻硬是想逼我磨刃。”

  “……”

  笑罌說的時候,臉上依舊帶著輕柔的微笑,但雙拳卻握得越來越緊,導致包紮傷口的小毛巾上滲出了一塊血跡。

  見他這個樣子,北宸沈默了幾十秒,替他重新包了一下傷口:

  “……我知道了。放心,我已經相信你了。”

  “就這樣?你怎麽確定我說的不是謊話?”

  “嗯,我知道的,你沒說謊。……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

  笑罌神色複雜地皺了下眉:

  “……既然你相信,那你……”

  “你希望我安慰你什麽嗎?”

  “……”

  北宸低下頭,歎了口氣。

  “或許你現在的境地,確實很需要一個能夠安慰你的人,但我作為外人,無法瞭解你痛失這些親友時到底有多悲傷和憤怒,所以有些不痛不癢的安慰,說出口反倒是很失禮的,因為無論是勸你不要繼續悲傷,還是勸你繼續悲傷下去,都很對不起你的親友們沒錯吧?相比之下,我能做的就是幫助你渡過難關,讓你在那之後,復仇也好反擊也好──能夠早日洗去這些陰霾。”

  笑罌不再說話,只是低下頭,愣愣地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包著傷口的毛巾。

  “辛苦了,能夠面帶笑容隱忍到現在,你很令人欽佩。不過,既然是在‘同伴’面前,那就沒必要壓抑了,適當的發洩是很重要的哦。”

  坐在身邊的女孩配合地偏過身子,背向他,然後輕聲對他這麽說道。

  “……嗯。”

  良久,笑罌才勉強從喉嚨口擠出了一道帶著顫音的呼氣聲。

  

第二十五章 小別勝新婚

  在笑罌消沈的時候,北宸趁機繼續查看大廳廣間裏的電腦(?),但在工作人員記錄這一欄並未發現什麽特別的情報──大多是類似日記的東西,以淒涼的筆調記載著在“月之獸”的襲擊下日漸艱難的生存,以及“化形兵器”的逐漸進化帶給他們的希望;

  而赤月巫女這一欄,有著密碼保護,北宸不知道密碼,也只有放棄了。

  這邊北宸調查得差不多,而笑罌也差不多從回憶中抽離出了心思,走到門邊調查起了大門。

  “看完了?”

  北宸點點頭,也走到了那扇緊閉的合金大門前,東摸摸西敲敲,把手放上去也不見動靜。

  “怎麽辦,好像真的出不去了。”

  笑罌思考了一會,從儲物空間內取出了幾枚靈晶“爆炎”。

  “笑罌……你是想強行突破?”

  “量可能不夠,等你那附身月使保鏢回來之後再看情況吧。”

  他說著,走回了一邊的牆邊,靠著坐下,然後突然對著北宸媚笑了一下,喚小狗似的招招手:

  “過來坐,和我說說你這邊到底是怎樣的情況吧。”

  北宸愣了幾秒,雖然對他這個認識才沒多久的人和盤托出有些猶豫,但一想到自己已經決定相信他,所以還是跑到他身邊坐下了。

  見北宸眼中閃過堅定的神色,笑罌嘴角一抿,從儲物空間內拿出一個小盤子遞給她──上面放著疑似布丁的軟軟的凝膠狀食物,蓋著一層厚厚的醬汁上面還點綴著紫色透明的水果,看上去挺好吃。

  “誒?!……給,給我吃的嗎?”

  “當時買下的時候是覺得它看起來挺好玩,不過味道我可就不能保證了,畢竟我可不吃人類的東西。”

  “謝謝。”

  雖然其實阿特拉斯獵的那只鹿她還吃光沒多久,但由於月毒症外加打架消耗了不少體力,看到如此誘人的點心,她還是很欣喜地接過來,拿起盤子邊的小勺舀了一勺放進嘴裏──入口即化,甜而不膩,清香糯軟,太美味了!

  “哦哦哦──這個叫做什麽……!太好吃了!”

  “──好像叫做什麽‘普魯茲’,我也不是很懂,原來女性人類都喜歡吃這個啊,我前一個主人也很喜歡呢。”

  “……”

  北宸含著勺子恍然大悟:多半這食物是他前一個主人還活著的時候買的吧。但還沒等她開口,笑罌已經自己先扯開了話題。

  “不過,你還真的就這麽大大咧咧吃了啊,不怕我放什麽毒嗎?”

  “不是說了我已經決定相信你了嗎,你好婆媽啊。”

  “……嗯?”

  “……呃不,我什麽都沒說。”

  然後,北宸一邊陶醉地吃著這個叫做‘普魯茲’的神奇食物,一邊把她從被霞血丟到塞那加德之後的事全數簡略地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笑罌默不作聲地沈思起來,而就在這時,突然從大門邊上的牆邊傳來了奇特的巨響!

  轟隆轟隆──

  在猛烈地敲擊、爆炸、轟鳴聲中,牆面終於禁不住攻擊,轟地一聲裂出了一個大洞,還沒等北宸從那巨響中回神,幾道人影已經竄到了北宸跟前,亂七八糟地撲了上來!

  “主人!”

  首先一把將北宸抱住摟得死緊的是向影。

  “太好了,你沒事……月毒症怎麽樣了?!還需要喝血嗎?!有沒有受傷?!這個長鞭沒有對你做什麽吧?!”

  “沒事沒事,別擔心,一切很好!向影──”北宸也是欣喜地回應著向影的擁抱,臉頰還在向影的胸口撒嬌似的蹭了一蹭。

  見到北宸這樣表示親昵的舉動,向影面頰一紅,欣喜地笑了起來,手上的力道更是大了幾分──不過沒幾秒,她就從向影的懷中抬頭。

  “黑禍和素劫呢?”

  “哼,還記得我們啊。”黑禍站在向影身邊酸溜溜地悶哼,把她從向影懷里拉了出來。“一上來就是向影向影,偏心得真過分!”

  “就是就是,真是個薄情的主人,竟然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唉,老弟,我們真命苦喲──”

  素劫也在旁邊怪聲怪氣地吐槽,不過臉上的神色卻暴露了他心中的欣喜。

  “我說,要說認識的順序,新歡是你們倆才對吧──不對!什麽新歡不新歡的!”

  北宸哭笑不得地上前用力給了雙子一個熊抱。

  “太好了,你們終於回來了……”

  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她轉頭看向阿特拉斯:

  “謝謝你,阿特拉斯,能讓我們這麽快就重逢──不過這個遺跡不是不准巫女以外的人靠近的嗎?你們是怎麽衝破阻礙的?”

  “向影的空間裏有主人的東西,拿在手裏就可以了。”

  “原來如此。”

  北宸點點頭,然後突然用力一拍手:

  “契約!契約契約!趕快簽回來!!沒有契約烙印的感覺好難受!”

  向影和雙子不約而同一愣,然後相視一笑,像是通過眼神交流了什麽,然後臉上帶著愉悅的神情,分別劃開了手掌,先後和北宸重新定下契約,直到額頭和雙肩再度出現烙印,她才像是有了安全感似的舒了一口氣。

  “嗯嗯……這樣就安心了。”

  向影苦笑起來:

  “主人,你不用這麽緊張,就算沒有契約在,我也不會丟下你的啊。”

  “對啊小泥鰍,亞曄啊朧雲啊那羅迦啊,他們不是也和你沒契約,你照樣和他們混得很好啊。”

  “……呃,”北宸眼神閃躲著後退了一步,“畢竟……畢竟你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三個戰器再次眼神一亮,黑禍邪笑起來,上前追了一步:

  “怎麽不一樣法?”

  “呃……總之就是……”

  “就是什麽?”

  “我、我也說不清楚!就是暖爐和坐墊的區別啦!”

  “那是什麽區別啊喂!!!!”

  “好了好了,老弟別追太緊,現在我們已經不需要太急了沒錯吧。”素劫拉住了即將抓狂的黑禍,然後對他和向影拋過去一個有些得意又帶著幾分暗示的猥瑣眼神。

  北宸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脊背發涼,本能地抽著嘴角後退了一步。

  “好了,閃光彈放夠了吧?”

  笑罌在一邊實在看不下去站出來了。

  “也該對他們說一下你剛坐下來的決定了?”

  “啊……好。”

  北宸對笑罌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著自家戰器和阿特拉斯大致說了一下自己的決定:接收笑罌這個戰力。

  對此,向影倒是完全一臉“主人說的就是真理”的表情,無條件接受了,但黑禍和素劫卻露出了略帶不滿的神情,笑罌對此也不意外,而是招呼三人去了大廳的一個小牆角,嘰嘰咕咕說了大概十分鍾,回來的時候,雙子臉上的不滿也消去了大半。

  北宸有點好奇:

  “笑罌,你對他們說了什麽?”

  “這是談判家的企業機密。”

  笑罌對著北宸故作神秘地擠眼。因為笑容太過勾人,反倒讓北宸莫名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妖姬。”

  阿特拉斯又冷不迭地開口,換來笑罌一個猛烈的眼刀。

  “妖姬!?哈哈哈哈哈!!小尾巴,幹得好!這個綽號實在是大快人心!”

  黑禍早就有點不爽笑罌能讓北宸輕易臉紅這一點了,於是聽到這個稱呼一下子覺得尤其解氣。

  “是啊是啊,多美妙朵拉風的稱呼,以後就叫你妖姬怎麽樣……噗哈哈哈哈!!”

  還沒說完呢,素劫就在一邊自顧自笑場了──笑罌的臉色又更黑了一分。

  “雙子兄,別這樣,雖然笑罌閣下確實長得陰柔嫵媚容姿端麗,但他可是男性啊,我們不該以貌取人!就算他有著女人的臉,但心卻是男人的!有著男人心的女人就不是女人──而是……咦。……女男?雌雄?”

  “……”

  “我說笨蛋影你不覺得你的勸說才是最傷人的嗎?”

  啪!

  北宸似乎聽到了笑罌頭頂青筋爆破的聲音。

  “你們……”

  絕色美人咬牙切齒地開口了。

  “要是再敢對我的相貌和性別評頭論足,小心小爺我讓你們家可愛的小主人吃不了兜著走!【嗶──】、【嗶──】、【嗶──】和【嗶──】,爺我手段多著呢!”

  “喂你太卑鄙了吧!有什麽就沖我們本人來啊!”

  “哼,攻人弱點不是兵家常事嗎?她是你們的弱點我當然要衝她去了!”

  “等等笑罌,我是無辜的喂!?”

  “話說笑罌你究竟說了什麽糟糕的東西啊內容全部被馬賽克化了啊。”

  “笑罌說的是,【嗶──────────────────────────────────────────】,以及【嗶────────────────────────────────】和【嗶嗶嗶嗶嗶嗶────】。”

  “……呃,那個,小尾巴,你的翻譯……更讓人費解啊我說。”

  “好、好了好了好了!”

  北宸一頭冷汗地出來圓場:

  “你們就別鬧了,我們出來有些時間了,遺跡也調查得差不多了,該回湖中城去了吧,淩霜說不定等急了呢。”

  達成了共識,北宸讓阿特拉斯幻化成辜銀嶽的模樣(看到好久不見的人影北宸還感慨思念了一番),然後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出發,在阿特拉斯的引路之下,順利地翻山越嶺,在當天的傍晚時分,終於風塵僕僕地回到了湖中城幾人暫住的旅店。

  “淩霜,我回來了──咦?”

  打開淩霜旅店的門,卻發現淩霜的床上空空如也,床鋪有些淩亂,邊上也放著一些書籍──看樣子人沒走遠,大概是傷好得很下床,出去走動了吧。

  “怎麽受傷還亂跑──”

  “好啦,人家又不是你們人類的小孩,他可是成年的戰器,自己會掌握分寸的,別管這麽多了。走走回自己房間好好聊聊去──”

  黑禍一邊說,一邊略帶強硬地攬著北宸的脖子往門外走,拗不過他,北宸也只得苦笑著拿鑰匙打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結果打開門之後的景象差點讓她把心臟從嘴裏嚇出來!

  “有!!有……有人!?”

  由於已經進入夜幕,房間的光線很暗,北宸只見著正對著門的沙發上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看不清長相,但一對碧綠的瞳孔像是幽鬼似的,直愣愣瞪著北宸!

  “鬼、鬼鬼鬼鬼鬼嗎!?”

  “誰是鬼。”

  對方很快介面了,然後從沙發中起身,走到了北宸跟前。

  向影和雙子一開始警覺地攔在北宸跟前,但看清來著的面貌之後就松了一口氣,反倒讓開了幾步,而站在北宸身後的笑罌,則興味地一挑眉。

  “……誒?葛籣佘先生?你……怎麽會在我房間裏啊?”

  “……”

  葛籣佘沈默了許久,然後才厭煩地咂了下嘴:

  “沒錢。”

  “……所以借我的房間用嗎?……那倒是沒問題啦,不過你……你不是下一任族長嗎?”

  “囉嗦!”

  狂犬的聲音一下子冷了八度,但大概是拿了北宸的手短吧,他還是不甘不願地解釋了一句。

  “用完了。”

  “誒──!?”

  “閉嘴,總之幫不幫?”

  “……嗯,當然了,反正我也不缺這些錢!你畢竟現在是我的‘哥哥’嘛……哈哈哈哈。”

  “那好,跟上。”

  狂犬滿意地點點頭,抓住北宸的手腕就往外走。

  “等等?!怎麽回事?”向影攔住了他的身形,“你要帶主人去哪里?你不是借房間嗎?”

  狂犬卻答非所問:

  “戰器別跟來。走。”

  “等等等等!”狂犬的腕力太過巨大,北宸就算不想動也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往前走,“至少告訴我是怎麽回事啊!?”

  “異端教迦法神團的據點,跟我去端了它。──既然你是圖零部落的人。”

  “迦法神團!?你發現他們的行蹤了嗎?!這個讓我幫忙當然是沒問題,但為什麽不讓我帶戰器呢?”

  “去了就知道了。”

  “但是這樣太危險了吧!”

  “是啊,我不同意你去,小泥鰍!”

  黑禍和素劫也一臉不同意地攔在狂犬的跟前,甚至是散出了少量的殺氣。

  “煩死了。”

  狂犬一皺眉。

  “兩人足夠。她不會有事。我以圖零之名起誓行了吧。”

  見他態度如此自信,三個戰器一時也想不出什麽理由來攔截他了。

  “讓他們去吧,”笑罌倒是很信任狂犬似的擺擺手,“正好我們幾個可以借機會好好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行動──我有一整套詳細計畫想和你們說呢。”

  “……”

  “唔……”

  “……唉,好吧。”

  北宸轉頭看看拉著自己手腕的男人──如果這個邀她參戰的人是其他人,她倒沒這麽大膽子,但他可是狂犬,那個不用戰器,一拳把一隻巨獸打成死屍的狂犬啊。

  對於他,北宸已經從骨子裏埋上了一份欽佩、認可、還有極大的挑戰欲,她覺得,她絕對不能做出讓他看不起的事,否則怎麽算得上(她一廂情願認的)夙敵呢!

  於是,雖然有幾分不安,她還是對狂犬認真地點了下頭。

  狂犬看了她一眼,發出了表示滿意的哼聲。

  “走吧,毛球。”

  “……那是你家小狗的名字吧喂?!”

  

第二十六章 圖零雙傻

  本來是懷著興奮緊張躍躍欲試的心情去參加討伐迦法神團的戰鬥的,但是,北宸和葛籣佘的願望落空了。

  趕到葛籣佘所說的位於首都郊區的據點的時候,兩人只看見一幢破破爛爛的大木屋,四處都是打鬥的痕跡,但已經沒有半點人氣在──走進去一看,果然是一番淩亂破敗的景象,屋子早已人去樓空。

  走出門外,北宸抬頭看看身後的大木屋。

  “可能是已經被討伐的軍隊襲擊了吧,他們的眼線應該比我們更敏銳才對呢。”

  “嘁。”

  狂犬不愉快地啐了一口,轉身徑直往回走,北宸連忙跟上。

  “那……接下來怎麽辦?回去嗎?”

  狂犬走了幾步後停了下來,但又沈默了半響不吭聲。

  北宸疑惑地走上前了幾步,然後聽到了疑似從他肚子裏發出來的細小的咕嚕聲。

  她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原來是餓了啊。

  “那不然,既然都出來了,咱們去旅店附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我好像有點餓了。”

  狂犬不肯說,她就很配合地主動提出來了。

  果然,眼前的老兄立即雙眼一亮,用力點了一下頭──但緊接著北宸立即又想起一個問題,她的錢似乎在出城前全部丟進向影的儲物空間了。

  於是她只得硬著頭皮舉手:

  “……可我沒帶錢,這樣吧我召喚雙子過來,他們的空間裏應該有──”

  “不用這麽麻煩。”

  葛籣佘罕見地多說了幾個字,然後彎腰,撿起了地面上的幾個小石子,接著把它們分別向著北宸身後的黑漆漆的灌木、樹叢、井邊──丟暗器似的射了過去!

  噗!啪!嘩啦!

  眨眼間,樹上掉下一個人,灌木裏和井口後面滾出了一個人,雖然出現位置不同,但都不約而同地捂著額頭在地上翻滾著。

  狂犬一個箭步上前拎起了其中離他和北宸最近的一人:“把錢拿出來。”

  一邊的北宸瞬間打了個趔趄:我說你該問的不是“為什麽跟蹤我們”嗎!?

  “……你說……什麽?”

  顯然是被葛籣佘的行動給嚇到和驚到,那個一身黑衣顯然不是什麽正常人的家夥捂著額頭對他呆了一下──看樣子這一擊非常狠,整個額頭都腫起了一片。

  “囉嗦!讓你把錢拿出來!!”

  結果還沒等對方回答,狂犬已經不耐煩了,他徑直拎起對方的腳腕,然後用力抖了幾下,幾個金幣、一把匕首(似乎不是戰器)、還有奇怪的小瓶子和藥丸──叮叮噹當地落在了地上。

  北宸抽了抽嘴角:

  “……果然不是什麽簡單的身份啊,是誰讓你們跟蹤我的?”

  “……”

  對方被葛籣佘抖得直翻白眼,但還是憋紫了一張臉就是不說──大概是說了之後下場會很慘吧。

  “算了算了,”北宸無奈地撿起地上的一枚金幣,“拿人手短,這次就不追究了,不過回去告訴你們家上司,讓他別叫人跟蹤我了啊。”

  已經跟丟一次了,這次是被抓包嗎──想到自己淒慘的未來,黑衣人乾脆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走。”

  葛籣佘把對方往地上一丟,自顧自拉著北宸離開了──至於其他兩個,大概是能跑多遠跑多遠了吧。

  十分鍾後,兩人對面對坐在一家糕點店的用餐區中,葛籣佘的桌前,放著十幾盤各色的小蛋糕,其中還有不少是粉紅粉紅的草莓味。

  “……”

  北宸抽著嘴角看他面無表情拿刀叉快速吃著那些甜點:不說喜歡甜食的愛好如何,那麽大量的卡路里攝取,他是怎麽維持這麽好的身材的啊!

  不過也是,人家可是圖零部落最強戰士,這些熱量消耗應該算不上什麽──就在北宸這麽自我安慰的時候,對面的老兄已經吃掉了最後的一個,然後向後靠在沙發上,眼一閉──就這麽開始打起盹來了!

  吃完就睡,你不怕變成豬嗎?!你這樣讓那些每天頭懸樑錐刺骨努力減肥的少女情何以堪!!

  北宸一邊對著對面已經開始發出輕微打呼聲的人苦笑,一邊在服務員小姐微妙的笑容中遞出了那枚金幣結賬。

  “那個……葛籣佘先生,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她小聲提醒,但是對方顯然沒有聽到。

  “葛籣佘先生,已經很晚了哦?人家要打烊的。”

  還是紋絲不動。

  北宸只得站起身繞過桌子,伸出手來想要搖醒他──但葛籣佘已經先一步迅速出手擒住她手腕然後向下一拉抬腿壓住!

  “嗚哇?!”

  北宸尖叫了一聲,等她回神的時候自己已經莫名其妙地被他壓在了沙發上──而撐在上方禁錮住她的男人──竟然還半閉著眼!

  “呀啊啊啊啊啊──客人,這裏是公共場所──”

  服務員小姐拿沒什麽誠意的語氣曖昧地尖叫了一聲,一邊捂住了眼睛一邊露出了一條手指縫拼命地偷看起來。

  北宸額頭的青筋跳了一跳。

  “葛籣佘!!”

  “煩死了!”

  狂犬的眼總算是睜大了一些,看著被自己壓在沙發中的北宸,盯了十幾秒之後突然“嗯”了一聲,點點頭。

  “安產型。”

  “安產型你個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北宸一下子頭髮倒豎在沙發中張牙舞爪地掙扎起來,就算是葛籣佘也被她的炸毛(?)給弄得嚇了一跳,然後放開了她──她一下子跳了出來然後蹬蹬蹬後退幾步,瞪著對方呼哧呼哧直喘氣。

  但葛籣佘顯然沒理解她為什麽會抓狂,人影一閃到了她身後,就這麽臉不變色心不跳地在眾目睽睽之下摸了一把她的屁屁,然後一臉不耐煩地回瞪了她一眼。

  “確實是安產型,你吱呀吱呀叫什麽。”

  “你才安產你全家都安產!!”

  “我全家確實都安產,怎麽了。”

  “我&*%……%%¥¥)(*&……!!!!!……你,你你!你還我屁股!!!────不對!你還我屁股的清白!!……不對不對!你還我清白的屁股!!”

  店裏的所有人一臉同情地看著徹底失去理智的北宸對著葛籣佘捶胸頓足五光十色(?),但是後者顯然對她的怒火不明所以還很厭煩,於是直接上前對她肚子輕輕來了一拳──雖然是輕輕一拳,卻差點把她剛吃下去的點心給毆了出來,痛得她立即噤聲捂著肚子直冒冷汗。

  “喂喂這樣不好吧?”其中一個看熱鬧的蛋糕師傅小聲開口了,“怎麽對女朋友這麽粗魯啊。”

  “對啊對啊,這一拳下去,說不定她肚子裏小孩就沒咯?”

  “哦?”狂犬低頭看著蹲在地上的北宸,“你有小孩了?”

  “……怎麽可能啊喂!……嘔嘔嘔嘔嘔……好噁心……要吐了……”

  狂犬對著剛才說話的蛋糕師傅流了一滴汗:“……要生了?”

  “有哪個人類可以把小孩吐出來的啊啊啊啊啊!!!!”

  “算了流產就流產,實在不行我賠你一個。”

  “鬼才要你賠啊!還有不要露出這種被硬逼著吃隔夜飯的表情啊!我又不是沒人要的過期酸牛奶!”

  “煩死了!懷孕吃什麽蛋糕!”

  “就說我什麽時候懷孕了啊啊啊啊啊!!!!!!”

  “囉嗦!”

  不善言辭的狂犬徹底沒耐心了,把北宸蜷在地上的身子像是扛米袋一樣抗在肩膀上,大搖大擺地在蛋糕店眾服務員神奇的目光中走出了店門──然後在北宸一路哭笑不得地抗議聲中把她扛回旅店。

  向影首先迎了上來:

  “主人,這麽快就回──咦,怎麽了,臉上好難看──”

  葛籣佘馬上搶白:

  “流產了,不是我的錯。”

  “你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你這絕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話說我就說我才沒有──”

  “你說什麽?!小泥鰍她?!”

  “不可能,就小泥鰍那前平後板的身材除了我們才不可能有人要她呢!”

  “主人……是我沒有照顧好你!!你放心我這就去找那個負心漢──”

  “你們別真的相信啊!負心漢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啦!”

  “嗯,北宸肚子裏的是酸性流體物質以及部分排泄物,沒有其他生命活動跡象。”

  “……阿特拉斯……淑女的肚子就算有排泄物也不要說出來啊啊啊啊……”

  北宸氣急敗壞地從葛籣佘肩膀上跳了下來,沒好氣地恨了他一眼,然後轉頭安撫自家戰器和阿特拉斯。

  “總之,我們撲了個空就回來了。……好累。”

  雖然沒有打架但是卻比打架更讓人身心疲倦!!

  北宸囧著臉後退了幾步:

  “我去再定一個房間。”

  葛籣佘轉頭看她一眼,然後點點頭:“記在霞血賬上。”

  “哦,好──等等,你說什麽?!霞血?!”

  包括北宸在內,所有人的神色立即嚴肅起來了──向影和雙子都知道北宸為什麽會來到這個世界。

  始作俑者消失了這麽長時間,總算是主動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了嗎?

  “葛籣佘,請你詳細說一下怎麽回事好嗎?你認識霞血?”

  “不認識,昨天才第一次見面。”

  “那為什麽──?”

  “他和我打賭,我輸了,所以完成他要求辦的事。”

  “他要求辦的事……?”

  “你。他讓我替你特訓。”

  “……”

  北宸突然沈默了下來,而向影的臉色則一下子變得慘白,一邊的雙子不約而同遞過去了個擔憂的眼神。

  “霞血這是什麽意思?想讓小泥鰍的實力在段時間有飛躍提升嗎?”

  “看樣子他很希望她能勝出比賽啊,竟然給狂犬設套讓他來幫助小泥鰍提升能力。”

  雙子越是說,向影的臉色越是難看,到了後面更是直接低下了頭,雙拳握得格格直響。

  北宸發現了他的異狀,擔憂地拉住了他的手掰開了他緊握的五指:

  “向影,你怎麽了?”

  “……不,沒什麽,主人。”

  “不可能!有什麽事不能和我說的嗎?”

  “……”

  向影不說話,只是垂下眼簾,緊緊地咬緊嘴唇。

  “北宸,有個問題我來替笨蛋影問。”

  黑禍罕見地叫了她名字,雙手輕輕按在她肩膀上:“如果向影和霞血之間只能選一個,你會選誰?”

  “當然是向影,霞血我又不熟。”北宸毫不猶豫地這麽回答,然後又有些奇怪地反問:“為什麽黑禍你會這麽問?”

  向影的臉色變好了一點,看向但是眼神卻更為複雜。

  “是這樣的。”素劫歎了口氣,戳戳向影的肩膀,“一個人類簽兩把同種類的戰器,對他們來說是極大的侮辱,這是人和戰器之間最大的忌諱,向影和霞血都是長劍類的,所以他們兩個之間,你只能選一個。”

  “原來如此。”

  怪不得向影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這麽差,霞血如此看好北宸,讓他開始擔憂自己被拋棄了吧──畢竟兩人之間的實力差,相差太遠了。

  看著向影的臉,北宸思考了一會,然後想通了似的拍了一下手,轉頭看向葛籣佘。

  “對不起,房間我可以幫你定,畢竟你是有恩於我的族人,但特訓就免了,我承認你很強,也很期待你的指點,但既然這之中有霞血插手──為了向影,這份恩情我不能收。”

  向影猛地抬頭:“主人!這是──”

  葛籣佘疑惑地皺了皺眉:

  “你不想變強?”

  “想!我會用另外的方法訓練自己的!所以,請你回去告訴霞血,這份情誼很抱歉,我無法接收,如果我接受了你的特訓,就等於我承認我想得到霞血的契約權,這是變相侮辱我家戰器──我絕對不會這麽做。”

  “……好。”

  出乎意料,葛籣佘很輕易地答應了,還外加滿意地點了下頭。

  “雖然是假冒的,但你確實有圖零戰士的自覺,很好。”

  “……咦?”

  葛籣佘卻不回答,只是直接轉身跑去一邊的沙發打盹了。

  北宸歎了口氣,安撫似的拉了一下向影的手,還來對方一陣苦笑。

  “主人,你這麽重視我,我當然很開心,但是你要知道,霞血的戰鬥力──根本不是我能比的啊。”

  “嗯,我知道。”

  北宸點點頭。

  “所以我才不想要。不說你的問題,就算我身邊沒有長劍我也不會要的。力量越大責任越大,如果霞血在我身邊,那我光是應付各路撲過來心懷不軌的家夥就要心力交瘁了,而戰鬥……更是因為力量太過強大而束手束腳,因為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造成無法收拾的局面呢。”

  她邊說邊用力搖搖頭。

  “我不是那個可以駕馭霞血的人,就別自不量力地搶著去吃天鵝肉了。更何況,我身邊的戰器,對我來說,都是沒人可以替代的,哪怕是同類型也完全不行。”

  “主人……”

  向影輕歎一聲,嘴角勉強地勾了一下。黑禍和素劫也沒開口勸說──他們知道,無論說什麽都很蒼白,身為成長率極高的極品燁月種,他們是無法理解素質平平而又遲遲難以晉級的向影的心情的。

  “好了好了,很晚了,大家都該休息了──咦?”

  北宸突然轉頭四顧。

  “笑罌呢?”

  “哦,他啊,在隔壁,似乎是在整理什麽圖紙?要去叫他嗎?”

  “不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伸了個懶腰,北宸邁開腳步準備去盥洗室──

  “主人!”

  向影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主人──我會想辦法變強的。一定──用什麽辦法都好,我會……想辦法變強的!”

  “安啦,讓你變強是我的工作啊,你別死腦筋了。”

  北宸走回來安撫似的拍拍向影的肩,直到後者對她露出了釋然的笑容之後,她才松了口氣似的轉身走進了盥洗室。

  而就在她轉身後的一秒,向影望著她的背影,眼裏閃過了一抹帶著狠絕的堅定之色。

  這一細節自然沒有被雙子漏掉,但他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枚不安的種子就此種下,因為他們沒有立場干涉──也不能干涉。

  一邊的阿特拉斯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對空氣中的壓抑有些莫名地歪了一下頭,然後轉身對著盥洗室走了過去。

  “喂那邊那個,你給我站住!”

  “死尾巴想偷看!門都沒有!!”

  “對啊,要偷看那也得征得主人同意才行!”

  “我說沒人會同意那種東西的吧……”

  氣氛在阿特拉斯無意的行動中有所升溫,在幾人拉拉扯扯互相開玩笑的時候,一邊的沙發上,狂犬葛籣佘睜開眼對著向影的方向,投去了一道毫無感情的視線。

  

第二十七章 盛宴由強者揭幕

  葛籣佘在北宸的旅店住下的當晚,淩霜回來了,他身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隨意走動已經沒有問題──同時,他給北宸幾人帶來了幾個情報:其一,最近越來越多的參賽者遭到了偷襲,丟失的刻印靈晶越來越多了。

  其二,赫陽國的參賽隊伍已經到達了首都,據說第二、第三皇子都在隊中。

  魯伊和雷狄斯都來了嗎──北宸心中一暖,湧起了幾分興奮和雀躍,但她也知道現在不是去找他們的時候。

  次日,離武鬥大會正式開幕還有六天,葛籣佘的小柴犬出現在了旅館門口。──北宸哭笑不得地把它抱去了葛籣佘的房間,但他只是抓住它往床底下一塞,又繼續打盹了──只不過徹底閉上眼之前,他再追問了一句:

  “要我幫忙特訓嗎。和霞血無關。”

  北宸卻還是執拗地搖搖頭──她固執起來簡直和牛一樣強。

  “謝謝你,葛籣佘,不過我可是單方面把你認作勁敵的,讓勁敵來替自己特訓,太丟臉了吧。”

  葛籣佘聞言睜開了眼,目光中隱隱閃過了帶著興味的笑意。

  “那好,賽場上見。”

  “嗯,下一次,絕對不會像前次這樣丟臉了!”

  也就在她離開狂犬的房間之後,笑罌帶著柔美的微笑湊了上來,手裏捧著一小疊紙,上面密密麻麻地羅列了各種各樣可怕的高強度特訓內容,還有一張規劃詳細的作息表格──不光是她,連向影和雙子也有許許多多戰器的訓練任務。

  “魔、魔鬼教練──”

  看著那疊紙,北宸抱著頭低聲叫了起來。

  “……我只是給個參考,做不做由你哦。以你現在的實力,拿個前一百或許可以。”

  “才前一百!?”

  “前一百你就該偷笑了!”笑罌翻了個白眼,“這可是聚集全世界武者的武鬥大會啊!”

  “呃……”

  “怎麽樣,做不做?”

  北宸再次看了看那疊訓練計畫,最後吞了口唾沫,用視死如歸的表情大吼一聲:

  “做!”

  笑罌露出了有點危險的笑容,而一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淩霜,則是靠在牆上輕聲哼了一句:

  “很有決心啊老姐,那我也來幫忙特訓好了,不會讓你摸丁點兒魚的哦。”

  “……”

  六天後,王都格魯貝西亞。

  市中心最大的鬥技場,內外都已人聲鼎沸,百米高的鬥技場週邊,不少靈武司聚成堆私語著什麽,看熱鬧的百姓們在售票處排成了長隊,各種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其間還能見到各種各樣統一服裝的參賽小隊,這些基本是來自較大勢力的代表者,比如赫陽國代表隊就穿著深藍色的疑似騎士裝的隊服。

  也有一些單獨行動的靈武司,既沒有旅伴也不參加任何參賽隊伍,不釋放任何氣焰、身邊跟著兩到三個戰器,隱沒在人群之中──但還是有些眼尖的老資格靈武司將他們認了出來,這些,多半是實力在聖靈武司之上,已經有了獨當一面的出色實力的獨行俠。

  比如其中一人──

  這個人,在走進參賽者的初選排隊隊伍時,就有不少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有著高大健碩的身軀,身穿黑色的硬布衣,上面是亞銀色的輕鎧,淺灰色的沖天發和一對狹長兇悍的狼眼,雙唇禁欲似的緊抿,雖然氣溫挺高,但全身上下除了臉部包得嚴嚴實實,也不見他出一點汗。

  他身後跟著的是兩個體格和外貌都反差極大的戰器,其中一個比主人還要高上一分,一頭火紅色張揚的長髮,全身上下充滿了衝擊力和力量感,另一個卻是個瘦小的少年,偏暗的膚色外加一頭淺紫色的短髮,容貌秀氣,但眼中的目光卻總是淩厲冷淡甚至隱約帶著幾分嘲笑。

  “是‘鉤命銀月’……是他沒錯!”

  人群輕微地騷動起來,不少人看過去的目光,帶上了幾分擔憂和敵意。

  但,處於視線中心的辜銀岳,以及戰器朧雲和那羅迦──卻對此無動於衷,像是早已習慣了接受注視。

  隊伍前進得很快,沒過多久,辜銀嶽就已經走到了參賽者專用的服務台前,工作人員接過了他手中的刻印靈晶,將他的參賽編號記上,然後在手中一張表格的某一欄點了點,遞過去了一個寫上編號的腕圈:

  “你是今天第五組,時間是下午一時到二時,過期未參賽便視為棄權。”

  “嗯。”

  辜銀岳冷聲一點頭,接過腕圈戴上,對著身後的戰器打了個手勢,走向了另一邊平民排隊的隊伍。

  “死和尚,你準備買票觀戰嗎?”

  朧雲跟在他身後詢問道,

  “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怎麽說也該先休息一會吧,最重要的──我們不是應該想辦法聯絡到小宸嗎?!”

  辜銀嶽頭也不回:

  “觀戰不是最快的找她的方法嗎。”

  朧雲一下子歪了嘴:“你該不會是準備把今天所有的票都買下來然後從頭看到尾吧?!”

  “不行?”

 

  “……”

  朧雲無話可說了,一邊的那羅迦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死和尚的脾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忍著吧。”

  由於參賽者太多,就算已經有了兩場預選賽,初賽的規模依舊很大。

  以一小時為一組,每組兩百人為單位,參賽者被分在這些組中,採取擂臺式自由淘汰法,每場五分鍾,勝十場過關,敗三場淘汰,一小時時間到未勝十場也算淘汰,對戰採取一對一的方式,可以自由挑戰,但擂臺上的戰士超過一分鍾(里爾)無人挑戰的話,則由監督的裁判負責隨機決定下一個對手。

  參賽者最多允許帶三個戰器上場,禁止使用靈晶,禁止使用戰器之外的攻擊道具和毒,戰器在開始信號前禁止戰器化,因誤傷致死舉辦方不予負責,但嚴禁對已經認輸、告敗、求饒的對手進行單方面的追擊。

  一天這樣的規模初賽有八場,需要持續三天初賽才能告一段落,辜銀嶽琢磨了一會,決定先買下當天的票再做決定。

  由於到場時間比較早,三人剛巧趕上了武鬥大會的開幕式,競技場中心巨大的擂臺上,一批又一批藝人和歌手輪換著上下場為大會增添氣氛,場面又宏大又熱鬧,開幕式尾聲的時候,拉提亞王國有名的歌姬塞萊娜出場,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以清亮的天籟般的歌聲唱了一首悅耳而又有力的戰歌。

  就在會場的氣氛因此到達頂點的時候,賽場的最高貴賓席──一個單獨隔開的高臺上,拉提亞的國王帶著一個男人出現在眾人的眼中。

  歡呼聲夾帶著各種激烈和灼熱的意變得更加瘋狂甚至有些聲嘶力竭,甚至連國王都發現了這歡呼聲並非沖著自己而來,而是沖著身邊的男人而去的。

  但國王卻並未因此動怒,只是了然地摸摸下巴上的絡腮胡,對著男人笑了一下──後者對他輕輕點頭,禮貌但全無謙卑之意地回了一個更具王者風範的微笑。

  他上前一步,走到高臺前端,俯視著對著自己歡呼的觀眾。

  然後,嘴角帶著凜冽傲然的微笑,他伸手平舉,輕輕向下一壓──僅僅是這一個動作,全場立即安靜了下來。

  “沒想到過了這麽些年,賣我面子的人,只多不少嘛。我只是個傳說,這麽迷戀我是做什麽?”

  從男人口中大聲說出的,並非是什麽嚴肅的官方書面用語,而是一句像極了拉家常閒聊的話,這句話一出,全場發出了低低的騷動和哄笑聲。

  “既然迷戀了也就由著你們,大家都是來看打架的,破壞氣氛的規定呀事項呀,我就不說了,但我不說不代表你們可以不知道,想拿這個做藉口玩些小動作的人,最好給我省了這條心,手中的參賽手冊觀眾手冊,都給我認真去看了,可以吧!?”

  以帶著調侃卻又威壓感十足的語氣,說出了讓人覺得對方並沒有那麽高高在上無法直視的話語──話音剛落,場上就有人大著膽子嚷了一聲“遵命”,緊接著四周也出現了此起彼伏的接應的吼聲。

  “好!”男人大笑了一聲對腳下的眾人點點頭。

  “雖然我是個傳說,但畢竟也只是屬於過去的傳說,而未來的傳說,靠我一個人大概是不行,所以我把這個機會平均地丟給所有準備參賽的人,你們之中任何一個,都有可能成為譜寫未來的傳說的人。”

  他說著,對著所有人用力地一揮手,微風帶動那黑色的碎發輕微飛舞,一對金色的雙眼中閃現的,是如同高貴的黑豹一般的──自信倡狂卻不會給人絲毫不快感的目光。

  ──那是王者的目光。

  “夥計們,把自己的力量展示給我看吧!爬到頂點的人,我把我的力量全數交給你!!

  你要當救世主,我就幫你劈碎頭頂的月亮,你要當魔王,我就幫你橫掃一切生靈;你若是閑雲野鶴的隱士,要我陪你風花雪月也完全沒有問題──啊、當然前提是女的;”

  男人說到這裏,場上爆發出了善意的哄笑聲,但下一秒,男人一斂閒散的神色,露出了充滿戰意的霸道笑容。

  “而、你若是壯志淩雲的野心家,一個月內你可以走到多遠,──我就幫你把你的旗幟插上哪里的土地!讓你所圈定的土地中的民眾為你勞作!受你制約!尊你為王──歌頌你名!!”

  哄────

  整個會場,爆發出了震天動地的歡呼聲,幾乎所有人都從座位上站起,對著高臺上的男人發出了狂熱的吼聲。

  塞那加德自古以來,戰器總是作為人類的附屬種族,處於尷尬而又被動的地位,然而,經過時間的洗禮,經過絕對力量所訴說的傳聞和歷史,也有幾個站在世界頂點的戰器,跳脫出了種族的範疇,在這崇武的世界,享受絕對的狂熱、憧憬和崇拜。

  ──他們,被叫做帝王級戰器。

  而男人則是其中之一,更是在這世界僅有十幾位的帝王級戰器中,綜合戰鬥力排行第一的存在。

  現在,全場已經陷入了狂熱,有人面帶教徒般的紅光,發瘋似的喊起了他的名字。

  霞血!

  霞血!!

  ──霞血!!!

  魔裝劍·霞血·九耀·星脈種,面帶王者的微笑,讓這狂熱持續了一分鍾,然後伸手將全場的噪音壓下。

  然後他後退幾步,回到國王的身邊,對他點點頭。

  國王哈哈笑了一聲,走到了高臺邊,伸出權杖對著天空一指,蒼勁、低沈、有力的聲音在競技場上空飄蕩開來。

  “我宣佈,拉提亞王國,世界級靈武司格鬥大會──正式開始!”

  觀眾們再次歡呼,而站在國王身後的霞血,卻對著場下某個角落投去了意味深長的短暫一瞥,嘴角也興味地鉤了起來。

  “站到我眼前來吧──向北宸。”

  用極低的聲音,他輕輕說道。

  “霞血閣下?”

  宣佈開賽之後,接下去的事宜就是賽場工作人員們的安排了,國王走到霞血身邊,有些奇怪地看著霞血那看上去心情不錯的臉。

  “不,沒什麽,請不用在意。請允許我稍稍離席一會,可以嗎。”

  “噢噢,那當然,請。”

  霞血對著國王行了個簡單的貴族禮,然後轉身離開了高臺。

  “嗯,去查一下她在哪一組好了。”

  另一邊,比賽正式開始之後,方才才降溫的狂熱的氣氛,直接又升到了最高點。

  辜銀嶽坐在位置不錯的前方席位,面無表情地看著下方的競技場(為了比賽效率,分成了幾個小擂臺)中某個擂臺的戰況:

  一個人打敗了三個,然後被上來第四個打敗,第四個被第五個打敗,而第五個又被重新挑戰的第一個打敗,接著第一個又被第七個打敗──

  跌宕而混亂的擂臺賽,持續進行著,由於之前已經有兩場預選,現在上場的戰士們並沒有出現素質太過低下倒人胃口的局面,比賽雖算不上特別精彩,但還是很有看頭,朧雲在一邊偶爾興奮地嚷幾句,那羅迦則是毫不留情地挑著每個上場戰士的刺,只有辜銀嶽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但雙眼卻沒有放過場上任何一個細節。

  第一組對戰結束了,一共十一人勝出了比賽。

  整理賽場的十分鍾過去之後,辜銀嶽也睜開了閉著的雙眼(似乎是在閉幕養神)繼續平靜地觀看比賽,──其實就算是方才霞血出現的時候,他的情緒也並未出現多大的波動──那種粗淺的欲望根本左右不了他。

  但是,就是這樣冷淡而禁欲的辜銀嶽,在看到第三組比賽的時候,雙目突然射出了異樣的神采,而氣息中也帶上了明顯的喜悅。

  “啊、那個──!”

  朧雲壓低聲音指著擂臺,高興地輕叫了一聲。

  “嘿,那女人──”

  那羅迦也眯起眼緊盯著擂臺,嘴角勾了起來。

  競技場中其中一個擂臺上,站著一個一身白衣、金髮及腰,頭戴鐵盔的少女,她的雙臂上緊扣著半臂長的銳利鉤爪,手中握著一柄白色的長劍,但她沒有用手中任何一個戰器,只是對著攻來的敵人輕輕一個下蹲,然後修長的雙腿架開了對方握著戰器的手,對準胸口猛地一踢!

  碰!

  幾秒間,對方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已經握著戰器,呆頭呆腦地摔下了擂臺。

  緊接著又有一個挑戰者爬上了擂臺,比賽一開始就對準了她張開了手中的長弓──但比他張弓速度更快的,是少女疾沖的身影!

  碰!

  還沒來得及把箭矢射出去,第二個挑戰者也被巨大的踢力踢下了舞臺!

  台下的靈武司們輕微地騷動起來:這個女孩在一分鍾內連勝兩場!

  馬上有人不服氣似的跳上了擂臺,上去就手持重劍對著她一頓狠劈──但她只是持劍輕描淡寫地順開了攻擊,緊接著找准了不到一秒的空隙,側身小跳一步,對準對方的側腰一個用力的橫掃,緊接著追加了幾個膝肘攻擊!

  伴隨著慘叫,第三個人狼狽地滾下了舞臺。

  “那女人,長進很大啊。看樣子我們這邊的訓練沒有白費。”

  那羅迦罕見地說出了讚揚之詞,一邊的朧雲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

  “小宸這段日子一定是拼了命在訓練啊,這樣想想,我們在黑沼受的折騰也沒什麽了,你說對吧,死和尚?”

  辜銀嶽沒有說話,但嘴角卻帶上了笑紋,雙眼緊盯著擂臺上北宸的身影,輕輕點了點頭。

  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

  第十二個、第十五個、第十八個。

  十分鍾過去,二十分鍾過去,落敗者越來越多,但身穿白衣的少女卻依然穩穩地站在擂臺之上。

  競技場中其他幾個擂臺已經有許多人上上下下來回過了,而只有這個擂臺,少女自從上去之後就再沒下來。

  很快,這個擂臺吸引了觀眾們的注意。

  少女已經打敗將近二十人,但幾乎沒有消耗什麽體力,雖然戰器在手,但除了格擋的時候也幾乎不怎麽使用──顯然是為了避免被過早發現自己的戰鬥方式而有所保留。

  而這麽多場戰鬥,觀戰著也多少看出了她的退敵風格。

  快。

  僅僅仰仗這一個字,巨斧、長劍、大錘、長弓、雙刀──她躲避開各種各樣的武器,然後尋找空隙,發動如同疾風迅雷般的反擊。

  沒有任何華麗的噱頭動作,沒有片刻的猶豫和迷茫,沒有任何可供判斷的行動前兆。

  簡單的踢、撞、打、擊──在數秒間,她化身成白色的殘影飄忽不定地遊走在敵人身側,然後找准對方的破綻,用最小的消耗,給予最大的傷害。

  修長的雙腿在空中劃出漂亮迅敏而刁鑽的弧線,白色的衣襟在勁風中翻飛,金色的長髮順著氣流淩空飄起,頭盔下精緻的雙唇因輕抿,帶上了充滿戰意的興奮笑紋──擂臺上的少女,將瘦小和有力、將優雅與野蠻、將質樸與奢華,奇妙地結合到了一起。

  人們這才發現,原來不依賴戰器,人也可以有著如此原始而又美麗的戰鬥身姿。

  “萬般皆催,唯快不破。”

  辜銀嶽在觀眾席中,輕聲念出了這句話。

  身為放棄速度而專攻力量的重戰士,願意說出這句話,那就是對戰鬥之人的最大肯定。

  第二十五個,第二十九個,第三十三個。

  落敗的人數繼續增加,而全場觀眾的目光,已經全數集中到了少女的身上──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能在她的攻擊下撐過三分鍾的,甚至隔壁擂臺也有幾個好戰的也轉移到了這邊,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速殺白影!”

  很快,觀眾席中有人替擂臺上的人影起上了代號,然後助威似的喊了一聲。

  “速殺白影?好名字!”

  朧雲聽到了之後豪放地大笑了一聲,然後拉大嗓門,對著擂臺上的人影大喊起來:

  “上啊!速殺白影!!”

  馬上,觀眾席上熱鬧起來了。

  “喂喂這邊這隊的人,你們太沒用了吧,白影小姐已經佔據擂臺超過45里爾了哦!”

  “就是就是!沒有男人去推倒她嗎?!”

  “速殺白影!保持啊!!我把賭金都押在你身上了哦!你可是我的財神!加油!”

  “速殺白影,上啊!讓他們知道女靈武司也有厲害的主!!”

  助威的,起哄的聲音此起彼伏,而她卻像是不受環境影響似的,保持著平靜的神色,繼續一個又一個將對方撂下擂臺。

  最終,在狂熱的氣氛中,直到比賽最後,這個擂臺上站著的,依舊是那位白衣少女。

  她站在擂臺上,胸口微微起伏,顯然是有些累了,但身上卻沒有大傷口,直到裁判宣佈她勝出比賽,她才如釋重負地放鬆了肩膀,跳下了擂臺,在周圍的人帶著不甘、憤恨──但更多是欽佩和崇敬──的眼神中,向著出口走去。

  哦哦哦哦哦──

  像是見證了新的強者誕生似的(也有可能是因為賭錢贏了),觀眾席發出了亢奮的吼聲,歡送勝者的離去。

  婭修·圖零──速殺之白影,一戰成名。

  

第二十八章 齊人不福

  婭修·圖零的那場振奮人心的比賽過去之後,緊接著下午又來了場面極其相似的一場,只不過,這次擂臺上的人換成了辜銀嶽。

  和辜銀嶽抱著同樣心思也買票觀戰的北宸,此時也與當時的辜銀嶽一樣,以帶著自豪的興奮之情在觀眾席上緊盯著他瀟灑的戰鬥身影。

  辜銀嶽拿朧雲的劍柄底端敲飛一個大漢的時候,北宸也在觀眾席上和黑禍和素劫一起哇哇地歡呼起來,全然不知自己已經落入周圍好些觀眾的眼中──有些人也是連看了好幾場,此時已經認出了北宸就是上午第三場的黑馬“速殺白影”婭修。

  當然,她也不知道,她已經成了地下賭局在此次大賽的重點押注對象之一。

  “呵呵。”

  北宸和雙子在興奮地歡呼著替辜銀嶽助威,而一邊相對冷靜的向影則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輕笑聲──他四處一看,發現在他們座位前一排的左側,有一個男人正抬頭看著他們幾人,嘴角含笑。

  向影看到他的面貌之後立即一陣頭皮發麻,輕輕拉了拉北宸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看過去。

  “向影,怎──啊!”

  她這才注意到側前方有一個男人正微笑著抬頭看著她。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男人戴著遮住上半邊臉的鬼面具。

  腦海裏立即回想起了鈴迪爾說過的話:──碰到戴著鬼面具的男人的話,什麽都別管,跑就是了,當然也絕對不能得罪他。

  但問題是,現在這種情況要怎麽脫身啊。四周都是沸騰的觀眾,如果現在溜走,不是擺明不給這個鬼面男面子嗎?──更何況辜銀嶽的比賽還沒有完。

  她只能硬著頭皮對鬼面男扯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

  鬼麵點點頭,表示接受了她的招呼,

  “原來婭修小姐是如此活潑之人呢,倒是叫我意外了。”

  北宸皺了一下眉(當然,由於戴著頭盔對方是看不到的):

  “……請問您是?”

  “蘇末。”

  “哦,呃,……蘇末先生您好。”

  鬼面愣了一下──聽到自己的名字,她的反應竟然只有這樣?有趣──難不成她不知道戴著鬼面名叫蘇末的人代表什麽嗎?

  直覺告訴北宸,還是別主動開口說話比較好,見蘇末不說話,她便將視線移去了擂臺,但蘇末顯然不會讓她得逞:

  “我很有興趣和婭修小姐做個朋友,不知您是否願意賞臉?”

  北宸嚇得瞬間靠上了椅背,吞了口唾沫。

  “……做你的朋友不需要被拖進奇怪的渾水嗎?”

  鬼面再次一愣,緊接著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那當然是要的。”

  “呃那還是算──”

  “但是得罪我的話你進的就不是渾水,而是血水了呢。”

  “……”

  那你還問我的意願幹什麽!北宸仗著戴著頭盔拼命翻白眼。

  “蘇末先生,為什麽要找上我?”

  “嗯,很多原因呢。不過我建議你擅自理解成我對你一見鍾情,這樣對你的心理健康比較有保證。”

  “你……你看上我哪點啊!要說戰鬥力,比我強的也有很多啊!”北宸無奈又脫力地喃喃開口,心裏還加了一句:

  你中意什麽,我改還不成嗎!

  鬼面卻不回答,只是從袖子中拿出一張卡片甩進北宸手中。

  “剛才是開玩笑的,我對為難可愛的女孩沒有興趣。不過明天晚上我舉辦的晚宴,希望你能參加。”

  鴻門宴三個字立即化成粗粗的立體3D字造型砸在北宸頭上,但她又不敢當面拒絕。

  “呃……嗯,有時間的話我會來的。”

  “禮服我會派人送到你手上,我很期待看見你穿我們悠禹禮服的樣子呢。”

  “……”

  這家夥,根本沒聽人說話吧!

  接著,下半場的比賽,北宸也沒了歡呼的心思,如坐針氈地和自家戰器盼著時間早點過去,比賽一結束,她就草草地和蘇末打了個招呼,然後拉著戰器一溜煙跑了。望著她的背影,蘇末的鬼面下的雙瞳閃過了一道略帶深意的眼神。

  走到參賽人員休息區的時候,她砰砰亂跳的心才平靜下來──看上去對方似乎沒有立即找麻煩的樣子。

  “小──嗚噗啊!!!”

  耳熟的聲音在附近響起,朧雲一臉興奮地沖過來,但名字還沒喊出口就被那羅迦一擊踢中肚子蹲了下去。

  “婭修,又見面了。”那羅迦雖然眼神裏也帶著幾分興奮,但嘴上卻還是彆扭得很,“一段時間不見,似乎胖了不少?”

  “啊?!”

  身為女孩,北宸當然也非常注意自己的身材問題,聽到那羅迦這麽說她立即驚恐地看看自己的雙手,然後再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我……我胖了?!”

  向影安撫似的拍拍北宸的肩:

  “不可能,主人怎麽會胖呢,最多是密度增加體積變大而已!那是材質升級罷了!”

  “向影那就是戰器範疇的變胖吧……”

  “放心小泥鰍,我們剛才還量過,你只是三圍有長進而已。”

  “對啊對啊,對我們雙方都是好事哦!”

  “黑禍和素劫,你們是用什麽東西量的啊!?”

  “別聽這小子胡說啦。”剛才差點叫出北宸真名的朧雲也掛著心虛的笑容湊上來,“看上去結識了很多,分開之前你身上還有些普通人的贅肉,現在可是完全的戰士的身體了哦,不錯不錯!要知道這樣的女人磨刃的時候才更夠勁嗚啊!!!”

  朧雲話沒說完,辜銀嶽又一拳砸在他腦袋上。

  “朧雲,一個月不許與女性磨刃,這是命令。”

  “等等死和尚!?這懲罰也太慘了吧!我們已經在黑沼過了這麽久和尚生活了誒我可是生龍活虎的正常好青年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但是辜銀岳不理會朧雲的怪叫,只是用溫暖的眼神看向北宸,不說話。

  北宸也露出了笑容,兩人對視了幾秒之後突然同時出手!

  辜銀嶽猛地用手為刀砍了下來,而北宸則是側過身子對著他的頸部踢去!

  休息室瞬間安靜了下來,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辜銀嶽的手掌停留在北宸的脖子側面,而北宸的鞋底也對準了辜銀嶽的脖子,兩人維持著精妙而又樸實的攻擊動作幾秒後,突然不約而同地發出了高興的笑聲,收回了動作,然後像是久未蒙面的親人一樣,親熱而又乾淨地摟在一起。

  人群又騷動起來:原來“速殺白影”和“鉤命銀月”關係很好,看樣子讓他們在接下去的比賽中互相絆倒對方的可能性不大。

  “我回來了。”

  “嗯,辛苦了,辜銀岳先生。”

  “銀嶽就好。”

  北宸想了想,然後不好意思地小聲叫了一句“銀嶽”,還來對方滿意的點頭。

  “現在是什麽等級。”

  辜銀嶽摸摸懷中嬌小人影的頭頂,用低沈而又溫和的聲線問道。

  “不知道,好久沒測了。”

  “這裏就有。”

  他說著拉著北宸走去了休息室放著的水晶球邊,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幾道金色的光芒從球中竄出,在辜銀岳腳下編織成了異常複雜的圓陣圖案。

  “武司皇!!”

  有人難耐驚訝低聲叫了出來。

  連北宸也驚訝地望向辜銀嶽的側臉:分開的時候他還在聖靈武司的等級,現在竟然連升這麽多級變成武司皇了?!要知道,成為聖靈武司之後等級就很難升上去了啊!

  “好厲害啊……辜銀岳先生,看樣子我要追上你很難呢。”

  辜銀嶽卻搖搖頭。

  “測了再說。”

  北宸點點頭後也把手放了上去。

  向影抽了一口氣:

  “四級聖靈武司!!”

  “啊?”北宸愣愣地看著自己腳下的綠色圓陣,“不會搞錯吧……我也連升這麽多級啊。”

  雙子二人卻滿不在乎地撇嘴斜眼。

  “小泥鰍,你有什麽好驚訝的,從那家夥的變態地獄訓練裏出來,你沒直接升去武司皇我倒比較驚訝了。”

  “對啊對啊,你竟然能活下來,其實你不是小泥鰍是小蟑螂吧?”

  “……素劫,我咬你哦!”

  “咬吧咬吧!咬嘴我最歡迎了!”

  “……”

  哭笑不得地踩了素劫一腳,北宸對辜銀嶽三人點點頭。

  “入選初賽的戰士必須住在官方配給的房間,每一組比賽的前三名可以拿A級套間呢,辜……呃,銀嶽你要不要先去領房間?我隔壁的房間還空著呢。”

  “當然。”

  於是,兩人和他們的戰器便在眾人的目視下離開了休息室。

  走到參賽者住宿區的時候,北宸徑直把辜銀嶽拉到了A級套間所在的三樓,給守在樓道口的工作人員看了參賽者腕圈,守衛就把他們放了進去,然後北宸快步走上前,拎起某個房間門把上掛著的鑰匙塞進辜銀嶽手中:

  “先到先得,這樣我們就暫時是鄰居了哦!”

  看她興奮的樣子,辜銀嶽點點頭,露出了不易察覺的淡淡的寵溺的微笑。

  “我回來啦!!阿特拉斯、淩霜、笑罌!────咦。”

  走進門,不但淩霜正坐在笑罌對面和他討論著什麽,阿特拉斯站在房間角落當擺設,屋子裏還多了兩個人──亞曄、西風。

  亞曄不是和亞加德在一起嗎?還有西風……西風怎麽會在這裏出現啊!?

  見北宸帶著一堆人傻在了門口,雙子便一個推一個拉把她帶進屋子,辜銀嶽帶著兩個戰器跟上,然後順手關上了門。

  本來A級套間也算是很奢華的住處了,客廳連著臥房加起來也有一百多平米,但現在人一多,依舊顯得有些擁擠。

  “向北宸,看見我,沒有話想說?非得教訓一下才學乖嗎?!啊?!”

  見北宸還是呆著不說話,亞曄不快地皺了下眉頭,直接開口一吼,吼得北宸一個激靈,反射性地向一邊的辜銀嶽後頭一縮。

  辜銀嶽是沒有見過亞曄的,見北宸向他身邊躲突然間就起了奇怪的父性(?),伸出手護在她跟前。

  “誰?仇家嗎?”

  “啊?沒沒!”北宸見亞曄的眼睛都開始泛紅光了,立即拼命搖頭,“亞曄是我們的好朋友啦!你不在的時候是他一直在關照我們到呢,人很好的!!亞曄、西風好久不見了──呃,亞曄好像也沒多久……”

  西風看了一眼北宸,北宸立即笑著對他點頭打招呼,結果人家看了一眼就一聲不吭地轉開了頭,弄得北宸十分尷尬。

  亞曄則一聲冷哼:

  “還知道打招呼啊,我允許在你別人後面呆著了嗎?!快給我死出來!”

  “對不起我錯了!!”

  北宸欲哭無淚地看著自己的身體直接無視大腦指令從辜銀嶽身後跳了出來,那沒用的樣子讓周圍人紛紛直抽嘴角。

  “北宸不用怕。”

  因為在室內的關係,阿特拉斯雖然遮掩了氣息,但恢復成了本來面貌,用帶著點討好的眼神湊到北宸跟前:

  “我幫你殺了他,成功率是.30%。”

  說完便面無表情地對著北宸搖起了尾巴,像是想要做事邀功一樣,臉上寫著“快來誇我快來誇我”。

  “不,不用了,亞曄是好人……真的!”

  阿特拉斯有點不解地晃了一下腦袋,轉頭看了亞曄一秒:

  “登徒子。”

  亞曄嘴角一抽:“小子,你欠揍啊?”

  “壞蛋,流氓,浪人,怪叔叔,死不要臉,有菊花沒黃瓜,鼻涕蟲。”

  紅眼一眯,亞曄臉上爆出了青筋,手一伸就喚出了鐮刀。

  “亞曄別生氣啊,阿特拉斯他沒有惡意的!!他只是不太會用詞(?)而已啦!”

  北宸慌忙伸出手拼命搖,一邊在腦內吐槽:我說阿特拉斯,你只是把資料庫裏讓人不愉快的詞一口氣收攏然後倒出來了而已吧!──不過吐槽歸吐槽,話還是得說。

  “他真的不是什麽壞家夥啦,這次去遺跡,還是他救了我的命呢!”

  這樣一說,眾人的目光立即轉移到她的身上來了。

  “遺跡,救命?”

  辜銀嶽在一邊低聲詢問,北宸則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臉。

  “嗯,靠近遺跡的時候,因為遺跡的關係和向影還有黑禍素劫分開了,落單的時候差點被一隻災皇捅成肉末來著,還好阿特拉斯感到了──說起來還真是巧呢。”

  “不是巧,是我感到北宸生命反應減弱,用了短距離傳送場,本來應該再過2提爾後到達的。”

  “這樣啊。真厲害真厲害。”

  北宸像是哄小孩一樣拍拍他的肩膀,事實證明阿特拉斯還是非常好哄的,北宸一誇他立即啪嗒啪嗒高興地甩起了尾巴:

  “那,發情……”

  “我拒絕!”

  “免談!”

  “去死!”

  “想得美!”

  “不行!”

  於是乎,北宸、向影、亞曄和雙子同時果斷吐槽,阿特拉斯的尾巴立即委屈地垂了下來。

  “呼。”

  亞曄總算是明白這個附身月使是怎樣的性格了,也就懶得和他計較。

  “不過為什麽你會認識這個附身月使啊,他是敵人吧?哦,還是說你真的決定兌現諾言和附身月使發展一下感情?我允許你這麽重口味了嗎?!快去自己母親面前對她道歉!”

  “不是啦!”北宸哭笑不得,“當時的場面……總之很混亂,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阿特拉斯幫了我很多忙的,沒他向影和黑禍素劫可能在維爾維斯就沒命了呢!”

  亞曄這才隱約想起向影似乎確實和自己說過他們受到一個人形附身月使幫忙的事。

  屋子裏冷了一下場,就在這時,朧雲上前一步,舉手:

  “不管怎麽說,這裏好像還是有些人互相不認識,不如大家先互相自我介紹一番吧?”

  見眾人不反對,朧雲豪放地笑了起來。

  “那好,就由我開始吧!我是斬馬巨劍·朧雲·八月·燁月種,這位是人稱‘鉤命銀月’的武司皇辜銀嶽──也就是小宸的紅顏知己外加保鏢是也~”

  紅顏知己幾個字一出,想著自我介紹沒她什麽事於是趁機喝水的北宸直接就一口水噴了出來,不少水沫沾在了不遠處的阿特拉斯身上,弄得他小狗甩毛一樣用力地搖起了那頭熒藍色的長髮。北宸一邊尷尬地替阿特拉斯擦著水,一邊哭笑不得地轉頭對朧雲大喊。

  “什麽紅顏知己,不要亂說!”

  “對啊,不要亂說。”

  辜銀嶽也小聲跟了一句,耳根發紅地瞪了朧雲一眼然後扭開頭去──那神態突然讓人想到了妙齡少女擰一下心上人然後投去一個“死樣~”的欲語還休的眼神的場面。

  忙著折騰阿特拉斯的北宸沒有看見,但是全場其他人都被辜銀嶽的神態不小地雷了一下:我說你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了,別真的和大姑娘一樣啊!

  “繼續吧。”

  大概是實在受不了自家主人和搭檔的丟臉樣,那羅迦在一邊雙手抱胸表情平淡地開口了。

  “弩炮·那羅迦·七痕·燁月種,辜銀嶽的長期簽約對象,題外說一句,我是正常戰器,品行優秀無不良嗜好,請千萬別把我和我身邊這兩個一個萬年發情一個萬年禁欲用過的女人除以二剛剛好無論是純情還是多情都很噁心的奇怪組合混為一談,謝謝。”

  “……”

  你確定你的毒舌是正常範疇內的東西嗎?!

  “……那羅迦,我好歹是你兄弟吧……”

  朧雲在一邊綠著臉咕噥了一句。

  “咳咳,”為了緩和氣氛,北宸乾笑著跳出來一步。“那我也自我介紹──”

  “你就不用了吧,”似乎淩霜和笑罌已經忙完了,淩霜抬起頭好笑地瞥了北宸一眼,“有誰不知道你的。這裏你不是中心嗎?”

  “對啊!”向影立即介面,“主人大家當然都知道,因為是女神嘛!”

  “不對,是小泥鰍啊。”

  黑禍和素劫互相看了一眼:

  “哦對,應該叫小蟑螂?”

  “喂你們越來越過分了!我真的咬你們哦!!”

  亞曄冷笑著歪了下嘴,“小烏龜才是吧,一有事就縮頭。”

  “啊,說起來,應該叫小壁虎!你沒看她爬牆的樣子,簡直和真的壁虎一樣!”

  “喂喂怎麽可以這麽說呢!”朧雲也加入了討論,“小宸這麽可愛,至少也要叫小豬嘛!”

  “你才小豬你全家都小豬!”

  “你們都錯了!!”

  向影一臉嚴肅,帶著痛心疾首的神色勸導眾人:

  “主人的本體是女神!女神會變身成泥鰍蟑螂烏龜很正常啊!其他那些,只不過是擬態罷了!”

  北宸頓時痛苦地捂住額頭:

  “向影,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似乎已經向著銀河外星系飛奔了啊……”

  “我說你們還打不打算介紹了啊?”

  淩霜在一邊悠哉地玩著北宸送他的手鏈,

  “都不說的話那我來,我是長槍·淩霜·五弦·燁月種,身份嘛……嗯,北宸的弟弟哦。”

  說著,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掃視了一圈眾人,然後突然用甜膩的口氣沖北宸喚了起來:

  “姐,我肚子餓了,晚上帶我去狩獵啊。”

  “誒?!啊……對不起,這幾天太忙,忘記了你的狩獵問題了,好好,晚上我幫你填飽肚子!”

  北宸被那一聲“姐”叫得骨頭都酥了,屁顛屁顛的跑到淩霜身邊摸摸他的頭,而後者則是故意把腦袋埋到她的肩上,以北宸看不見的角度對眾人投去了挑釁的視線:看吧看吧,還是我這個弟弟更容易撈便宜!

  “該死!!弟弟這個職業福利竟然這麽多嗎!!……好!!我來自我介紹,我是鉤爪·黑禍·六星·燁月種,小泥鰍的情夫!!”

  “鉤爪·素劫·六星·燁月種,小泥鰍的姘頭!”

  “情婦姘頭你們個鬼啊!!”

  北宸臉都綠了,但雙子卻完全不理會她,拉過呆在一邊的向影:

  “他是長劍·向影·五弦·量化種,小泥鰍的禁臠!”

  “……咦,主人,……原來你是這麽想的嗎?沒關係!只要是主人的命令就算是禁臠我也可以全力完成!”

  “……”

 

  北宸沒力氣吐槽了,徑直蹲到牆角重蘑菇去了。

  “北宸?”

  阿特拉斯拿尾巴戳戳她,再戳戳,……還是沒反應。

  “對了,小尾巴你也自我介紹一下嗎。”

  “哦,”阿特拉斯由於和向影雙子接觸過,對他們挺有好感,所以還是比較聽話,“我的名字是ATLAS//EX0073.116235,本批次的放逐者,認證碼為AUYHI WTNL KJOJA SLDK,規格為原初型改良版,版本號為……”

  “等等等等!你說這些完全沒用啦小尾巴,你該說說你和小泥鰍有什麽聯繫才是。”

  “哦。”阿特拉斯歪著頭思考了一會,紅色的眼睛一暗一亮,像是在搜索什麽,過了許久,他才像是找到了好辭彙一樣用力點點頭:

  “我生是北宸的人,死是北宸的鬼。”

  “……對不起你現在已經是鬼了啊喂。”

  “回眸一笑百媚生,從此君王不早朝。”

  “……你究竟在說什麽?”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風流你個鬼啊!不要哪個點擊率高就把哪個拿出來用啊!”

  一邊種蘑菇的北宸終於頭髮倒豎地跳了起來,結果被亞曄一把拎住。

  “該我了吧。我是吸血鐮·亞曄·六星·墮暗種。嗯……目前算是這丫頭的監護人吧。”

  黑禍在一邊添油加醋:“也就是俗稱奶爸的東西。”

  “黑禍你給我一邊磨爪去!──總之就是這樣。”

  聽到亞曄說是自己監護人,北宸突然覺得有點感動:雖然他從來都沒什麽好語氣,但他確實一直關照著自己啊。這次趕回來,大概也是不放心自己參賽的事所以來看看吧。

  “亞曄……”

  “幹什麽?”

  看到北宸正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著他,亞曄心情一陣舒爽。

  “我可以叫你爸爸嗎?”

  “……滾一邊種蘑菇去!!”

  於是北宸就被炸毛的亞曄再次丟回角落了。

  “看樣子接下來是我咯?”

  笑罌走到北宸旁邊滿面笑容低頭看著她。

  “嗯,我是長鞭·笑罌·七痕·量化種。……小宸撿回來的逃犯,嗯她為了保護我情願得罪一個可怕又巨大的地下組織呢我很感動哦。”

  說著還拼命對腳邊的蘑菇拋媚眼。

  屋子,一下子變得殺氣四溢寒氣陣陣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過,”笑罌收起了調笑的神色,眯起了眼睛環視了屋內眾人一圈。“既然她選擇收容我,我自然會還給比她付出要多幾倍的東西,這點你們可以放心。”

  這句話一出,那些排斥的氣氛才漸漸淡了下去,北宸也神色複雜地看了他幾眼。

  她其實至今有點不安,但這句話,她還是想要無條件地相信。

  “喂。”

  就在這時,無論北宸看過去幾次都遲遲不開口說話的西風,總算是平靜地開始說話了。

  “向北宸,在自我介紹之前,我覺得我有些話得和你說。”

  “……咦?呃,請說,西風。”

  “雖然我沒權利過問你的隱私,但你不覺得你的私生活過於混亂了嗎?”

  “誒?!誒誒誒?!”

  “向影和雙子暫且不說,辜銀嶽是人類我也暫且當你和他是在正常交往,但你現在看看,戰器,人類,墮暗種,附身月使,什麽類型你都要吃一口嗎?我知道你是年輕氣盛,但現在這麽瘋玩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呃……我不是……”

  “不是什麽?你敢說你和他們沒交情嗎?”

  “但是……我們之間不是那種!”

  “嗯,我知道,你是費因海姆人,在那邊的世界受慣了束縛來到這個性觀念相對外放的塞那加德自然會禁不住誘惑,不過也別玩過頭了。”

  “都說不是這樣了啦……”

  “而且向影這麽忠厚你竟然把他當做禁臠,真是讓我有點失望。”

  “……怎麽可能啦那是開玩笑的!西風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

  西風上下看了北宸一眼:

  “果然人不可貌相。”

  “……”

  於是北宸鬱悶地趴在了地上做“orz”狀。

  “不過還好,雖然你留戀床第之事,至少鍛煉沒有落下,現在應該是聖靈武司了吧。要是你把風花雪月的時間也用在鍛煉上,現在說不定已經是武司皇了。”

  “呀我真的沒有留戀什麽床第之事啦真的請相信我。”

  “嗯,總算還不是朽木,我會經常檢查監督,糾正你那不檢點的生活作風,如果你改掉了這些惡習,我倒是可以維持那個承諾──你現在還沒有遠距離戰器吧。”

  “嗯,是這樣,但是……”

  “總之就是這樣。”西風說著從座椅中站起,環視一周。

  “我是魔裝狙擊槍·西風·七痕·星脈種,負責將在場被某妖女迷惑心智的各位救出苦海的風紀清掃者。”

  “就說不是這樣啦!”

  北宸委屈地跳了起來,

  “人家還是如假包換的黃花閨女!!不要毀人清譽!!”

  此話一出,房間迅速安靜下來,無數道視線刷刷刷紮在了她身上。

  北宸的連這下由綠變紫了:我究竟說了什麽鬼話啊啊啊啊啊!!

  她哭喪著臉後退了幾步:

  “我要出去反省一下自己的人生,你們自便。”

  然後就掩面淚奔而去了。

  誰說被帥哥包圍就是好的!一點都不好!都要變成蘑菇了啊!──悲催的北宸在走道工作人員詫異的眼神中蹲在角落散發著意義不明的黑氣。

  而房間裏依舊處於詭異的靜謐中,良久,黑禍首先笑出聲來。

  “嘿嘿嘿嘿……竟然還是個雛,老弟咱們運氣不錯!”

  “是啊是啊,咱們要更努力一把才行了老弟。”

  “不行,雙子兄,這是要由主人決定的!”

  “向影小弟啊,這麽被動可不行哦,小宸這麽膽小當然應該主動點啦!對吧死老頭!”

  “你、你在說什麽我不知道!”

  “哼,別打什麽歪主意,做什麽也得經過我這個監護人的同意!”

  “啊呀亞曄前輩,你該不會想要打著監護人的幌子來做些什麽吧?”

  “不過我說,笑罌你才是最危險的吧?!”

  “總之看誰能搶到頭籌,各憑本事吧!輸了誰都別怪誰哦!!”

  “嘿嘿……”

  “……呃……這個……”

  “哼……”

  “唔。”

  一時間,屋子內變得猥瑣萬分。

  “這是怎樣的骯髒啊。”那羅迦挖著耳朵。

  “淫亂。”西風雙手抱胸眯著眼批評。

  “你們都是大變態。”最後,阿特拉斯翹著尾巴尖做出了總結性評論,但過了幾秒,他又想到了什麽似的,歪了一下頭,追加了一句。

  “我也是變態。”

  “……”

  “……”

  “……”

  瞬間,全場安靜了。

  

第二十九章 賓來如山倒

  初選賽當天,下午除了亞加德之外,似乎所有的熟人全部齊聚在北宸的套間聊了整整四五小時,說得口乾舌燥,總算是把從北宸來到塞那加德之後的所有事都理了一遍,因此,雖然亞加德沒有到場,西風和辜銀嶽雖然心裏有些排斥,但還是接受了他這個大罪人,現在是他們的同伴的事實。

  說到西風,本來北宸是不打算告訴他關於赤月巫女的事的,但結果他卻主動說了他與雷狄斯已經知道了北宸的身份──順便瞟了辜銀嶽一眼。

  一想西風的性格,再一想雷狄斯在費因海姆時的態度,北宸決定不去在意了──至於雷狄斯這邊,他和魯伊似乎也在首都,找個不顯眼的機會和他們聚一下說清楚吧,雖然雷狄斯和自己有過節,但北宸覺得他不是那種會把她身份捅出來或者利用來做什麽事的人。

  當晚,本來是替淩霜狩獵的,結果一大堆人都吵著要去,結果首都北部的山脈一晚上哀鴻遍野慘叫連連,附身月使們被浩浩蕩蕩以北宸為首的暴力團夥炸得魂飛魄散死屍遍地,不光是淩霜吃飽後還晉了一級,連向影也終於在吃了這麽多星靈力後晉級了,兩人一起升為六星級別。

  北宸當下就高興地和向影抱成一團,結果西風立即以有礙風化為由拎著她的領子就把她從向影的懷中拽了出來,阿特拉斯想湊上去撒嬌也被西風一句‘你想過度依賴引導者?’給打回去了。

  好樣的!──黑禍和素劫一臉得瑟為西風助威,不過等他們發現自己一去占北宸便宜西風就直接一道細小的光子炮過來的時候,他們就不約而同雙雙變成晚娘臉了。

  西風你真是個好風紀委員!北宸雙眼發光崇拜地看著西風,而西風則匪夷所思:

  “怎麽,我在肅清你和身邊戰器的淫亂風氣,你反倒很開心?……原來你有被虐傾向嗎?這是心理病,建議你早點去找人類醫生救治。”

  於是北宸也變成晚娘臉了。

  亂七八糟的一晚上過去之後,是更亂七八糟的第二天。

  好像在北宸睡覺的時候,身邊那一堆人達成了什麽以笑罌為中心的秘密協議,一大早,辜銀嶽和自家的戰器、亞曄、淩霜、西風都消失了,好像是分別去辦什麽笑罌交代好的事,北宸怎麽追問笑罌都是只笑不答。

  對此,北宸思考了一下決定暫時不追究,一來他們不會做對不起自己的事,該說的時候他們肯定會說,二來,現在是參賽時期,主要精力還是用來對付比賽吧──畢竟自己可像辜銀嶽,已經到達武司皇的級別。

  此外,關於蘇末的邀請也讓她心裏有一角懸著不上不下,難受得很。

  吃完早餐和向影、雙子、阿特拉斯分別閒聊了一小會攢足能量(?),北宸咬咬牙,決定面對頭大的正事了。

  “笑罌,你看看這個。”

  把蘇末留給她的卡拿給笑罌看,笑罌盯著上面的圖案看了一眼,臉色在一秒鍾內變得很難看,但他很快克制住了,把卡片還給北宸,微微一笑:

  “你已經和蘇末碰頭了?”

  “嗯……你們果然認識啊。”

  “哦?你看出什麽來了?”

  “這個……”北宸抓抓頭,“你們的衣著都是東方風格,然後你又說你是在替主人辦事設局和我接觸,現在蘇末又主動找上門來……”

  “沒錯,蘇末就是我的主上。”

  笑罌垂眸,輕描淡寫地如此說道。

  北宸緩緩吸氣:

  “……就是那個害死你好友和前一任主人的那個!?”

  “是的。他是‘弑月十三座’之一,我是他的部下,我的現任主人是他的親信之一。他的身份是悠禹國最大的地下商會‘咎鬼’的首領,爪牙遍佈整個悠禹國土,在一年前,連皇帝也被他半挾制地控制了,現在的地位就是那個國家的暗皇。”

  “……”

  顯然這個身份比北宸想像的還大了點,一想到自己還和他交談過,北宸脊背一陣發涼。

  “笑罌,能參加‘弑月十三座’的都是像他這樣的大人物嗎?其他十二人是誰,你知道嗎?”

  “十三座只會在集會中集合,而與會者只能是本人,連親信和戰器都不能帶,所以我並不清楚他們是誰,不過有聽過蘇末說阿爾卡迪亞公國的‘幽冥女王’也是其中之一。”

  “阿爾卡迪亞公國……”

  好像聽誰提起過?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北宸一搖頭。

  “那,我該去參加嗎,這個晚宴。”

  “去。目前他不會對你做什麽的。”笑罌神色堅定地點點頭,“我也去,其實把你帶去他的宴會就是他給我佈置的任務的最終目的,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主人聯繫了,魅靈的作用也快消失了,如果不去的話,他會對我起疑──不,說不定他直接來請你去,就表示已經對我起疑了。”

  北宸半信半疑地看著眼前的美男子:

  “但我還是有些擔心。”

  “那個人的性子我清楚,他喜歡先智取再武取,在計謀用完之前,我們不用擔心他對我們用什麽暴力的花招──至於智取,小看我的話我會很困擾的呢。”

  笑罌這麽給她寬心,她才稍稍放下心來,但心裏還是慢慢地盤算起幾套應對方式。

  但來不及思考太久,房間傳來了敲門聲。

  北宸跑去開門,開了之後卻愣了:門外站著的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女人。

  是個美女──一頭搶眼的水紅色長髮、寶石般的藍紫色瞳孔,立體又不過分的貌似中西結合五官,──確實可以說是明眸皓齒、神采照人。

  她身後跟著一個戰器,白髮金瞳的高大男子,鷹目薄唇,眼底一片肅殺冷酷,才對視一秒北宸就覺得如墜冰窟甚至錯覺般地聞到了血腥味,雖然“酷”型的男人北宸也接觸過一些,比如禁欲的辜銀嶽、不喜聒噪的葛籣佘、冷感的雷狄斯──但沒有一個可以冷到這種程度,幾乎已經失去了生物的活氣一般。

  美女見北宸愣住了,便笑著對她點了點頭先開口了:

  “你好,我是東大陸西維亞自治領領王嘉琳娜·奈法奈特,這邊位是我的戰器閉血刀·羅喉·八月·星脈種。”

  “啊,你好,我是婭修·圖零……等等!?領王?!你……你是王嗎?!”

  北宸嗓音一大,在內室的幾個戰器也跑了出來,而阿特拉斯則按照北宸吩咐的,偽裝成普通人的樣子掩藏氣息躲在內室的角落。

  “啊別激動啦。”名為嘉琳娜的美女輕笑一聲搖搖手,“彈丸之地的小國而已,而且領土隨時有可能被收回去,畢竟是別人暫時不要的自治領。”

  但就算這樣,北宸還是一臉惶恐地將他們引進屋子又是倒茶又是讓向影拿出了最高級的點心招待他們。

  見北宸笨拙但又認真的樣子,嘉琳娜笑得更厲害了,然後淡淡地對向影和黑禍素劫點了點頭示意他們不用忙了。

  “別緊張,我只是來拿請帖給你的。後天傍晚我國的特使隊會舉辦一場晚宴,如果你有空的話希望能來看看。”

  “──咦?”

  ……怎麽又是晚宴?

  “晚宴很安全,哪怕只是來吃一下我國的特產也是沒問題的。”

  嘉琳娜說著,將一張做工精巧的卡片遞到北宸手中,誠懇凝視了她幾秒。

  “簡單地說,你是我們很看好的人才,我們想拉攏你,僅此而已,不必多想。──雖然從你的角度來說,西維亞實在不是什麽好選擇就是了,但可能性的大小和有沒有爭取過是兩碼事啦,至少我們的誠意不會比別的國家少哦。”

  她說著,一口喝光北宸倒給她的紅茶,然後好像被燙到了舌頭,呲牙咧嘴得吸了一口氣。

  北宸有些心虛地接過她手中的杯子,上前一步,但又被對方身後那高大的星脈種一眼瞪回了原地。

  “呃,沒事吧?抱歉,沒調好水的溫度──其實不喝也沒關係的啦。”

  “主人倒的茶自然要喝完,這是規矩,再說浪費也不是好事。”

  嘉琳娜神色自然又灑脫地笑了笑,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哪怕那很有可能給人造成“身為領王卻如此寒磣”的第一感覺。

  她走到了門邊。

  “我還要給其他的戰士們送信,就不久留了,不過就算你不加入我們的國籍,西維亞的國門也為你敞開,有空來玩啊。”

  “啊,好的,再見。”

  說罷,那個叫做“羅喉”的星脈種已經帶上了門──他們走了。

  “有點奇怪的王。這種事需要她親自來做嗎?”

  雖然可以表示最大限度的誠意,但反過來說,作為王最重要的威嚴感不是因此嚴重折損了?──北宸望著關上的門輕聲嘟囔著,但馬上又加了一句:

  “嗯,不過給人的感覺很不錯啊,很值得親近的感覺。”

  三個戰器湊了上來。

  “奇怪,小泥鰍,怎麽又是晚宴,你已經收到兩張請柬了吧?”

  “多半是因為主人在初賽上表現出色?”

  “而且都是一個國家的大人物送來的,會不會有點不妙啊。”

  “怎麽會。”一邊的笑罌狐狸似的眯起了眼,“這不是不妙,而是很妙啊,請柬越多越好,而且肯定會越來越多的。”

  笑罌這句話剛落,敲門聲很配合地又響起來了。

  北宸只得再次去開門,這回站在門口的是一個小個子少女,長得很甜美,糯糯軟軟的,讓人想要忍不住去摸摸她的頭。

  “你好,請問你是?”

  少女有點怯生生地看著北宸:

  “請問……是婭修·圖零大人嗎?”

  “呃,我是婭修,大人就免了。”

  “太好了……”少女松了口氣似的拍拍胸口,“我叫白晶杖·卡蓮·四輪·燁月種,婭修·圖零大人,我是替我家主人送請柬來的。”

  又是請柬!北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看到她臉上的抗拒,少女的臉刷地白了:

  “那、那……那個……婭修·圖零大人,你不願意收嗎?”

  “啊?沒有沒有,當然,我收下,不過有沒有時間參加我不能保證哦。”

  少女趕忙從衣兜裏拿出一個乾淨的小信封雙手遞給北宸。

  “謝謝你能收下!婭修·圖零大人,你真是個好人!”

  北宸嘴角抽了一抽:只是收了個請柬而已,有必要這麽興奮嗎,你之前過的都是怎麽被欺負的日子啊?

  “那、那……那我走了!”

  少女對北宸行了個畢恭畢敬的戰器禮之後,啪嗒啪嗒地跑了。

  “第三封。”

  北宸苦笑著將手中的信封打開草草看了一眼。

  是來自薩勒公國的──大致上的意思也是差不多覺得北宸是個人才有意結識云云。

  歎了口氣,將手中的信封交給向影,坐下還沒和戰器門聊幾句──這邊門又響了。

  這回是有幾面之緣的鈴迪爾。

  她倒是完全不拘禮,直接“喏”一聲,豪邁地把一張卡片拍進北宸手中:

  “今天晚上,阿爾卡迪亞公國私宴,記得來玩啊,不來的話我找人【嗶──】了你!”

  說完也不管戰器們臉冒青筋北宸嘴角抽搐,就這麽風風火火地跑了。

  過了一會,門又響了。

  北宸有些脫力地去開門,一個外貌挺不錯的男性戰器看見開門的北宸,立即扭扭捏捏地行了個禮。

  “呃,婭修·圖零小姐,我是……”

  “你好,你是送請柬來的嗎?”

  “啊,對,還有──”他拿出一張卡片,不好意思地轉頭看著地面,“我是主上送給您的禮物──短劍……”

  碰!

  還沒報完名字,黑禍和素劫一個搶過請帖一個用力關上門。

  然後笑罌還笑著對門外吼了一句:“請柬我們收,禮物就不用這麽客氣了謝謝~”

  於是那個悲催的短劍一顆玻璃心就這麽嘩啦嘩啦碎了滿地,黯然離去了。

  北宸原地囧了一會,然後乾脆搬了張凳子去門邊坐著等著開門,見此笑罌好笑地腹誹:你乾脆不關門不就行了。

  接著,一天中北宸就在不停地開門接待收請柬的迴圈中渡過了,

  快吃晚飯的時候,她的跟前竟然擺了三十多張請柬,大多數是國家級私宴,也有一些跨國大工會和地下商會的邀請,還有不少的宴會時間撞車,看樣子是不可能全去了──話說全去的話到底會變成什麽樣的情況啊。

  笑罌很快在這些請柬中挑出了幾張:

  “阿爾卡迪亞,西維亞,‘咎鬼’,薩勒、赫陽、瓦倫丁、伊修達爾、帕那圖、還有拉提亞本國,靈武司工會‘貓妖’。這幾個最好可以去,其他的隨意。”

  北宸沈默了幾秒。

  “笑罌,你讓我在初賽時這麽招搖霸佔擂臺,為的就是吸引這些請柬嗎?”

  “當然。現在可不是該低調的時候,尤其是你有這麽個特殊身份,哪怕是虛張聲勢也要告訴別人你很強實力雄厚勢力龐大,這樣別人才會在對你心生惡念之前有所猶豫啊。更何況……”

  笑罌說了一半不說了,聽得北宸心癢不已:

  “更何況什麽?”

  笑罌本想蒙混過去,但站在北宸身後的向影卻對他點點頭,黑禍和素劫也鼓勵似的邪笑了一下。

  “算了,還是說吧。”

  絕世美人理了理頭髮,嘴角綻出一個勾魂的笑容,對著北宸用蠱惑的低音開口:

  “對於一個同樣要當王的人來說,沒有名氣怎麽行,不認識各國的首腦怎麽行?”

  

第三十章 王之虛影

  北宸被笑罌嚇壞了。

  他說當王?是說她嗎?她……什麽時候成了要當王的人了?

  王是什麽樣的存在?

  一片領土的最高統治者,擁有這片領土的最高的權力,有著享不盡榮華富貴,一句話可以決定成千上萬人的命運,彈指間左右他人的生命,將一切握在手中的同時,又將一切背負在肩上的存在。

  ──這樣的人,怎麽看都和自己搭不上邊吧。

  她用唾沫潤了潤一下子變得有些乾燥的喉嚨。

  “笑罌,別開玩笑了,我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

  笑罌嘴角勾起了薄冷的笑容。

  “我才不會去做辦不到的事,既然我擬定了這份計畫,就一定可以做到。”

  北宸搖搖頭:“我有自知之明。”

  “你知道的只是過去和現在的自己,但我可以看見未來的你。”

  伸出一隻手指在北宸面前搖了搖。

  “你只要告訴我,你對這件事是不是很排斥就行了,如果你抱著‘死都不要去當一個國家的王’的想法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反正備用的出路我也有。”

  北宸沈默半晌,神情冷淡地看向笑罌。

  “為什麽?”

  “你先回答我,你排不排斥吧。”

  “排斥,但沒到死都不要當的程度。”

  “那麽這個計畫就繼續吧。換我回答你的問題。”

  笑罌拉著北宸在桌邊坐下,三個戰器和阿特拉斯也無聲地湊了上來,但由於話題的類型,這一次誰都沒有插嘴。

  “第一,你覺得現在你最缺的是什麽?”

  “……力量?”

  “對,是力量,但並不是說你自身的力量,你一個人再強,面對一個國家的軍隊的圍剿的話能頂什麽用?你身邊缺少能夠直接由你指揮佈置的集團行動的軍勢,

  你自己回想一下,從到這個世界到現在,你的很多行動是否太沒有效率以及被動的依賴他人的勢力?

  就拿這次調查遺跡來說,如果你有人手,你完全可以讓部下們張網,同時對好幾個遺跡進行調查──我的主上蘇末不就是這樣?現在只是調查遺跡效率倒還不重要,但如果以後要打情報戰的話,沒有人手的你,怎麽可能會是對方的對手?”

  “……這……我有亞加德的‘踏夜鐵騎’啊。”

  “你和踏夜鐵騎的關係是這樣的吧:踏夜鐵騎屬於亞加德,亞加德屬於你。雖然我覺得他確實不會背叛你,但中間隔了一層操控者的軍隊總還是讓人心生間隙的。你別忘記,迦法神團的始作俑者霍特鎮長,不就是踏夜鐵騎的叛將?”

  “……對,這確實是問題,亞加德的培養勢力的方式太過鐵血,總覺得這樣出來的軍隊,實力有餘忠心不足啊。”

  “明白就好,──第二,你做好應對一切事態的準備了嗎?”

  “……應對一切事態?”

  “有朝一日你的巫女身份被拆穿的話,你決定往哪里躲比較好?你認為哪片領土會接納庇護你?就算是和你很好的赫陽國兩個皇子,你覺得你投靠他們的下場,會是你得到暫時的安全呢,還是他們因為你被牽連?”

  “嗯,我想過,實在不行的話,就去費因海姆暫避──但魯伊不是有過用輿論擾亂視聽的行動嗎?”

  “是的,魯伊皇子這一步為我們爭取了時間,最近層出不窮的赤月巫女現世的消息,讓人們對於巫女的恐懼正在慢慢淡化,但你忘記了?

  最近的大事也不少啊,那只奇怪的會發射金色星靈炮的巨獸,被煽動的戰器們,月毒症解法突然公佈於眾,動盪一連串發生的時候,人心是最容易不穩的,所以要是有誰一口咬定你是赤月巫女的話,我們的處境就非常危險了。”

  “所以,笑罌你的意思是,就在魯伊為我們爭取的時間內,與其尋找可靠的庇護點,不如自己創造一個能安全守衛自己的據點?”

  “沒錯。”

  “這個我也確實有想過,但我把目前首要目標定為──”

  “武鬥大會也好,迦法神團也好,不能放著不管,但專程去對付也太浪費了,所以,武鬥大會就當成為自己打名聲拓人脈的最佳機會,當然如果能得到霞血就更好,就算你不簽,也可以把契約權轉給辜銀嶽啊。

  至於迦法神團──他們既然這麽神出鬼沒難以根除,追著他們打也太無趣了,直接等他們自己出現在我們面前好了。”

  “讓他們自己出現?怎麽可能……”

  “你認為對於一個宗教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

  “宗教供奉的神明和教義?”

  “不對,是信徒,他們最需要的是信徒,以及可以容許傳教的土地。那麽,有什麽比一個新興的國家更容易讓它們重新立足的呢?如果到我們的勢力落成他們還沒被根除的話,他們一定會帶著非常肥美的交換條件來和我們談判的。”

  “原來如此……”北宸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那麽,第三點,你覺得王最重要的才華是什麽?”

  “統籌大局的視界?”

  “那個自然重要,但那個是可以慢慢培養的,而有一項能力則是很難人為雕琢卻尤其重要的──吸引人才的人格魅力。對於王來說,他自身可以有能力上的缺陷,但他必須具備能夠招徠人才的氣場,深諳充分的發揮和拿捏人才能力的訣竅,有著能讓人付出忠心的磁力。──至於原因,我就沒必要講了吧。”

  “嗯,這個我當然懂。但笑罌你的意思是……我有這樣的能力嗎?”

  “你難道沒發現現在聚集在你身邊的都是些什麽人嗎?”

  笑罌有些好笑地對北宸挑了挑眉。

  “鉤命銀月,寒炎魔女,墮暗的吸血鐮,權傾一國的赤月騎士,兩個皇子,圖零准族長,七痕星脈種──

  甚至是我的主上蘇末,聽了他對我所做的事,你應該知道他的性情有多殘忍吧?但他對你卻只是感興趣,想要拉攏過來,而不是覺得有危險想要除掉。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但,我和他們之間都是友情啊……這和王和部下之間的感情是不一樣的吧?”

  “當然,但那不代表他們不會去招徠部下,也不代表你不能用同樣的方式吸引到能夠為自己賣命的人。”

  北宸有些略不贊同地皺眉,但卻什麽都沒有說。

  笑罌伸手,拿麽指摸摸她眉心的褶皺。

  “就說我吧,我一開始是想拿你當新的庇護點,和蘇末翻臉的,至於之後,我雖然不會做倒打一耙的事,但也沒有什麽把事攪得天翻地覆的大計畫──但就在我認識你這麽多天之後,我的計畫一改再改越改越瘋狂,到了現在,……只要你說一句你信我,我就豁出去給你拼一個國家出來。”

  他說著,看了看北宸身後默默站著的三個戰器和阿特拉斯。

  “說真的,能那麽愉快地和一堆人聚在一起閒聊,尤其是其中混雜著人類、戰器、附身月使三個種族……但之間卻輕鬆到完全沒有半點隔閡和落差感,這種家族一樣的感覺,對戰器來說,品嘗過一次就很難放開了。……而你,是這個家族的中心啊。”

  “家族嗎。……可家族和國家是不一樣的啊,笑罌。”

  “為什麽不一樣,你把它想像成一個巨大的家族不就行了?”

  笑罌這句話,就像一個小小的錘子,在北宸心中敲敲地砸開了某一角。

  北宸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了。

  不說她自己,而是從她身邊的人的立場考量。

  亞加德現在還是赫陽國逃亡在外的罪人,手頭的勢力雖然很大卻有著許多不穩的因素;

  雷狄斯和魯伊所在的赫陽國,會不會因為她的身份而有所牽連;

  既然決定收容和保護笑罌,那麽就要有和勢力遍及整個悠禹國的蘇末作對的覺悟和底氣;

  還有,自己身為巫女,空有招搖的名頭也無法在混亂的世界局勢中保護向影和雙子;

  阿特拉斯身為附身月使,暴露的話更是危險;

  一個一個一直一來悄悄堆積在心中的擔憂,現在串成了一條線繞在一起。

  而解決方式確實如同笑罌所說的──她需要一個能由她自己掌控的龐大的集團勢力,以及能讓自己和周圍的夥伴都安心當做據點停留的地方。

  ──那即是……國家。

  她咬了咬牙,用力閉上眼,然後睜開。

  轉過頭去,向影、黑禍、素劫、阿特拉斯正專注地看著她。

  “向影,你覺得我能做到嗎?”

  向影微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主人,你可以更自信一點,如果你覺得這樣做是有必要的話,就放手去做吧,無論如何我都會全力支援的。況且,我也覺得有個穩固的落腳點和雄厚的軍勢屏障,對主人的身份來說百利無一害。”

  北宸又將視線轉向黑禍和素劫:

  “黑禍,素劫,你們覺得呢?”

  “你說呢,小泥鰍,你認為我們會選擇無能的主人嗎?雖然你在我們面前確實膽小又沒用,但有著和這麽大的新品種巨獸近身肉搏的勇氣的,不也是你嗎?自信點!拿出你在擂臺上的氣場,我就不信你馴服不了人!”

  “對啊對啊!拿著趾高氣昂的女王氣勢來對待臣下的小泥鰍,我也很想看看呢,倒不如說這樣的小泥鰍在面對我們的時候還是會被我們欺負──這種成就感可是爽到天邊去了啊沒錯吧老弟?”

  “……素劫……”北宸抽了一下嘴角,“那,阿特拉斯呢?你覺得我這樣的人,真的能當個成功的王?”

  “……”

  阿特拉斯眨眨眼,停頓了一小會:

  “放心,北宸,我這裏有權術參考資料200多冊。誰不肯聽你的話我就殺了誰。”

  “……”

  屋子,安靜了幾分鍾。

  最後,北宸抬起頭,雙目直直地凝視著笑罌。

  “笑罌。”

  她緩緩摘下了自己的頭盔,然後拉掉了一頭金色的假髮。

  “我相信你……幫我創造一個國家吧。”

  笑罌看著北宸真正的面貌,有些愣神。

  黑髮黑瞳的少女,面對自己微笑著。

  她的個子不高,面容精緻秀麗,去除金色的假髮之後,少了一分奢華和璀璨,卻多出數分沈靜、溫和──以及隱藏得極好,幾乎難以從眉宇間發現的孤高。

  她那黑色的雙瞳中,已經沒有了半點迷茫,堅定的眼神中,包含著磐石般的決心,細小但確實存在著的自信,以及或許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如同星火般的,點點燃燒的興奮和狂野。

  有不到一秒的刹那,笑罌確實獲得了和女王對視般的錯覺。

  明明是嬌小的身軀,但那幾近完美的屬於戰士的身體曲線卻在視覺中源源不斷地傳達力量感;明明是溫和清純的長相,那嘴角的笑容和純澈堅定的眼神像是張開了一張無形的網,在你尚未察覺的時候已經將你牢牢包裹住,無法後退,嚮往著前進,卻又怎麽都走不到她的身邊;明明是抬起頭仰視著他人,氣場卻反過來牽引著對方──

  笑罌一時忍不住,嗤地笑出聲來,那笑容簡直如同雲開見日般明豔到刺眼。

  一點點而已。

  真的只有一點點,但他看到了未來的一角。

  閉上眼,有著黑色長髮的女子站在城堡的高臺,用溫和的微笑俯視腳下民眾的畫面,在腦海中若隱若現。

  這個女孩,如果放任著,說不定按照她的意願,她會想去當個雲遊四海的武者,但若是有心引導,那成為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的王,確實有那個可能。

  他果然沒有看錯,沒有押錯。

  需要成長的地方很多──沒有問題。

  需要準備的東西很多──沒有問題。

  需要解決的事端很多──沒有問題。

  最重要的原石,已經開始閃閃發光的話,其他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

  “好。”他點點頭,“有這個覺悟的話,就幹吧。需要的人才,你都已經無意中將他們聚集到身邊了哦。”

  “嗯。……最初的‘家人’,已經在我身邊了啊。所以仔細想起來的話,倒漸漸不覺得害怕和擔心了。”

  她走到床邊,看著窗外夕陽的絕美霞光。

  “我就試試來創造一個我心目中的國家吧。”

  少女的側臉,帶著堅定的微笑,瞳孔中是深遠的溫和以及難以察覺的──清冷和決絕。

  想要活下去。

  ──想要周圍的人都安安全全地活下去。

  她知道,到現在這地步,她這顆心,已經差不多快裝滿了。

  向影,雙子鉤爪,亞曄,魯伊,辜銀岳,阿特拉斯,淩霜,西風,亞加德,笑罌,雷狄斯──這些人,既然已經在她內心刻下了痕跡,

  那麽,享受他們溫暖的支持、包容、關心的同時,為他們付出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承認,她已經幾乎無暇再把感情分給他們之外的人了。

  ──所以,已經可以做到王必須有的無情的部分了。

  不能再找藉口了,無論多重,拿自己的肩膀為他們撐起一片徹底屬於他們的天地吧。

  能夠永遠維持這家一般的氣氛,笑鬧著暢所欲言的場所,就由最堅固的軍隊組成的屏障來堅守!

  哪怕身為王,註定要面對無法避免的犧牲和選擇,屠戮和殺伐!

  

第三十一章 詭香之杯(上)

  做下決定後,自然要立即開始行動起來了。

  首先要做的,就是從這麽多場宴會中聽取情報,以及觀摩各國的高層的對外手段。

  因為馬上要去參加阿爾卡迪亞公國的宴會,首先需要的就是禮服,正當北宸戴回假髮和頭盔,有些焦急地準備去外面臨時買一件的時候,狂犬上門了,手裏拎著一個大包裹。

  “葛籣佘,這是……?”

  “你的禮服。收到請柬了吧。”

  北宸點點頭,這才發現葛籣佘身上也穿著和平時不一樣的服裝──比平時的便裝的布料要多一些,款式像是短風衣,肩部有著用極其複雜的方式編織起來的繩結,點綴著密密麻麻的細小珠石,袖口領口的布料上也帶著細密的邊紋圖案,一眼看上去充滿了異族風味,配上他胸口那華麗的紋身,看上去還真的挺有異族首領的風範,莊重又不失狂野。

  北宸一拍手:

  “對呢,我現在的身份是圖零族人啊,也應該儘量穿圖零的禮服才對。──你想得真周到,謝謝啊,葛籣佘!”

  “魯伊叫人定做的。”

  葛籣佘並未輕易接受感謝,只是用眼神催北宸去換衣服──順便把窩在禮服袋子裏的小柴犬拎出來丟去沙發上。

  三十分鍾後,北宸一臉忸怩地從盥洗室中出來,在向影、笑罌和雙子驚豔的眼神中走到了葛籣佘的跟前:

  “呃……沒有穿錯吧?”

  葛籣佘盯了她半晌,然後才回神,搖搖頭。

  她又不放心地轉頭看向幾個戰器──以及偽裝成路人臉的阿特拉斯。

  “那個,好看嗎?”

  身為女性,她自然希望自己正裝的模樣在向影和雙子心目中留下個好印象,於是忐忑不安地觀察著他們的表情。

  這是一套很奇怪的禮服,上衣是帶著大大的兜帽的小坎肩,兜帽上繡著複雜而神秘的圖騰,邊緣鑲著短短的碧色珠串,正巧可以代替頭盔遮住臉的上半邊,為了配合兜帽,北宸把那頭長髮編成長長的麻花辮然後束在腦袋側方,點綴上奇怪的透明金屬(?)做成的精緻珠花,然後夾上了隨著禮服帶著的漂亮耳墜;

  坎肩下是由黑色半透明薄紗加上白色布料做成的裙裝。薄紗做成的燈籠袖中,有著漂亮曲線的纖細手臂若隱若現,袖口的部分束攏,雙手手腕上都扣上了十幾個細細疊成一套的手環,每一個造型都不同,但色彩卻非常相配,有幾個手環上系著鈴鐺,動起來會有沙沙的悅耳的鈴聲。

  從胸口到膝部是質地和葛籣佘的禮服有點類似的布料做成的裙子,強調了胸圍和臀圍但又不過分外露,乍一看是白色的布料,但細細觀察就能發現那是由布料外加無數細小的晶片組合而成,隱隱帶有圖零部落特有的條紋圖案。

  裙子的前擺很短,下方露出了裏面一層的黑色薄紗,修長而漂亮的雙腿在薄紗之後更顯美感,但繞過臀部,裙子的後擺卻漸漸拉長,以模仿鷹隼的羽毛的造型層層疊疊的張開,宛如身後附著雪白的羽翼一般。

  腳下是一雙露出指尖的精巧的厚底靴,上面延伸出長長的絲帶一直交錯纏到大腿部分,更是襯出了那雙腿的曲線。

  除了笑罌,幾個男性看著竟然都呆愣起來,移不開眼。

  明明暴露的皮膚很少,但卻硬是讓她穿出了帶著禁欲味的性感──尤其是這漂亮而健康的身體曲線加上乾淨清純的臉,效果更是讓人瞠目的好!

  但看見幾人都不說話,北宸反倒不安起來:

  “不……不好嗎?是不是太緊了……”

  “不!”向影這才回神,然後轉頭尷尬地大咳了幾下,“很鋒……很漂亮,主人,我只是看呆了而已……”

  “真的嗎?!好看嗎!?”

  “那個啊,說實話……”黑禍不知道為什麽有點面帶怨氣地抓抓頭,“很好看沒錯,但這樣的話我就會不想讓外人看到你這樣子啊。”

  素劫跟著點點頭:“很可怕。能引起人的色心,卻又同時殺了人的色膽。不然小泥鰍你還是弄件普通的土氣的禮服穿穿吧?”

  阿特拉斯不說話,卻走到北宸身後刷地掀起了裙子的下擺!

  北宸的臉一下子綠了,啪地打掉了阿特拉斯的鹹豬手:

  “阿特拉斯你在幹什麽!!我裏面可是穿著安全褲的喲!”

  “對啊,就算想看主人的安全褲也不能擅自行動啊!”

  “該死!阿特拉斯做得好!可惡!”

  “……黑禍你在語無倫次什麽啊!”

  眼看又要鬧起來,葛籣佘適時地站出來打斷了: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等等。”笑罌卻走到北宸跟前,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個小盒子。“雖然只露出一半臉,至少也得稍稍上點妝吧。嗯,用這種顏色的唇彩好了……放心,我以前的主人的上妝工作也是由我來做的,效果不會差。”

  他說著,拉下她的兜帽,抬起北宸的下巴不顧她鬧得面紅耳赤就開始拿起替她上妝。

  葛籣佘在一邊看著,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對北宸開口。

  “對了,小心色誘。”

  “誒?!”

  北宸一驚一扭頭,笑罌手中的眉筆刷地劃歪了,在她臉上留下了奇怪的一道黑色痕跡,氣得笑罌直接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腦殼。

  “笑罌對不起!……請說一下怎麽回事好嗎,葛籣佘。”

  “圖零部落14歲到出嫁前的女子,都必須以物遮面示人直到成婚,而一旦選擇了男人,將終身陪伴左右,絕不背叛。”

  “──!這樣啊。”

  原來魯伊當初給她選圖零的假身份的時候還有這一層用意在啊,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地不露臉了。

  “所以,葛籣佘你的意思是……會有人根據這一點,色誘我?”

  “因為‘婭修·圖零’一生只能選擇一個夫婿。那麽想辦法得到你的身體就是捷徑。”

  “不會這麽誇張吧……我有這麽值得拉攏嗎。”

  北宸乾笑著抽了抽嘴角──結果因為口紅畫歪掉又被笑罌敲了一記爆栗。

  葛籣佘沒有反駁,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總之防著點。”

  “好,謝謝。”

  化妝完畢後,這身盛裝的魅力更是奪目照人了。

  照著鏡子,北宸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還可以打扮得這麽有回頭率。

  “滿意嗎。”

  笑罌站在她後面,對著鏡子中的她笑了起來。

 

  “以後穿完之後就別問那些沒底氣的問題了,你該更深刻地瞭解自己的魅力,別忘記你之後的目標是什麽。”

  “──!”

  北宸猛地一斂神,然後挺起了脊背,用力點了一下頭。

  是啊,她是決定成為王的人,至少,首先,需要有著正是自己的自信,以及大方地展示自己的氣魄。

  從現在開始習慣吧。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緩緩吐了一口氣。

  夜晚,拉提亞首都,阿爾卡迪亞使館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華美的露天庭院中,各色不同的照明靈晶被裝在漂亮的燈柱中發出淡淡的光芒,數十張大餐桌錯落擺放著,上面儘是讓人食指大動的美酒、佳餚、鮮果。

  不少受到邀請的靈武司都穿著正裝,低聲和附近的人談笑著,庭院間女僕打扮的服務生忙碌地奔走,而在這酒席之中,有一人顯然作為東道主,吸引著周圍人的視線,她帶著高貴而又熱情的笑容,手持酒杯,與這個交談幾句,再與另外一個寒暄幾句,跟在她身後的幾個中年華服男子,亦是帶著毫無破綻的交際式笑容一一招呼著附近的赴宴者。

  她自然是阿爾卡迪亞公國的“幽冥女王”,深靛色的長髮裝點上靈晶,以複雜的花式盤起,酒紅色的雙瞳半眯,性感的雙唇輕輕抿著,一身低胸禮服襯出那火辣的身材,但黑色絨制的披肩外加精緻小巧的手甲和腿甲亦告知眾人這是一朵帶刺的玫瑰,背後更是背著一柄華美的長戟,巧妙地將貴族的脂粉氣和武者的壓迫感這兩種突兀的元素,融合在了一起。

  此刻,她正與初選賽上第七組的黑馬參賽者交談著,雖然看似面帶微笑地注視著對方,其實全身的感官正敏銳地觀察著宴會的每一個角落。

  然後她發現了。

  宴會的某一角,突然安靜了下來,似乎是有誰來了。

  禮貌地對著眼前的客人告離,她邁著優雅的步子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

  幽冥女王按捺住內心的驚訝,不動聲色地摒息了一秒。

  來者是圖零部落的人。

  男的是葛籣佘·圖零,一身異族風味的禮裝,上面的繩結串著的晶片在夜色中發出微光,V字的領口下露出了形狀漂亮的胸肌,脖子上是一串骨質掛件,平時一直顯得有些淩亂的金色短髮現在柔順地垂了下來,貼在頸部,讓那張臉少了幾分凶性,多了一分神秘和俊逸──光是看這外貌,任誰都不相信他是那個有著“狂犬”這個不雅綽號的、讓人聞之色變的暴躁的戰士。

  跟在葛籣佘身邊的,是婭修·圖零,據打探來的消息說,和葛籣佘之間關係甚為親密,疑似是兄妹。

  也正是這個少女,所過之處人群便陷入了詭異的靜謐中。

  嬌小、透著健康美的軀體在別致的禮服下半遮半露,隱藏在華美的兜帽下的是半張精緻的臉龐,晶瑩的唇角輕輕上翹,像是在對看過來的人微笑,她挺著脊背,微微仰著頭顱,下頜向下輕壓,慢慢跟著葛籣佘穿行在酒席間,行進途中,手環發出細微的鈴聲,羽毛形狀交疊的裙子下擺也在夜色中散出了細小的螢光,更添幾分神秘感。

  不少男性的赴宴者和戰器直接看呆了,就連女性也猛盯著她的禮服看,大概腦海中已經在想著怎麽去弄一件來穿了吧。

  幽冥女王招呼了一下身邊跟著的盤內拖著幾杯酒的侍從,然後迎了上去。

  “有幸見到兩點陣圖零的貴客來參加本國的晚宴,我代表阿爾卡迪亞公國歡迎你們的到來。”

  說完之後便示意侍從將盤中酒松上。葛籣佘和北宸分別從盤中拿出酒杯,象徵性地同女王碰了下杯壁,然後抿了一口酒液。

  葛籣佘點了點頭就算是招呼過了,北宸倒是笑著說了一句:

  “能目睹女王的真容,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像是聽出了北宸口中的調侃,女王笑著打了幾句官腔後突然湊近了幾步,在她耳邊低聲狠狠警告:

  “不准對別人說我是‘鈴迪爾’啊!否則我叫人先【嗶】後【嗶】!”

  果然是鈴迪爾啊。──雖然眼睛顏色和長相都有些差別,但眉宇間的氣質還是能認出來的。

  “要堵住別人嘴,威脅可不是好方法,主人。”

  她背後的長戟也輕聲吐槽起來,讓那毫無破綻的美豔笑容出現了一秒的裂痕。

  見看向這裏的目光越來越多,北宸苦笑著加了一句:

  “女王大人,請不用顧及我和我的兄長,繼續主持宴會吧。”

  鈴迪爾──不,應該叫她幽冥女王鈴迪米雅──點點頭,暗中給了她一個“回頭見”的眼神,帶人離開了。

  接下去,晚宴很平和地過去了,鈴迪爾先是招呼眾人好吃好喝,然後帶著微醉的賓客去參觀使館內的展覽大廳,一個美貌的女侍以甜美的聲音開始一一介紹阿爾卡迪亞的國力、經濟狀況、風土人情、國民可以享受的待遇以及必須履行的義務等等等等。

  北宸幾乎沒喝什麽酒,偶爾有人上來敬酒也被葛籣佘的眼刀殺得跑走了,於是現在很清醒地將那些資料用力地記在腦海──順便還得知了一個情報,在這個世界內,靈武司的國籍變更似乎是很容易的事,也不能代表這個靈武司的國家立場,限制他們的忠誠的,是一紙名為‘禦武令’的東西──為期一般是十年到二十年,和哪個國家簽了這東西,就代表為哪個國家賣命,而鈴迪爾在爭取的,就是這些靈武司所有的禦武令。

  展覽會過後就是舞會,在優美的音樂聲中,不少酒勁上來的靈武司有的拉上攀談上的異性上舞池熱情地跳了起來,有一些定力不夠的,在一些異性戰器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亂沖亂撞──那些戰器當然不是他們的契約者,而是鈴迪爾故意帶著目的派出去的──見對方已經漸漸喪失自控力,鈴迪爾丟去一個眼神,那些戰器立即會了意,扶著醉倒的靈武司悄聲離開大廳,向著休息室的方向而去。

  北宸看在眼裏,苦笑著搖搖頭。拉攏人的手段,無論在哪個時代都差不多啊,美貌的異性有時候比金錢更好用。

  當然,也有喝得爛醉,膽子一下子變得奇大的男人沖著北宸來了。

  “婭修小姐,請賞臉和我跳上一曲吧。”一個儀錶不凡,但因為醉酒看上去有些不像樣的男人,也不管北宸有沒有同意,拉著她的手腕就把她往舞池拖──結果葛籣佘伸手攔住了他。

  “你……你幹什麽?”

  那人似乎已經醉得認不出葛籣佘了,打著酒嗝口吃不清地質問道。一邊的鈴迪爾見到了,並未救場,而是笑嘻嘻地端著酒杯看好戲。

  北宸抽著嘴角恨了鈴迪爾一眼,轉頭準備婉拒,但葛籣佘已經反手拉下了對方的手腕。

  “你……放手!你是誰啊!我找婭修小姐跳舞……關你什麽事!”

  葛籣佘一皺眉,但還是馬上找到了理由:

  “她是我妹妹。”

  “你妹又怎麽了……!你妹跳舞你也管嗎?!那她上廁所是不是也要經過你同意啊!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嗝!”

  葛籣佘臉上爆出了一道青筋,看得北宸在一邊暗道不好。

  “狂犬”的脾氣她還是有些摸出門道的──連門惹了他他都會往死裏踹,人當然也不例外。雖然沒對她發過脾氣(其實是有的),但他似乎有點暴躁的樣子啊。

  果然,葛籣佘眼中閃過一道凶光。

  “喜歡跳舞是吧,我陪你。”

  說著不由分說用他那巨大的腕力把那人拖進了舞池──然後恨了一眼在一邊奏樂的樂團示意他們不要停,然後拎著那人的領子,呼啦懸空提起來往空中一拋,然後又在他摔到地上之前單手一把拎住──那人被這麽一嚇,叫都叫不出來了,半天才回神,好不容易站穩了,才發現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葛籣佘羞辱了,大吼一聲沖著葛籣佘撲去!

  但論沒有戰器時的戰鬥力,誰能葛籣佘相比,葛籣佘模仿著方才跳舞的眾人的舞步,做了個漂亮的舞蹈動作,但是末尾卻帶上了一個重拳,把撲上來的那人,一手拉住一手猛擊,直接把對方毆得哇地一聲,像是要吐了。

  葛籣佘卻借著音樂像是折騰舞伴似的把對方轉了半圈,立即,一攤嘔吐物從對方口中瀉了出來,吐在葛籣佘前方的空地上,而他已經後跳了幾步,然後一腳把那人踹在了那堆嘔吐物上,末了,還搖搖頭:

  “這舞伴太不配合。”

  配合了才有鬼啊!!所有旁觀者包括北宸都猛抽嘴角。

  經過狂犬這麽一鬧,再也沒人敢借醉酒打北宸的主意了,連鈴迪爾本來準備好的幾個用來招呼北宸的男性戰器,都在鈴迪爾的示意下退了回去。

  葛籣佘走回北宸身邊,北宸抬起頭,從兜帽的陰影中抬著雙眼看著他。

  “謝謝。”

  “下次來還是帶著戰器吧。我不會每場都參加。”

  “嗯,可是向影他……我怎麽說他都不肯來啊,他不來的話,我光帶著黑禍和素劫,總覺得有點怪。”

  葛籣佘沒有說話。

  他知道向影為什麽不願意參加,多半是覺得自己身為能力低下的量化種,跟著北宸出席這樣的場合會丟她的臉吧。

  “那讓那個叫阿特拉斯的保護你。”

  “誒?!”

  “他很強,身上完全沒有任何氣息。”

  北宸聽了葛籣佘的話之後有些暗暗心驚:明明已經往最不顯眼的方向偽裝了,還是能引起葛籣佘這種級別的人的注意啊。

  “我明白了。”

  舞會還在繼續,北宸一見天色不早,似乎也沒什麽重要的情報可以拿,就和鈴迪爾說了幾句,和葛籣佘一起離開了。

  當然,她沒有看見鈴迪爾對著她的背影露出的略帶興奮的壞笑。

  阿爾卡迪亞公國的宴會是平安過去了,但北宸要面臨的複雜局面才剛剛開始──後面還有很多場要參加呢。

  第二天傍晚,北宸果然碰到了來送禮服的“咎鬼”的人。

  蘇末這場宴會,是她最不想去但又最沒有膽子不去的,不過這次有笑罌和阿特拉斯陪伴,向影和雙子也不放心,決定以戰器形態跟隨,她稍稍安了點心,換上了東方風格的禮裝,再次讓屋內一眾男性大呼小叫了一番。

  好運的是,正準備出門的時候,他們碰到了正風塵僕僕地趕來見北宸的亞加德。

  “亞加德!好久不見,沒什麽事吧?”

  亞加德看著盛裝的北宸愣了好一會,這才猛地對她半跪下來,低頭:

  “北宸小姐,我來遲了,兩件要事的研究成果都已經出來了,但您現在……是要出門赴宴嗎?”

  “嗯,是啊。可以的話,亞加德能不能也一起去?這次的宴會舉辦者太可怕,我心裏實在沒底……”

  亞加德思考了幾秒之後,眉頭一皺:

  “是悠禹國的地下商會‘咎鬼’嗎?”

  “是的。”

  “他們的首領和我有過幾筆星靈礦方面的交易,也和我是同一組織的成員,因此有過幾面之緣。但我認為他的威脅性並不是特別高,一是因為他太過拘泥於手段,在很多時候喜好折磨對手卻不致人死地,無形間給自己留了很多後患,二是不夠果決,以他的勢力,他早就可以殺了悠禹的皇帝取而代之了。”

  “……”

  北宸無言地抖了下眉:有誰的果決無情狠辣程度能超過你的啊!

  “不管怎麽說,我很擔心宴會上會出什麽岔子。”

  “當然,北宸小姐的意願就是一切,請允許我花上十分鍾更換服裝。”

  似乎北宸略帶依賴的眼神讓他喜悅異常,他邊露出了狂熱的笑容邊敲了敲背後的長柄斧,很快,一件全黑的正裝從儲物空間被拿了出來,落進亞加德的手中。

  說是十分鍾,但只過了五分鍾,亞加德就換好衣服走出來了。

 

  就算是正裝,那近兩米的身高依舊給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黑色的布料更是讓那肌肉糾結的身體顯得輪廓清晰,仿佛一頭隨時蓄勢待發的野獸一般。

  “請問這樣可以嗎,北宸小姐。”

  “嗯,很不錯哦,雖然有點可怕,但亞加德還是很帥的啦。”

  接收到北宸的稱讚,亞加德一半興奮一半奇怪地點點頭。

  “謝謝您,北宸小姐,不過……您覺得可怕的是哪里?我可以去修整一下外貌──”

  “打住打住!不要因為一句話去整容啦!”

  北宸哭笑不得地做了個“STOP”的手勢。

  “時間快到了,我們出發吧。”

  “是。請不用擔心,我會負責守護您的安全,如果您實在覺得蘇末可怕,我也可以將他當場擊殺。”

  “那事情就大條了吧喂,不過能給笑罌報仇的話……”

  “現在還不是殺他的時候,而且我也不覺得我們能在殺了他之後全身而退。”笑罌邊說邊看著亞加德,“我倒是有另外一件事很感興趣……”

  “你的事我聽北宸說過了,前赫陽星靈礦總督達裏姆閣下。不過,剛才又聽到你說了很不得了的事啊。你說你和蘇末是同一個組織的?你說的是……‘弑月十三座’嗎?”

  “是的。”

  亞加德說完之後立即有些焦急地看向北宸。

  “北宸小姐,您知道關於這個組織的事了嗎?請相信我,我並不是想要傷害你才去參加那個組織的,我是想利用那個組織獲得更多的關於赤月巫女的情報,並借機瓦解它們。”

  “我猜也是這樣。那……”

  北宸突然想起來,當時雷狄斯似乎一下子判斷出亞加德假死的事,借此還損了魯伊一通,然後,笑罌又說過,十三座的人必須在共命靈晶上滴血來表示自己的存活狀況──難道說……

  “赫陽第二皇子雷狄斯,也是十三座成員之一?”

  “是的。大概就是因為此,他並未過多參加和我的鬥爭。”

  難怪雷狄斯能馬上知道亞加德沒有死,只要去看一看共命靈晶就可以了吧?

  她低下頭,扳著手指算了算。

  蘇末、亞加德、雷狄斯、鈴迪爾──十三個成員,已經有四個明瞭了。

  “我明白了。”

  她笑著拍拍緊張得臉色發青的亞加德。

  “安心啦,我沒有生氣,其實我對那個組織也有點興趣呢。不過暫時別想著去瓦解它可以嗎?我覺得它說不定能幫到我呢。”

  亞加德緊繃的臉這才松了下來,然後隨著北宸一行在超高的回頭率中走向了悠禹國使館的方向。

  結果,出乎北宸的意料,宴會上什麽事都沒有。

  蘇末表現得像是完全不認識亞加德,只上前和北宸禮貌地寒暄了幾句之後就去別的來客間周旋了。

  悠禹的宴會參加者比阿爾卡迪亞那次少了不少,也不像阿爾卡迪亞這麽奔放,從頭到尾充滿了東方風格的典雅氣息,整個使館都是東方風格的建築,宴席上的菜肴也都是讓北宸懷念至極的東方菜,奏樂的也是一行穿著唐裝的民樂團,疑似古箏、琵琶、二胡的樂器悠揚地奏出了動聽的曲目,讓北宸聽得都有些飄飄然了。

  當然,也沒有舞會,只是有各色的舞娘上前跳舞助興,還有雜技團上來表演些讓人心驚膽顫的高難度動作活躍氣氛。

  除此之外,蘇末竟然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像鈴迪爾這樣帶人參觀展館什麽的,只不過,北宸在仔細觀察和亞加德的提醒中,總算是發現了蘇末的手段。

  宴會的器皿,全是星靈礦質地的。

  眾所周知,老死的星靈礦,幾乎都是拿去製作星靈礦溶液的,如果要將這些星靈礦拿去製作其他物件──比如器皿和飾品,需要花費極其高昂的費用,而且還要有十分可靠的地下人脈──可想而知,這整整一片酒席,究竟要花上多少錢才能湊夠這麽多星靈礦器皿。

  宴會的食物,全是平時完全無法吃到的山珍海味。

  雖然北宸對塞那加德的食物並不瞭解,但有亞加德和笑罌在一邊講解,她才明白過來,好些吃起來並不怎麽樣的東西,比如某某魚的魚子,比如某某果的果仁,比如某某動物的內臟──都是小小一盤菜就要幾百個金幣的奢侈品──還真是不求最好吃,只求最貴的滿漢全席排場!她頓時為自己剛才無意識地吞掉了上千個金幣而後悔不已。

  參加宴會的有不少蘇末的親信,此時正帶著自家戰器接待客人,陪酒的陪酒,說笑的說笑──而那些等級高血統優良又美貌的戰器們,又是看得赴宴者眼一陣陣發直。

  跳舞的舞娘自然也是一個賽一個的國色天香,有幾個年輕人看得就差流口水了,連上前敬酒的人說了些什麽都不知道,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北宸看著在主席上慢慢品酒的蘇末。

 

  才是宴請初賽的強者就拿出了這種排場,那後面幾次宴會呢?他在用這種方式無聲地炫耀自己的勢力和財力,不用他多說什麽,受不住誘惑的自然會趨之若鶩。

  看樣子,這個蘇末確實是財大氣粗到了一定程度啊。

  正想著,一邊的蘇末似乎察覺到了北宸在看他,抬頭回了她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瞬間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然後他放下酒杯,拍拍手,宴會立即安靜了下來,而同時,兩排戰器從大廳後側掀簾而出,站在了主席的兩側。

  “這次宴請各位,自然不會讓各位敗興而歸,只不過蘇末也拿不出什麽好東西,這幾十個八月燁月種戰器是為各位準備的,請笑納。”

  話音一落,賓客席就哄地亂了起來。許多人早就在蘇末的排場之下對蘇末的勢力嚮往不已,此時更是興奮異常──極品八月燁月種,市價可是上千萬多瑞的啊!他竟然一送就是幾十個!

  當然,有點腦子的靈武司也立即知道,收了蘇末這禮,就算是蘇末的人了,有幾個已經當機立斷投靠他的人,已經上前從那幾十個戰器中挑了其中最為美貌的然後暗示性地對蘇末笑笑,算是完成了初步的結盟,而有幾個則明顯地進入了心理鬥爭狀況。

  而就在喧鬧聲中,蘇末再次丟出一個炸彈。

  “對了,我這裏還有一個無主戰器等待人的垂青。”他拍拍手,這次走出來的是一個深紫色長髮,金色眼睛的男性戰器──人群再次騷動:星脈種!蘇末竟然連星脈種都準備送嗎?!

  “他叫做魔裝巨劍·逸之·六星·星脈種,實力雖然算不上帝王級戰器,但對付普通的敵人也算是占盡優勢了──因為是光子劍刃,揮動他不需要太大的臂力。”

  蘇末邊說,賓客們看向巨劍逸之的目光更為熾熱,有些已經帶上了貪婪之色。

  “當然,他可是星脈種,自然希望自己的契約者也是個百戰英雄,所以我把選擇權交給他自己,在座各位就看看自己是否有運氣吧──沒被選中的也請不要難過,這些燁月種也是很拿得出去的。”

  在蘇末的示意下,叫做逸之的星脈種慢慢地走進了宴席之間──大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逸之緩緩移動,希望自己能被選中──畢竟,星脈種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被選中的話,就算本來沒投靠蘇末的意思,看在這星脈種的份上也會答應的吧。

  北宸也在一邊暗暗咋舌蘇末的手段:看樣子這個逸之選擇誰,大概那個人就是蘇末就想拉攏的人了。

  但她卻沒想到,逸之的腳步竟然在走到她的桌前停了下來,一對金色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北宸左看右看,發現不少人正用嫉妒的眼神狠狠瞪她,她只得硬著頭皮,隔著(和禮服配套送來的)面具看著站在跟前的星脈種。

  “……不。不是吧……這位……”

  “就是你,婭修·圖零。我選中的人是你。”

  逸之的眼神熾熱而露骨,嘴角的笑容也帶著極強的侵略性和幾分自得,這表情讓北宸有些不愉快地皺了皺眉。

  蘇末啊蘇末,你這戲作得也太自負了。

  我連霞血都沒有興趣,為什麽你就這麽篤定地以為我會很樂意接受這個星脈種呢?因為他把自己賣掉,這怎麽可能?

  在心中對西風念了幾句抱歉,北宸開口了。

  “承蒙您的青睞,我很感謝,不過我已經有一個星脈種戰器了,所以很抱歉。”

  北宸的拒絕出乎全場所有人的意料,除了蘇末。他不但沒有露出任何不快的神色,反倒有些好笑地看著逸之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咬牙切齒地怒瞪了北宸一眼,轉頭快步走到門邊,掀開簾子進後台去了。

  亞加德對蘇末遞過去一個看不出感情的眼神,後者卻毫不在意地讓其他靈武司們開始挑選那些作為贈品的燁月種,很快就轉移了眾人的視線。

  看著這場面,北宸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寒心。

  這就是戰器們的現狀──在權貴手中,就算是有著出色血統的燁月種和星脈種,也被當做了可以隨意送人的道具。

  也是,在這些人眼中,連人都是能任意轉送的,何況是在他們眼裏低一等的戰器呢。

  但明明知道這是再常見不過的場面,北宸卻依舊感到難以接受。

  宴會平安結束了,蘇末顯然受益不淺,一頓酒席就拉攏了不少人才,但北宸的心情卻越來越不愉快,熬到最後,要不是笑罌用眼神提醒自己,她幾乎想要不辭而別了。

  於是,她硬著頭皮去和蘇末打了個招呼,蘇末也沒有再提那個星脈種的事,很輕鬆地放北宸離開了。直到走在回去的路上,北宸鬆口氣的同時,還是覺得有些蹊蹺。

  “就這麽結束了?好奇怪……他親自送請柬給我,我什麽回應都沒給他,他就這麽放過我了?”

  “當然不可能。不過他肯定知道你參加這次宴會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所以乾脆就按兵不動吧。”

  “那……”

  “他會動手的。不打到目的他不會甘休。”

  亞加德在一邊低聲開口,而北宸則是因為喝了少許酒,迎著夜風大大地吸了口氣。

  “不管怎麽說,總算是應付過一劫,那個星脈種──我還以為他會惹出什麽事來呢。”

  “不要緊,我會殺了他。”

  阿特拉斯在北宸身後開口,但眼睛掃過北宸的時候,突然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北宸,你發情了?”

  “噗!?……你,你說什麽啊阿特拉斯!?……那只是因為喝了點酒所以體溫升高而已!!”

  阿特拉斯歪了一下頭,然後皺著眉搖搖頭。

  “資料對不上,北宸,這些酒精不至於讓你的體溫升高到這地步。”

  這下,北宸和其他幾人的臉色變得凝重了。亞加德立即將手探到北宸脖子上搭了一會──而隨著他這個動作,北宸的身體莫名其妙湧上一陣奇怪的顫慄感。

  “怎麽樣?!”

  向影和雙子都化為人型,緊盯著亞加德的表情。

  “不妙。”

  亞加德突然將北宸拉到了自己的身後,隔開了她和向影、雙子、笑罌和阿特拉斯。

  “北宸小姐中了催情藥。”

  

 

第三十二章 詭香之杯(中)

  拉提亞王國首都,撒紮姆帝國使館。

  “唔……”

  奢華的大床上,略顯淩亂的被單正歪歪扭扭地蓋在兩個不著寸縷人形身上,地面散亂地丟著布料上乘的女裝套件,還有幾件男式的勁裝。

  嘉琳娜·奈法奈特似乎是感受到照耀在臉上的陽光,慢慢睜開眼,從床上坐了起來,躺在她身邊的閉血刀羅喉立即因為她的動作轉醒,緊了緊摟在她腰間的手,送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醒啦?早上好,羅喉,感覺如何?”

  拿一隻手遮住裸露的胸口,另一隻手理了理有些淩亂的發絲,嘉琳娜笑著轉頭,看著斜靠在自己身邊的高大的金眼戰器。

  “……”

  叫做羅喉的星脈種不說話,只是幅度細微但很用力地點了下頭。冰冷的瞳孔中,有著星星點點的溫暖之色。

  嘉琳娜也不追問,只是轉頭慢慢四顧了一圈。

  “真是豪華啊,該說不愧是東大陸第一帝國撒紮姆的使館嗎。相比之下,西維亞就寒酸了,連自己的使館都沒有,畢竟對外來說,它只是隸屬撒紮姆的一塊自治領而已。啊啊~說是這麽說──”

  輕聲抱怨著,但是話沒說完嘉琳娜就住嘴了。

  雖然統治著一個自治領,她背負的責任,卻不是“領主”,而是“領王”。

  換句話說,付出了王該付出的代價,得到的卻只有領主的回報──不,或許連領主的程度都沒到吧。

  究其原因──一半出在西維亞這片土地上,一半出在嘉琳娜自身。

  她成為這片土地的領王,是為了贖罪,這是撒紮姆王給予她的,最溫柔也最殘酷的懲罰。

  一隻手溫和地按上嘉琳娜的手背,打斷了她的思考。

  轉頭,發現羅喉正盯著她看,然後輕輕搖搖頭,像是再說“別想了”一樣。

  “啊、抱歉抱歉,人嘛,早上起來總是比較容易多愁善感,我可沒這個時間啊。”

  她哈哈一笑,用力伸了個懶腰,跳下床──然後突然一個趔趄坐倒在地上,瞬間紅著臉乾咳了幾聲,帶著幾分害羞一個眼刀殺向羅喉。

  “都說讓你悠著點了,我可是要參加比賽的誒,真是──不管是人類還是戰器,雄性對於性的忍耐上限都低得不得了啊。”

  羅喉不說話,只是上前輕輕扶住了她,動作輕柔地攙著她去盥洗室。

  “呼──”

  接了一些冷水撲在臉上趕走了睡意,嘉琳娜看著鏡子中站在自己身後的星脈種。

  “羅喉,你說我們奪冠的勝算有幾分?”

  “……”羅喉沈默了將近一分鍾,緩緩開口,聲音低沈醇美但又帶著透骨的冰涼:

  “……三成。”

  三成嗎。

  嘉琳娜閉上眼,任由睫毛上掛著的水珠輕輕滴下。

  “三成,比預想的好很多啊,試試看吧。”

  羅喉點點頭。

  看著寡言的戰器,嘉琳娜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轉頭笑嘻嘻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幫著我去搶另一個星脈種,羅喉會覺得不高興嗎?”

  羅喉還是點點頭。

  “真的?我怎麽完全看不出來啊。”

  白髮金眼的星脈種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大手輕輕拍拍她的背。

  “好啦,”嘉琳娜苦笑著放開羅喉,“謝謝你哄我,你是撒紮姆王送來監視我的人,做到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感激了。……正因為這樣,我才需要……真正屬於我的戰器啊。……對不起,羅喉。”

  羅喉盯著她半晌,良久,嘴唇輕輕開合,終於緩緩吐出了一個單詞。

  “……你。”

  我忠於的人是你。但是,現在還不能讓你知道,否則你身處的局勢將更為險峻,撒紮姆王,不知道會用什麽更過分的方法來折磨你。

  嘉琳娜已經走開去換衣服,羅喉的呢喃,她並沒有聽到,那緊盯著她的視線,也被她故意無視了。

  羅喉垂下眼簾,輕輕咬了咬下唇。

  忍一忍。──再忍一忍。

  只要得到霞血,她和他,就能獲得真正的自由了。

  同一時間,拉提亞王國首都,赫陽國使館。

  第二皇子雷狄斯走進休息室,揉了揉眉心,一口喝掉了侍女送過來的紅茶。

  “皇兄,情況如何。”

  魯伊迎上前去,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迦法神團的領導者比我們想像的狡猾。來來去去端掉的窩點,似乎只是為了麻痹我們的棄子而已。”

  “奇怪,”魯伊摸著下巴搖搖頭,“照理說,月毒症解法這件事一公佈,他們應該沒有理由這麽容易獲得教徒的虔誠了吧?為什麽至今還能那麽頑強呢。”

  “你的腦子還敢再簡單一點嗎魯伊皇弟。”

  雷狄斯陰冷地瞥了魯伊一眼,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現在你還認為這只是一個邪教集團?笨蛋都能猜到他們是打著宗教的幌子進行活動的犯罪分子吧。”

  魯伊沒來得及計較雷狄斯的諷刺,只是皺著眉追問起來:

  “那皇兄你的意思是,除了領導人霍特,迦法神團背後還有其他人?”

  “目的暫時還查不出來。現在連我也在苦惱到底是放任它們引出幕後黑手比較好,還是為了避免出什麽大事直接把他們一網打盡比較好。”

  “至少要阻止他們在比武中奪冠吧。有皇兄在的話應該沒那麽容易讓他們得逞吧。”

  魯伊這句倒不是奉承,魯伊是八級聖靈武司,而雷狄斯則已經是三級武司皇,加上戰器也是極品燁月種,在比賽中拿到名次的幾率是相當大的。

  雷狄斯點點頭算是承認了魯伊的觀點,然後斜眼看著自己的弟弟──第三皇子魯伊,冷笑了一聲。

  “最近撒紮姆帝國也出現了赤月巫女的傳聞,又是你幹的吧。”

  “──!!”

  魯伊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但雷狄斯卻不給他辯解的機會,繼續開口。

  “想用輿論混淆視聽這個想法沒錯。但是頻率太高了。既然我能查到,那麽別人也有可能查到情報的根源是來自你,一來二去,你馬上就會被懷疑想拿赤月巫女這個噱頭做什麽事。──或者是,你是赤月巫女的直接關係人。”

  全身因為雷狄斯的話而輕輕顫抖起來,魯伊壓抑著內心的波濤洶湧,用儘量鎮靜的聲音詢問道:

  “皇兄,你知道多少?”

  “該知道的全部知道了,包括你的好友是赤月巫女,包括小宸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所經歷的大部分事。”

  魯伊本該凝聚起殺氣,但聽到某個稱呼後他沒來由的熄滅了氣焰。

  “……‘小宸’?”

  “啊是。在你們認識之前很久,我和她就有淵源了。否則你以為以我的個性,會放著這麽好的把柄不用?赤月巫女的情報能帶來多少東西,不用我說,以你的豬腦袋起碼也可以想出幾十種吧?”

  魯伊有些頹唐地坐回沙發。

  休息室安靜了一會,慢慢響起了一道顯得有些無力的男聲。

  “皇兄,其實我打算篡位來著。”

  “嗯,我知道。”

  魯伊猛地抬頭看著雷狄斯。

  “開玩笑的吧?那你就放任我收買你的部下,捏住你的勢力的那麽多處命脈?他們可是千真萬確地給我提供了無數你的情報的哦。”

  “他們唬你玩的。”雷狄斯好笑地沖魯伊翻了個白眼,“我和他們說了,你想要情報也好,不大不小的好處也好,隨便給,只不過如果你真的有那膽子行動的話,就讓你在以為自己得逞的人生最高點,好好摔下來就可以了。”

  “……哈。”

  魯伊低下頭拉著自己的頭髮苦笑了一下。

  “不愧是皇兄你,從出生到現在,我依舊還是連你的影子都爬不出來啊。”

  “父皇那老東西雖然身為父親和丈夫不成器了點,但身為王還是很有遠見的。他選擇我做王儲而不是你,不僅僅是因為你母親的緣故──我是天生要成為王的人。”

  雷狄斯邊說邊拿指尖輕輕敲著桌面。

  “所以也因為此,我失去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獲得感情的機會,更可笑的是,失去的時候我根本渾然不覺。直到徹底發現追悔莫及的時候,早就太晚了。”

  魯伊皺了下眉:

  “……皇兄,你在說北宸嗎?”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要篡位,多半目的是殺了那個老東西為我們倆的母親討個公道吧。”

  “……”

  “沒必要,魯伊。”

  雷狄斯轉頭淡淡地盯著魯伊。

  “就算你殺了他,我心中的仇恨確實會有所減少,但也不會消失,我依舊會恨你。”

  “皇兄……”

  “但恨歸恨,你畢竟是我的弟弟。做弟弟的惡作劇,兄長容忍是很正常的事。”

  魯伊抽了下嘴角:惡作劇!他把自己苦心經營這麽久的計畫叫做惡作劇!!

  雷狄斯卻理解錯誤了魯伊的表情,他認為魯伊是在糾結和氣憤,於是破天荒地開口解釋起來。

  “我不會讓出王儲這個位置,因為為了身為成功的領導者,我失去了太多東西,如果讓出它,那我所做的一切就等於毫無意義了。也正因為此,我失去了我想要的女人,所以我催促自己改變。我不想連這世上最後一絲親情也握不住,僅此而已。”

  他眯著眼,手指繼續在桌上輕輕敲著。

  “和解吧,魯伊。”

  魯伊愣住了,然後,慢慢地,燦爛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

  “嗯,好,皇兄。”

  同一時間,武鬥大會靈武司統一住宿點的某A級套間。

  “研製完畢。”

  阿特拉斯從桌間的瓶瓶罐罐中將中心的一個小玻璃杯拿了出來。

 

  “泛用型情欲抑制劑。”

  守在門邊的亞加德走上前來,接過玻璃杯聞了一下。

  “很好的主意,既然沒有辦法針對下的藥來解除藥性,那乾脆直接從根本上抑制身體的反應就可以了。──確認對身體無害嗎?”

  “確認。”

  亞加德點點頭,拿著玻璃杯向盥洗室走去,阿特拉斯本想跟上,卻被亞加德用嚴厲的眼神制止了。

  “現在北宸小姐處於情欲高漲的階段,你確定你在面對她的時候什麽都不會做嗎?”

  阿特拉斯歪著頭思考一下,老實回答:

  “結論是變數,我無法肯定。”

  “那就不要跟來。”

  “……你、可以確定嗎?”

  罕見地,阿特拉斯主動開口追問了一句。

  亞加德轉頭,面無表情地對眼前的附身月使點點頭。

  “是的。我沒有欲望。”

  “你是人類。”

  “你說的沒錯,附身月使。人類都是有欲望的。但我在人類之前,還是她的騎士,除非是她的願望,否則我就不會有任何偏離軌道的想法。”

  他在阿特拉斯不解的眼神中轉過身去。

  “所有的正邪、善惡、低俗的欲念、崇高的理想……全部和我無關。一切都是為了巫女殿下。”

  “……”

  浴室的門開了,北宸穿著一件睡衣被泡在冰涼的冷水中,但是肌膚依舊透出了淡淡的粉色,看到亞加德拿著杯子進來,她感激地沖他笑了一下。

  “解除的藥劑已經做出來了嗎,阿特拉斯還真厲害啊。”

  “是。請喝吧,北宸小姐,向影和雙子鉤爪已經在外面暴動很長時間了,他們似乎很擔心你。”

  北宸有些好笑地歪歪嘴角。

  “你太緊張了,就算不趕他們出去,他們也不會在我不情願的情況下做什麽的。”

  “但是催情藥會毀壞人的理智,‘您不情願’這樣的情況的邊界會因為此變得十分曖昧不明。”

  “不會啊。”北宸伸手攪了攪浴缸中的水。“你看,我雖然身體熱得難受,神智卻很清醒呢。”

  “……”

  亞加德愣了一愣,然後嘴角輕輕翹起。

  “是我的失職,我太過混亂,一時間忘記您所經歷過的事了。是的,您的理智,沒有那麽容易被摧毀。”

  “對吧對吧?”北宸有些自豪地笑了起來,然後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善於忍耐物理上的折磨──這是我最擅長的地方了哦!──要是哪一天我的心也能這麽堅不可摧的話,那我就功德圓滿了吧?”

  亞加德卻神色嚴肅地搖搖頭。

  “沒有心的人,我一個就足夠了。您保持現在這樣就好。您身邊有很多可靠的夥伴,如果不對他們示弱的話,他們會很難過的。”

  “……咦。”

  北宸有些詫異地看著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你什麽都知道,甚至知道自己沒有心,那為什麽不想辦法改變自己呢?難道你不想做真正的人類嗎?”

  “不想。”

  亞加德很快就回答了。

  “我對成為人類沒有興趣,也並不想改變自己,當然,您既然命令過我,我還是會努力照辦。只不過我覺得我現在這樣,是對您最有幫助的狀態。”

  “……”

  不知如何反駁,北宸有些脫力地歎了口氣。

  算了,這是亞加德自己決定的生存方式,只要不繼續傷害他人,過多地說三道四也不怎麽好,她沒有資格介入和改變他人的想法──哪怕對方口口聲聲說是自己的騎士。

  她在亞加德的攙扶下從浴缸中站了起來。

  “抑制藥劑馬上就要產生作用了,這樣下去您會生病,我給您換上熱水,等催情藥的藥效退去之後請您立即重新沐浴。”

  “好。”

  北宸沖著亞加德感激而信任地燦爛一笑。

  “接下來就得對付一大堆爛攤子了呢,如果我有想得不周到的地方,還得麻煩你多提醒一下,可以嗎?”

  “當然。”

  騎士動作麻利地替她換完水,然後恭敬地退出浴室。

  “──”

  北宸深吸了一口氣,坐在浴缸的邊緣,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拳頭。

  拜這催情藥所賜,想起了不怎麽好的回憶。

  但是──沒關係。現在在外面守候著的,全都是可以信賴的人,所以……意外地,就算回想起來,也不再覺得可怕了呢。

  身體已經恢復了常溫,她搖搖頭,甩去頭髮上的水珠,然後用力拿手拍拍自己的臉。

  “振作、振作!!”

  小聲地給自己打著氣,然後一溜煙滑進水缸中,在熱水中感受毛孔舒張的暢快。

  “該考慮接下來的問題了,蘇末……他到底是怎麽下的藥,而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玩著溫暖的水流,北宸喃喃地念叨起最讓自己疑惑的問題。

  

第三十三章 詭香之杯(下)

  “那麽。”北宸活動了一下四肢,“該是討論正事的時候了。”

  “在說正事之前,主人……你的身體沒事吧?”

  向影略帶擔心地走到北宸跟前,上下看了一遍,確認她臉色沒有大礙才放鬆的呼了口氣,反倒是雙子,一言不發地站在老遠,像是鬧彆扭似的,看也不看北宸。

  北宸有些納悶:“黑禍,素劫,怎麽啦?出什麽事了?”

  兩人也不回答,賭氣似的一個看著天花板一個看著自己的鞋尖。

  “有什麽事北宸你想不出來嗎?”

  笑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口氣間略帶嘲諷。

  “寧願冒著傷身的危險用藥劑強制壓抑身體的反應,也不願自家戰器幫忙緩解……看樣子你真的很不待見他們咯?”

  “怎麽可能是這樣?!”

  北宸一驚,看看向影再看看雙子──雙子沒有回話,而向影的視線也避開了北宸的注視。

  “你們是這麽認為的?”

  “主人,你不用在意,”向影輕輕搖頭,“你是費因海姆人,或許對你來說,這種事是非常意義重大的,我尊重你的決定。雙子兄他們也能理解,只是……呃,不光是他們,我也是……就算瞭解也還是會有點怨氣的吧。”

  “……”

  北宸怔怔地看著自家的三個戰器,說不出話來。

  其實,她有點不能理解。

  就算她承認自己心裏是有些喜歡向影和雙子的,但是至今她也不敢去仔細考慮這個問題──她到底該選擇誰,選擇了之後又該怎麽面對其他兩個?

  在沒有做下選擇之前,她又怎麽可能和其中任何一個發生如此親昵的關係?

  然而,三個戰器的表情告訴她,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層。

  她對他們的感情,多多少少有傳達到他們這裏吧。

  但他們就算知道,也從來沒有因為此而相互發生衝突過。甚至現在,他們感到不快的原因──是因為她沒有選擇任何一個人作為疏解催情藥的對象,似乎在他們眼裏,這就成了他們不值得信任的表現。

  她總算是明白了,就算羈絆已經很深,但彼此之前的觀念差別,還像是巨大的鴻溝一樣攔在雙方之中,對方根本沒有注意到那鴻溝,而她看見了鴻溝,卻無法妥協地跨過去。

  畢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啊。對戰器來說能輕易做的事,對她來說卻不是這樣。

  “我道歉,如果我的行為傷了你們的尊嚴的話。”

  北宸認真地對自家戰器低了一下頭,但是抬頭的時候眼神中卻充滿堅決。

  “但是我也有我的底線,我不會隨便和異性發生那種關係,尤其是在催情藥這種外力的作用下,絕對不行,哪怕自殘我也不會允許自己這麽做的。”

  黑禍和素劫總算是轉過頭看著她,過了一小會,黑禍像是被打敗似的歎了口氣,上前用力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

  “真是的,你這麽固執是做什麽啊。真是越看越覺得和辜銀嶽很像了,各種方面呢。”

  素劫也在一邊哼哼著搭腔:“還總是在奇怪的地方固執。……算了算了。誰叫我們賴上你了呢。”

  北宸尷尬地笑笑,轉頭去看向影,見向影也對她淺笑著,這才放下心來。

  ──看樣子還是有需要磨合的地方啊。

  “接下來,亞加德,該說你這邊的事了。”

  “是。”

  亞加德低頭行了一禮然後開口。

 

  “第一,北宸小姐身上的毒‘迦那之淚’的下毒者已經查出來了。是那個毒短劍。”

  “──!?”

  北宸立即想起了那個毒短劍抓著自己的手,在她手上寫著“我原諒你”的一幕。

  “哈……”苦笑了一聲,“雖然手上寫著原諒我,實際上卻是給我下毒……嗎。一定是覺得我那樣道歉很諷刺很可笑,讓他怒不可遏了吧。”

  亞加德沒有說話。

  “你怎麽處置他了,亞加德。”

  “並未處置,我正在叫人修復他的發聲系統。準備安排他親自來您面前解釋他的所作所為,您覺得這樣可以嗎?”

  “嗯。這樣正好,我想聽聽他這麽做的全部理由,也有話想和他說。”

  “是。解藥的配方已經找到,但是製作起來難度很大,需要一些時間,我給您帶來了壓抑毒素的藥劑,大概再過十幾天就可以拿到解藥徹底解除您的‘迦那之淚’的毒了。”

  北宸點點頭,心中一塊大石慢慢放下。

  “那麽,關於那個奇怪的巨獸的研究……有什麽結果嗎?”

  “……那個,事情有一些不妙。”

  連亞加德都說不妙,那結論肯定是有夠糟糕了──北宸連忙豎起耳朵聽。

  “研究的結果是,那個巨獸的身體結構組成……內部和戰器的人類形態,有許多共同點。然而覆蓋在體表的硬殼,卻和戰器的戰器形態的材質有些想像──是那種附著星靈力的類金屬物質。”

  北宸一口氣梗住了。──不久前她的猜測竟然真的蒙對了?!

  “亞加德,你的意思是……?”

  “是的,如果真的要給這個巨獸界定一個種族的話,那就是戰器沒有錯。”

  “……糟糕。……這樣下去戰器的地位會更加……拉提亞王國的軍隊收走了那個巨獸的屍體,他們也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沒錯吧?!”

  亞加德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不過,請不用太過擔心,北宸小姐。國家方面也一定會擔心戰器地位太低會影響抗擊星災的成功率,他們不會把這個情報對外公開的。”

  現在也只有祈禱王國方面會這麽做了。

  北宸有些沈重地拍拍額頭。

  “這個我暫時也管不了啊。現在我倒是越來越覺得該儘早得到一片屬於自己的領土了。笑罌,對於我被下催情藥的事,我想請你聽聽我的分析。”

  笑罌聞言眯起了美眸,嘴角一勾:“嗯,說。”

  “我回憶過了,宴會上喝酒,我是從餐盤上很多倒滿酒的杯子中拿了一個就喝,菜肴也是,那是自助形式選的,照道理說,沒有下藥的機會,但我確實中招了──而亞加德也說了,我中的並不是什麽傷害性很大的藥,只要經過一次性行為就會自然解除藥性。

  所以我在想,蘇末是不是對所有赴宴者都無差別地下了藥,這樣一來,我無論怎麽謹慎都會中招不是嗎。而且因為藥效不大,即使被追問蘇末也可以說這只是為諸位助興罷了。”

  “小泥鰍,你的意思是……蘇末對所有人下藥,但是目的卻是你?”

  素劫歪著頭拿腳尖拍了下地板,眼底一片陰冷。

  “是的。因為那些藥對其他大部分靈武司來說只是會混亂一夜,但對我來說意義卻不一樣,我的身份是圖零的女子,如果經過這一晚,我摘掉了頭盔,他就可以看到我的面貌;而如果我不摘掉頭盔,就能證明我不是圖零人──或者,我有著能解除他下的藥的能力。無論是哪種情況,他都能得到很多情報。”

  笑罌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學得還挺快的。你分析得沒有錯,他在懷疑你的身份。目前他應該是知道你不是葛籣佘的妹妹了,但是不是圖零人他還不能保證,所以他很急於查清楚──但是他和你一樣,你暫時不想得罪他,他也不想把你惹得太急,所以用了這個方法。

  ──如果你真的是圖零族人,那肯定會去找他興師問罪,他也就能名正言順把你拉入旗下,用各種懷柔的手段來撫平你的怒氣、拿捏你的弱點,順便招攬你這個人才。”

  “真是如意算盤啊。”

  北宸冷下臉,輕哼了一聲。

  “那麽,主人你打算怎麽辦?”向影看上去有些擔心。

  “不摘頭盔也不表示任何態度,讓他想破頭去,哼!”

  有些氣惱地,北宸雙手一抱胸,跺了下腳。──雖然看上去有點小孩氣,但這個決定卻讓笑罌很滿意。

  “那,小泥鰍你打算繼續接著參加宴會嗎?”

  黑禍邊說,邊指指桌上躺著的一堆請柬。

  “去,當然去,這是再好不過的見習機會了,那些國家的王招攬人才的手段,我都想好好看看。──嗯,蘇末的手段雖然覺得很沒品,但我還是會記住的,說不定關鍵時刻也會有用呢。”

  北宸用力握拳給自己打氣。

 

  “嗯,準備下一場宴會吧,我就不信還會有人再給我下催情藥。”

  結果,瓦倫丁帝國的酒宴上,阿特拉斯扮演成的男伴在北宸喝掉一杯果汁的時候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

  “北宸,你又發情了。”

  “……”

  於是北宸抽著嘴角再次喝掉了半杯“情欲抑制劑”。

  第二天,伊修達爾的宴會上。

  阿特拉斯:“北宸,你又又發情了。”

  北宸:“……%&……¥%#¥%#&*……&……%”

  第三天,帕那圖的宴會上。

  阿特拉斯:“北宸,你又又又……”

  北宸:“……我知道了我已經喝了抑制劑。”

  第四天,赫陽國宴會上。

  魯伊裝作交情一般的朋友湊上來和北宸乾杯,卻被北宸莫名其妙殺了一眼刀:

  “要是你敢給我的酒裏放催情藥我就踢你阿姆斯壯迴旋炮!”

  “……咦?!”

  然後也不等魯伊回神就氣呼呼地窩去角落發呆了。

  魯伊端著酒杯在原地抽嘴角,雷狄斯靠上來,輕聲陰笑著落井下石:

  “真是聰明的皇弟呢,圖零族未出嫁的少女──這身份太好了,看樣子所有人都在想用她的貞潔買斷她的才能啊。你這麽折騰我的前女友,我該怎麽報復比較好?”

  “……我錯了,皇兄。”

  

第五天,靈武司工會“貓妖”的宴會。

  阿特拉斯:“北宸,你又又又又發情……”

  北宸:“我……我……我忍不住了……!!姑奶奶我是性冷淡嗷嗷嗷!!”

  瞬間,整個大廳安靜下來了。

  全場賓客:“……”

  這下北宸的臉已經不是發紫,而是發藍了。

  於是第二天傳出了“圖零新秀醉酒高聲宣佈自己為性冷淡,疑為同性戀的藉口說辭”之類的傳聞云云,更有自命不凡的風流公子哥,說著征服這樣的女人才有成就感,揚言要對婭修·圖零展開追求。還有人直接就吹牛說自己和婭修有著怎樣海誓山盟你是風兒我是沙的浪漫情史然後被人胖揍一頓:你和她感情這麽好她為什麽還帶著面罩啊!?

  亞加德面無表情地說著這些傳聞,北宸聽得直接哭喪著臉在床上打起滾來了,身邊一眾戰器在旁表情微妙地面部神經抽搐個不停。

  當然了,就算知道被下藥,有時候該喝的還是得喝,這樣做不光是給足了對方的面子,也是北宸在表示自己不把他們的心思放在眼裏──算是無形的示威吧。

  就這樣到了第六天,西維亞自治領的宴會開始了。

  領王嘉琳娜給北宸留下了深刻且良好的印象,因此這場宴會她還是很樂於參加的,換上盛裝來到了撒紮姆使館,在一個不怎麽大的宴會廳中,嘉琳娜帶著那個高大的星脈種戰器正淺笑著和赴宴者交談著。

  見北宸來到,嘉琳娜立即露出欣喜的神色迎了上來。

  “婭修小姐,沒想到你真的會來啊。非常歡迎,西維亞的晚宴有你的到來真是蓬蓽生輝。”

  “呃,沒這麽誇張吧……我也只不過是在初賽拿了些成績而已。”

  北宸有些不好意思地結果了一邊侍從端來的酒杯,友好地對嘉琳娜一點頭,喝下了一小口。

  “明眼人都看出來你是能殺進決賽圈的黑馬啦,不用這麽謙虛。你知道現在地下賭場押注人數最多的前幾名嗎?”

  見北宸的態度看上去誠懇又隨意,嘉琳娜眼中閃過了一絲感激,態度也放鬆了一些,撤去了一些交際腔後開聊了。

  “‘送葬狂犬’葛籣佘·圖零,‘鉤命銀月’辜銀嶽、‘速殺白影’婭修·圖零,‘寒炎魔女’鈴迪爾,‘冰葉雙牙’雷狄斯和‘笑面修羅’魯伊兄弟,‘魍魎鬼王’蘇末,‘天堂玫瑰’艾米,‘業火荊棘’塞頓,‘劈風黑隼’第五翎──這就是前十哦。”

  北宸聽得興趣盎然,但也沒有因為自己進入了黑馬名單而高興,她知道,一定有人在初賽故意低調行事,為了在之後的比賽中後發制人──比如眼前的嘉琳娜,舉手投足都不見破綻,動作優美而又輕巧,假設自己在此發動突襲,大概也占不到便宜,她的實力應該和自己不相上下。

  “所以,不瞞你說,這前十中,只有你賣我的面子參加我們這個小小的自治領的宴會,就算你無意和我們結盟,我也很感激你。”

  嘉琳娜說得誠懇,而北宸卻有些疑惑。

  西維亞自治領……真的這麽沒有結盟的價值嗎?看這參加宴會的人數,貌似比蘇末招待的人都少啊。

  似乎是看懂了北宸的納悶,嘉琳娜有些苦澀地笑了一聲。

  “婭修小姐似乎是不知道東大陸的情況吧?西維亞是隸屬東大陸最強帝國撒紮姆的一個自治領,雖然現在是由我在統治,但在我紙上還有這更高一層的發言人──撒紮姆王,以你的角度來說,我們確實不是什麽好的落腳點啊,因為變數太多了。”

  “那個……嘉琳娜殿下,這些……不說比較好吧?”

  “不說你也遲早會察覺的,還不如早些說出來賺個好印象分呢。”

  嘉琳娜倒也爽快,笑哈哈地把自己的老底給抖出來,立即讓北宸心中的好感更加了一分。

  “嗯,我知道了,就算也許我無法和西維亞結盟,但我還是能肯定西維亞的領王,我是很喜歡的。”

  嘉琳娜愣了愣,然後豁然開朗似的,露出了笑容。

  “嗯,我也是!第一次見面就有預感我們很合得來哦,至少以個人立場交個朋友如何?啊……話說清楚,我可不會因為私交而給你太多好處哦,西維亞很窮的哦!”

  “知道啦!”北宸哭笑不得地伸出一隻手,“我很榮幸,嘉琳娜殿下。”

  兩隻手握在了一起,這是日後塞那加德最有名的兩位女王的友誼產生的歷史性一刻,當然,現在沒人知道。

  嘉琳娜身後的星脈種──羅喉看著自己的契約者露出的笑容,眼神也不由得溫和了幾分──然後又突然間猛地一縮瞳孔,身體頓時散發出猛烈的殺氣。

  而於此同時,北宸身後的阿特拉斯,和她腰間及手臂上的戰器化隨行的向影和雙子,也同時陷入了警戒狀態。

  嘉琳娜和北宸發現了異狀,但還沒來得及回神,大廳也突然騷亂了起來。

  “怎麽回事?羅喉?”

  羅喉沒有說話,只是手一揮,一把一人高的光子長刀出現在手中,將嘉琳娜護在懷中。

  “主人,有毒氣。這個宴會廳有人放毒!”

  北宸一驚,慌忙捂住鼻子,但雙子卻以更加焦躁的聲音開口了。

  “沒用,這是針對戰器的毒。有人想讓這裏的所有戰器全部喪失戰鬥力……嗚!”

  黑禍話沒說完,就從北宸的手臂上跌落了下來,化成人形,緊接著,素劫和向影也紛紛帶著焦急的神情返回了人形狀態。

  “被強制人形狀態,無法戰器化的毒?!”

  “不光如此──”

 

  素劫流著冷汗,看著對面持刀的羅喉──他面無表情地護著嘉琳娜,但是手中的長刀的光子卻越來越淡,最後整把刀消失了。

  “阿特拉斯──!”

  北宸低呼一聲,然後和阿特拉斯一起上前一步,護在了向影和雙子的前方──現在他們喪失戰鬥力,那就由她和阿特拉斯來保護對方!

  大廳一片混亂,而嘉琳娜則狠狠掃落幾隻杯子,用噪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各位請不要慌張,請儘量遠離靠門和靠窗的地方,很抱歉似乎讓各位被捲入了麻煩之中,我已經用共振靈晶呼喚撒紮姆的護衛隊趕來了──只要堅持三里爾──”

  “哈哈哈哈!三里爾!你們西維亞的護衛隊可是連一里爾都沒堅持住就被全部放倒了哦!!”

  有誰的聲音,打斷了嘉琳娜的話,迴響在大廳的上空。

  而北宸的雙眼則在聽到那聲音的一刹那猛地瞪大,然後又慢慢眯起,雙眼中,滿是冰冷而又熱烈的怒火。

  這個聲音,她雖然聽的次數不多,但絕對不會忘記。

  ──是維爾維斯鎮長,迦法神團領導者,霍特的聲音。

  

第三十四章 驟然殤

  笑罌曾經說出的推論,命中了一半。

  迦法神團作為新興的邪教,現在急需尋找落腳點,所以,他們必定會找勢力並不太大的國家進行談判。

  但,迦法神團顯然沒有那麽膽小,笑罌估錯了他們蟄伏的時間段,也小看了他們的膽量。

  他們將目標對準了自治領西維亞,而且壓根不打算以談判或者交易的方法讓領王嘉琳娜接受他們──他們直接動用了暴力。

  大廳的門被粗魯地打開,數十個壯碩的黑袍、兜帽遮住臉的人手持沾血的戰器沖了進來,將大廳中所有人包圍起來。那些人手上的戰器並未因大廳內的毒氣而返回人形──大概是事先服用瞭解毒藥吧。

  羅喉默不作聲地護著嘉琳娜,北宸和阿特拉斯護著身後虛弱的向影和黑禍素劫。

  對面走來了一個黑袍人,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黑袍上繡上了金邊,紋著詭異的圖騰,他放下了兜帽,並未看向嘉琳娜,而是首先拿陰冷的眼神瞟了一眼北宸。

  “霍特──”

  北宸咬牙切齒地從喉嚨中擠出了一道聲音。

  “哼。看樣子我們今天的運氣很好,連我最想對付的人都出現了啊。”

  他認出了北宸,自然立即就能猜到月毒症解法是誰公佈的,正是北宸破壞了他的野心把迦法神團逼到只能在暗處活動──就如同北宸深深憎恨著他的同時,他也對壞他好事的北宸心裏牙癢癢吧。

  北宸感到一陣窩火──明明殺害品華的仇人就在眼前,但向影和黑禍素劫卻因為中毒而動彈不得──他又帶來了這麽多戰士,這場戰鬥,勝算很小!

  霍特用眼神讓兩個黑袍人上前,將武器對準了北宸和阿特拉斯,然後走到了嘉琳娜跟前。

  “領王嘉琳娜小姐,我想我們的來意你已經很清楚了吧。”

  嘉琳娜輕輕推開了羅喉環在她胸前保護她的手,挺直脊背仰頭俯視著眼前瘦小的老頭。

  “怎麽?迦法邪教想要在西維亞自治領紮根嗎?抱歉啊,月毒症解法已經明瞭的情況下,就算我同意,你們也爭取不到信徒的吧。”

  “這就不勞領王大人費心了。”

  霍特邊說,邊從袍子中拿出一枚小小的藥丸遞向嘉琳娜,“只要你吃了這個東西,我就有資本和撒紮姆帝國的王談判了不是嗎。畢竟他這麽疼你這個妃子,竟然把一整個領送給你玩呢。”

  嘉琳娜眼睛眯了起來,嘴角一勾露出了帶著殺氣的狠絕微笑:

  “你憑什麽讓我吃了它?我不知道你是派哪些蹩腳情報員取的情報──我可還是孑然一身的自由人,不是什麽勞什子撒紮姆王妃。”

  “不吃嗎?他這個大廳所有赴宴賓客的死活,看樣子領王大人是不準備管了?我倒很有興趣知道,西維亞晚宴上大量參賽的靈武司死亡──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你要怎麽平息和交代呢。”

  “──”

  嘉琳娜憤怒地咬緊牙關,一邊像是妥協地伸出手去拿藥丸,一邊卻繃緊了全身。

  北宸看出來了──她在拖延時間。

  是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時間。根據前兩次赴宴的經驗,亞加德應該不會離自己太遠,或許就在撒紮姆使館附近也說不定,此刻,他也有可能已經察覺到不對勁正趕過來了。

  嘉琳娜拿過了藥丸,以極其緩慢的動作往嘴邊送──然而就在她張開嘴的那一秒,她身後的羅喉動了!

  碰!

  就算沒有戰器在手,星脈種就是星脈種,赤手空拳的攻擊力也不是蓋的,霍特由於把精神都放在了嘉琳娜身上,對羅喉的突襲沒有防備,於是被踢得猛地向後踉蹌了幾下,與此同時,嘉琳娜一個箭步沖上前手指一伸卡在了霍特的脖子跟前,繃緊雙臂用力一扭──

  喀拉!

  骨骼碎裂的聲音響徹大廳,幾秒間,嘉琳娜已經擰斷了對方的脖子,屍體軟軟地癱了下來。

  “……”

  但,由於得手得太成功了,嘉琳娜不敢大意,蹲下來查看屍體──果然,幾秒之後,屍體的外表變了。

  “幻化靈晶!?”

  “嗯……要遠端操作果然比較麻煩呢。”

  就在嘉琳娜驚訝的時候,屍體動了動,頭顱已經扭曲成奇怪的模樣,但還是慢慢地爬了起來,用翻白的眼睛對著嘉琳娜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領王嘉琳娜,據說是前撒紮姆護國騎士之一呢,我怎麽敢小看。”

  “嘖!”

  嘉琳娜後跳了幾步遠離屍體,而羅喉立即上前一步護在她身邊。

  “呵呵呵呵。”

  屍體發出了毛骨悚然的聲音笑了起來。

  “不用找了,我本人並未在這撒紮姆使館。既然領王大人無意合作,那我只能照原計劃來削減參賽的競爭對手了。──拉翰,給我把白影小姑娘制住,其他人──殺光。”

  霎時間,數道慘叫聲在大廳上空響起──黑袍人們,完全沒有任何猶豫地,對在場的靈武司展開了殺戮。有些靈武司和戰器開始抵抗,但無奈沒有戰器護身,對方又是經過訓練、手上戰器精良的戰士,沒過多久賓客們就紛紛敗下陣來──還不到一分鍾,已經有兩個靈武司戰死,而戰器被打暈,帶上了奇怪的鐐銬。

  “住手!……該死,混賬──!住手!!”

  嘉琳娜暴怒地想要制止屠殺,然而三個黑袍人圍住了她和羅喉和他們纏鬥了起來,硬是讓他倆脫不了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廳鮮血四濺慘號迭起。

  與此同時,有一個高大的黑袍人帶著三四個隨從向著北宸的方向走來。走到幾人跟前和剛才看守的兩人一起將北宸幾人圍了起來,為首的那個邊放肆地笑著,邊放下了兜帽,露出了讓北宸輕聲抽了口氣的臉。

  ──惡鬼。

  這個人,一頭灰白的短髮,臉上有著從下顎到眉毛的一道長長的猙獰疤痕,濃眉虎目,眉宇間儘是狂暴和嗜血──以及毫不遮掩的貪欲。

  更可怕的是,他的雙眼眼白──是淡紅色的,而這紅色的眼球上卻是一對狼眼一般的碧綠瞳孔,對上他的眼神就有一種讓人無法呼吸的錯覺。

  有著惡鬼面貌的男人,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四周的慘叫聲一樣,悠哉遊哉地對北宸露出了慵懶的笑容。

  “你就是‘白影’啊。初次見面,我叫拉翰。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麽得罪我的雇主的事,總之就是這樣,跟我走一趟吧。”

  說著,還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北宸的下巴,把她的臉抬起,粗糙的麽指曖昧地撫摸這她臉部的肌膚。

  “皮膚真不錯,不知道上起來滋味如何──”

  “放開主人!”

  一邊虛弱的向影看他在用動作輕薄北宸,強忍著毒性上前想要打開那只手,拉翰卻雙眼凶光一閃一腳揣在向影的腹部,把他踢開了幾米:

  “誰允許你在我和女人調情的時候插嘴了?──哦喲!”

  就在他踢開向影的那一刻,北宸雙眼閃過暴怒的陰冷,和雙子、阿特拉斯一起,在四個角度同時對他展開了突襲!

  “哈哈哈哈!!不肯乖乖就擒嗎。”

  拉翰哈哈大笑起來。

  “好,那就陪你們玩玩!”

  他邊說,邊閃躲著北宸的手刀和黑禍、素劫的拳頭,邊打了個響指──立即,周圍包圍北宸幾人的黑袍人也動了起來,包圍變成了反包圍,戰鬥力大減的黑禍和素劫一下子變得疲於防禦,而一邊爬起來的向影也顯得有些難以招架。

  見狀,阿特拉斯一把抱起北宸後跳了幾步撤出了包圍圈。

  “北宸,殺嗎?”

  阿特拉斯在北宸身邊輕聲詢問。

  “向影和雙子還在裏面,我去救他們,你──在不暴露種族的情況下,殺。”

  阿特拉斯點頭,然後和北宸一起沖了過去。

  此時,與辜銀岳一起在費因海姆得來的空手搏鬥技術開始發揮作用了──縱然有著良好的戰器,北宸依舊憑藉著輕敏的身手接連撂倒了幾個黑袍人,而黑禍和素劫,大概因為能力優於向影的緣故,中毒程度似乎比向影淺,看到北宸來解圍,就努力卯足經歷和她配合打倒了跟前的兩個敵人。

  “去阿特拉斯身邊!”

  阿特拉斯是現在戰鬥力最高的一個──雖然現在有所保留,但關鍵時刻他可以好好保護他們,黑禍和素劫也明白自己現在不能逞強,於是點點頭,快速地跑去阿特拉斯的方向──

  阿特拉斯已經和拉翰一對一地對打起來,顯然沒有想到阿特拉斯的實力會這麽強,拉翰露出了意外又興奮的神色,抽出兩把帶著倒牙的彎刀和阿特拉斯乒乒乓乓對打起來──但顯然,阿特拉斯無法用星靈力製造武器也不能展開翅膀飛行,打得有些束手束腳,一時半刻也沒能壓制住拉翰。

  北宸則是沖向了包圍向影的兩人──由於中毒最深,向影此時全身已經開了不少小口子,正咬緊牙關勉強支撐著,看見他身上斑駁的金色血跡,北宸突地感到胸口被狠狠捶了一下,一團心火轟地燃起,大喝一聲,一串兇狠而又快速的連招使出,頃刻間就打倒了其中一個。

  另一個見夥伴被放倒,便將目標換成了北宸,手中短劍寒光一閃,對著北宸攻來──

  鏘!!

  突然間,一陣巨大的玻璃碎裂聲,伴隨著巨大的轟鳴和慘叫一同響起。

  有一個人影打破了視窗跳了進來,手中的長柄斧像是回力標一樣飛旋而出,猛地向北宸身後飛去──嗤的一聲,北宸回頭看去,發現身後有個人舉著劍,身首已經分家,脖子的斷面合著心臟的跳動,撲哧撲哧噴著血。

  長柄斧化成一道白光飛回了來者手中,北宸略帶欣喜地低叫了一聲:

  “亞加德!”

  “婭修小姐,沒事吧。抱歉,我來晚了,這就替您肅清這些敵人。”

  亞加德說著,手中長柄斧一揮──然後消失了。

  下一秒,大廳一角響起了慘叫,一個黑袍人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已經四分五裂,變成屍塊散在地上,而還沒等眾人回神,又一道慘叫響起,十幾米外又一個黑袍人,也遭到了同樣的攻擊,鮮血四濺著倒下,花花綠綠的腸子流了滿地。

  屠殺的方向,瞬間顛倒了。

  明明有著將近兩米的魁梧體格,行動起來卻如同紫電般輕巧和淩厲,白色的長柄斧,就像沒有重量一般劃出道道凶蠻的殘光,狂嘯著在空中飛舞,白光所過之處,慘叫伴隨著斷肢,揚起一陣猩紅的狂風。

  拉翰的臉色變了,他不再有心和阿特拉斯顫抖,手中光芒一閃,一個巨大的靈晶出現在手中──然後拿它對準了阿特拉斯。

  十二級靈晶“風炮”!!

  “阿特拉斯!小心!!”

  北宸焦急地大吼起來然後向著阿特拉斯的方向快跑,然而無奈的是,就算速度再快,也趕不上風的速度──靈晶被捏碎了,巨大的轟鳴聲響起,阿特拉斯就算身為十級附身月使,在近距離挨了一下風炮也不能避免地被轟出了無數道傷口,藍紫色的妖異血液,淌在了那灰色的禮裝上。

  見到阿特拉斯的血的顏色,拉翰的臉色變了變,但他已經無暇顧及太多,因為時北宸也已經對他舉起了一枚九級靈晶“火龍”!

  轟!!!

  巨大的火焰柱沖著拉翰而去,拉翰不得不向後側身斜著跳開好大一段距離才躲開了攻擊,華麗的宴會廳地板上,留下了粗粗的烏黑的焦痕。

  而北宸則乘機跑到一邊扶起了阿特拉斯。

  “沒事吧?!阿特拉斯。”

  “戰鬥力削減15%,沒有生命危險。”

  見到北宸緊摟著自己,一臉緊張的神態,阿特拉斯雖然全身是血,卻高興地甩了幾下尾巴。

  但──

  “羅喉!!”

  嘉琳娜驚怒的咆哮聲響起,北宸聞聲望去,發現那拉翰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竄去了嘉琳娜這邊,此刻羅喉捂著自己的肩倒在地上,而嘉琳娜已經被拉翰挾持,纖細的脖子邊,抵著那把沾著金色血液的彎刀。

  周圍的慘叫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

  亞加德似乎已經全數放倒了除了拉翰之外的所有黑袍人,此時正面無表情地提著長柄斧,向著拉翰的方向走去。

  “停住!不准動!否則我殺了領王!!”

  亞加德的腳步並未停,拉翰手中彎刀一動,一道鮮血就順著她的脖子流了下來,一邊的羅喉憤怒地低喝了一聲,卻不敢輕舉妄動地攻上去。

  “亞加德,停!”北宸把阿特拉斯交給一邊的黑禍和素劫,向著嘉琳娜的方向走了幾步。

  “你要什麽才肯放了領王殿下?”

  “你跟我走,並且這裏的人不許追!能答應的話我就放了她交換!”

  北宸還未回話,亞加德眉頭一皺,再次向著嘉琳娜的方向走了一步。

  “叫你停沒聽到嗎?!不想要這領王的命了?!”

  拉翰努了,手中的彎刀再次動了一動,嘉琳娜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悶哼。

  “領王的命和我無關。”

  亞加德面無表情地再次向前走了一步。

  “但是你想要傷害婭修小姐,我絕對不允許。”

  “亞加德,等等,別這樣,嘉琳娜她──”

  她可是領王啊,要是在這種情況下死了的話該怎麽辦,撒紮姆帝國追究起來要怎麽回答?!──外加她才剛剛和自己成為朋友!

  快想想──快想想該怎麽辦。

  有什麽辦法救出嘉琳娜?真的拿自己去換?不行。她一出事的話,向影還有雙子、阿特拉斯要怎麽辦?!

  就在北宸絞盡腦汁思考的時候,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有一道人影,突然從背後用力架開拉翰的雙臂然後挾制住了他!

  嘉琳娜一感覺到威脅解除便立即後跳脫身,在羅喉的保護下遠離了拉翰,而轉頭看去的時候──

  “──向影!?”北宸驚訝地大叫了起來,“你在幹什麽!危險,快回、”

  “亞加德!殺了他!!”

  努力用全身的力氣壓制住拉翰的掙扎,向影低聲對著亞加德咆哮起來。

  “好。”

  亞加德立即點點頭,揚起長柄斧對著拉翰和向影的方向疾沖過去!

  “亞加德!!住手──────────────!!!”

  北宸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

  但是她的聲音,並沒有傳達到赤月騎士的耳中。長柄斧在空中劃出淩厲的白線,沖著拉翰的胸口而去──

  而就在這一刹那,最後的變故,發生了。

  拉翰咆哮一聲,掙脫了向影的束縛,一矮身子,在不到半秒的時間內躲開了那鋒利的刀刃;

  而那道兇猛的白光,就這麽刹車不住,狠狠地砍在了向影的身上,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聲音──

  以及,漫天的金色血花──

  亞加德愣住了。

  北宸愣住了,黑禍、素劫、阿特拉斯愣住了,嘉琳娜和羅喉也愣住了。

  在那一刻,北宸才突然回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一個事實。

  在溫和的假像的催眠下,她忘記了──這個赤月騎士,是除了巫女之外,不將任何事物放在心中的,徹頭徹尾的無色惡魔啊。

  “向影──────────────!!!”

  仿佛時間靜止了許久,又突然開始流動一樣,北宸跌跌撞撞地跑向了那倒在地上的人影。

  “向影!!向影!!”

  她手忙腳亂地拿出了所有的星靈礦溶液對著那已經露出內臟和碎裂的肋骨的胸口倒了下去。心跳的速度一下子變得奇快,她喘著粗氣拼命地捂住那不停噴湧而出的金色血液,但是,懷中人的體溫,依舊在不停地下降。

  強烈的不詳預感佔領了她的腦海,北宸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只是大口吸著氣,不停地將星靈礦溶液抹在向影的胸口,似乎已經連語言的能力都暫時失去了。

  “亞加德、閣下,去……追那個人。他知道了阿特拉斯的身份──不能放他走!”

  向影從短暫的休克中漸漸恢復了神智,但開口的第一句話,卻不是對北宸說的。

  “你這個笨蛋──!”

  北宸尖聲打斷了向影的話,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亞加德看著向影,像是有話想說,但最後他還是選擇優先處理對北宸有利的事態,追著拉翰逃離的方向離開了。

  “堅持住,向影!你不能有事,你有事的話──”

  “對不起,主人,直到最後,我還是幫不上忙,連同歸於盡的棄子──都做不到。”

  “棄你的混賬子啊!為什麽要為那種人──”

  向影咳了一聲,伸手止住了北宸倒星靈礦溶液的動作。

  “不用倒了,主人,身體已經停止修復了。”

  “────”

  北宸抽了一口冷氣,哆嗦著嘴唇,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見此,向影伸出了沾滿鮮血的雙手,溫柔地摸摸她的臉頰。

  “對不起,主人,我對你說了謊。”

  “……什、麽。”

  “我……想要成為你的力量,可是,這麽多日子過來,我已經知道了──我做不到這一點。我浪費了你比他人多一倍的時間,卻連其他長劍的二分之一的戰鬥力也發揮不出來──卻還要佔用你使用雙子兄的時間。”

  北宸啞著嗓子哭叫起來:“都說了,那種事我根本──!!”

  “可是,我在意啊。你身邊的人,都是那麽的優秀,只有我這一件垃圾顯得這麽格格不入,我無法給你安全感,無法讓你的身手得到充分的發揮──我已經受夠了。”

  向影一邊微笑著,一邊咽下了湧上喉嚨的鮮血。

  “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我受夠了。

  我受夠了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變得強大,我厭倦了身為累贅的感覺,我恨透了比誰都喜歡你──但又無法成為你的支柱的自己。所以,我最後能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

  “就是──放你自由。”

  “────”就像是有什麽在心臟上狠狠捏了一下,北宸張開口,卻只是從口中吐出了裂帛一般的嘶啞的單音。

  “沒有我的存在,……你就可以去選擇更好的戰器了。就算不是霞血,以主人你的能力──也一定能、得到比我有用的多的……戰器。”

  “……”

  北宸不再說話,只是低下頭,發出顫抖的呼吸聲。

  “黑禍兄、素劫兄。”向影轉頭看向站在北宸身後,面無表情看著他的雙子。

  “主人就交給你了,下一個長劍契約者,你們可要好好把關……不要再……選到像我這樣的次品了。”

  “你這是在交代遺言?”

  黑禍說話時,看不出他的表情。

  “有什麽願望就自己去完成它,我們不會替你做任何事的。”

  素劫的目光與聲音,都如入冰窖般的寒冷。

  “哈哈……”

  向影費力地乾笑一聲,看向阿特拉斯。

  “請好好保護主人。”

  阿特拉斯皺著眉,將尾巴伸到阿特拉斯的身邊,但最終沒有碰觸他。

  最後,向影的視線再次回到北宸的臉上。

  “主人。認識你的這些日子我很開心。……我已經沒有遺憾了。所以,不要為我難過。”

  “卑鄙。”

  北宸啞著嗓子將向影的頭部摟進懷裏。

  “什麽都不管,就這麽擅自決定自己的死活──太卑鄙了。……太惡毒了!你要是敢死的話,我會恨你──我會恨死你!!”

  “那就恨我吧,主人。”

  向影費力地抬頭,伸出手將她的臉拉近,讓自己的唇貼在了她那滾燙的唇上。

  柔軟、略帶酥麻的觸感傳來,他滿足地笑了起來,然後中斷了這個輕柔的親吻。

  “不,讓我最痛苦的,不是恨,而是漠不關心。──所以為了懲罰這樣殘忍的我,請忘了我吧,主人。”

  “請忘了我。”

  他說完,在點點的白光中,變回了白色的長劍從北宸的懷中滑落在地。

  那樸素而漂亮的劍身,從中間斷裂成了兩截。

  那一瞬間,跌坐在地的北宸,如同被抽空靈魂的人偶一般,不再有表情,不再發出聲音,不再哭泣,

  ──幾乎連呼吸這件事,都一併忘記了。

  外之章 向影·廢鐵之痛

  “哈啊!”

  他的主人,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將他的劍身向著那已經倒地的犀牛型附身月使刺了下去。可是,無論他的主觀有多麽想劃破那堅硬的外皮,劍身卻依舊被無情地彈了開去。緊接著,主人身邊那名為淩霜的少年,提槍一刺,輕描淡寫地將那頭犀牛的腦袋刺穿了。

  沒有戰器化,威力就是自己的數倍──這就是擺在眼前的實力差。

  他在心中不停告誡自己,主人並不會因此看不起他,主人喜歡的是他這個個體,而非他身為長劍時的攻擊力。

  “哇啊啊啊啊────好險、好險……嚇死我了。”

  明明身為聖靈武司,卻被那些低級的螃蟹型附身月使追得滿河谷亂跑,原因則是因為他身為她唯一的戰器,無法削斷那些堅硬的外殼。

  而不久後認識的雙子鉤爪,卻輕而易舉地拉著她在兩小時內就狩獵了上百頭。

  能力不夠的不是他的主人,而是他自己。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就算如此,就算邂逅了比他優秀許多的雙子鉤爪,她依舊會在感到疲勞的時候,首先撲進自己懷裏。

  人形附身月使出現的時候,如果他的主人不是急中生智地想出了制服他的對策的話,他們的結果會是怎麽樣?

  大概──會全軍覆沒吧。

  刺穿他的手掌的時候,如果自己能再鋒利一點的話,他的主人也沒必要選擇如此豪賭的方式來中止這場戰鬥吧。

  附身月使奇跡般地成為了她的助力,從此,除了雙子,她又多了一份力量。

  那麽──我呢?我算什麽?

  辜銀嶽和他的戰器,因為被她吸引而來到她身邊。

  朧雲是能開山斷石,還有著能打散星靈炮的防禦力的出色巨劍,他的全身戰器形態,讓自己的主人露出過興奮而嚮往的神色,然後轉頭看了他一眼。他知道,主人大概是在幻想,自己全身戰器化之後的模樣吧。

  但是,以他的成長速度,要到達七痕,究竟要到何年何月?而以自己的能力,戰器化之後的模樣,真的能像朧雲這樣令人驚豔嗎。

  那羅迦是對軍型遠距離戰器,雖然發射間隔很慢,但一炮下去足以把一隻災皇轟成重傷,面積式的攻擊範圍也讓人羡慕不已。──遲早,自己的主人也會有這樣一件遠距離戰器的吧,那時候的主人,一定也愈發出色了吧。

  那麽到時候,對比之下的自己,又將拿著什麽理由存在於她的身邊?

  “面對雷狄斯的時候也是這樣呢。她哭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總是你。”

  在月亮塞連克拉德上,黑禍冷著臉這麽對他說。

  黑禍和素劫是張揚放肆卻又率真的性格,說話從不拐彎,既不否認對自己的好意,但也從來不遮掩著對自己的嫉妒。

  是的,他們在嫉妒,跟隨著同一個主人,卻無法享受她最優先的信賴。

  他在內心苦笑起來。

  但是啊,雙子兄,你們可知道,享受這份信賴的我的心情?

  她信賴我,但我卻無法回應這份信賴,除了能在閒暇的時刻為她提供自己的懷抱,在關鍵時刻,能做出決定性攻擊,能挽救局面的,不都是你們倆嗎?

  ──長久這樣下去,她的這份依賴,真的不會漸漸地,在你們的光芒下淡化嗎?

  亞曄來到了她身邊。

  因為她不在乎戰器的能力,表現出的對自己的重視,讓亞曄這個重視戰器一族地位的墮暗種對她有了好感吧。

  亞曄確實是一個內心相當溫柔的前輩。

  有關他的傳聞也聽過不少,從人類口中和戰器口中聽到的,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態度──可怖的吸血妖魔,拯救受苦戰器的英雄──兩面,都是真正的他。

  他打從心底喜歡著自己的族群,從來不把評價的眼光放在任何一個戰器身上。

  所以他看向自己時的眼光,也確實不帶丁點的歧視和輕蔑,相反,他總是在自己感到低落的時候,頗有靈犀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所以,他不輕視他,但也從不寄予他期望。

  他只是把他當做北宸身邊的一個重要的,可以陪伴她的人,而非武器。

  在一同商量戰術的時候,亞曄的眼神總是會先看向黑禍和素劫,他知道自己不該為這種細節而感到不甘心,也知道不該因此而去責怪沒有做錯任何事的亞曄,一切,也只能歸咎自己的無能罷了。

  西風來到了她的身邊。

  認識的時候,他看向自己的時,眼中明顯地有意外的神色,像是在說他這種等級的戰器,怎麽會出現在皇子的附近──他無法反駁什麽,畢竟這就是靠實力說話的世界。

  混熟之後,西風也再未表示過排斥,但當主人有些不安地來找自己商量說,西風和她約定,當她成為武司皇就和她簽契約的時候──

  自己的心中,還是無法避免地感到了一絲抽痛。

  她就像是和煦的風,無論是怎樣淩厲的鷹隼也會被那溫暖、親切、但又給予足夠的自由的包容所吸引。

  她身邊,擁有才能的人越來越多,幾乎是可以預料到的事實。

  雖然她總是說自己是普通人,但他覺得不是這樣。

  西風這樣的星脈種,辜銀嶽這樣的出色武者,亞曄這樣的有名人,魯伊、雷狄斯這樣的國家高層,阿特拉斯、亞加德這樣的強力的異端,說不定以後還會有許多。

  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漸漸淹沒。

  “啊……抱歉,主人。我只是……想起我們認識不久時候的事而已。”

  所以,在樹海的帳篷裏的時候,他自私地說出了這樣的話,妄圖以此,將這段記憶重新刻上她記憶的表層。

  那段時間,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兩人,她的睡顏只有他能看,她的笑容也會對著自己綻放,她全心全意信賴的眼神,只會落在自己身上,有不到一秒的時間內,他也幻想過如果她能只屬於自己一個人,那該有多幸福。

  但他也知道,這樣的時光,不可能長久,獨佔她的最終結果,無論哪條路都通往死亡。

  他的主人是何等溫柔之人,在他這麽說之後立即一臉歉意地安撫他,他能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來,她非常在乎她的想法。

  她在潛意識中,是喜歡自己的吧。

  有時候,明明戰局中完全沒有必要使用自己,只需要靠雙子就能戰勝敵人,她卻會為了讓他不感受到冷落而特意喚他過去加入戰局,他早已發現,有時候在戰鬥中,她的一些切換武器的動作,甚至是沒有意義的──純粹是為了保護他的感受。

  但就算知道,他也無法出口提醒──連這與她單獨相處的時間都是雙子兄讓給他的,拿這個時間點明這些,也太過卑鄙了不是嗎。

  “你現在也可以堂堂正正站我身邊啦,”她眼神中帶著羞澀如此說道,“我早就說過了吧,等級什麽的,最多只是估算你的戰鬥力罷了,但和你這個人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啊,你是個能讓我很安心的好搭檔,那樣就可以了,別去在意別人的眼光。”

  是啊,是啊,他的主人就是這麽想的。

  他在心中這麽提醒自己:別在意了,她不在意,也不希望你在意,你既然把她的期望當做一切的話,就不要再把這些放在心上,老老實實陪伴在她身邊就可以了。

  所以,他溫和地笑著,對她開口了。

  “正因為此,所以我才喜歡主人你啊。”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學會對她撒謊了呢。

  他知道,他最後、最大的價值,就是他是她第一個搭檔,是最能讓她安心的人,她曾經開玩笑說過,他要是再露出自卑的神情就丟棄他。

  但就算知道那是玩笑,那樣的情況,他卻連想像都會出一身冷汗。

  所以不知道什麽時候,他開始學會了偽裝,學會了用表情撒謊。

  他再也不在她面前露出自卑的神色,也儘量不提自己實力的問題,在她說著她並不在意他的戰鬥力的時候,他也用盡全力,表現出喜悅的樣子。  D  e  y  i  k  o  分  享

  懂事點,向影,已經沒有實力了,就別再露出傷春悲秋的樣子讓她擔心。

  一次又一次,在無意識但也無法避免地,把自己同她身邊之人比較的時候,他都這麽緊握著自己的拳頭,在她看過來的時候,對她露出沒有破綻的微笑。

  一次又一次地撒著彌天大謊。

  不可能不在意,又要怎麽能做到不在意啊。

  在一堆華美的寶石中夾雜著一塊毫無價值的廢鐵的感覺,就算她再怎麽體貼,也無法撫平顯示帶來的落差。

  她的溫柔,渲染了周圍的人,那一群人,無論是誰,單獨站出去就能吸引無數人的目光,更別說現在正聚集在她的身邊了。

  他們和她一樣,發現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他們和她一樣,為了不讓自己因為實力不濟而感到難受,所以從來不在聚眾的時候談論戰鬥力的問題。

  他們和她一樣,小心翼翼地回避著他的死穴,照顧著他的感受。

  然而就是這份溫柔,反而像無形的劍刃一般,一刀一刀將他的剮得體無完膚,讓他在喜歡他們的同時,憎恨著產生不滿的他自己。

  一邊想著對他們說“我不是易碎品,請不要用呵護弱者的態度對待我”,一邊又回想起自己確實是一個弱者;

  一邊怒駡著自己他們已經如此遷就無能的自己,自己還有什麽資格在心中有所不滿,一邊卻又陰暗地思考著“同情弱者是強者享受優越感的最好時機”。

  一邊喜歡,一邊覺得刺眼;

  一邊喜歡,一邊湧起嫉妒;

  一邊喜歡,一邊想要逃離。

  他甚至希望他們能刻薄一些,能像葛籣佘這樣,在戰場中無情地通過實力而判斷優先陣營──在那場面對金色巨獸的戰鬥的時候,葛籣佘在主人不滿的眼神中下達了讓自己退守後方的命令時,他在感到巨大的不甘帶來的刺痛的同時,也感到一陣微妙的輕鬆。

  啊啊……總算是有她身邊的人,毫不遮掩地表現出來了呢。

  如果都像葛籣佘那樣,能夠把對他的戰鬥力……對他拖的後腿表示不滿的話,來自外界的排斥和謾駡,會不會抵消一部分自己對自己的厭惡呢?

  會不會有人替自己輕視自己的話,自己就可以不這麽憎恨自己呢?

  然後他發現,無能的他,連憎恨自己都想要假借他人之手來完成。

  何等可笑,何等卑微,何等自私。

  這樣的存在,從身體到心靈都已經腐朽得一塌糊塗的自己,到底有什麽資格享受她的依賴,她的微笑,以及那藏在眼神中──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愛慕?

  可是,明明知道自己的腐爛,他卻無法讓自己離開。

  幸福這種東西,在品嘗過一次之後,就算知道那不屬於自己,人也不可能輕易地放開了吧。

  他確實喜歡上了她身邊的一切。

  明朗而輕鬆的氣氛,戰器、人類、附身月使,三大種族能平和地在一起談笑玩鬧,每當身處眾人的嘈雜聲中的時候,他就忘記了自己是個劣等品的事實,無意識地加入進他們的談話,看著他們鮮活的表情,自己也會感到澄淨的喜悅。

  但一回到戰場,事實就會逼他想起他想要回避的事實──他和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她身邊的強者越多,他可以擁有的立足之地就越小。

  雖然她早已在自己心中劃出了一片聖地,但他卻沒有這個勇氣踏進去。

  尤其是在葛籣佘帶來了霞血的消息的那一刻──一直以來堆積的不安和自我厭惡,幾乎要將他的胸口擠炸。

  她對霞血的回絕,已經無法再讓他喜悅,他的內心被帶著鈍痛的愛意和重如千鈞的壓力填滿了。

  她為了他,放棄了如此珍貴的戰器,然而他又能給她帶來什麽?

  什麽也沒有。────什麽也沒有啊!!

  他強忍著幾乎讓他窒息的碾壓感,勉強地對她勾起了嘴角,也清楚地看見一邊的雙子對自己投來了略帶擔憂和心痛的視線。

  自己最重要的主人就在眼前。

  自己最可靠的兄弟就在眼前。

  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就在眼前。

  所以,什麽都做不到的自己,至少不能讓他們擔心。不能讓他們因為自己而分心。

  他們喜歡樂觀而向前的態度,那就表現得樂觀而向前吧。

  “主人──我會想辦法變強的。一定──用什麽辦法都好,我會……想辦法變強的!”

  再一次,他用誠摯的表情,撒了謊。

  他知道,能夠用的方法,早就用過了。能夠付出的努力,也早已付出了,能夠賭上的覺悟,也早就耗盡了。

  自己的實力,就算到達九耀,也無法擺脫自己是劣等品的事實。

  不甘嗎,當然。

  就算他的主人多少次和他說她不在乎他的能力,他真的能將其拋至腦後嗎?

  身為戰器,他能簡單地將戰場上的壓力推卸給自己的兄弟嗎?

  身為搭檔,他能不負責任地一句自己實力不足讓自己的主人承受危機嗎?

  身為男人,他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背負著“赤月巫女”這麽大的名頭不停地努力向前奔跑,而自己只能停留在她的身後,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她並肩嗎?

  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啊。

  不甘嗎,當然!!

  他深愛著自己的主人,以男人面對女人的方式。

  然而,就算是拿手掌撫摸她的臉頰,將她嬌小的身軀摟在懷裏時,他就必須背負上漫無邊際的罪惡感。

  他清楚,如果不是自己運氣好,成了她來到這世上第一個遇到的戰器,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站在她身邊之人中的一員的。

  他無數站在她的床邊,俯視著她安詳的睡顏,他千萬次想要偷偷在那柔軟的雙唇上留下自己的印記,但事實上,僅僅伸手理齊散落在她面頰上的發絲,他就用盡了所有的勇氣。──這個女孩對自己完全沒有戒心,所以,他無法摧毀她對他的信任。

  他也在深夜中幻想過自己變強後的狀況。

  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就算得不到霞血,我也不會讓主人你後悔你的決定”的自己。

  可以和黑禍和素劫一樣對自己的主人做出親昵的舉動的自己。

  可以理所當然地表示對主人獨佔欲的自己。

  幻想越是美好,就越凸顯現實的殘酷。

  回過神來,也只能發現自己離開那樣的日子,隔著的何止千山萬水。

  他,漸漸有些累了。

  對主人的愛,對自己的恨,對現實的不甘,對幻想的無力……一切,包裹在周遭之人的溫柔中無處發洩,最終只能靜靜腐爛。

  啊啊──

  廢鐵,果然還是該回到屬於廢鐵呆的地方才好吧。

  然而,就在抱著生死無謂的心態去冒險壓制那個名為“拉翰”的武者,而被那意外的一擊砍到自己的身上時,他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樣,期待這一幕的發生。

  終究,在真正面臨著死亡時,他和千萬生物一樣,害怕了。

  他開始察覺到自己的愚蠢,開始因為主人那痛苦到扭曲的臉而心疼。

  他開始察覺到自己的一廂情願,開始責駡自己的自私。

  他開始察覺到自己的後悔,開始發現自己其實還有那麽多不甘,那麽多眷戀。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但是他知道,就算內心怎樣地重複著這樣的呐喊,口中也不能說出來。

  說出來的話,他的主人,他的兄弟將要背負著怎樣的疼痛,那疼痛,還能從他們心中的陰霾中散去嗎?

  啊啊……還是讓他們發現自己的愚蠢和自私吧。

  如果他們對自己失望的話,總有一天會忘記自己,撫平那傷痛的吧。

  最後,他吞吐著血泡這麽開口了。

  “所以,我最後能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放你自由。”

  心愛之人面如死灰的模樣,同樣讓他疼痛得忘記了身體上的傷口。

  他知道的,說出這樣的話有多麽自以為是,多麽自私,多麽不替她考慮──但是如果現在不傷害她的話,以後她對自己的傷害,會把她壓垮的吧。

  “沒有我的存在,……你就可以去選擇更好的戰器了。就算不是霞血,以主人你的能力──也一定能、得到比我有用的多的……戰器。”

  不是的。不是的。

  我多希望,你這一生擁有的長劍,僅僅是我一人──但是這樣的我,已經無法再要求你把我當做唯一了啊。

  “主人。認識你的這些日子我很開心。……我已經沒有遺憾了。所以,不要為我難過。”

  怎麽會沒有遺憾。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如果有可能,我多希望自己是墮暗種,能夠自己安排自己的成長,能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賭上一切磨練自己,能夠在你回神的時候,就發現我已經成長到連你都瞠目結舌的地步。

  如果上天能夠讓我再來一次,我多希望自己能夠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身旁!

  在最後一刻,他還是拗不過自己的自私,他親吻了他。

  “不,讓我最痛苦的,不是恨,而是漠不關心。──所以為了懲罰這樣殘忍的我,請忘了我吧,主人。”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編織著幾近真實的謊言。

  “請忘了我。”

  請不要忘記我。

  我不想死。

  我不甘心。

  長劍·向影·六星·量化種,就這樣帶著無盡的懊悔與不甘變回了斷裂成兩截的冷鐵,靜靜地躺在地上。

  他心中的呐喊,從最初到最終,一次也無法傳遞出去。

  留下的,只是最溫柔的──謊言罷了。

  

外之章 亞曄 三次命中註定

  墮暗種亞曄在拉夏森林的制高點──某棵大杉樹的枝椏之上挑了一下眉頭。

  森林裏出現了外來者。

  如果是其他森林裏出現外來者的話,倒是正常的很,但這裏是位元於戰器塚週邊的拉夏森林,算是赫陽國比較安全的野外,徘徊著的都是三級左右的附身月使,想要鍛煉身體的靈武司一般是不會到這裏來的。

  因此這一帶,可以算是亞曄自顧自劃定下來的私人狩獵場。

  亞曄是墮暗種,食物已經不是星靈力而是人血了,但他依舊總是來到這裏,一下子掃蕩一大片三級的附身月使,把它們的屍體裝進儲物空間。

  附身月使在被人類手持戰器擊殺之外被殺死,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死亡,因為會再生活過來──但是在它們再生之前,它們依舊屬於屍體的範疇,所以可以丟進不能裝活物的儲物空間,鑽著這個空子,亞曄總是會來這裏收集屍體。

  收集附身月使的屍體有什麽用?

  戰器,並不是所有的都會被人需要的,有一些到達標準但素質偏下的戰器,總是很難找到願意讓它們效命的主人,甚至到死也沒人願意帶著去狩獵的也有,而願意幫助戰器填肚子的人好心人並不是沒有,但一般來說身手都平平甚至連靈武司都不是──一旦成為強者,極少有人願意去顧及無關戰器的溫飽問題,即使有心,饑餓的戰器這麽多,他們也不可能一一喂過來吧。

  所以亞曄就暗中組織了這種疑似公益活動的聚會。把願意幫助戰器的人類,以及找不到主人餓著肚子的戰器們定期集合起來,而他則負責把“屍體”──也就是戰器們的食物,統一運送到他們跟前,讓他們進行對屍體的補殺,因此沒有戰鬥力的人也能輕鬆地幫助戰器們進食。

  當然,亞曄自己是絕對不會承認那是公益活動的,每次戰器們一臉感激地看著他的時候他總是惡狠狠地將他們吼走,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D  e  y  i  k  o  分  享

  只要是戰器,很少有對墮暗種亞曄有壞印象的,而人類對他的評價就比較微妙了。

  少部分知道他暗中進行的公益活動的好心人類對他自然是好奇和欽佩,但他在低調地善待這些好心人類的同時,卻又同時做些極其高調的傷害人類的事。

  養著幾十個女性戰器做床奴的富豪,被他砍掉了命根子脫光掛在城牆上;

  拋棄戰器戀人嫁給人類的女人,被劃花了臉吊在城內最高的鍾塔上;

  感情好時一起私奔,私奔之後又因為生計問題開始對自己的戰器女友產生間隙甚至讓她出賣身體賺錢的小少爺,被他弄成了全身沒有一滴血的乾屍送回他父母的臥室;

  亞曄就像一根準繩,出現在哪里,就暗自衡量著哪里的人類和戰器的關係,如果出現了過大的偏頗,就出現狠狠地絞斷一方。

  因此,大多數人類說起亞曄,還是一臉又懼又怕的神情,只要聽說亞曄在某個城內,不管是多囂張的紈!子弟,也會下意識地給自己的戰器幾分好臉色看。

  亞曄並不是最強的,他的實力連帝王級戰器中最後一名西風也不及,但他神出鬼沒的本事,卻連第一名的霞血都奈何不了。

  他能如同幽靈一般懸在半空,由於是墮暗種,星靈力探測功能對他無效,他還能把影子物質化包裹任何物體,甚至是把自己潛藏在影子之中,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對敵人展開突襲──要不是他性格豪放磊落在除了制裁人類之外並不使用這些能力,或許他綜合起來可以算是最讓人頭疼的戰器之一了。

  所以,就算是豎了這麽多人類的敵人,一直以來也遭受過無數次的圍剿和暗算,他依舊好好地活了下來,時間一長,積累了這麽多年的畏懼,讓人們反倒是把亞曄也算進了律法和規則的一環,就連國家官方,在亞曄出手制裁的時候也都默認不管了──因為亞曄出手,無論是在哪里,哪個國家,都是不帶任何私怨,公平合理的──如果那個人類犯的錯沒有到不可原諒的地步,他也不會隨便就置人於死地。

  也正是因為這點,這個像是黑色英雄、帶著俠義味的暗殺者和制裁者,在人們心中,除了有著血腥猙獰的恐懼感,還帶著幾分悲劇色彩和神秘。

  ──他一定是在受到了人類極大的傷害之後,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吧。

  人們的猜想並沒有錯,但亞曄卻也並不是如此糾結過去、無法從陰霾中走出的弱者,至少這一百多年,再深的憎恨,此時也差不多該被風化成沙土了。

  只不過,有時候看到一些場面時,他終究還是會覺得有些刺眼。

  離這拉夏森林最近的維爾維斯鎮只有十桑瑪爾,但是這一對闖進森林的主從卻完全沒有去鎮附近更有價值的狩獵點狩獵的意思,只是賴在了森林中,整天和那些三級附身月使作對,無意間搶走了亞曄預定的很多屍體。

  亞曄有些不爽,但也不可能去和實力相差如此懸殊的後輩較勁,於是只能生著悶氣躲在暗中看他們狩獵。

  時間一長,他的不耐變成了淡淡的驚訝。

  那個黑髮少女靈武司只有一把長劍,行動間有些稚氣和未熟,顯然是新手靈武司,但就算如此,以她的契約力跨級駕馭五弦戰器也沒有問題,可她手中的長劍──竟然是星靈力很稀薄的殘次品。

  因為同情在幫助他狩獵嗎?還是買不起好的戰器的契約權所以只能湊合?

  馬上他就發現,都不是。

  少女是真心把那柄白色的殘次品當成了自己重要的戰器,白天沒日沒夜的狩獵,晚上兩人相互依偎著,在艾蘭草的香味中沈眠,互相凝望的眼神帶著滿滿的信賴,不帶一絲功利和間隙。

  亞曄在暗處皺眉。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樣的畫面的主角,但是之後呢。

  他在心中冷笑起來,那溫馨得讓旁人想要祝福的場景在他眼裏也變得如同詛咒一般刺眼。

  記憶中最血淋淋的部分被拎回了腦海的表層,他甚至有些無端地憎恨起那兩個親密無間的主從,幾乎想要上前嘲諷他們,擊敗他們,看他們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場面。

  但他畢竟不是年輕人,這種中二想法,也只不過在腦海之中劃過就被他壓制住了。

  他嫉妒,他嘲諷,他期盼兩人最終的結果如同自己所經歷的一樣,這樣他就能感到心理平衡,但同時,他又在心中某一角有了悄悄的期待。

  期待這個少女和他曾經的主人不一樣,能一直帶著這種乾淨柔軟的表情,將這份羈絆繼續下去。

  期待他們能完成自己達不到的夙願,能彌補自己心中的遺憾和空缺。

  期待他們能自豪地向世界宣佈,人類和戰器,也是能長久而真摯地站在一起的。

  他暗中抽飛了因為兩人大肆在森林活動而引來的高等級的附身月使,然後看著兩人的感情愈發升溫,看到長劍晉級到三芒時少女臉上那簡直能照亮人心的笑容時,他甚至覺得自己冰封了幾十年的心也被這溫度給敲開了小小的一角。

  別動搖別動搖,一開始,誰不是這樣來討好人心呢。

  亞曄搖頭打斷了自己的心中的震撼,並將裂開的縫隙重新用堅冰填補。

  我看你們──能堅持到何時。

  帶著幾分嘲笑幾分惡毒和幾分微妙的期盼,他在心中這麽說著。

  然而就在心中這麽說的時候,等他回神時發現自己還是使了手段,站在了他們的面前──在發現維爾維斯鎮那個據說是達裏姆遠親(後來證實是達裏姆替身的遠親)的夏莉的惡行後,他在制裁時,有意無意地將她的逃跑方向引向了拉夏森林。

  他們就此認識,他知道那一對主從的名字。

  少女叫向北宸,長劍叫向影,短劍阿爾墮暗時,向影把她按進了自己的懷中,用自己的身體遮住了那血腥的現場,而當她睜眼,看到那地上已經看不清原貌的乾屍時,眼中閃過的除了對屍體的恐懼以及難以察覺的厭惡之外,並無其他。

  從頭到尾,她似乎並未覺得亞曄殺了對方有什麽大問題──對了,她剛才還說了很有趣的話呢。

  “戰器雖說和人類並稱世界兩大智慧種族,但為了生存,其實不得不依附於人類的使用,而你竟然能把自己的戰器逼到不顧生存向你倒戈──抱歉,你的錢我不想要。”

  她對著以受害者姿態出現、並承諾付出十萬多瑞來尋求守護的夏莉,竟然還能如此冷靜地分析出這樣的細節,沒有隨意出手打抱不平,著實讓亞曄小小驚訝了一下,而後,她在向影被侮辱時一瞬間露出了冷冽肅殺的表情,並毫不猶豫地將對方踢飛在地,更是讓亞曄在內心深處打了個突。

  不一樣……

  她和那個自己記憶中的女人,到底不是同一個人。

  直到最後亞曄丟下屍體離開,她看著自己的目光,也只是面對強敵的本能畏懼,外加帶上了點好奇,卻沒有絲毫的厭惡。

  “後會有期啊,向北宸。”

  心情突然變好了,他拋下了張狂的笑容後轉身離開。

  如果下一次見面,你依舊能保持這樣的眼神的話──我或許……

  ──或許、什麽?

  亞曄在黑暗中一愣,然後嘲諷地笑著搖搖頭。

  在想什麽呢,獨行太久了嗎。

  緊接著,不久後的星災之夜的晚上,亞曄還是和以前一樣埋伏在暗中觀察戰局,如果實在人類這邊撐不住了他也會出手幫個忙,畢竟他也不想看到一個小鎮被附身月使踏平,而就在這混亂的戰場中,他的視線又不由地被其中兩人吸引了──向影受傷時陣腳大亂的北宸,幾乎忘記了自己還處於災皇星靈炮的攻擊範圍內。

  亞曄幾乎沒忍住要出手──但幸好一個灰發的武者站了出來替她擋住了攻擊──她這麽快已經交到朋友了嗎。

  他回過神,看見自己伸出了一半的手。

  出現了又怎樣呢,你是墮暗種,能參與到她周圍那種溫馨的氣氛中去嗎?更何況你已經無法再被人類使用了啊,亞曄。──他冷笑著在內心提醒自己。

  罷了,這女人也不過是他生命中一個特殊的過客而已,他這樣的夜行者終究還是只適合獨行的愜意日子,還是回歸到自己該有的生活中去吧。聽說最近第三皇子魯伊和星靈礦總督達裏姆的戰鬥進入白熱化的階段,那個大毒瘤自己也盯很久了,去看看也好。

  於是他第二次在大河谷遇到那兩道眼熟的人影的時候,他不由地覺得他和他們之間還真有緣。

  暗中觀察了一小會,向影的氣色看起來比前一次碰到時還好,但向北宸身邊多了一對雙子鉤爪和一個米色頭髮的青年,她似乎和鉤爪簽了契約,而那對鉤爪的實力相當不俗,才三芒星靈力濃度就高得可怕。

  亞曄在心中冷笑起來──你也不過如此,向北宸。

  然而就在他心中大感失望的時候,卻看到遠處的她和撒嬌的小孩一樣,在那雙子鉤爪的嘲笑聲中撲向了向影,然後被對方帶著無奈而寵溺的笑容接住了。

  ……嗯?不是已經厭倦或者嫌棄他了嗎?

  為什麽她還會用這種依賴和信任的眼光看著向影?為什麽向影看著她的目光比以前更加熾熱,甚至是帶上了虔誠的傾慕和愛意?她不是有了比向影出色上百十倍的鉤爪了嗎?為什麽沒有移情去無論是外貌和實力都要勝過向影的那對鉤爪上?

  而──為什麽身為她的戰器,那對鉤爪用如此放肆隨便的態度對待她,她卻不生氣?又是彈額頭又是敲腦袋,動作親昵得不像是主從,反倒像是認識多年的老損友一般──她這樣要怎麽駕馭他們,為什麽不用烙印給他們一點懲戒?

  她甚至連想都沒去想要動用烙印命令這兩個囂張的雙子做什麽。

  再一次,自己的衝動勝過了理智,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這一次亞曄沒有立即離開,而是選擇留下了──不但是為了對付達裏姆,也因為自己確實是眼紅了。  D  e  y  i  k  o  分  享

  眼紅這種能完全不顧種族立場,完全沒有主仆尊卑影響的、肆無忌憚喧鬧歡笑著的氣氛。

  以為自己活了一百多年,早就對人情冷卻興趣的亞曄,終究也無法免俗。

  他抱著爬山爬到虛脫的向北宸快速地在河谷間前進,一邊拿眼角餘光好笑地瞟著她那小心翼翼眼珠亂轉的尷尬神情,一邊不由自主地心情大好。

  似乎漂泊了這麽多年,總算又找到了有趣的事可以做了呢。

  緊接著,他知道了向北宸是赤月巫女。

  很奇怪地,知道她是巫女的時候,他並沒有覺得有多意外,因為她一直給他一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世外感──結果後來在她說出全盤的時候知道,還真的不是。

  他也沒有感到恐懼和威脅的實感──也完全沒有起抹殺她為世界除去後患的意思,甚至,他反過來引導魯伊去演了一出世界級的好戲來降低赤月巫女降世的影響,甚至還用莫須有的酬金威脅她不要回原來的世界。

  他看到了她閃著淚光的感動的眼神,突然覺得──

  大概,屬於他,不──屬於他們的時代,大概快到來了吧。

  他已經被捲入了赤月巫女的漩渦,逃離自然不合他的脾氣,那麽他該做的是什麽?他可以做的是什麽?

  對了,他的優勢是時間。

  他活過了上百個年頭,他可以輕易地看透人的想法,也渡過了無數心理上的難關,如果他想,他可以輕易引導他人的心緒和看法,只是多數時間他懶得去做這些──但是,她不一樣,她是肩負這個世界上最大擔子的人。

  他不由得有些擔心──這瘦小的肩膀和溫和的心,到底能不能承受將來發生的壯闊波瀾,她畢竟還是天真了點,嫩了點。

  不過不要緊,撐不下去的話,就來找我吧,我可以幫你跨過自己。

  只要你──願意來找我的話。  霜  羽  分  享

  亞曄,在心中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心疼,如此暗暗說著。

  接著,第三次,他們在迪魯那克大森林相遇了。

  當一口咬傷這個黑髮少女頸部的皮膚,貪婪地吞咽著她的血液的時候,亞曄看到了一些東西。

  墮暗種吸血的時候,偶爾會通過血液,模糊地窺視到血的主人過去發生的事──這些事在對方記憶中烙得越深刻,吸血的墮暗種就能看得越清晰。

  所以,他看見了。

  他看見一個小女孩在破舊的街巷跟著一個年邁的老婦翻著垃圾箱撿破爛的畫面,一老一少不但沒有埋怨和不甘的神情,反倒動作間互相交換著眼神有說有笑;

  他看見小女孩進了有很多同齡人的集訓所一樣的地方,每天一聲不吭忍受著幾個富家子弟的嘲笑,只是變本加厲地努力看書地片段;

  他看見長成少女的她被幾個神情猥瑣的人圍起來硬是喂下什麽,然後被他們撕扯衣服時,如同咆哮著的孤獸般掙扎反抗,但直到有誰趕來將她摟進懷裏──卻沒有流一滴眼淚的倔強神情;

  他看見少女抱著老婦破破爛爛的屍體仰面朝天嚎啕大哭眼淚鼻涕橫流時的滿目淒涼。

  亞曄閉上眼,慢慢咽下最後一口血,將尖牙拔出了她的皮膚。

  眼前的少女臉色有些虛弱,但還是關切地看著自己。他下意識地將她的臉,和方才湧入記憶的那張哭嚎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他突然覺得自己心裏有哪里一部分,就這麽慢慢被軟化下去了。

  向北宸,第一次遇到是偶然,第二次見面是巧遇,第三次就是命運了。

  既然我們如此有緣,那就看看未來究竟給我們準備了什麽樣的大禮如何?

  亞曄轉過頭,在沒有人可以看到的角度,一掃吸血之前那些爭執帶來的陰霾,心情舒暢地笑了起來。

  他終於決定留下來──在她身邊。

  

 

III 星靈革命

第一章 暗躍之寂火

  拉提亞王國首都,赫陽國使館。

  第三皇子魯伊從某個房間內走出來,有些疲憊的歎了口氣。

  “怎麽樣,魯伊!”

  “北宸……他沒事吧?!”

  黑禍和素劫一見到他,立即神色緊張地迎了上去。他們身後跟著的是面無表情的亞加德和阿特拉斯,還有西維亞領王嘉琳娜以及她的戰器閉血刀羅喉。

  “……”魯伊有些不知怎麽開口似的搖搖頭,“雷狄斯皇兄在房間裏陪她,雖然情況不怎麽好,但還沒有到要崩潰的地步。”

  “嘖!”

  黑禍聞言不耐又焦躁地咂了下嘴,順手一拳砸在一邊的桌子上。素劫則是一言不發,陰鬱地盯著那個北宸所在房間的門。

  魯伊安撫似的拍拍黑禍的肩膀,然後轉頭看向嘉琳娜──雖然是這個節骨眼,但國家間的禮節還是不能忽略啊。

  “領王大人,多謝您的有心,關於宴會上的慘案,有需要赫陽幫忙的地方嗎?”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赫陽能在輿論指責西維亞的時候處於中立的立場。”

  “只是這樣?”

  魯伊好奇地挑眉,而嘉琳娜則用力點了一下頭。

  “這次確實是我的防禦工作沒有安排好,才給迦法神團有了可趁之機。該承受的罪責,還是坦白了比較好。不管怎麽說,人總是對坦誠錯誤的人比較寬容吧?硬是封鎖消息,最後只會造成反效果,沒有不透風的牆。”

  嘉琳娜臉色不怎麽好,但神色卻無比剛硬,幾乎有些催眠自己不要倒下的感覺。

  “但是……”魯伊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請說,我大致知道您在思考著什麽。”

  “好,那就容我直言不諱了。說實話,您的宴會是在撒紮姆帝國使館開的吧?那麽……雖說您是領王──使館的防禦工作您真的能過分插手嗎?即使這樣您也覺得那是您的錯誤?”

  “我就是因為這麽想,才導致了這場慘劇,如果硬著頭皮讓西維亞的騎士們加強防禦說不定就……”

  “這樣啊。”魯伊對她的態度並未做表示,只是淡淡地點了一下頭,“如果您不覺得我有侮辱或者憐憫你的意思的話……那些死亡的靈武司家屬的撫恤金方面,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以私人立場借給您一些,畢竟為了堵住他們的嘴,金額越大越好吧?”

  嘉琳娜頗意外地掃了他一眼:

  “為什麽?魯伊皇子殿下?確實,我在為宴會事件的善後傷腦筋,無論是人力還是財力都不夠,也可以承認西維亞很窮很寒酸這種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啦──錢的話當然是能省則省我不會拒絕──但是作為你來講,我不覺得我這樣的領王與赫陽這樣的大國有什麽加深邦交的意義哦。”

  魯伊則是無所謂地笑了笑,然後指指自己的眼睛,像是在拿這個動作暗示嘉琳娜那有些發黑的眼圈和腫起的眼袋:

  “能在這種時期,在這種艱苦的情況下獨撐大局,還能惦記著義理抽空來看婭修的人……以後說不定會成為了不起的賢王呢?在你最落魄的時期給一點不傷皮毛的小恩惠,沒有任何壞處吧。”

  “哈,我不討厭這樣的小算盤,你的恩惠我收下了。如果我真的有翻身的一天,我會還的!”

  她說著,神色慢慢嚴肅起來,然後瞟了一眼北宸的房間的門。

  “替我轉告婭修小姐,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很抱歉──雖然很想說,我也可以賠她一把極品長劍戰器……但是想也知道她會拒絕吧。”

  魯伊鄭重地點了下頭,隨後嘉琳娜便後退了幾步。

  “我時間不多,知道她沒有大礙我就放心了。各位,保重。”

  說著,環視了一下屋內的眾人,嘉琳娜拉著羅喉,在屋內幾人的行禮中退出了房間。

  大門在沈重的吱呀聲中關閉,嘉琳娜終於不堪重負地踉蹌了一下,然後被身邊的羅喉扶住了,見到羅喉不滿的眼神,嘉琳娜尷尬地笑了笑,站直身體,然後兩人在空曠的大走道中慢慢走起來。

  “我沒事,別擔心,羅喉,這就回去補眠。……不過這次真的得好好謝謝魯伊皇子了。”

  羅喉以微小的幅度點點頭。

  “那個婭修……竟然連赫陽的皇子都認識啊,和葛籣佘也很有淵源的樣子……越來越覺得她不簡單了。”

  羅喉繼續點頭。

  “不過……那把長劍的遺言你也聽到了吧?”

  羅喉依舊點頭。

  “你覺得……怎麽樣?”

  羅喉沈默了。

  他對那個婭修印象並不深刻,畢竟只見過兩次,但是他能依稀從她的言行和細節中察覺出她大體是個溫和的人──但沒想到她會如此重視自己的戰器,如同自己的主人嘉琳娜一樣。

  但是……

  “愚蠢。”

  他最終,給出的是這樣簡短、冰涼而又無情的評語。

  無論如何,身為戰器,選擇放棄自己的生命離開主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戰器失格了。強也好弱也好,在戰場上為主人燃盡一切力量才是最終目的,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的話……

  “愚蠢嗎。”

  嘉琳娜看著走廊的穹頂,輕笑了一聲。

  “不管怎麽說,能夠有這樣即使傷害主人也要抹消自己的覺悟……也算是一種勇氣吧,只不過,羅喉。”

  她轉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星脈種。

  “如果你也有這樣的一天,請不要死在我的面前。”

  “……”

  羅喉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開口詢問。

  主人,你這句話的意思,是在說我的死對你來說無關緊要呢……還是說,不要用自己的死給你造成難以擺脫的心理包袱?

  就在這時嘉琳娜開口了。

  “我不像婭修……我會當場失控,變成猙獰難看的東西的。”

  另一邊,陰暗的房間中,雷狄斯面對抱著斷劍坐在地上的北宸輕輕地歎了口氣。

  “已經三天了,明天就要開始武鬥大會的復賽了,需要我給你去登出參賽資格嗎。”

  “不。不需要。”

  出乎雷狄斯的預料,北宸的方向傳來了嘶啞的女聲,聽到她的聲音,雷狄斯露出了不怎麽贊同的神色。

  “你現在的狀況……”

  “雷狄斯,我沒你想的這麽脆弱。你別忘記奶奶去世之後的狀況。”

  “我就是知道才覺得不妙,誰會想到你在這麽大的事之後自己一個人悄聲無息搬家去別的城市啊?這次可別做這種蠢事了。”

  北宸抬起頭,勉強地對雷狄斯笑了一下。

  “如果因為向影,我再自虐地惹出一堆事來,讓其他人也因此受到傷害,這才是最過分的吧──我還沒受打擊到連這些事都記不清的地步。”

  她說著,憐愛地摸了摸懷中斷掉的長劍。

  “三天了,我發洩夠了,眼睛也哭疼了,嗓子也哭啞了,再鬧下去……實在對不起在外面等我的人。失去向影一個就已經夠了。其他人……我……不能再傷害他們。”

  “你這樣想是最好,但我覺得你沒必要這麽逞強。這種時候,給他們安撫你的機會比較好吧?”

  話一出口,雷狄斯自己愣住了。

  他什麽時候,也會說出這樣有人情味的話來?

  顯然北宸對此也有些驚訝,然後她意外地點點頭,抱著斷劍慢慢地站了起來。

  喀嚓。

  雷狄斯替她打開門的一瞬,數道視線立即投降了北宸站在門邊的身影上。

  黑禍、素劫、阿特拉斯、亞加德不約而同地都上前了一步,但同時,每個人也都發現自己憋了一肚子話,現在竟然什麽都說不出了。

  反倒是北宸首先打破了沈默。

  “亞加德,我有話想要問你。”

  “是,北宸小姐。”

  亞加德立即半跪下來,一邊的魯伊對這個和自己鬥了這麽久的大罪人也有如此謙卑的一面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向影……我還是不死心。”她用心疼的神色掃了一眼懷中的斷劍,然後不舍地遞向亞加德,“亞加德,你既然做了這麽多試驗,肯定對戰器有很深的瞭解吧?你看看,向影這樣……是真的死了嗎?星靈力探測上顯示他身上還有微弱的星靈力──但是無論我怎麽和他說話,他都不回應。”

  亞加德恭敬地接過了向影和他一半斷掉的劍身。在周圍眾人緊張的神色中,細細端詳起來。

  良久,他抬起頭:

  “北宸小姐,這樣的情況,算是死亡途中。”

  “死亡途中?”

  “是的,戰器和人類有所不同,他們的死亡界線並不像人類那樣清晰,而是一個過程,從星靈力無法維持人形化開始,到徹底散盡,都可以算是死亡途中。”

  “那!”北宸的眼神亮了起來,“那我遇到向影和黑禍素劫的時候,他們都是在死亡途中啊!我還是把他們救回來了!這一次也一定可以……!”

  “但是,”亞加德為難地皺了下眉,“他的星靈力確實沒有散盡,但已經沒有了意識,如果有意識的話當然好辦,只要狩獵補充星靈力就可以了,但沒有意識的話,星靈力就沒有辦法補充──更何況,他的星靈力已經稀薄到幾乎是殘渣的地步了,這樣下去,等著他的也只有……”

  北宸的神色再度黯淡下來,見到她這樣子,亞加德不禁心疼地上前一步。

  “北宸小姐,如果是您的意願的話,我可以想辦法接好他的劍身──萬幸的是他的晶核沒有被破壞。”

  他指指劍柄中心鑲著的白色、帶著點鈷藍色光芒的寶石。

  “如果晶核被破壞的話,那就徹底沒有挽回的方法了,但現在這種情況,還有5%的機會……能維持住他的生命。”

  “真的?!”

  北宸的雙眼綻放出異樣的神采,猛地一把抓住亞加德。

  “他還有機會活過來嗎?!”

  亞加德雖然也很在乎北宸的心情,但從來不會對她說謊:

  “對不起,北宸小姐。我只能嘗試挽回他的生命,但不能保證他的意識是否能恢復。”

  “至少他能活下來……!先確保這一步吧!拜託了亞加德!”

  “是。”

  亞加德立即點頭答應,然後又小心地看了北宸一眼。

  “北宸小姐,您不怪我嗎?”

  北宸看著正一臉不安地低頭俯視自己的騎士,愣了良久,然後歎了口氣。

  “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但依舊選擇接受你,造成那樣的後果,也不能全說是你的錯。我當時就說過了吧,既然要接收,就接收你的一切,不光是你的力量和財富,也包括你帶來的痛苦,現在,是履行這一點的時候。”

  “北宸小姐──!”

  亞加德略帶顫音地低吼了一聲,北宸則是苦笑著拍拍他的手,但轉瞬又一眯雙眼,閃過一道帶著血腥味的狠毒之色。

  “但是,迦法神團……還有那個拉翰,我絕對不能輕易放過。”

  說起拉翰,亞加德有些自責地低下頭。

  “十分抱歉,是我疏忽讓他跑了。他身上帶有高等的隱匿靈晶,就算用星靈力探測也察覺不出來。”

  “沒關係。”

  北宸轉頭看向了一邊的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你能幫我搜索到那個人的所在處嗎?或者是那個穿著黑袍的迦法神團的據點什麽的。”

  阿特拉斯點了點頭。

  “可以,和拉翰戰鬥的時候,我得到了他的血液採樣。”

  “那你覺得我和他戰鬥,能勝利嗎?”

  阿特拉斯偏了一下頭,像是在計算著什麽。

  “只有31%勝算。”

  “……是嗎。”

  “北宸,北宸。”

  阿特拉斯拿尾巴卷住她的手,輕輕搖了一下。

  “你的情緒波動很紊亂。不要這樣。我替你去殺了他?”

  “不。”北宸輕拍阿特拉斯的尾巴,給了他一個柔和又略帶詭異的微笑。

  “不親自動手的話,我會很不甘心的。看來需要再特訓一次呢。”

  所以拉翰,還有迦法神團,一定要活到我找你復仇的那一刻啊。

  我內心所承受的痛苦,輕易發洩的話會容易誤傷身邊的夥伴,所以只能加倍地傾倒在你們身上了呢。不要怪我狠毒,是你們先欺人太甚!

  北宸接著面向兩個皇子。

  “魯伊,雷狄斯,抱歉,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和你們重逢。我現在也沒有什麽心思和你們敍舊了,不過看到你們安好,我很開心,真的。之前我一直聽魯伊的話沒有太過插足迦法神團的事……但現在我恐怕做不到了。”

  魯伊點點頭:

  “我能理解,既然他們這麽囂張,我們也不需要忍,需要我撥點人給你嗎?”

  “不用了,我不想再一次折損你的精英。”

  北宸苦笑著搖搖頭,但下一秒,苦笑又變成了狠絕的笑容。

  “我想……只憑自己的力量,撕碎他們。”

  魯伊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很想說“不要這樣,北宸”,但是同時也發現自己沒有這麽說的立場。面對至親之人的離開,她最好的擺脫痛苦的方法,就是把精力寄託在仇恨上了吧。

  更讓他擔心的是,北宸的冷靜和理智。

  普通來說,人在這種情況下,是很容易喪失判斷力,很容易產生放棄絕望等不穩的情緒的,但北宸在發洩完畢之後,思考回路卻清晰得不得了,而且完全沒有為了復仇而莽撞行事的跡象。

  越是這樣,他越擔心,他倒寧可她能亂來一番,而不是把怒氣和悲傷都憋在心裏。

  他不由地想起雷狄斯曾經隱晦地對他提起過北宸之前的事。

  ……北宸,到底在費因海姆……在你認識皇兄直到離開他的的那些日子裏,發生了什麽?

  但是北宸不可能回答魯伊,只是拉上身邊的幾人向魯伊告別。

  “接下去有太多事情要多,不能再在這裏耗下去了,敍舊閒聊就放在一切結束吧?”

  魯伊沒有任何理由挽留,只能露出招牌的燦爛笑臉。

  “熬不下去的話,隨時可以來我或者皇兄的懷裏哭哦。”

  “我會的。”

  幾人離開了,魯伊在空曠的大客廳中發出了響亮的歎氣聲,而雷狄斯則默不作聲地走去了一邊,給自己倒了杯紅茶。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有什麽東西,已經不可避免地──

  微妙地,改變了。

  

第二章 星災狙殺戰

  到達拉提亞首都的第一個星災之夜開始了。

  迎擊星災的南方廣場上,熙熙攘攘地聚集著許多靈武司。而一直以來都會準時出現的國家軍隊卻只是駐守在後方的居民區之前。

  這一次的迎擊星災是武鬥大會的復賽內容──到災皇被擊倒,星災結束之前,狩獵星靈核獲得積分的前五十名有才資格進入下一輪比賽,而參賽者有幾百名,想也知道是多嚴酷的淘汰率。

  至於積分的計算方法很簡單──附身月使的等級是多少,對應的星靈核就有幾分,只不過災皇的星靈核可以例外地拿到50個積分,算是能拉開分數的大優勢。

  此外,為了防止參賽者把以前狩獵得來的星靈核拿來充數,回復靈晶由拉提亞王國統一配給,而過程中嚴禁使用戰器的儲物空間功能,廣場的參賽者內也混進了一百多名裁判進行監督,一旦發現使用儲物空間,無論是否是從中拿星靈核,都會被告知取消比賽資格。

  比賽環境異常嚴苛,因此賽前的準備活動也顯得凝重非常。

  “小泥鰍,真的沒事嗎?”

  黑禍擔心地看著北宸,拿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一邊的素劫也顯得有些不安──失去了向影,不光是北宸,就連和他配合慣了的雙子鉤爪都覺得渾身不自在,再加上現在北宸身上只有他們一件戰器,這種狀態下迎擊星災未免有些危險。

  “沒關係啦。黑禍、素劫。我現在怎麽說也是幻靈武司了啊?就算只有你們一件戰器應該也是沒問題的。”

  “笨蛋,問題大的很,”素劫翻了個白眼,“我們鋒利度是沒有問題,但是──攻擊距離問題很大啊,我們是典型的短距離武器,沒有中長距離的武器,你少了很多牽制的手段哦。──要不要臨時去找個?”

  北宸神色一黯,垂下眼簾搖搖頭。

  “向影之外的長劍,我誰都不要。”

  “也不一定要長劍啊……哪怕是弓啊弩啊什麽的,能保證攻擊範圍廣一些就好,你現在這樣碰到什麽敵人都得跑到它跟前才能攻擊吧,太吃虧了,先前不也是吃過很多次拿弓的人的憋嗎?”

  “這……”

  黑禍說得很有道理,北宸無法反駁。但是亞加德剛帶著向影離開沒多久,她實在沒這個心情找新的戰器啊。

  “黑禍說的沒錯。”

  就在北宸苦惱的時候,一邊響起了耳熟的聲音──抬頭一看,是辜銀岳一行,外加西風。

  “銀嶽,朧雲,那羅迦……還有西風……你們都知道了?”

  西風輕擰著眉點頭:“是那個笑罌來通知我們的。我不管你心裏有什麽彆扭,現在的情況,保住自身性命是最重要的。和我契約吧。”

  “啊?!”北宸驚訝地低叫了一聲,“可我現在還不是武司皇啊?”

  “以你現在的成長速度很快會到的,本來我也不想通融,但現在你是特殊情況。”西風說著,也不管北宸同意不同意,手中光子一閃,手心已經被割破了,金色的血液從中淌了出來。

  “快,別浪費我的血。”

  見北宸依舊有些猶豫的樣子,辜銀嶽在一邊開口了。

  “簽吧,北宸。”

  “……好。”

  也許是辜銀嶽的話在北宸心中格外有說服力的緣故,北宸也借著黑禍的刀刃割傷了手,與西風的掌心對了起來。

  “嗚……!!”

  契約締結的那一瞬間,北宸的頸部正中出現了充滿電子風味的光子圖騰──是西風的契約烙印,同時,大量的契文一股腦湧進了北宸的腦海。

  像是受到了資訊組成的洪水的衝擊,北宸就算是全力接收這些資訊,不免還是覺得頭昏腦脹,踉蹌了幾步。

  持槍的方法,瞄準的方法,地形圖上的各種資料表示的意義,各類配件的功能和操作方式,尋找制高點和掩體的常識,面對近身攻擊時候的回避動作和拉開距離的方法,各種彈藥的用處和特長,彈道的估計測算,有效攻擊距離,連續發射次數上限和冷卻時間,高級狙擊法,跳狙,甩狙──

  大腦就像是過熱運轉的處理器,有些不堪重負地一口氣把那些契文給吞了進去,也不管北宸能消化多少,她虛脫在素劫的懷中好幾分鍾,才慢慢地松了口氣,回過神來。

  “契文接收完畢了?”

  西風面無表情,但眼神中卻閃過一抹讚賞。

  “還不錯,沒有昏過去。之後就在實戰中把那些契文熟練一下吧。”

  “好,謝謝你,西風。”

  她虛弱地對西風笑了一下,西風愣了愣,默不作聲地走到一邊發呆去了──而辜銀嶽和他的戰器們則上前了幾步。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北宸苦笑著擺擺手,

  “我很難過沒錯……但沒有這麽脆弱的。你們放心,我沒事。”

  辜銀岳沈默了幾秒之後輕歎了口氣。

  “那好,比賽之後我們再談。一會儘量不要離我們太遠。”

  “嗯。”

  黑禍和素劫對於西風的加入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臉上緊繃的表情也漸漸緩和起來。

  “好,這一場戰鬥,就當做小泥鰍和西風的磨合戰吧。”

  “沒錯,我和老弟負責打前鋒,替你回收星靈核,你們就在後面爽快地打就行了。”

  “這怎麽可以!”

  沒想到的是,北宸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上前一把拉住兩人的袖子。

  “你們不可以離我太遠!萬一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雙子愣住了,然後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向影的事,讓她對戰器離開身邊變得很敏感。現在還活著的,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雙子了,她很怕連雙子也離開她吧。

  “你在擔心什麽啊,小泥鰍。”

  黑禍伸手摸摸她的頭頂。

  “放心,我和老弟不會這麽容易出事的。”

  “但是──”

  “別怕。你不是能召喚我們嗎?萬一有什麽意外,把我們叫回你身邊來就可以了。”

  素劫這句話,本是想讓北宸安心,卻沒想到他這句話一出口,北宸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

  “……召喚。……對啊,召喚。……我當時為什麽不召喚向影,如果我召喚他的話……事情也許就!!!”

  “北宸!”黑禍心中暗道不好,“那種情況下你沒想到是很正常的啊,我們又不太用這一招,再說,召喚也是需要對方回應的啊,那時候笨蛋影他會不會回應你的召喚也難說的!”

  素劫一邊暗罵自己不小心,一邊把北宸的身子掰向自己,然後按進懷裏,哄小孩似的輕輕拍著。

  “喂,小泥鰍,我知道現在這麽說不太好,但你已經發洩了整整三天了,就算我和老弟無法和笨蛋影的地位相比,你偶爾也想想我們吧,這裏現在是戰場,你在戰場上這麽混亂的話,我們會有多擔心你知道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

  北宸在素劫懷中發出含混的聲音,然後用力抓緊了抱著自己的素劫。

  “對不起……我不亂想了。總之大家全力把這場比賽完成再說吧。”

  時間就在壓抑而凝重的氣氛中慢慢流逝,夜晚降臨,從山脈的方向傳來的附身月使們的咆哮聲的時候,眾人竟然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

  是啊,戰鬥吧。戰鬥會讓人暫時忘記一切,對生存的渴望,對勝利的渴望能讓人暫時隔離一切不願想起,不願面對的事物──

  當漫山遍野的藍紫色亮起的時候,北宸對著身邊的西風點了點頭,一道白光閃過,精緻華美,帶著流光線條的狙擊槍出現在北宸的手中,而拿到槍的一瞬間,北宸的全身被同樣的光子包圍了──光子散去的時候,包裹在北宸身體上的,原先那套白色的戰鬥輕甲和頭盔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帶著輕微科幻色彩的軍服,上面還覆蓋著一層閃著淡淡光芒的光子膜。

  “怎麽回事,小泥鰍,你……?!”

  對面的黑禍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我怎麽了?”

  “你變成半透明了!!”素劫也一臉驚駭快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北宸的手臂,還好還好,能碰到。

  “這是光子迷彩,離遠了就看不到人了。”

  北宸手中的西風冷聲解釋到。

  “不過我覺得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知道了就趕快進入戰鬥狀態吧。”

  北宸和雙子立即點點頭,看向對面疾沖而來的星災群。

  辜銀嶽和朧雲已經沖了出去,北宸找到了一面供遠距離戰器使用的臨時砌成的土牆,蹲下,把槍管對準了前方的藍紫色光點。

  視野中出現了大量的躍動的資料,以及以光網顯示出來的D地形圖,不同大小的紅點表示著不同等級的附身月使,北宸一邊用餘光瞟著這些資料,一邊用瞄準鏡對準了一隻巨大的豹子的頭顱。

  『發射!』

  西風在心靈溝通頻道提醒,北宸一驚,手中扳機一扣,一道白光直沖豹子而去,但因為太過緊張手抖了一下,只是擦過了它的肩膀。

  吼!

  豹子立即發現了攻擊自己的白光的方向,猙獰的獸瞳在被放大無數倍的瞄準鏡裏看起來尤為可怕,北宸又是一驚,手中的槍管抖了一下。

  『冷靜!這種程度的壓力而已,不要動搖!瞄準了之後不要猶豫,瞄準時間越長越不容易命中!』

  豹子沖著自己狂奔而來,雖然其實距離還很遠,但瞄準鏡卻讓北宸對距離感產生了混淆,頭皮一陣發麻,心跳變得很快,手中的扳機胡亂扣動了幾下,但都沒有命中。

  『慢慢來,命中一發它就死了,來得及,瞄準之後果斷地發射!』

  西風那硬冷而又仿佛安撫的聲音再次想起,北宸總算一個激靈冷靜下來,用滿是手汗的手重新調整了一下槍管,再次將准心對準那疾馳而來的豹子的頭顱。

  然後不敢多想什麽,食指一扣,槍身發出光子的蜂鳴聲,白光再度發射出去!

  嗤──乓!

  這一回,總算是成功的命中了,豹子的頭顱猛地炸裂開來,鮮血和腦漿濺得四處到處都是,黑禍和素劫閃電一般地疾沖出去,過了一會,從心靈溝通頻道傳來了“順利回收星靈核”的聲音。

  『別停下,繼續。』

  西風依舊用沒有感情色彩的聲音開口。

  『黑禍,素劫,向九時方向移動,注意前方。』

  北宸因為是初次使用西風實戰,根本沒有心力注意地形圖,所以西風代為觀察地形,並讓黑禍和素劫向較為安全的區域移動過去,而北宸則同時瞄準他們附近的附身月使開火,替他們清掃道路。

  開火次數多了,北宸也不再緊張,努力保持平靜沈穩的心境,不緊不慢地扣動扳機,命中率也漸漸變高起來。

  『保持住。剛才用的是默認的鐳射型子彈,試試換一種彈藥。』

  『誒?!啊、好。』

  努力從契文中找出換子彈的方法,北宸眼中跳出了一串光子組成的選項功能表。猶豫了幾秒,她將游標劃去了“連射型燃燒彈”一欄。

  『這個嗎。威力很大,注意後坐力。』

  北宸點點頭,然後瞄準了一隻巨大的犀牛,一扣扳機,砰砰砰砰數次聲音響起,槍身猛地向後撞了過去,北宸一時間沒有抵住,直接被撞得向後坐倒在地──遠處的犀牛是成功地變成了一隻烤犀牛,但這邊北宸也被那後坐力撞得肩膀生疼。

  『都說讓你注意了,你的耳朵是擺設嗎?』

  『對、對不起!』

  就在這時,黑禍和素劫的聲音也突然插進了心靈溝通頻道。

  『星靈核回收成功──喂我說,西風老兄,別趁我們不在欺負小泥鰍啊!』

  『就是就是,小泥鰍只有我和老弟能欺負!』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要稱呼向北宸為小泥鰍,但我對欺負人這種幼稚無聊的舉動沒有興趣,我是作為教官在訓練她。』

  西風的聲音頓了頓。

  『不過確實,雖然我也不知道原因是什麽──我承認在看她露出挫敗的神情的時候,內心會有畸形的爽快感,放心,我不會因此有什麽過激舉動的,我的克制能力很強。向北宸,別停下,繼續瞄準,目標是頭,現在才打倒6頭。』

  『……話說你這樣就是在欺負吧西風老兄。』

  『而且你不覺得你的話前後矛盾嗎?!』

  『不要在心靈溝通頻道互相吐槽!我又瞄準失敗了!』

  北宸頭大地嚷了一句──他們這樣會嚴重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啊!

  『那是你定力和抗壓能力不夠的緣故,什麽時候你能一邊聽著朗讀式電子書籍一邊連續甩狙成功的話,你就出師了。』

  『你把我當成哪里的特種兵了啊!』

  北宸邊抱怨著,邊嘗試著使用凍結彈一槍冰住了一隻巨型的猛虎──然後又想起這樣沒辦法回收星靈核,於是趕忙繼續換子彈。

  『順便一說,附件功能表中確實有朗讀式電子書功能,還有休閒電子遊戲150個。需要一併拿出來使用嗎。』

  『等等等等──!電子遊戲什麽的暫且不說,朗讀式電子書是什麽東西?!誰來讀,你嗎?!』

  『廢話,我沒有變聲系統。』

  北宸想像了一下西風用他平板無奇的聲音念著青春夢幻校園愛情小說時的情形,不禁全身一陣惡寒,手中扳機猛扣,啪啪啪啪!四隻五級的牛型附身月使就這麽冤枉地倒地了。

  『哦,不錯,可以一邊說話一邊命中敵人了。接下來要不要試試視覺干擾。』

  『……』

  之後,西風和黑禍素劫一直在心靈溝通頻道說著毫無營養的閒聊來分散北宸的注意力,而北宸則是努力在這些噪音中集中精神,拿著各種巨大的屍體作為掩體,小心地移動著,重複著鎖定目標──瞄準──開火──鎖定目標──瞄準──開火的動作。到了後來,倒是真的有些能夠排除環境的妨礙而進行冷靜而精確的攻擊了。

  而同時,她對環境的敏銳度也因此提高了不少,也就是在集中力提高的情況下,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能力也有所加強。

  一開始北宸還有些擔心萬一怪物衝破她的火力到了他們近處要怎麽應付,結果是,除了躲閃轟過來的星靈炮外,基本上沒有附身月使能沖到她的附近。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禍和素劫口中的星靈核數量統計已經超過了60,遠處傳來了像是災皇發出的絕叫,過了沒多久,殘餘的附身月使們的氣焰立即短了一大截,甚至有些開始後退逃跑了,參賽的靈武司們紛紛大吼著展開追擊,幾分鍾之內,整個廣場就不再有一頭活著的附身月使了。

  星災結束之後,在星靈核積分的統計中,北宸以402分的成績名列第7,順利地獲得了下一輪比賽的資格,拿到了代表參賽資格的刻印靈晶之後,她有些疲憊地歎著氣向著宿舍走去──使用西風雖然不消耗體力,但是精神上的疲勞感尤其大。

  “小宸!!”

  半路上,辜銀嶽帶著朧雲和那羅迦追了上來,見北宸似乎沒有受傷,三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朧雲首先上來用力拍拍她的肩膀。

  “很厲害嘛,竟然拿了400分。我們家死和尚被你比下去了哦,他才380多分。”

  北宸乾笑了一聲:“這是西風的功勞,他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和我本人沒什麽關係的。”

  “不管怎麽說,能這麽快適應星脈種,你也很努力了。”辜銀嶽輕聲說著,然後仔細觀察了一下北宸的表情。

  “覺得輕鬆點了嗎?”

  “──咦?”

  “不帶罪惡感的屠殺,是發洩心中的悲哀和憤怒的好方法。”

  “……”

  北宸聞言低下了頭。

  確實,西風的殺傷力造成的結果,說是“過癮”也不為過。每一槍扣下扳機的時候,隨著那子彈的發射,確實像有積壓在胸口的什麽,也隨之也一起傾瀉出去的感覺。

  現在回想起來,戰場上,西風也比以往多話了許多,甚至會配合黑禍和素劫胡扯──原因,大概還是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想讓她的心情……輕鬆一些吧?

  “我不會讓你遺忘已經逝去的人。”

  辜銀嶽慢慢把大手放在北宸的頭頂。

  “你身上有復仇者的戾氣,這也無所謂。”

  他說著,動手輕輕搖搖她的腦袋。

  “但是,不要因此忘記了愛人,不要因此忽略還活著的,重要的人和事。可以嗎?”

  北宸的雙眼一瞬間因為這句話而濕潤了,她強忍了幾秒,抬起頭盯著辜銀嶽。

  “銀嶽……你怎麽知道……”

  “向芝嫣也好,向影也好,他們都是你的至親之人,他們一定不會希望你因為他們走上歪道,如果愛他們的話,就堂堂正正,比誰都要優秀地活下去,然後有一天,你可以告訴於世上所有人──他們所愛的、他們選擇的向北宸,是多麽地耀眼奪目,多麽地……讓他們感到驕傲和自豪。”

  辜銀嶽的聲音,低沈渾厚,帶著不可思議的魔力,絲絲縷縷地理清了北宸混亂的腦海。

  “所以,你可以憤怒,可以對誰狠毒──在這個世界上,這是必須的,你能借擺脫托費因海姆人的溫吞是件好事,因為那遲早會害了你。但是。”

  他說著,黑色的雙瞳中露出了堅毅而又溫暖的神采。

  “但是,永遠不要忘記怎麽笑。永遠要記得喜歡別人的感情。如果你不希望向影死不瞑目的話,一定要做到這一點。”

  然後他用雙手拉著北宸的臉頰往兩邊輕輕拉扯著。

  “現在,好好笑一下,等你能夠真心笑出來的時候,我陪你去復仇。”

  “……嗯。……好,……好!!”

  有時候,溫柔的話語比尖刻的謾駡還要有殺傷力。

  無論北宸怎麽忍耐,在面對辜銀岳那令人安心的臉龐的時候,本以為流盡的眼淚還是再次淌了出來──只不過,這次不是絕望而悲痛的眼淚。

  “我會記住你的話的。否則,向影回來的時候,我要怎麽拿笑臉迎接他呢!”

  她用力把臉頰上的液體擦掉,辜銀嶽已經放開了雙手,但是她的嘴角還是咧開著,露出了大大的笑臉。

  但是笑完之後,她又一凜神色,看向天空。

  “只不過,迦法神團──只有他們。……只有他們!”

  “嗯,我知道。”

  辜銀嶽點點頭。

  “下一場比賽是一周後,這一周間,一起想辦法把他們的據點給端了。”

  “嗯!”

  “傷感完了?正好。”

  就在這時,沈默的西風突然出聲,指了指對面的路口──北宸疑惑地看了過去,只見到笑罌正一臉焦急地向著他們快步走來。

  “笑罌,出什麽事了?”

  “很不妙。”笑罌有些煩躁地理了下那頭有些散亂的黑色發絲。

  “你不是忘了阿特拉斯的種族了吧?他是附身月使,而今天是星災之夜,他情況有些不對勁,我覺得我一個人看不住他。”

  “──!!”

  北宸不再多言,直接直奔宿舍區而去。

  ──阿特拉斯,千萬支持住,別做什麽可怕的事啊!!

  

第三章 附身月之使者(上)

  “阿特拉斯!……這……!!”

  北宸一開門就愣住了。

  整個房間一片狼藉,幾乎所有能破壞的東西都被破壞了,桌椅、器皿、櫃子、沙發、床……所有的室內擺設全部化成了看不清本來面貌的殘渣,破敗地躺在室內的地板上,牆上和地面都有這被什麽燒焦的痕跡──多半是星靈炮吧──而在這混亂之中,阿特拉斯解除了偽裝,露出了原本的面貌站在原地不停地喘著粗氣,雙眼紅得可怕,背後的骨架也凝聚出星靈翼,扇出了陣陣風壓。

  “快關門!他似乎在星災開始前就布下了什麽保護措施能防止外界感應到他的星靈力!被別人看到房間裏的情形就糟了!”

  笑罌低聲厲喝著,最後進門的朧雲立即反手將門關上。

  “阿特拉斯,你沒事吧──”

  北宸剛想上前,卻被黑禍和素劫一邊一個拉住了。

  “小泥鰍,你瘋了,現在是星災之夜,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對啊,你沒看見這房間都被他弄成什麽樣了嗎?!”

  “所以我才要過去啊!”

 

  北宸緊擰著眉頭,動作緩慢卻又堅定地掙開了黑禍和素劫。

  “你們想,如果他真的無法克制自己的話,那這附近應該是滿地屍體了吧?但是現在遭殃的只是一個房間,說明阿特拉斯還是有理智在的!更何況,我答應過星災之夜陪在他身邊,所以這種時候,我可不能逃避!”

  “那萬一……”

  “去吧。我看著呢。”

  西風面無表情地插嘴,手中的狙擊槍正對著阿特拉斯。

  “他有什麽異動我就開火。”

  “嗯。”

  對西風投去了個感謝的眼神,北宸一步步靠向阿特拉斯。

  “……唔……啊……”

  阿特拉斯察覺到有人靠近,口中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咽聲,聽起來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麽,隱忍而又痛苦。

  “阿特拉斯,還能認出我來嗎?我是北宸。”

  “……”

  阿特拉斯那刺目的紅眼掃過北宸的面頰,然後機械瞳孔猛地一縮。

  “北、宸。”

  他喘著氣,搖搖晃晃地向北宸走去。

  “北、宸……回來了、嗎。……是來陪、我的嗎。”

  “是的。抱歉,我食言了……我來遲了。”

  見他痛苦地喘氣的樣子,北宸心中一陣不忍,上前一把摟住了他的身軀──頓時,滾燙到可怕的體溫傳了過來,嚇得北宸幾乎要跳起來。

  “怎麽會這麽熱……阿特拉斯,需要水嗎?!”

  “……需要。水和食物……都需要……”

  “給。”

  大概是因為先前已經發生過同樣的情況吧,笑罌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個水壺和一大袋像是乾糧的食物,見此,素劫立即配合地從空間內拿出了一張費因海姆的……麻將桌。看見這突兀的傢俱出現在這種地方,哪怕情況嚴肅,北宸還是不由得抽了一下嘴角。

  朧雲,你到底帶了多少毫無意義的東西回來啊?!

  食物和水一出現,阿特拉斯便兇猛地撲了上去,完全沒有形象、和野獸似的撕扯吞咽起來……幾乎連五分鍾都不到,一桌子的食物就被風捲殘雲地消滅光了。

  “看樣子和月震之夜一樣,星災之夜,附身月使在能力提升的同時,欲望也被最大化了吧,食欲、破壞欲、殺戮欲,說不定還有……”

  笑罌嘴角勾出了興味而陰冷的笑容,半眯著眼睛看著稍稍平靜下來的阿特拉斯。

  北宸站在阿特拉斯的身邊,生怕他被噎到似的順著他的背輕拍著,但此時的阿特拉斯顯然已經無法判斷這些了,他一邊用力咬著呀,一邊突然用力一把將北宸拉進懷裏,然後用力一拍翅膀!

  “唔!”

  “糟糕!”

  “西風!”

  “嘖!”

  一時間,屋內眾人都在心中暗道不妙,但就算是西風,在那陣勁風揚起的漫天的屋內擺設的殘渣中也無法瞄準對方,也怕胡亂射擊會誤傷北宸,就在這躊躇的幾秒過後,等到勁風消去,屋內已經失去的北宸和阿特拉斯的蹤影。

  “該死──!”

  黑禍狠狠一捶牆轉身開門打算追人,但素劫拉住了他,然後開啟了心靈溝通頻道。

  『小泥鰍,能聽到嗎?!你們現在在哪?!』

  『啊,對哦!我竟然忘記了這個……喂,小泥鰍,快召喚我們!』

  『呃……』

  心靈溝通頻道響起了北宸有些不在狀況中的聲音。

  『我現在在半空,把你們召喚過來你們會不會摔死?』

  『黑禍和素劫或許不會有問題,不過我不經摔,』西風平靜地插嘴,『召喚不是最終解決方法,召喚過去他也能再次甩掉我們,向北宸,讓他送你回來,如果他還能溝通的話。』

  北宸沈默了幾秒。

  『阿特拉斯說有事想和我單獨談,大概六小時後返回。我看他現在神智還清醒著,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吧。』

  『喂喂,現在這種情況他會做出什麽來可是沒辦法保證的啊!』

  『小泥鰍你好歹有點防備心吧!』

  『可是……他不知怎麽的這次尤其固執──可能他真的有想和我說的呢?』

  北宸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大概是阿特拉斯反復拜託她了吧。

  西風瞟了一眼黑禍和素劫因為焦急而氣急敗壞的臉,好笑地輕哼了一聲。

  『那就讓他留在心靈溝通和遠距離召喚都能生效的範圍內,這是我們的底線。別顧此失彼,黑禍和素劫的心情你好歹也照顧一下。』

  『……對不起。』

  北宸的聲音一下子低了好幾度,聽起來似乎在內疚和自責,聞言,雙子立即同時對西風丟去了一個眼刀。

  『別聽風紀大媽胡說!小泥鰍,我們還沒這麽脆弱啦,只要安全我們不會限制你的行動的。』

  『……你說誰風紀大媽?』

  『還有誰,當然是西風大媽你了!小泥鰍,注意安全,有什麽問題立即召喚我們啊!』

  『……嗯,好的。阿特拉斯停下來了,先不說了哦。』

  掐斷對話時北宸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悶悶的,這讓黑禍和素劫兩人心裏一下子變得微妙得不得了──一方面心疼她的低落,一方面又為她還是很重視他們的感受而感到沾沾自喜。而直言不諱而挨了無數眼刀的西風則是面無表情的翻了個白眼,從空間中拿出了一把掃把,開始掃地。

  “……”黑禍立即猛抽嘴角,“為什麽你的儲物空間裏會放著這麽家居的東西。”

  “防止遇到這種情況而沒有可以落腳休息的地方。”西風理所當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將房間掃出了一個乾淨的小角落,席地而坐開始閉目養神了。

  素劫歪著嘴顫抖著手指指著他,環視著其他人:

  “呐我說,……沒有人和我一樣覺得這種選擇性潔癖……超級欠揍的嗎?!”

  “……還能吐槽就說明小宸不是很危險了。”

  朧雲哈哈一笑,也不管斷成兩半的沙發上到處都是木屑,便一屁股挨了上去。

  “到底是什麽情況,我是覺得阿特拉斯那個很懂事的小鬼不會惹什麽事出來啦。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那羅迦橫了他一眼然後看向一臉糾結的素劫:

  “看到這個髒兮兮的、這種沙發都坐得下去的大個子,現在你還覺得選擇性潔癖很可惡嗎?”

  “……果然對比產生美啊。”

  “喂喂不要以為我神經大條點就隨便對我進行攻擊啊!我的心也是會受傷的!這哪里是髒兮兮!這分明是男子漢的不拘小節吧?!”

  朧雲在沙發中哭笑不得地回嘴,但是只收到三個白眼,還有西風超級欠揍的輕蔑一瞥。

  “不過,”

  一直沈默著觀察事態的辜銀嶽突然盯著笑罌開口了,

  “你剛才沒說完的是什麽。和戰器一樣被無限放大欲望的附身月使,在星災之夜除了食欲、破壞欲、殺戮欲會增強,還有……什麽?”

  笑罌雙手抱胸勾魂地一笑。

  “你不是也猜到了嗎?何必借我的口說出來。────好吧,我也知道你這種類型說不出口──沒錯,我猜,性欲也會大大增強呢,所以說,故意把北宸擄走單獨相處,又沒有惡意的話,只剩下那種事了吧?”

  笑罌話音一落,屋內剛有些輕快的氣氛立即一掃而空,黑禍和素劫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難看,猙獰扭曲,甚至帶著巨大的憤怒。

  “你們這麽激動做什麽?”笑罌好笑地一歪頭,“搶不到頭籌惱羞成怒了?”

  “……不,不是。”

  黑禍的聲音變得溫度極低,還帶上了一點嘶啞。

  “其實我們並不在乎小泥鰍──北宸她有沒有過男人。畢竟,我和我老弟也不是什麽乾淨的貨色,我們以前是做短工的──你們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吧。”

  屋內安靜了幾秒。

  素劫嘲諷地抽了下嘴角:“如果讓我們搶到頭籌,我們反倒會覺得極有罪惡感呢。但是……”

  他吸了一口氣,眼神晦暗下來。

  “這種話不能在她面前說,但是現在,我確實是這麽覺得的──向影做了讓我和老弟無法原諒的事,兄弟失格,搭檔失格,朋友也失格。我和老弟本來都已經默認有什麽好處,讓他先占也無所謂,甚至──他作為我們認可的兄弟,如果有外人來搶,我們會幫著他捍衛他該有的利益。”

  “但他……讓我們失望了。如此草率地放棄了自己,如此自私地擅自解脫,不僅傷害了我們共同的主人,也傷害了作為兄弟的我們的心情,所以我們──不再打算謙讓。”

  素劫說完,黑禍卻煩躁地捏捏眉心跟著開口了。

  “但即使如此,他才離開沒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我還是無法接受北宸和他之外的人發生關係。”

  “這只是你們一廂情願的想法吧?”

  笑罌低下頭玩起自己一縷頭髮。

  “你們怎麽知道北宸就一定非向影不可呢,我看她對阿特拉斯也挺好的啊。”

  “即使有好感,她也不會認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性事的,我敢保證。”

  黑禍果斷地這麽說著,然後和素劫交換了一個堅定的眼神。

  “否則,她就不是我們的主人向北宸了。”

  屋內再次安靜了幾秒,只有西風發出了冷淡的笑聲。

  “那個,”朧雲舉起手,乾笑了一聲,“雖然很煞風景,但是我還是想插個嘴……你們啪啦啪啦想得這麽遠……但是我想先確認一下,阿特拉斯他是附身月使吧?他真的有那東西嗎?──我是說……呃,和人類還有戰器男性一樣,用來磨刃的──”

  此話一出,屋內所有人的眼神都漂移了一下。

  西風首先面無表情地開口。

  “至少從外表上看,是男性。”

  “呀這個還不能確認吧……”黑禍帶著僥倖的笑容開口了。“最好是無性人!那樣小泥鰍就安全了!”

  “咳咳,……我想是有的吧,雖然裸體的時候他身上依舊覆蓋著甲殼沒錯。”

  笑罌臉上出現了可疑的紅暈,似乎是不怎麽習慣談論這種問題,但又想要極力掩飾似的,勉強自己保持平靜的神色加入到談話中來。

  “問題是,他下半身重要部位被甲殼蓋著吧!誰知道那甲殼下麵是不是真的有東西!”素劫豪氣凜然地一握拳:“萬一什麽都沒有呢?!萬一那個甲殼只是真理之門什麽的──”

  “呀真理之門長在那種地方也太猥瑣了吧?!我瞭解你們的心情但是這種說法太不靠譜了!我看秘密兵器差不多──”

  朧雲還沒說完就被那羅迦打斷了。

  “……秘密兵器長在那種地方比真理之門更猥瑣吧。你腦子裏的渣渣還敢更多一點嗎?”

  “就算甲殼下面沒有……但也不能保證其他地方沒有吧?”

  笑罌眼神漂移地加上了一句,立即被眾人回以驚悚的眼神。

  “長在其他地方的話,那還能叫【嗶】嗎?!沒這麽獵奇吧?!”

  “誰知道!他身上本來就有很多我們沒有的部件吧!角、翅膀!尾巴!!”

  “糟糕!!────尾巴!對了,他有尾巴啊!”

  “該死……早知道剛才就讓西風一槍打斷他的尾巴了!”

  “對啊,順便一槍崩掉真理之門更好!”

  “夠了!”

  保守主義的辜銀嶽總算是聽不下去了,狼眼帶著凶光殺得屋內眾人氣焰頓時短了一截。

  “北宸是未出閣的姑娘,在和人拜堂成親前,我相信她不會和任何人行周公禮的,這點信任都不給的話,枉為她的親友和戰器!”

  “……我,我很謝謝你這麽信任我家主人,”

  黑禍再次抽著嘴角。

  “……但是你這觀念是多少年前的啊,銀岳老兄……”

  “別把你們的放蕩拿時代來做藉口!該遵守的東西,幾千年之後還是該遵守!”

  辜銀岳冷聲低喝著,黑禍不由得撇撇嘴撓撓頭──確實,對北宸來說,辜銀嶽的觀念和她更接近吧。

  “感謝你讓這噁心的話題告一段落。辜銀岳閣下。”

  西風面無表情在那乾淨的小角落中抬頭,面帶嘲諷地掃視過眼前幾人。

  “我倒是很好奇,原來在一個地方只剩下同性別生物的時候,話題就會容易向著沒有下限的地方跑這個定律──似乎是真的呢。”

  素劫有些不服氣地聳聳肩。

  “切,這才是男人的浪漫啊……西風大媽又開始了。”

  砰!

  一片狼藉的屋子上空,響起了一聲似乎是帶著怒氣的槍聲。

  

第四章 附身月之使者(下)

  就在旅店中一堆男人互相吐槽的時候,阿特拉斯正抱著北宸在首都北部山脈的某山峰緩緩降落下來。

  他們的著陸處是岩山地帶,四周沒什麽數目,腳下是略微有些傾斜的大岩石,夜晚的山風迎面撲來,雖然有些涼,但帶著令人心情舒暢的清新氣味。

  “好了,阿特拉斯,現在可以說了吧?”

  “嗯,”落地之後,阿特拉斯並沒有放開北宸,而是依舊抱著她徑直坐下,“北宸,請和我交配。”

  “……”

  北宸被嚇得一口氣梗在喉嚨口,什麽都說不出來,阿特拉斯見她被嚇呆,以為她這是默認,於是高高興興地把尾巴纏上她的一條大腿上,一隻手伸過去就想解她的衣扣。

  “給我等等!”

  北宸總算是回神,一把握住阿特拉斯的手。

  “你,你知不知道交配是什麽意思啊?!”

  “當然了,交配指的是人類異性間的繁衍活動,具體是指把雄性的【嗶──】放入……”

  “哇哇哇哇哇哇!!!!!!!救命啊阿特拉斯變成猥瑣怪大叔了啊啊啊──”

  北宸語無倫次地邊怪叫邊掙扎起來──但無奈阿特拉斯臂力奇大,她被按在他的懷中根本無法動彈,灼熱的體溫和略帶急促的呼吸聲讓北宸羞得耳根發紅,根本不敢正視對方的雙眼。

  “北宸,你答應過我的。”

  阿特拉斯一邊用竭力壓抑、略帶隱忍和委屈的聲音說道。

  “我、我確實答應陪你,但你也沒說是陪你……那個啊?!”

  “北宸不喜歡我嗎?”

  阿特拉斯依舊面無表情,但尾巴和手上的力道都增加了不少,那有著漂亮曲線的上半身酮體帶上了薄薄的細汗,在這種狀況下更是尤為性感。

  北宸在幾秒間對這近在咫尺的美景閃了神,然立即努力地搖搖頭,雙手用力抵住了壓上來的阿特拉斯的胸口。

  “喜歡!但是交配就不行!”

  “為什麽?……北宸答應過的、我很難受。”

  聲音中的壓抑越來越明顯,語氣也愈來愈像是開始任性的小鬼,阿特拉斯不依不饒地將北宸禁錮在懷中,似乎有隨時都會中斷理智的可能。

  北宸真的有點慌了,腦海中閃現過一道畫面,讓她頓時臉色變得煞白。

  那是,向影在臨走之前,拉近她的臉龐給予的輕柔的吻。

  那酥麻的感覺依舊停留在嘴唇上尚未褪去,只要一想起那個畫面,萬分的悲痛以及隱含在其中的一分甜蜜就會清清楚楚地回到記憶的表層。

  “阿特拉斯!!”

  她用顫抖而又恐慌的神色大喊起來。

  “冷靜點!千萬別做出讓我不愉快的事,拜託了!”

  阿特拉斯那本來有些按捺不住,在她身上遊移的手立即停了下來,紅眼中閃過一絲難過和委屈。

  “北宸……真的不喜歡我?”

  “不是啦,”北宸有些無奈地使勁將一隻手從他臂膀中伸出,移到他的頭頂摸了摸。“你知道,向影他剛離開,我不想……阿特拉斯,你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突然就?”

  阿特拉斯用力地閉了下眼,全身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痙攣了一下,似乎忍得很痛苦的樣子。

  “望月之日,如果我什麽都不做的話……”

  北宸皺了下眉頭。

  “是不是有種無處發洩的焦躁感?”

  “嗯。”

  阿特拉斯吃力地點點頭。

  “不過,我不強迫北宸。我等北宸……喜歡我的時候,再、”他邊說邊喘著氣,像是連正常說話都花費了十二分力氣,“……我是、紳士。”

  “傻瓜……”

  雖然是個一見面就襲胸的紳士,北宸還是又好笑又心疼地順著輕輕撫摸著那長長的瑩藍色發絲。

  “還有其他方法可以舒緩一下你這種狀態嗎?”

  “不然……北宸用手幫我?”

  “咦?”

  阿特拉斯的雙眼一瞬間亮起來:

  “資料庫裏有很多不發生實質交配行為也能疏解的方法,北宸的話,可以試試【嗶──────────】、【嗶────────】、還有【嗶嗶嗶嗶嗶────】……好嗎?”

  “不是這個問題啦!”

  北宸哭笑不得地在阿特拉斯準備拉著她的手往自己胯間按去之前抽出手:

  “不管有沒有實質性行為,一旦我和你做了這方面的事,就代表我承認你是我情侶了,但事實上我們並不是這種關係不是嗎?──而如果我因為同情而配合你,那不是更不尊重你嗎?!”

  阿特拉斯皺著眉沈默了幾秒,像是聽懂了北宸話中的意思。

  “不是情侶。……情侶。……搜索完畢。”

  “呃……明白了嗎?”

  “是我不好。”阿特拉斯點點頭,有些不情願地鬆開了北宸,“我沒有告白,也完全沒有做情侶應該做的事,所以我不是北宸的情侶。以後我會努力補償的。”

  “……呀,問題不在這裏吧……”

  北宸有些脫力地抽了一下嘴角──不過她還是很感謝阿特拉斯能在這種狀況下刹車,一般來說雄性是沒有這種程度的忍耐力在這種情況下還和人理性交談的吧。

  “那麽只剩下暫時關閉邏輯處理器主程序了。我需要休眠四小時來壓抑星靈力脈動紊亂現象。”

  似乎再也難以抑制自己的欲望,阿特拉斯語速很快,放開北宸後退了一步,然後閉上了眼睛──就這麽站著一動不動了。

  “阿特拉斯?阿特拉斯??”

  北宸小心地叫了幾聲,但完全不見回應──大概是陷入休眠狀態了吧。

  她圍著他繞了一圈,暗自思考了一會,決定把黑禍和素劫召喚過來。畢竟阿特拉斯說要休眠四小時,安全問題需要有保證。

  但就在她展開遠距離召喚的前一秒,阿特拉斯又開始動了。

  “呼,總算是能出來了呢。”

  同樣的聲音,以截然不同的語氣,輕飄飄地從阿特拉斯的口中傳了出來。

  北宸一驚,猛地後跳了一步,壓低上身,如同受驚的豹貓似的盯著對方──阿特拉斯怎麽了?“出來了”……是什麽意思?

  見北宸防備,對面的阿特拉斯竟然一改往日的面癱,雙唇一抿略帶邪氣地微笑起來,那對紅眼也刺出了可怕的亮光,在幽藍的月色下,那張熟悉的臉龐竟然給人帶來了陌生的恐懼感與壓迫感。

  ──有著這種表情的,才更像是“附身月使”啊。

  “別害怕。”他邊說邊伸手踢腿,像是在活動自己的身體。“我是前一代的‘阿特拉斯’,也是這個身體的曾經的使用者,也就是已經被廢棄的人格。”

  北宸愣住了。

  “……被廢棄的人格?在阿特拉斯體內有不止一個人格嗎?”

  對方點點頭。

  “別露出這種神情,我不會佔據你的阿特拉斯的身體的,只有他關閉自己的人格進行休眠的時候,我才會以防萬一出來頂替他,而且只有在這星災之夜,我這老舊版本的程式才有足夠的能量被相容,所以就算你想要見我,也只有在星災之夜才行呢。”

  和阿特拉斯不一樣,這個前代阿特拉斯說話完全沒有任何機械式的生硬感,而是流暢而又條理清晰,甚至似乎十分擅長察言觀色。

  他邊說邊坐下,然後拍拍身邊的岩石地。

  “坐下吧,機會難得,我有些事想要告訴你。”

  北宸猶豫了一小會,但見阿特拉斯確實沒有要加害她的意思,這才小心地挪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那麽……你想和我說什麽?”

  “嗯,那麽。”舊式阿特拉斯──姑且這麽叫他──用長輩的神色拍拍北宸的肩膀,伸出星靈翼將兩人的位置包裹起來,擋住了夜晚的山風。

  “北宸,你知道附身月使這個名字的來歷嗎。”

  “嗯……?附身的月之使者?月之使者這個我倒是有些明白,因為它們是從月面上落到塞那加德的吧?”

  “沒錯。”舊式點點頭,“至於‘附身’……那是因為那些生體兵器的形態。你也發現了吧,附身月使這個族群,大多數外形都是有原型的,像狼的,像老虎的,像魚的──還有和我們這樣,像人的。──你覺得,我們這個種族像不像是──塞那加德的生物們,被什麽惡魔附身而扭曲變異而生成的產物?”

  “是這樣嗎?”北宸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但他們並不是什麽附身,而是一出生就是這個樣子的沒錯吧?”

  “這就要牽扯到一萬年前的大災禍了。”

  舊式深吸一口氣,抬頭看看頭頂的毒月,苦笑了一下。

  “這不是重點,要說起來一時半刻也說不完。我還是先挑重點說吧。既然我們被稱作月之使者,那麽,降落到這世界一定是有目的的,但因為目的一直沒有達成,所以月亮則一刻不停地把一批又一批的月之使者送了過來。”

  他說著,轉頭,紅眼帶著嚴肅的目光盯著北宸。

  “那麽,如果有一天,突然,月使們的目的達成的話,你覺得會發生什麽樣的事?”

  “……月亮停止向這個世界送附身月使?……啊!!”

  北宸吃驚地捂住了嘴:沒有附身月使的話,戰器不是立即會大片地被餓死嗎?!

  “明白有多嚴重了吧?所以月亮的目的絕對不能達成。”

  “那麽,月亮的目的是什麽?”

  “是你。……是殺了你,北宸。”

  “──”

  這下北宸徹底懵了。殺了她?月亮這一萬年間,一刻不停地把數量如此巨大的附身月使們送往塞那加德,就是為了殺了她?──是因為她是赤月巫女的關係?

  等等,那他這個舊式阿特拉斯不也是毒月這邊的人嗎?!

  北宸臉色一白,想要起立,但被舊式帶著好笑的表情按住了。

  “聽我說完,小孩。”

  “如果現在月亮的狙擊一直在持續的話,你覺得你還能活到現在?附身月使們並沒有那麽明顯地針對你吧?”

  “那、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因為事情太過大條,北宸有些脫力外加煩躁的低聲嘟囔起來。

  “毒月用來尋找赤月巫女的定位功能被我破壞了。你體內有著納米機械組成的精密晶片,正是那個東西將你的身份判斷成赤月巫女──那個東西的名字叫做‘潘朵拉之匣’,意義的話,聽名字就能懂吧?”

  “等等等等。”北宸止住了他的說話,“意義我當然知道,但我……我覺得我的腦袋快轉不過來了!潘朵拉是費因海姆神話中的名字吧?你怎麽會知道?你很瞭解赤月巫女?又為什麽要背叛毒月塞連克拉德?”

  舊式好笑地眨眨眼。

  “北宸,‘阿特拉斯’這個名字,就是費因海姆神話中的吧?你沒發現嗎?”

  “啊……”

  對啊!!難怪她一直覺得這個名字有哪里有奇怪的違和感。

  “也就是說!你……”

 

  “我和新式阿特拉斯之間的資料庫也是共用的,他應該也經常會使用一些費因海姆的用語吧?”

  “……對、對啊!總是說些奇怪的吐槽,我就說他是怎麽知道那些的……”

  “嗯,我在這一萬年來,一直在監視和保護著被投放到費因海姆的‘潘朵拉之匣’,當然有著豐富的那邊的知識。用來保護和傳承的‘潘朵拉之匣’的‘偽殼’們也是由我建立起來的組織代代相傳的。──包括你的奶奶向之嫣。”

  “那……!”

  “能通過偽殼的眼觀察巫女候選人的‘赤月騎士’……也是我一手製造出來的。……明白了吧?我是毒月的背叛者,赤月的半個支持者。”

  “什麽意思?你想讓我製造災難催化時代更替?”

  “耐心點,小孩到底是小孩。”

  舊式無奈地搖搖頭,拿手指點點北宸的眉心,眉宇間帶著年邁之人的沈穩和包容,嘴角卻依舊掛著淡淡的邪笑。

  “你真的認為新式阿特拉斯出現在你身邊是巧合?是誤打誤撞弄巧成拙?笨蛋,他才不會對無關人物這麽親切呢。你以為當時為什麽能在他手上走過這麽多招?他一碰到你就察覺到你和他有關係了。你可是他正牌的引導者,冒牌的話,在輸入密碼的時候就被他一刀劈成兩瓣了。”

  “呃……”

  北宸有些混亂地抓抓自己的頭髮。

  “那,你和新式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啊?”

  “保護你不死。你死了的話,毒月會徹底感知不到‘潘朵拉之匣’從而將你判斷為死亡,附身月使將會絕種,那麽你就是害死這個世界上所有戰器的罪魁禍首。你最好清楚,現在你的命,並不屬於你自己呢。”

  “……”

  北宸吸了一口氣,沈重地點點頭。──其實她的命,早就不屬於她自己了。

  “但是,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回去費因海姆比較好?這樣的話戰器就不會……”

  “你回去的話,不是也會老死嗎?也就是說至多一百年後,塞那加德的戰器還是會死光。留在塞那加德的話,‘潘朵拉之匣’會吸收星靈力中的能量,幫你保持肌體的活力。”

  “……!!”

  北宸,這才全身冰涼地回過神來。

  原來阿特拉斯的意思,並不是說她一時不能死,而是……她永遠失去了死的資格?

  “你的意思是……我……一直……不能死?”

  “當然的吧。除非你希望戰器們滅絕。”舊式說著,奇怪地看著北宸變幻莫測的神色,“奇怪,就我知道的話,人類不是一直在追求長生嗎?怎麽你反倒一臉看到了末日的表情?”

  北宸神色複雜地看著舊式阿特拉斯。

  “那,舊式阿特拉斯,你活了多少年?”

  “算上新式的年紀的話,有一萬多了呢。”

  “……你厭倦了嗎?還想繼續活下去嗎?”

  阿特拉斯一挑眉,沈默了。

  “不厭倦的話,為什麽會讓新式的人格頂替你呢?”

  北宸的話,讓舊式苦笑了一下。

  是啊。

  長生,和永無盡頭的生命是不一樣的。

  前者可以滿足人類對各種物欲的貪婪,後者則只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茫然。僅僅是一萬年,他看遍了人間的百態,嘗盡了苦天,汲取了無盡的知識,看盡了所有的風景,面對了不計其數的人和事。

  從最初的新鮮和不滿足,到最末的厭倦疲憊,用了一萬年。

  到最後,他終於無法忍耐漫無邊際的空虛,自私地製造出了新式的人格,把資料庫和中心目的共用給了他之後,擅自陷入了讓他無比舒適安詳的沈睡。

  他尚且有個萬年的期限,而北宸要面對的,卻是永無邊際、看不到盡頭的,沒有終點的終點。

  “Thanatos。”

  北宸口中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名詞。

  “‘死之願望’嗎?”舊式輕拍北宸的頭頂,“確實,睡眠是無限接近死亡的一種形式,生物對睡眠的渴望,確實能折射一部分對生命盡頭的安詳的憧憬呢。追求永生的,畢竟只有一些古代的愚昧當權者吧?”

  “生命之所以可貴,就是因為它是有限的啊。”

  北宸皺著眉順從地接受阿特拉斯的安撫。

  “更何況,我身邊的人,壽命都是有盡頭的吧?如果說能和西風這樣活上幾百年,這種貪婪我也會有,但如果告訴我,我已經連死期都沒有的話,那──”

  太可怕了。……她幾乎不敢想像。

  黑禍、素劫、辜銀岳、魯伊、亞曄、西風……所有人,一個一個都在她面前老去、垂死、離開的情形。

  ……太可怕了。

  “害怕了?”

  觀察著她的表情,舊式臉上依舊帶著笑容,不動聲色地輕聲詢問道。

  “我有問題想問。阿特拉斯,你到底是什麽?既然是附身月使,為什麽又站在毒月的對立面?你和赤月的關係又是怎樣的?”

  阿特拉斯對她的轉移話題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立即就開口回答了。

  “我剛才說得這麽多,你也有些察覺到了吧?頭頂的兩個月亮,分別是有自己的‘意識’在的。”

  “類似人工智慧的東西嗎?”

  “嗯……姑且算是吧。”舊式模棱兩可地回答著。

  “這世界上有三個‘古老意志’,毒月塞連克拉德,赤月賽爾蘭德,神之墓場塞那加德。好了,那麽你猜猜看,我是哪一個?”

  “……古老意志……?是星球的意識嗎?……你……”

  北宸再次被舊式的話驚得有些錯亂。

  “你……你別告訴我,你是塞那加德的‘古老意志’啊?!”

  “bingo。”

  舊式用有些惡劣的笑容搖了搖手指。

  “你猜對了,我就是這個星球最偉大的意志……塞那加德。”

  “……”

  北宸嘴張得老大,半天無法組織語言。

  “……星球,有意志嗎?”

  “嗯,確切地說,也不能說是星球本身吧。我們三個是中央處理器太過智慧化之後出現的產物呢。這個要說起來真的太麻煩了,下一個星災之夜,如果你沒興趣和新式玩異種交配的話,我可以抽時間和你解釋哦。”

  北宸被“異種交配”幾個字梗了一下:“這些東西說出來真的不要緊嗎?不是世界黑幕什麽的?”

  “是世界黑幕啊。但你自身不也是個世界黑幕嗎。”

  “……”

  北宸悲催地抽了抽嘴角。

  “總之,現在你還是多關心關心眼前的事吧。別因為意氣用事而丟了命,你知道我在指什麽。”

  北宸愣了愣,然後神情立即苦澀下來。

  他是因為向影的離去,害怕自己出什麽問題,才出現的嗎?

  “我知道。我現在沒有死的資格。”

  她咬牙切齒地捏起腳邊一顆石頭握在手心,無意識地拿它劃著地面。

  “但是死的方法我覺得一定也會有。總之,潘朵拉之匣不在我身上的話,我就無職一身輕了吧!那就找到轉移潘朵拉之匣的方法!”

  她說著用力站了起來。

  “我喜歡這個世界,喜歡塞那加德──啊,說的不是你──所以我想要以普通人的身份精彩地活下去,我甚至決定要建立一個讓我們都能安心的國家,所以,這點阻撓還打不敗我!向影回來的時候,我要給他看看我的成果!讓他好好羞愧一下!”

  在舊式阿特拉斯好笑而又帶著縱容的神色中,北宸雙手一叉腰,豪氣沖天地對著地平線盡頭慢慢升起的曙光點點頭。

  “活著我都不怕,還怕死嗎,死我都不怕────還怕活著不成!!”

  

第五章 微瀾輕唱

  在泛白的天幕中,阿特拉斯抱著北宸向著住所的方向急速飛行著。

  “好點了嗎?”

  他的懷中,北宸有點擔心地問道──舊式在方才已經重新陷入沈睡,而新式看起來也有些體力不支──雖然從那面癱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不知道為什麽北宸就是能感覺出來。

  “嗯。”

  阿特拉斯點點頭。

  “星靈力流動少許有些阻塞,預計一小時後恢復正常。”

  “好,我們倆今天晚上都消耗了很多體力,回去好好睡個大覺吧。”

  “但是我更想發情……”

  “那個免談。”

  最後在阿特拉斯委屈地拿尾巴卷著北宸的腳裸撒嬌中,兩人回到了臨時住所,折騰了一夜,身心疲倦的北宸借了辜銀嶽的房間補眠,而阿特拉斯則被那群眼紅(?)的男人硬扣留下來打掃一片狼藉的房間。

  “所以說,你們真的什麽都沒有做?”

  黑禍咬牙切齒地瞪著阿特拉斯,素劫則用力拿臂膀箍著對方的脖子,活像是兩個路邊找茬的不良青年。

  “沒有。”

  阿特拉斯非常老實地垂著尾巴回答。

  “北宸說,我不是她的情侶。所以我忍住了。”

  於是黑禍和素劫同時擺出了便秘一般的臉,如同看天方夜譚似的看著他。

  “這都能忍住?”

  “……你的生理結構肯定和我們不一樣對吧?”

  “除了我有優於人類和雄性戰器的體表保護殼之外,相似度在95%。我不怕被踢阿姆斯壯迴旋炮。”

  “……”

  屋內眾人同時抽了抽嘴角。

  “看見了吧,”西風在一邊冷笑著開口,“別把所有人都想得和自己一樣,人家兩邊的自製力都是很強的。……幹得好,阿特拉斯,你很懂事。”

  聽聞西風說的,阿特拉斯立即高興地甩了一下尾巴粘去了西風附近。

  “真的?北宸喜歡懂事的嗎?”

  “不知道。”

  西風似乎對阿特拉斯的撒嬌有些手足無措,扭開頭不動聲色地向一邊移動了一下,結果不小心碰到了那掃把沒有輕掃過的髒木屑,然後立即一臉嫌惡地跳了起來,拼命地拍著自己的手──確實是不得了的潔癖。

  “誒誒,大媽又開始了,不知道是誰前不久還在說我們家小泥鰍淫亂呢。”

  黑禍一攤手,然後立即一縮脖子,避過頭頂一道光束。

  “喂西風!你還真的開火啊!會死人的!”

  西風鄙視地看了黑禍一眼。

  “放心,不是致命的光子,而是‘急性腦殘症治癒彈’而已,被射中不會死,只會治好你的病。”

  “喂喂!你別以為你是星脈種老子就不敢揍你哦!!”

  “安靜!!”

  西風剛要開口回嘴,辜銀嶽開口低喝了一聲,立即吼得屋內所有人都噤聲了。

  “北宸在隔壁睡覺,要吵架去鬧市區吵!”

  瞧見辜銀嶽狼眼中的不悅和關懷,黑禍有點理虧地摸摸鼻子,去一邊幫素劫整理某裝飾花瓶的碎片去了。

  而西風則是依舊不停地拿出儲物空間內的毛巾和消毒水不停地擦著自己的手,一邊暗暗唾棄自己的幼稚──活了三百多年的人,最近怎麽越來越沈不住氣甚至和這種燁月種小鬼較勁起來了?

  一個上午的時間,一堆男人就泡在屋子裏打掃房間了,還好他們的儲物空間內平時都有備用著一些基本生活道具,房間清掃完畢之後,辜銀嶽帶著朧雲和那羅迦出去購置傢俱,而西風、雙子、阿特拉斯則留在屋內重新佈置房間。

  “呼──”

  總算是重新弄出了房間的樣子,素劫大舒了口氣癱在了他自己的御用沙發(現在變成公用沙發了)上。

  “好了好了,小尾巴,懲罰你隨便把小泥鰍帶出去到此為止。你也好不容易熬過星災之夜,休息去吧。”

  聽聞素劫這麽說,阿特拉斯有些詫異地歪了下頭。

  “懲罰我?可是、這裏是我破壞的。”

  “所以說,廢話少說,休息去吧!”

  “哦。”

  阿特拉斯很聽話地點點頭甩了甩尾巴,靠進了另一邊的沙發。

  “素劫是好流氓。”

  “……我揍你哦。”

  阿特拉斯閉上眼開始打盹的之後沒多久,雙子和西風又開始毫無營養的互相吐槽,但過了沒一小會,大門開了,北宸一身睡衣站在門外。

  黑禍和素劫立即上前,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小泥鰍,怎麽了?被阿特拉斯一騷擾,覺得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黑禍一把攬住她的肩膀,嘴上像是在開玩笑,但雙眼卻認真地盯著她的臉看。

  “又或者被鬼壓床了?別在意啦那個只是自己嚇自己而已。”

  素劫也好笑地揉著她頭頂的發絲,但是眼神中卻帶著不易察覺的認真。

  “不是。”

  北宸拿手攪著睡衣的衣擺。

  “我做噩夢了。……那個,黑禍,素劫……你們可不可以……在床邊陪我一會,等我睡著就好。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那個……”

  她小聲支支吾吾著,本來碰到這樣的情況,黑禍和素劫肯定是毫不留情地吐槽或是捉弄她的,但這次,他們連笑都笑不出來。

  “……好。”

  “走吧,我們陪你。”

  他們輕聲應了一聲,然後用眼神對西風打了個招呼,就關上門離開了。

  到了辜銀嶽的寢室──黑禍和素劫看到了打掃得一塵不染、標準得如同旅店房間一樣的室內擺設,房間甚至連半點男性房間的氣味都沒有,讓他們不約而同地在內心吹了個口哨──不愧是苦行僧啊,難怪北宸說要借房間的時候他連進屋打掃一下都沒做,看樣子是根本沒必要來著。

  北宸已經鑽回了被子裏,只剩腦袋露在外面。她的臉色不太好,雙眼眼圈發黑,面色也有些蒼白,此時,那黑色的瞳孔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只是有些期盼地看著黑禍和素劫。

  雙子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分別走到床的兩邊褪去外套,拉開被子鑽了進去。

  “咦!?”北宸立即在瑟縮了一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只是希望你們在一邊坐一會!”

  “我知道啦!”黑禍沒好氣地一把拉住她的手。“雖然我們是亂來了點,但也不會沒分寸的!睡吧,我們什麽都不做。”

  “……呃?”

  素劫在另一邊把手伸進她的脖頸下方墊著:“放心,我們不會做你不想要的事,更不想趁虛而入,就把我們當人形抱枕好了。”

  “……”

  北宸沈默了,只是用力點點頭。

  然後過了一小會,她似乎敵不過睡意,眼神朦朧起來。

  “黑禍,素劫……我又夢到向影了。”

  她迷迷糊糊地呢喃著。

  “嗯,我猜到了。”

  黑禍壓低聲音,哄小孩一樣摸著她柔順的黑髮。

  “……然後我又夢到了你們。……我看到,你們也被亞加德劈成了兩半……”

  “我們好好的。”

  素劫輕輕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讓她縮進自己的懷中。

  “你們……和向影一起全部變成破破爛爛的鐵器躺在地上……我怎麽都接不起來,星靈礦溶液也沒有用,我想殺人,但是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亞加德也消失了,然後我又想自殺,但又想起來,我不能自殺……我沒有死的資格……”

  她斷斷續續地念叨著,聲音越來越輕。

  而黑禍和素劫則皺著眉頭,如同呵護嬰兒一樣一邊一個將她包圍著。

  “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她口吃不清地囈語。

  “你們安全的話,我還能努力戰鬥下去……我要當王……建立一個讓大家……的國家……但要是連你們都離開我的話……我……我就讓全部……陪葬……”

  最後一句話幾乎已經成了模糊不清的音節,說完之後北宸就徹底陷入了沈眠,而黑禍和素劫臉上則露出了動容之色。

  “……”

  黑禍用力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然後他低下頭,在懷中之人的額頭上輕輕印上了一個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原來也是能做出這樣溫柔的舉動的。

  “向影這個混蛋。”素劫表情苦澀地咬牙切齒,“他這樣,倒是讓我們怎麽出手啊,連死都死得這麽狡猾,這混蛋!”

  “如果他真的能回來,我一定要揍他百八十拳!”

  黑禍也用最低的聲音恨恨道,但轉頭看向北宸的時候,神色間又滿是無奈和隱忍。

 

  “現在我們……除了做禁欲的抱枕之外,還有別的選擇嗎。”

  “至少她選擇了我們做抱枕。”

  大大的臥室上空,想起了兩道似有似無的歎氣聲。

  與此同時,另一邊,拉提亞皇宮的某會客室內。

  “你說什麽?”

  霞血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坐在對面的葛籣佘,仿佛他說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

  “你說……婭修沒有接受你的特訓?那她怎麽可能拿到那麽好的初賽和復賽成績?”

  “那是她自己努力的功勞。”

  葛籣佘懶得解釋太多,這句話出口之後便一聲不吭地喝起紅茶來。

  霞血皺了下眉頭。

  “她是什麽意思?有說什麽話讓你轉達嗎?”

  葛籣佘聞言抬頭看著霞血,碧眼中閃過一絲嘲笑。

  “沒有。”

  “……”

  她什麽話都不想和自己說?這怎麽可能?他可是把她送來這個世界的人啊。

  “不過,我送你幾個字。”

  葛籣佘罕見地主動開口了,嘴角看好戲似的微微勾起。

  “自作多情。”

  “……”

  霞血的金色瞳孔在葛籣佘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如同野獸般緊縮起來,但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神色淡然的哈哈笑了一聲。

  “看樣子她和她現在簽約的劍感情很好啊。”

  霞血輕描淡寫地感歎了一句,心裏不以為然。

  很多人,在見識過自己的實力之前,都有自信能抵抗住自己的誘惑力,但事實上,有幾個能真正把自己和戰器的感情放在絕對的力量之前的呢。

  況且,她也很有可能在賭氣。

  畢竟是他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地把她丟來了這個野蠻的世界,她能成長到這地步一定吃了不少苦頭,畢竟她用了偽造身份,遮去了外貌,雖然騙不過他霞血,但至少對外人來說,她很好地保護了自己。

  不過──不愧是他認可的人,確實沒有讓他失望,短短幾個月時間,已經是幻靈武司了,她這樣的優秀人才,也只有他這樣的帝王級戰器才能配得上。

  回想起初次見面的時候她對著自己臉紅又手忙腳亂的樣子,他有些不悅的心情立即好轉起來。

  “我有問題。”

  此時,葛籣佘開口打斷了他的回憶。

  “為什麽你會格外關注她。”

  “……”

  霞血沒有立即回話,只是有些傲然地輕笑了一聲,拿手指敲著一邊的桌面。

  “也不是什麽大事,只不過想找個合適的搭檔,近距離觀看世界級別的好戲而已。”

  

第六章 半陽月影

  這幾天,迦法神團的教徒們的日子可不怎麽好過。

  不知道怎麽回事,無論根據上面的指示換了幾次地下據點,卻依舊總是能被很快地找到,然後在一次又一次的惡鬥中不停地損兵折將。

  迦法神團中大部分骨幹是踏夜鐵騎的叛將,心知肚明信仰什麽的只是幌子,但暗中傳教的途中,也有些日子過得不怎麽稱心想要尋求心理支柱的人被那些傳教者的花言巧語迷昏了頭,喊著口號加入到神團中來。而現在,外界的打壓非但沒讓他們清醒,反倒是因為災難效應讓他們變得更加狂熱,甚至自我洗腦,覺得能為神團戰鬥是多麽光榮和神聖的事一樣。

  對此,上層骨幹們一邊在內心嗤笑著這些棋子,一邊繼續說著煽動而激昂的演講,鼓勵對方用自身的血肉去探對方的底。

  然後他們發現,針對他們瘋狂打壓的並不光是一撥人。

  首先是赫陽和拉提亞軍方的暗探和刺客;

  其次,是來自西維亞的夜行戰士們;

  還有一個獨行俠,似乎是圖零部落的人,雖然只有一個人,但破壞性卻更大;

  再接著就是白衣少女和黑衣武者的組合,少女手持鉤爪,武者手持巨劍,身後還有遠距離星脈種的援護攻擊,幾乎每次出現沒多久就能把一個據點攪得天翻地覆,弄得迦法神團的教徒們不得不鳥獸散。

  沒錯,兩人正是北宸和辜銀嶽,這幾天來,北宸白天在阿特拉斯的掃描功能下不停地尋找黑袍人──迦法神團教眾的據點進攻,晚上則是帶著黑禍素劫西風進行狩獵訓練,接近自虐似的高強度運動雖然把她折磨得瘦了一圈,不過回報是她又晉了一級,現在是五級幻靈武司。

  現在北宸在迦法神團的口中,儼然已經成了罪大惡極的邪神使者,虔誠的教徒們紛紛用悲愴的聲音指責和唾棄她,而高層的幾人更是對此焦躁不已。

  此時,他們正聚集在某幢郊外的廢棄小教堂內進行會議。

  幾個黑袍人圍成半圈,對著站在前方的黑影──看樣子那個黑影是最有發言權的一個。

  “現在怎麽辦?繼續躲嗎?喂喂,我只是傭兵,別拖累我一起和你們當過街老鼠好嗎。”

  首先說話的是那個間接害死向影、有著鬼眼、面貌兇惡的男人──拉翰。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任務失敗,這個白影小丫頭能這麽追著我們打嗎?!”

  立即,約翰──維爾維斯鎮長霍特的親信,那個沒什麽大腦的大漢立即扯大了嗓門對著鬼眼傭兵嚷嚷起來。

  “對方有附身月使傍身,你倒是給老子去把她擄來看看?”

  拉翰最厭惡有人沖自己大嚷,直接手伸過去卡住對方的脖子。

  “別搞錯了,我可不是你們的教眾,我只是拿錢辦事,別擺出一副上司的口氣對老子說話,你不配。”

  那大漢身手和臂力都遠沒有鬼眼這麽厲害,沒辦法閃開也無法進行有效的反擊,折騰了幾秒之後就被掐得臉色發白,手舞足蹈地向周圍的人求救。

  “好了,拉翰。”

  穿著黑袍的老人霍特在一邊伸出一隻手止住了鬼眼的舉動。

  “你確實是我們請來的傭兵,所以我們也可以不計較你暫時的失手,不過至少,合約期間你得負責把那小丫頭帶來我們這裏,否則我們也有權拒付剩下一半酬金。”

  “那是當然。”

  拉翰放開對方,撇撇嘴,轉頭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黑影。

  “喂,雇主,到底怎麽搞的?”他說著指指身邊的老人──維爾維斯鎮長霍特,“為什麽對外他才是神團的領導人?你算是幕後黑手?還有,既然那小姑娘是眼中釘,直接幹掉多省事,為什麽要擄來這麽麻煩?”

  “這你就不需要在意了。”黑影不溫不火地慢聲開口,“她身份複雜,對我們來說大有用處,就是這樣。你只管執行我交代的就好。”

  鬼眼不說話,只是怪笑著看著黑影背光遮掩在暗處的臉頰。

  “是、是……雇主大人。”

  與此同時,另一邊,北宸正和辜銀嶽在首都北部山脈深處,狩獵了一隻災皇。

  這一次辜銀嶽幾乎沒有怎麽插手,只是用那羅迦在遠處進行了幾次騷擾攻擊,但北宸還是不怎麽費力地將一隻災皇的頸部用黑禍和素劫狠狠絞斷,踩著它的屍體挖出了碩大的星靈核。

  因為是狩獵附身月使,為了照顧阿特拉斯的心情(雖然他似乎完全不在意這些),北宸並沒有讓他跟來,同行的只有辜銀岳一行和西風,此時,西風正雙手抱胸看著北宸從災皇身上跳下,帶著笑意向自己走來。

  “五里爾,有進步。”

  他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

  “但是有時候多餘動作還是太多。早點習慣吧。”

  他說的很隱晦,但北宸聞言還是神色一暗。

  西風說的多餘動作,大多數是她習慣性地想換用向影而做的準備動作──這本來只是再正常不過,幾乎已經刻入本能的動作,現在卻已經變成了“多餘動作”了。

  “附身月使不比人類,你這種動作讓敵人抓住的話,可就沒這麽簡單了。”

  “嗯,我知道,我努力試試。”

  “不說這個不說這個。”

  像是為了讓北宸心情好轉,黑禍變回人形,故意用誇張的口氣大聲開口。

  “小泥鰍!!我們有兩個好消息,要先聽哪個?!”

  “誒?……又不是一好一壞,哪個都行啦。”

  “那就先說比較好的,”素劫笑嘻嘻地擺了個奇怪的POSE,“我和老弟成功晉級,現在是七痕了!”

  “啊!”

  北宸的神色馬上明朗的不少,高興地伸出雙手拍拍雙子的肩膀。

  “太好了,恭喜啊!不愧是極品燁月種,晉級得真快!”

  “還有第二個好消息,不過這個相比之下用說的還是用做得比較容易懂──”

  黑禍說著,和素劫交換了一個眼神,戰器化來到了北宸手上,然後──

  “啊……這是……”

  北宸全身發服裝全數變掉了。覆蓋在她身上的,是漆黑的細密軟鱗編織而成的貼身輕甲,頭頂的頭盔也變成了帶著邪惡紋樣的華麗面甲,腰間從輕甲下延伸而出是黑色繡有暗紅色紋路的圍腰,腳部的黑色硬皮靴下方有著薄薄一層軟墊,似乎是用來吞去腳步聲的,而雙手上的鉤爪全數變成了漆黑色,造型也變得更為鋒利複雜,帶著嗜虐性的美感。

  現在的北宸,儼然就是一個在黑夜中潛行的刺客。

  “這就是你們全身戰器化的形態嗎?”

  北宸原地輕跳了幾下,甩了幾下鉤爪,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輕巧了很多,而眼前的夜景也變得比方才更為明晰了。

  “不不,這只是我的全身戰器化形態。”黑禍得意地笑了起來,“‘暗殺者’形態。能增加夜視能力,也能讓身體變得更輕巧哦。”

  “誒?!還不止一種嗎?!”

  “當然,現在輪到我了!”素劫語氣有些興奮地說著,全身覆蓋的黑色輕甲立即在光芒中消失,而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白色的軟甲。

  同樣是貼身式的設計,但與黑禍不同的是,素劫的全身戰器化形態並不是鱗片質地而是硬皮甲,嚴密、束腰、風衣似的下擺、白色的兜帽下是銀色的遮住半邊臉的面甲,袖口,腰帶、風衣的下擺、背部都有著暗紅色的圖騰紋路,樣子很像他們的烙印圖案,同時,雙手的鉤爪也全數變成了熠熠發光的白色。

  “這是……?!素劫的全身戰器化?”

  北宸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全身,感覺手上的重量變輕了──不對,不是鉤爪變輕了,是自己的臂力變大了?

  “沒錯,這是‘行刑者’形態,能增加你的臂力,還附帶了能讓傷口不宜凝血的毒素。”

  素劫自豪地解釋著。

  “一種適合白天使用,一種適合晚上使用,怎麽樣,便宜吧?別的雙子戰器也只有一種形態哦?快點表揚我們!”

  “光表揚怎麽夠,怎麽也得犒勞一下啊對不對小泥鰍?”黑禍說著保持鉤爪的形態抬起北宸的右手揮了揮,“快點獎勵!我要公主抱!”

  “讓我拿公主抱抱你?你是變態嗎?!”

  “那不然穿女僕裝叫一聲‘主人’什麽的……”

  “等等,我是你們的主人才對吧!”

  北宸哭笑不得地吐了句槽,然後笑眯眯地看著雙手的鉤爪。

  “不過,真的很謝謝你們,這樣我可以使用的戰術就更多了。不愧是黑禍和素劫。”

  她說著,輕輕擁抱了一下變回人形的雙子們,然後轉頭,有點雀躍地看著西風。

  “呃,怎麽樣,我穿著全身戰器化的樣子?”

  “太緊身。雖然露出的皮膚不多但是幾乎把你的身體曲線完全暴露了。真是不知羞恥。”

  “噗!?”

  北宸被西風說的一口氣噎住。

  “但、但是暗殺者的話,自然是怎麽輕便怎麽來啊?我覺得很適合打速度戰的我……”

  “那就能挺胸翹屁股到處晃了?”

  “……”

  “西風大媽又開始了。”黑禍把下巴擱在北宸的頭頂酸溜溜地笑了起來,“他在嫉妒呢小泥鰍,你想,他的全身戰器形態是稍微寬鬆點的軍服,享受不到貼身包裹你身體的滋味呢,於是就……”

  “啊,說起這個!”

  不知怎麽的,一直在旁邊整理星靈核的朧雲突然神色興奮地插嘴然後湊了上來。擠眉弄眼地拿手肘捅捅素劫。

  “貼身包裹著妙齡少女的身體的感覺如何啊,兩位小哥?”

  “嗯嗯!不錯哦!”

  素劫故意露出了誇張又猥瑣的笑容。

  “柔軟有彈性,肉質健康不多也不少,氣味也很好聞哦。”

  “素劫你把我當什麽了?!豬肉嗎?!還有我裏面明明有穿裏衣的,你怎麽可能知道得這麽清楚!”

  “真好啊……”

  朧雲露出羡慕的神色看著雙子,然後再無比鬱卒地看著身後正在和那羅迦清點星靈核的辜銀嶽。

  “哪里像我,每次都得穿在一個肌肉男的外面……”

  “那不是正好嗎。”那羅迦頭也不抬,手中惦著一個大大的星靈核,“如果你的主人是女人,你全身戰器化形態會不會性騷擾也難說,那對方要怎麽戰鬥啊。”

  “……你也不用把我說成色情狂吧?我只是有點風流而已誒!”

  朧雲委屈地抱怨著,辜銀嶽抬頭瞟了他一眼:

  “色情狂和風流浪子不是一種人的兩種說法嗎?”

  “……”

  於是朧雲悲催地抽著嘴角跑去一邊拔災皇屍體上的毛了。

  “好了,休息夠了吧?”

  西風收起瞄準黑禍的槍,拍了拍沾著灰的衣角。

  “今天早點回去吧,明天有比賽。”

  “嗯。反正和銀嶽的配合也練習得差不多了。”

  北宸點點頭──下一場比賽是以雙人為一組的擂臺的形式展開的,也就是參賽者們必須在比賽開始前選好自己的搭檔。

  北宸的搭檔自然是辜銀嶽了──雖然狂犬葛籣佘和領王嘉琳娜也上門象徵性地問過要不要搭檔,但前者北宸更想和他比一場,後者的話,身份太過高貴,她不想惹麻煩,想來想去還是認識多時的辜銀嶽最讓她有親切感。

  而幾天配合下來,她發現自己和辜銀嶽的戰鬥風格,簡直像是天生為了成為搭檔而存在似的。

  一邊是注重輕巧和技術的速度型,一邊是注重破壞力和防禦的力量型,戰器的攻擊距離剛好也不重合,甚至遠距離戰器的西風和那羅迦也是一個面積式一個點式──無一不是互補得不得了。

  所以僅僅只是用了沒幾天時間,兩人便已經像是多年的老搭檔似的很有默契了。

  “回去吧,笑罌收購土地的事不知道辦得怎麽樣了呢。”

  北宸伸了個懶腰──她開始著手進行準備建立國家的事宜了,首先需要的就是土地,笑罌主動把這事攬了下來,不過她可不想把所有擔子都丟給他,到時候具體的買賣她也自己參加吧。

  看著吧,向影……

  她在心裏默默地念著。

  就算橫在面前的阻力有多大,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前進的。

  現在,輪到我主動出擊了。迦法神團也好,蘇末也好,赤月也好,我不會輕易認輸的。

  ──所以,快點回來吧。

  不想被我超過太遠的話,就快點回來吧。

  

第七章 恨此處不得雪恨

  首都競技場參賽者休息室。

  休息室是小號的,很安靜,每一組參賽者一個,不允許參賽者之間在賽前互相串門。北宸和辜銀嶽在前一場打敗了一組對手,此刻正在小聲分析總結戰鬥經驗,笑罌在一邊時不時地插幾句嘴,阿特拉斯則像往常一樣一聲不吭守候在一側,至於西風──

  為了保留實力,北宸並未一開始就把西風帶在身邊,反正比賽只規定一個靈武司最多只能帶三個戰器參賽,但並未限制比賽中途從場外召喚戰器的行為,如果實在有危險,再召喚西風到身邊也不遲。

  這次的比賽是淘汰制,也就是說,輸一次就出局了,所以北宸和辜銀嶽兩人也不敢大意,至少在迦法神團的參賽者出現前,不敢大意。

  這段時間他們多次去襲擊迦法神團的據點,對幾個有點實力的教眾的長相有所瞭解,只要他們沒蒙上臉上場,他們應該能辨認出來──蒙臉了也不要緊,擂臺上刀劍不長眼,“不小心”弄掉對方的面具也可以嘛。

  迦法神團的參賽者不止一組,這他們已經發現了。

  上一場比賽就是幻靈武司魯伊和武司皇雷狄斯這對皇子兄弟搭檔,對上了迦法神團的兩個教眾──雖然有些實力,但和兩個實力頗強心眼也多得不得了的皇子相比根本連塞牙縫都不夠,開打沒到五分鍾,就雙雙被踢下了擂臺,灰溜溜地告敗了。

  北宸和辜銀嶽雖然目前還沒有對上過迦法神團,但除了魯伊和雷狄斯之外,另外一組大賺吸引力的“狂犬”和“黑隼”的組合也遇到過一次,當然,那一次的對手就比這一次還要慘了,魯伊和雷狄斯還知道保留實力所以五分鍾才把人趕下臺,葛籣佘和那個被叫做“黑隼”的東方青年一上場,裁判剛宣佈開始──然後兩道人影嗖嗖幾下,比賽就結束了。

  根本就是真正的“秒殺”,觀眾們什麽都沒看見呢,比賽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完了,讓大堆人直呼票白買了。

  “那對大概是對我們來說威脅性最大的敵人了吧。葛籣佘一個就夠麻煩了,那個‘黑隼’看上去也絕對不是省油的燈。”

  北宸有些煩惱地用腳尖拍打著地板,黑禍、素劫、朧雲變成戰器狀態被帶在他們倆的身上,下一場就是她和辜銀嶽上場了,不知道對手是誰。

  “蘇末和領王嘉琳娜這一對才比較麻煩吧?從身份上說他們可都是動不得的人,再加上武技也不能小看,對上他們可得十二萬分的小心。”笑罌板著臉沈聲道,“還有鈴迪爾和‘業火荊棘’塞頓這一對……總之,無論遇上誰都別輕敵就是。”

  “知道。”

  辜銀嶽點點頭,然後看向了休息室的大門──似乎有誰走到了門外。

  “總算是找到了……”

  開門的是淩霜,看到屋內的幾人之後,他緊繃的神色立即鬆懈下來,嘴裏小聲抱怨了一句,然後帶上門走了進來。

  “好久不見啦,老姐。”

  他張開手臂用力地抱了一下北宸,然後鬆開她,仔細地端詳了一下她臉上的神情。

  “向影的事,我聽笑罌說了。……抱歉,當時我不在場,如果我在的話……”

  “沒事的……”

  北宸勉強地笑了笑。

  “不是淩霜的錯,當時大家都被下了毒,所以……不說這個,你消失了這麽久,去幹什麽了啊?笑罌也神神秘秘地什麽都不說。”

  “還有什麽,他讓我打聽情報去了。”

  淩霜對一邊的笑罌翻了個白眼:

  “當時不是很多人都離開了嗎?包括辜銀嶽和亞曄──都是被這家夥當成跑腿去幹活啦!還不都是為了你!”

  他一邊沒好氣地低聲嚷著,一邊又惡狠狠地伸手理了理北宸那因為剛比賽完沒多久有些歪敲的領口。

  “別說我了,你今天要連著比三場吧?”

  “是啊,一小時前是第二場,馬上就要第三場了。”

  “那好好補充體力了沒?”

  “嗯,有吃過一些肉幹什麽的。”

  “水呢?”

  “也有喝啦。”北宸哭笑不得地看著淩霜化身成管家婆問東問西,“別擔心,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

  “這叫照顧好?!”

  淩霜用鄙視的眼神看了一眼她身邊的辜銀嶽、笑罌、阿特拉斯。

  “肉幹和水怎麽夠!你們這些大男人也不提醒她一下,以為她是你們啊?!她是女孩子好不好!?”

  他邊說邊帶著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從自己的儲物空間拿出了一瓶橘色的水,還有兩塊小小的糕點。

  “諾,這是官方在賣的運動飲料和營養糕點,貴了點買的人比較少,不過聽吃過的人說,挺不錯的。”

  “呃、謝、謝謝……”

  面對淩霜的體貼,北宸有些局促地接過了他遞過來的食物,分別吃喝了一些──不得不說確實很有緩解疲勞、補充體力的作用──該不會是有興奮劑吧?北宸莫名其妙地回想起塞那加德的比賽中那些服用興奮劑的參賽者被禁賽的新聞了。

  怎麽可能啊,這是官方販賣的物品──她好笑地將這個想法抹去,然後專注地看著另一邊的門──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要替我加油哦,淩霜。”

  “你表現好的話,我當然會的。”

  然後,二十分鍾後,速殺白影和鉤命銀月兩人手持戰器,站在了寬廣的擂臺上。

  而他們的對面,站著的其中一個是讓北宸頃刻間中斷理智的人。

  長長的猙獰疤痕,淡紅色的眼白和碧綠的眼珠,光是外貌就能讓人記憶深刻,更何況,他是直接導致悲劇的關係者。

  那個害死向影的罪魁禍首──

  “拉翰……”

  北宸的全身輕輕顫抖起來,神色變得猙獰而憤怒。

  感受到了北宸那激動的心緒,辜銀嶽轉頭面帶疑問之色地看著她。

  “怎麽了?你氣息亂了。”

  “那個人……那個人是害死向影的兇手!”

  她壓低聲音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回答,語氣間帶著毫不遮掩的恨意。

  辜銀嶽一皺眉。

  “我明白了,這個人交給我,你對付他旁邊那個。”

  北宸驚訝地瞪眼:

  “銀嶽,你說什麽?!”

  “我說,這個人交給我。你現在的狀態連合格的戰士都算不上,我不能讓你冒險。這個人的實力在你之上。”

  “但是──!!”

  “聽我的。報仇的機會很多,但絕對不是現在,現在是比賽,就要有參賽者的自覺,記住,現在的你,是武者,不是復仇者!”

  面對北宸猙獰錯亂的表情,辜銀嶽依舊用低沈穩重的聲音將她的氣勢壓制了下來。

  北宸低下頭。

  她知道他是對的,眾目睽睽之下,她又怎麽能亂來,萬一對方被她逼急了,把阿特拉斯身為附身月使的事抖出來呢?!她失去了向影還不夠,還要讓阿特拉斯這個耿直純粹、一心守在她身邊的附身月使遭遇危險不成?

  “我知道了,我……儘量忍。”

  咬著牙後退了幾步,北宸移開了停在拉翰身上的視線。

  而見她如此,對面一直興味地接受她那憎惡視線的拉翰有些意外的撇了撇嘴。

  “準備──”

  裁判在擂臺一邊高舉起手中的靈晶,然後──

  啪!

  靈晶被捏碎了,響起了巨大的噪音,與此同時,擂臺兩邊的四道人影同時閃電般向著對方疾射出去!

  “素劫,‘行刑者’狀態!”

  “好!”

  她的身影在疾沖途中被白光所包圍,白光散去的同時,“速殺白影”的身姿,真正地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告死的白色影子。

  將目標鎖定拉翰身邊的那個靈武司,她足弓一點,手中的白色鉤爪在空中劃出三道並行的殘光,無聲無息,但夾雜著猛烈的凶戾之氣,攻向對方的頸部!

  一出手就是殺招!

  對方是一個看上去三十多的男子,本來看見自己的對手畢竟是小女孩,心理上多少還有點輕視,但這一招出來,他立即不敢大意了,向後險險地一仰身子,然後側步小跳了幾下,手腕一翻,手中的長劍迎了上來。

  鏘!!

  刺耳的金屬對撞身響起,身穿行刑者服裝的北宸大喝一聲,一個前踏雙手下壓,反倒在全身戰器化的輔助下壓制了對方的臂力,然後一扭腰,矯健的雙腿猝不及防地給出了漂亮的連環題直攻對方的下盤,把對方打得向後倒去──

  “嗚!!”

  男子狼狽的從喉嚨中發出了咕嚕聲,在地上側身滾了幾圈躲開了北宸的鉤爪追擊,但還沒等他來得及起身站穩,兩隻鉤爪六道利刃又呼嘯著,如同陰魂不散的白色厲鬼一樣,沖到了他的面前!

  “哇啊啊啊啊──!”

  仿佛真的對上了要將他置於死地的死神一般,男子慌亂地大叫了一聲,手中的長劍毫無章法的狂猛亂揮起來,一時半刻倒確實讓北宸近不了身,後跳了幾步以免被劍光波及。

  見北宸後退,那人反倒起了一絲逼退強敵的混亂的興奮感,怪叫著胡亂揮舞著長劍撲了過去,但就在此時,突然側面襲來一道亮紫色的光柱,那人側腹被擊中,又刹車不及,跌跌撞撞地撲倒在地滑出去了七八米,順著光柱襲來的方向看去,那羅迦在遠處對北宸比了個“繼續”的手勢。

  北宸的對手受傷了以後總算沒這麽混亂了,他這才冷靜下來後跳了幾步拉開距離,然後從儲物空間內拿出了五枚七級靈晶風炮,一同對準了北宸。

  “糟糕!快躲!”

  黑禍低叫起來,然而北宸卻不做聲,反倒壓低身子向著對方疾沖過去!

  “北宸!”素劫有些慌亂地大吼,“躲開啊,我的防禦力擋不住七級的風炮的!”

  就在素劫的叫聲中,靈晶被捏破了,五道高壓風柱排布成了一個扇形向著北宸的方向咆哮而來,巨響甚至吸引了另一邊正在對峙的辜銀嶽和拉翰的注意力。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白影會因此重傷的那一刻,她起跳了。

  白色的風衣下擺,在空中借著氣流如同鷹隼般張開,兜帽下的銀白面具,無情地反射著太陽的冷光,健康優美得如同豹貓般的身姿,在高高的半空投下了詭異、肅殺而又致命的美麗剪影。

  怎麽回事?全場觀眾一齊愣住了。她那高度,少說有十米了吧?正常人能跳得這麽高嗎?!

  “是靈晶!”

  有人回過神來大吼了一聲,人們這才發現,在她腳下也有著不甚明顯的高壓風柱──而正對著風柱的地面的石板,已經碎得四分五裂了。

  原來如此。

  在起跳前的一刻,她拿出了九級靈晶風炮,起跳的同時對準地面發動,躲過了那些扇形風炮,也用更強勁的風柱打散了那些的風柱──與此同時,風柱和風柱的對撞產生了強大的氣流,把她的因為發射的後坐力而高高躍起的身體,托向了更高的高空。

  但是還沒等觀眾們回神的時候,半空中的白影又動了。

  她再次將手臂對準了地面的敵人,發動了第二枚九級風炮!

  轟!!

  千鈞一髮之刻,對方也用一枚七級風炮打散了大部分的轟擊,但還是不免被無數細小的風刃割傷了皮膚,衣服被劃成了一道一道,細小的傷口到處都是,狼狽得可以,除了站立的地面尚為完好,附近的石板全被轟成了細小的碎塊。

  攻擊還沒有完。

  風炮結束之後,半空的白影開始向著地面降落,然後,落地的同時她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她在帶著勁風落地的同時,激起了那些石板碎塊揚起的塵煙,而就在這不到幾秒的視線阻隔中,她已經急速跑動,沿著弧線型的軌跡繞到了對方的側面,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而那個敵人,還在驚訝地盯著前方的空地看。

  簡直像是偷襲的獵鷹以及毫無察覺的野兔一般。

  整個場地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那至關重要的一擊,而那人,在周圍環境的突變下總算是察覺到了來自背後的危機,他在最後一刻猛地轉身──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勁風停止,高揚的衣擺也漸漸垂了下來,白色的厲鬼已經將手背的鋒利尖爪對準了自己的喉嚨,尖爪的前端幾乎已經刺破了皮膚。

  “認輸還是死?”

  少女的本該甜美的聲音,此刻卻帶上了腥冷的劇毒,席捲著鋪天蓋地的殺氣,猛獸似的震得對方無法動彈。

  “……認……認輸──噗!”

  討饒的臺詞還沒說完,白衣的行刑者已經旋身一個飛踢,實實在在地一腳踹在對方的腹部,踢得對方直直向後飛去,毫無懸念地摔下了舞臺,與此同時觀眾席爆發出了亢奮的叫好聲。

  一邊的辜銀嶽卻沒覺得這麽樂觀,他皺了皺眉,看著北宸的方向愣了一秒,而就在此時,拉翰揮動手中的雙刀發動了來自側面的偷襲!

  “別分心啊兄弟,你的對手還在這邊呢!”

  當的一聲,朧雲的劍身擋住了攻擊,辜銀嶽轉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

  “看樣子我也得動作快一點了。”

  “哦?”

  辜銀嶽沒有回答,但是動作卻突然有力了起來,從剛才起一直因為擔憂北宸而處於被動防禦的狀態,一下子切換成了兇猛的主動攻擊。

  鏘!!鏘!!鏘!!

  速度很慢,但朧雲每劈下一次,都帶起了飛沙走石,地面也被砸得四分五裂,呼嘯的劍風更是能吹得人身形不穩,而拉翰數次瞄準辜銀嶽的攻擊空隙發動偷襲,也被他輕描淡寫地扭轉劍柄,以巨大的劍身作為盾牌擋住了。而一邊的那羅迦則立即趁機展開援護攻擊!

  “哼,別以為就你有遠距離戰器啊!”

  拉翰後跳了幾步,一伸手臂。

  “赤鴉,給我上來!”

  一道紅色的光芒從場外竄上了擂臺,拉翰用了遠距離召喚叫來了他第二個戰器──紅色的光芒還沒在擂臺上凝聚成人形,幾道鮮紅色的光束已經發出了尖利的嘶叫聲撲向了辜銀嶽的身影!

  啪!

  然而,紅色的光芒,被白色的告死者吞噬了。

  一切發生之後,人們才回過神來,是場上另一個戰士──速殺白影,在幾秒間竄過了十幾米,揮動鉤爪將紅光打落在地。

  紅光的真身,是幾隻血紅色的弩箭造型的光芒,在地面上停留了一會,變化成點點光子消失了,而遠處的人型,則是一頭紅發,金色雙眼,手持有著光子脈絡的長弩造型的──星脈種。

  辜銀岳只是拿餘光瞟了一眼新出場的增援,便繼續不緊不慢地對拉翰展開了追擊,雖然拉翰身手很不錯,躲閃能力異常出色,攻擊的節奏也非常敏銳,一時半刻無法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但是論體力他更勝一籌,破綻,等他體力不支的時候自然要多少有多少。

  而另一邊的北宸,也在兩人之間毫無溝通的情況下,飛速沖往了手持長弩的紅發星脈種。

  “哼。”

  叫做赤鴉的星脈種用陰濕的聲線冷笑了一聲,手中扳機一扣,幾道鮮紅的光芒同時射出對北宸襲去──北宸立即側身幾個小跳躲開了攻擊,但沒想到那些紅色的光芒竟然在空中轉了個彎,再次對著北宸沖去。

  竟然還帶追尾功能?!

  北宸咂了下嘴,不再躲閃,而是揮手將光芒打散,但因為這些動作,對面的赤鴉也一併拉開了距離,然後又是幾道紅光射來!

  “煩死了!”

  她沒好氣地大吼了一聲,再次打散光芒──而這一次,紅光沒有追擊。

  “是冷卻時間!”黑禍大吼起來,“好機會,輪到咱們了!”

  冷卻時間,那羅迦、西風、附身月使都有,只不過前者比後者時間要長許多,指的是在一輪攻擊(子彈,光束,星靈炮)發動後,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發動第二次,而在這段時間內,對方是無法再次發動同樣的攻擊的。

  北宸點點頭,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枚黑色的靈晶。

  這是八級靈晶“夜霧”──沒有任何殺傷力,只會帶來一大片黑色的煙霧,大多數的時候是用作逃跑時的煙霧彈的,但現在──

  “黑禍,‘暗殺者’形態!”

  捏破靈晶的同時,北宸低喝了一聲,一片黑霧中,白影的身形如同被煙霧吞噬般,無聲無息消失了。

  而被煙霧包圍的赤鴉則立即明白了他們的戰術:對遠距離戰器來說,最棘手的狀態就是無法瞄準了。

  赤鴉冷笑一聲。

  他可是星脈種,不需要用裸眼來定位敵人,開啟星靈力場掃描也可以捕捉對方的位置──這麽想著,他眼前出現了光子組成的雷達般的小螢幕,但是──

  “沒有?!”

  怎麽可能!只要是戰器就一定會有星靈力啊?!為什麽會掃描不到?!

  赤鴉不知道,北宸現在是“暗殺者”,既然是“暗殺者”,那就萬萬沒有暴露自己的道理──是的,黑禍的暗殺者形態,完全收攏的北宸這個作戰單位的任何氣息,人的氣息,戰器的氣息,全數在黑暗中,化為了虛無!

  赤鴉有點害怕了。他不停地轉頭和變換位置,想要能時刻注意對方的動態,然而,黑霧中的暗殺者卻連害怕和膽怯的機會都不給對方──

  來自背後的黑色殘光,如同野獸的獠牙一般,兇猛而安靜地刺入了對方的腹腔。

  但赤鴉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下一波劇痛便刺得他幾乎要失去意識──對方把那帶著倒鉤的利刃從腹腔拔了出來。

  黑霧散去了,人們只看到了戰鬥的結果:高等的星脈種,渾身是血半跪在地,而在他身後,白影化為黑衣的刺客,將手中的鉤爪抵在對方的頸側。

  “認輸還是死?”

  她並沒有阻止赤鴉往傷口倒星靈礦融液的舉動,依舊面無表情地詢問。

  “……認輸。”

  赤鴉無奈地鉤起嘴角一笑,然後對著自己主人方向無奈地聳聳肩,然後老老實實地爬起來,主動跳下了擂臺。

  人群騷動了。

  速殺白影手上的鉤爪,竟然有兩套全身戰器形態!這可是星脈種都沒有的福利啊!要知道,能迅速切換這兩種有利的模式,能帶來多少的勝機!

  而完全沒想到自己隱藏著的殺手!這麽快就落敗的拉翰,也因為這一瞬間的分神,被辜銀嶽逮住了空隙,朧雲呼嘯著橫掃過來,他忙不迭交疊起雙刀抵擋,但臂力上的差距還是讓他後退了幾步,雙刀上裂開了巨大的缺口,腹部也被劍風拉開了長長的口子。

  “嗚哇──”

  拉翰這回笑不出來了,他後跳了一步,誇張的大叫了一聲。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一個一個都紅了眼似的?我是你們的殺父仇人哦?”

  “你還敢說!!”

  不遠處的北宸不聽到這句話還好,聽到了這句後立即暴怒地大叫起來:

  “你害死了向影!你這個混蛋!!”

  她低吼一聲,不顧辜銀岳阻攔的厲喝,舉起了鉤爪就直沖過去!

  然而──

  “我認輸!”

  拉翰卻露出了可惡的笑容,油滑地躲開了北宸那帶著腥味的狠絕攻擊。

  “搞錯,我只是個打工的,你看清楚報復物件好不好?!”

  “胡說!!當時如果你不拿嘉琳娜作人質,他就不會做出那種舉動!”

  追擊,並沒有因為他的認輸而停止。

  坐在遠處的觀眾們聽不到他們的對話聲,只看見白影明明已經勝利,卻還不依不饒地追著敵人猛攻,人群交頭接耳起來:白影之前明明是走勝利即可,絕不追擊的溫和路線的,今天怎麽和換了個人似的。

  “婭修·圖零!請立即停止攻擊!!對方已經認輸!!聽到了沒有,婭修·圖零!!”

  場外,裁判拿擴音靈晶厲聲提醒著,但他的聲音,已經傳達不到北宸的耳中了。

  “你不是吧?死了個量化種的長劍而已,用不用這麽誇張?以你的實力和名氣,找什麽長劍找不到啊?!”

  拉翰一邊捂著腹部躲閃,一邊怪笑著看著北宸被面具遮住卻依舊能看出她暴怒心緒的臉龐。口中說出的話,也完全不像是敗者的妥協,更像是飽含惡意的挑唆。

  “住嘴!你這混蛋!!”

  果然,北宸的怒氣更上一層,手上的鉤爪的攻勢也更快了。

  “北宸,快停下,你想失去比賽資格嗎?!”

  “北宸,冷靜點!”

  這下,就連她雙手的黑禍和素劫都出聲勸阻了。北宸的眼神在幾秒間清明起來,但與此同時拉翰卻又帶著惡意的笑容繼續開口了。

  “哦,該不會是因為對方皮相好,你捨不得?又或者,磨刃的功夫讓你流連?”

  “住嘴啊!!!!!!”

  憤怒間還帶上了自己和向影被羞辱的怨氣,北宸一弓身子,高高挑起,舉起雙手的鉤爪用力揮下!

  碰!

  皮肉間碰撞的聲音,刹那間讓北宸清醒過來。

  她的拳頭砸到了拉翰的臉上,打得對方後退了幾步,但她雙手的黑禍和素劫卻不見了。──在最後一刻,他們在她起跳的時候離開了她的雙手返回了人形,讓她最後一擊成了赤手空拳的攻擊。

  於此同時,辜銀嶽也找准了空隙一個箭步攬住了她的腰用力將她的雙手禁錮,將她挾制在自己懷中。

  比賽,就以這種詭異的狀態告一段落了。

  拉翰摸了摸帶上點血的嘴角,嘲諷地看了北宸一眼,而被辜銀嶽禁錮住的北宸再次憤怒地掙扎起來,卻終究抵不過辜銀嶽的臂力,只是在他懷中扭動著。

  “比賽結束,勝者,婭修·圖零,辜銀嶽!”

  裁判毫無感情的聲音在比賽擂臺上響起,場外響起了掌聲,但本應歡喜雀躍自己勝利的北宸和辜銀嶽,臉色卻陰冷至極。

  “這一次是你們贏了,不過比賽嘛,我也有很多手段不能用,下一次在沒有外力束縛的戰場,我們再好好比一次吧。”

  拉翰下臺前,再次丟下了煽動性的話語。

  “哦對了,下一個長劍,建議你以戰鬥力優先選擇啊,皮相和磨刃的技術什麽的,畢竟不能保證他在危急狀態下活下來呢?”

  “拉翰────────!!!!”

  北宸眼睜睜地在辜銀嶽懷中看他大笑著揮揮手離開了擂臺,憤怒地咆哮著對方的名字。

  敗者輕鬆退場,勝者卻無處發洩一腔憤怒和屈辱;

  仇人招搖離去,復仇者卻只能眼睜睜地放任他污蔑已經離去的死者。

  “可惡!可惡啊啊啊!!”

  速殺白影悲痛欲絕的低吼,飄蕩在了擂臺的上空。

  

第八章 能割不愛

  刃鳴之夜當日,武鬥大會參賽者──婭修·圖零的房間內,氣氛一片沈寂。

  “那麽。”

  壓抑的空氣中想起了北宸有些沈悶的聲音。

  “這一輪的比賽已經完了,勝出的有十組一共二十人參加准決賽,而這些人──”

  北宸拿出一份名單看了一眼。

  “魯伊和雷狄斯、葛籣佘和第五翎、嘉琳娜和蘇末、鈴迪爾和塞頓、艾米和凱亞、羅迪和卡米利亞、法隆和吉加特、費依和薇薇安──這些據笑罌說全是有著清白的身份的人,不會是迦法神團的教眾?”

  笑罌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那麽……比賽……我有些想棄權了。既然迦法神團沒可能奪冠,那我也沒必要參加比賽了。我想把之後的行動重點放到更重要的事上去。”

  “你在說什麽傻話?”

  笑罌不悅地皺眉:

  “口口聲聲要變強要想建立國家,那為什麽要放棄把世界最強戰力納入帳下的機會?你不知道有了霞血,我們的狀況會輕鬆多少?”

  “……”

  北宸沒有回話,而笑罌則仰起下巴斜了她一眼冷笑了一聲。

  “我知道,你還在堅持所謂的‘你的長劍只有向影’吧?這我不反對,你可以取勝然後把契約權轉讓給辜銀嶽啊。”

  “那霞血萬一不同意轉讓呢?”

  “那你契約了不使用他不就行了,你可以利用烙印讓他替我們幹活啊。別忘記,悠禹這大國就是靠霞血在幾天之內給打下來的啊。”

  “……我知道……”

  北宸壓低聲音,搖搖頭,似乎還是在猶豫。

  氣氛變得更沈悶,似乎是不忍見到北宸抑鬱的樣子,辜銀嶽主動開口了。

  “有件事有點在意。……你們不是說事故發生的時候,戰器們都中了無法戰器化的毒嗎?為什麽那個叫拉翰的人一開口就說他是量化種長劍?他是怎麽判斷出來的?”

  此話一出,眾人都神色一肅,北宸也抬起頭驚訝地瞪著辜銀嶽:

  “他知道我們的情報!?”

  “嗯。”辜銀嶽擰著雙眉點頭,“而且知道得似乎還很細……不知道是從哪里入手的情報。而且,他們遲遲沒有公佈阿特拉斯的真正身份──說不定也是有什麽深意在。”

  屋內又是一陣沈默,接著換淩霜開口了。

  “嗯,那就彙報一下我得到的情報吧。前一次月震之夜出現的金色巨獸──並不是只在拉提亞王國出現,撒紮姆、阿爾卡迪亞、赫陽境內都出現了。而研究得出的結果也不知怎麽的流入了民間。現在有不少人在私下流傳說那金色的巨獸也是戰器。不安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拉提亞王國已經開始指定約束戰器的法令了。”

  淩霜一邊帶著蔑視的笑意一邊開口,語氣間全是對人類的不屑。

  “前一次戰器襲擊主人的陰影至今沒有散去,這次探聽情報的時候,倒是讓我見識到不少人類可笑的一面呢。姐,你可千萬別變成那種樣子啊。”

  “怎麽可能。”

  北宸無奈地笑了一聲,淩霜則是聳聳肩看向西風和辜銀嶽。

  “那麽你們呢?笑罌那家夥也有事交代給你們了吧?”

  “目前還沒有徹底定下來,就先不說了。”

  西風半垂著眼簾,輕描淡寫地把事一筆帶過了,似乎沒有解釋他被交代了什麽的意思,辜銀嶽也一樣,只是輕輕點了下頭。

  見此,北宸也不勉強他們──她知道,他們去做的,全是有利於自己的事,既然笑罌不讓他們說,那肯定有他的道理在,那還是等他們自己主動開口吧。

  她甩甩頭,想要讓自己的心情開朗一些。

  “總之,我得做好對迦法神團發動總攻的準備,至於參不參加比賽──我會認真考慮的。不過現在……我想去外面散散心,可以嗎?”

  “那自然最好,”西風淡淡地挑了下眉,“如果不知道調整自己的心情那你也太沒用了點。需要我護送嗎?”

  “不用這麽浪費啦,只是在附近逛逛而已。黑禍、素劫……能麻煩你們倆當保鏢嗎?”

  獨處的機會雙子自然是求之不得,黑禍和素劫立即忙不迭點頭,順便對西風丟去了一個挑釁的眼神,換來後者的白眼。

  北宸倒是沒注意到這些,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裝,對屋內眾人分別打過招呼,然後就帶著雙子出去了。

  “走了呢。”

  朧雲在角落搖頭晃腦了一下,然後略帶同情地瞅了西風一眼。

  西風立即皺眉了:

  “你這是什麽眼神?你是在說我對自己的排位在雙子之後有所不滿?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是那兩個整天就知道占人家便宜的低級家夥,我不在乎這種無聊事。”

  “呀,問題是我什麽都沒說好吧西風老兄……你這算不算是不打自招?”

  朧雲抽著嘴角吐槽,西風立即面無表情地惱羞成怒了,直接拿出了魔裝狙擊槍對準了朧雲的胯下。

  “喂你好歹對準我的腦門啊瞄準命根子是什麽意思啊!我的臉真的看上去有這麽欲求不滿嗎?!你是在嫉妒我對吧?你一定是在嫉妒我對不對?!”

  淩霜和那羅迦不約而同發出了鄙視的歎氣聲以嘲笑那沒營養的吐槽,辜銀岳乾脆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直接在一邊坐下看起那份准決賽名單了。

  “西風,西風。”

  一直站在角落裏當擺設的阿特拉斯突然開口,拿尾巴敲敲西風的肩膀。

  “西風吃醋了嗎?”

 

  “沒有。”西風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答了。

  “西風泛酸了嗎?”

  “沒有。”西風依舊面不改色地秒答。

  “西風眼紅了嗎?”

  “沒有!”西風感到自己腦門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西風是醋缸。”

  “不是!”

  “妒夫。”

  “不是!!”

  “怨婦。”

  “不是啊!!”

  “大媽。”

  “……那已經毫無關係了吧我真的一槍崩了你的真理之門如何?”

  “……?”阿特拉斯無辜地歪了一下頭。“我的星靈核判斷功能又出錯了嗎?西風真的沒有怨婦嗎?明明身體和腦波數據──”

  西風立即急急地打斷對方的話: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看錯了!”

  “哦。”

  阿特拉斯老實地哦了一聲,西風這麽說他便不再追究了,只不過還是疑惑地閃了閃那對看不出神情的機械眼。

  “……可我是怨婦。”

  “……”

  “……”

  “……”

  屋子立即陷入了微妙的沈默之中。

  另一邊,北宸帶著黑禍和素劫還沒在街上走幾步,素劫突然有些興奮地抬起頭幾秒,然後拍拍北宸的肩膀。

  “嘿,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竟然還是月震之夜!和刃鳴之夜撞在一起了呢。看樣子今天有一批燁月種要誕生了。”

  “誒?是月震之夜啊?!”

  北宸剛興奮了幾秒,但立即一縮脖子──她想起上一次月震之夜時那群戰器欲求不滿的臉了。

  “幹什麽啊這種戒備的表情?”

  看到北宸往後縮,黑禍不高興了。

  “我們真的想亂來,不是月震之夜也可以霸王硬上弓吧?手段我們多的是!【嗶──】啊、【嗶──】、【嗶──────】什麽的,哪種不能用啊!”

  “對啊,看我們多體貼!再下去都要被禁欲生活逼成不舉了──不舉很可怕的哦!會讓我們變成沒用的大叔的哦!會有啤酒肚和雙下巴的哦!會跑一百米就骨折的哦!”

  “呀就算我沒有那方面的經驗也知道你說的那些和不舉沒關係啦!”北宸流著冷汗吐槽,然後又立即回神:“不對!為什麽我要跟著你們說這些奇怪的話題啊!”

  黑禍立即不滿地拉拉她臉頰上的肉。

  “哪里奇怪了!這可是人生一大樂事,你看你就是因為這麽不解風情所以胸圍還沒我的大啊!”

  “我說黑禍你不覺得和女生比胸圍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嗎?”

  “……那不然比什麽?你下面又沒有阿姆斯壯迴旋炮的尺寸可以和我比。”

  “有就可怕了吧!!”

  北宸抽著嘴角怪叫了一聲然後賭氣似的加快了腳步走了小段路,這才在素劫嚷嚷著“我知道你沒有阿姆斯壯迴旋炮”的奇怪安撫下消了氣(?)。

  但沒有走多久,北宸和雙子突然停下了腳步,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神情也不復輕鬆。

  他們被跟蹤了。

  雖然沒有感覺到殺氣和惡意,但身為幻靈武司的北宸,已經對氣息──尤其是目標放在自己身上的氣息尤其敏感。

  她和雙子們拉近了距離,從大陸拐進了一條無人小巷,然後在心靈溝通頻道試著聯繫了西風──運氣很好,在聯絡範圍內,於是就做好了隨時召喚的準備。

  “出來吧。”

  北宸轉身,對著空無一人的小巷入口道。

  一道清脆的女人的笑聲響起,過了一小會,入口的轉角處走出一個華服女子──看上去二十五六的樣子,面貌姣好,身上的服裝相當華貴,似乎是個貴族。

  女子端詳著北宸幾秒,興味地笑了起來。

  “不愧是速殺白影,真是敏銳呢。請不用緊張,我沒有惡意。”

  但北宸怎麽可能輕易相信一個跟蹤自己的人的話,她只是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

  “好吧。”女子無奈地笑了一下攤了下手。“我叫芬·羅安·拉提亞,是王國羅安世家的公爵。──需要我拿出什麽來證明自己的身份嗎?”

  “不用了,見過公爵大人。”

  北宸說著形式化地對她點點頭。

  “能否請問一下,公爵大人來找我有什麽目的?”

  “好,夠爽快!那這樣我也就不用說些客套話了。”

  名叫芬的女公爵滿意地一笑。

  “我是來找你做交易的,我想向你購買你的鉤爪的契約權。”

  此話一出,不僅是黑禍和素劫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北宸的表情也一下子變得無比冷漠。

  “不好意思,恕我魯鈍,公爵大人的話,我並未聽懂。”

  “有兩種全身戰器形態的戰器可是比星脈種還稀有的珍品呢,外加他們倆的外貌都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我就冒昧來和你商量割愛了。”

  公爵的話每說一句,北宸的眼神就變得更為冷淡和銳利,說道最後,她的四周幾乎溢出了陣陣殺氣。

  看見北宸的表情,公爵也不意外,只是笑著展開了手中帶著絨邊的小扇子。

  “當然,方才觀察了一會,我也看見了,你們之間的感情似乎不錯,所以我肯定會給出讓你滿意的籌碼的。這樣吧,我手上有一座星靈礦山的開採權,今天又剛好是月震之夜和刃鳴之夜撞在一起──那麽,我用這座礦山今天出產的所有燁月種來換他們倆,你覺得怎麽樣?”

  黑禍和素劫雙眼眯了起來,幾乎怒極反笑。

  換了以前的他們,他們說不定會為自己身價竟然如此之高感到自豪,樂意支援這樁交易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但是對現在的他們來說,這句話卻刺耳得不得了。

  ──仿佛在提醒他們,就算和人類多麽相像,就算和主人有多深的感情羈絆,從定義上來講,他們依舊是可以講價,可以轉讓的商品罷了──至少在別人眼裏,就是這樣。

  “我明白了。”

  北宸輕聲開口,而這句話讓她身後的雙子大驚失色──注意到自己的話似乎產生了歧義的北宸立即轉身,一邊一個拉住了他們倆的手,安撫地沖他們燦爛一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公爵大人。”

  她說著,毫不退縮地看向對面的華服貴族。她的語氣誠懇而恭敬,但凜然的眼神和那挺直的脊背也在訴說著她的傲骨和不妥協。

  “本來,以我的為人,我應該這麽回復您:‘我的鉤爪他們也是有自我意識的,是去是留得看他們,我無權決定’──然而──”

  她慢慢吸了一口氣。

  “然而,我說不出口,我現在想說的反而是這樣。”

  時間停頓了幾秒。

  “黑禍和素劫是我的!!別說你拿一座星靈礦山的戰器來換,就是搬出全世界所有的燁月種──抱歉,他們是非賣的!在他們得到全身戰器形態之前,有誰覬覦過他們嗎?但我從他們三芒時期起就和他們搭檔了,無論他們是不是有出色的全身戰器形態,他們都是我最重要的搭檔!!”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力地拉住黑禍和素劫的手,在兩人欣慰而狂喜的目光中自豪地笑了起來。

  “相比任何帶著品評的目光看待他們的人,我才是配得上他們的靈武司!要是誰敢從我身邊把他們帶走,別說是公爵──”

  她壓低了聲音,雙眼中閃過一絲狠戾。

  她知道現在的情況,不該再去得罪一個國家的公爵。

  但是只有這點不行。……只有這點是她的底線,絕對無法有半點妥協,甚至是多細小的變故都不能有。

  ……向影已經離開了。

  黑禍和素劫,絕對不能離開我。……無論如何,不能連他們都保護不了!

  “只有這點,就算是王,我也不會妥協!!”

  

第九章 公平與責任

  面對北宸毫無迴旋餘地的拒絕,名叫蘇的拉提亞公爵愣住了。

  速殺白影的身份有些蹊蹺她還是有些知道的,有暗探說她和准族長葛籣佘關係密切,還出入過赫陽國使館,似乎和赫陽兩個皇子也有牽連,而且,前不久在撒紮姆帝國使館的迦法神團慘案,她似乎也在場。

  更有甚者,據說她身邊有個外貌和赫陽國前星靈礦總督達裏姆極其相似的人出沒──這樣一來,她的背景就更耐人尋味了。

  一開始倒覺得沒什麽,但看她口氣如此堅決,蘇在心中更是證實了自己的想法──這個圖零的小女孩,不簡單。

  所以,雖然那對鉤爪確實誘人,但也沒有到要為了他們和這個背後深水深不見底的少女撕破臉皮,更何況,珍貴的戰器也不可能所有的都能收為己用,這一對看起來就明顯是那種即使拿到手他們也無心為自己服務的類型,既然這樣,何不爽快點後退一步呢。

  相比戰器,現在這個戰器的主人更讓她有興趣。

  “看樣子是我唐突了,我為我的無禮道歉。”

  “誒?啊……既然你不再堅持,那就無所謂啦。”

  顯然沒料到對方這麽容易就放棄,北宸有些不知所措地回了一句。

  “不過,婭修小姐還真是好氣概,戰器們有你這樣的主人一定很幸福吧,我也得學著點呢。不過我能問一下嗎──”

  面對公爵禮貌的微笑,北宸有些謹慎地點點頭。

  “請問吧。”

  “……為什麽?你明知道我是公爵,卻依舊會為了自己的戰器冒險得罪我?你可知道,你這樣,到最後還是有可能失去他們倆,連我原先準備交易給你的一大批燁月種都沒的拿了哦。”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我一定會拼盡最後一滴血把他們從你手中搶回來的。”

  北宸的眼神中沒有一絲退縮,和公爵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用目光進行著無聲的較量。

  “我說了,他們是我的,除非他們厭倦我,否則我絕對不會放棄他們,沒有什麽繁雜的理由,只因為他們是我的搭檔,僅此而已。”

  “呼咻。”

  公爵口中竄出了有些違和、像是在叫好的口哨。

  “好吧,你都說到這地步了,我也不想當拆散鴛鴦的反派,那麽我只能忍痛放棄了──唉,還是去自家礦山看看吧,說不定今天出生的裏有比這鉤爪更好的呢。”

  她說著後退了幾步,然後對北宸招招手:

  “你有興趣一起來嗎?雖然交易做不成,但我還是不介意分你幾件戰器來結交你這個新秀的哦。”

  “不了,謝謝你的好意。”

  “真是謹慎啊。好吧,那麽就後會有期了。”

  北宸乾笑一聲,有些尷尬地收下了公爵最後拋給她的媚眼,直到目送她離開小巷,這才放開拉著黑禍和素劫的手,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走了。”

  黑禍邪笑了一聲,歪下頭看著北宸放鬆的樣子。

  “怎麽?剛才還一臉盛氣淩人,現在立即就焉巴了?我還當你突然轉型了呢,結果只不過是演戲啊?”

  素劫也一臉不懷好意地湊了上來:“就是就是,什麽‘黑禍和素劫是我的’,說的好像我們之間有多激情一樣……這麽說是要付出代價的!快點補償我們!”

  “……呃我那是一時激動……”

  “激動就能亂說話了嗎?既然說我們是你的那就做點實質舉動啊,不然小心我們到處說你只上車不買票!”

  “而且是用完就丟的負心人!”

  “哇哇哇我錯了──不對我到底哪里說錯了啊我這是在保護你們誒!”

  “不管!”黑禍說著用力一攬北宸的肩膀,“說出這種挑動人心的話,你可別想就這麽蒙混過關,至少也稍微給我和老弟一點甜頭吧!”

  “沒錯!既然你不決定那就由我們自己來決定了哦?嗯,來個香吻好了!”

  雙子一邊頗有默契地交換了個眼神一邊扳正的北宸的腦袋,一左一右用力吧唧親了一下她的臉頰,瞬間把北宸弄得面紅耳赤頭髮都要倒豎起來,手忙腳亂地後退起來。

  “你們這是作什麽啊!?……太……太那個了!!”

  她一邊臉紅,一邊眉宇間露出了有些認真的憤怒:

  “就算你們是雙子兄弟……但這種舉動也……”

  見北宸真的生氣,黑禍有些奇怪,上前疑惑地拉拉她的衣角。

  “怎麽了啊?親一下而已不至於這麽生氣吧?”

  北宸一個憤怒的眼刀過去殺得黑禍反射性地縮回了手──看樣子她氣勢上倒是真的有點進步了。

  看見她這樣,素劫有點不安了。

  “喂喂,該不會你真的對我們一點意思都沒有?是我們一直誤會了?”

  “也、也不是啦。”

  因為這麽直白地說起了最敏感的話題,北宸立即變得有些理屈。

  “……是我不好。……我到現在還沒選擇,反倒還說出這種話來……我也不知不覺變得貪婪了嗎。”

  黑禍一頭霧水:

  “你在說什麽啊小泥鰍?”

  “我、我是說……這個……”

  北宸忸怩了半天,最後還是在雙子逼問的眼神下豁出去似的一跺腳:

  “我是說我這個大混蛋,對你們和向影都有好感,但是不但不做出選擇,還說出‘你們是我的’這樣話……讓你們誤會了……是我不好,對不起!!我不該逼你們這樣的!”

  這回素劫也懵了。

  “呃,我說,‘這樣’是怎樣啊?”

  “就是和平共處一起和我……那個……交往?……的樣子啦。”北宸說到這裏的時候臉已經紅得不成樣子,幾乎有找到地縫就鑽進去的趨勢了,“這種事……太過分了吧,我沒有那個意思,對不起……所以以後不要這樣了……”

  一起親上來不就代表她同時默許兩個男人和她曖昧啊?這算是什麽?

  “等等!”

  黑禍流著冷汗舉了下手。

  “不好意思小泥鰍,我完全沒聽懂,為什麽我和老弟不能一起和一個人交往?我都徹底糊塗了?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不是這個問題吧!”素劫也一臉混亂地低聲嚷嚷起來,“話說你的‘選擇’是什麽意思啊?你是說我們和向影三個中,你只準備要一個?不是真的吧?”

  “誒?不是不是?作為戰器來說你們當然都是我的搭檔啊,只不過作為情侶來說……雖然我不否認你們三個我都有點喜歡,但是到底選哪個……對不起,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我會認真考慮的!”

  “打住!”

  黑禍和素劫同時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所以說,為什麽你要選一個啊?!”

  “老弟老弟。”素劫一把拉住了即將暴走的黑禍,抽著嘴角搖搖頭。“我們回去再說,我才發現我們之間似乎有著不得了的觀念差別──回去問問西風吧,他兩個世界都待過,應該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於是三個一頭霧水的家夥就在奇妙的氣氛中回到了宿舍內。

  “……先不說為什麽你們的私人感情問題要找我來當顧問。”西風說著有些煩躁地捏捏眉心。

  “向北宸是費因海姆人,那邊的人除了少數的國家承認複數配偶的婚姻制度外,其餘都是堅持一夫一妻的制度的。所以如果喜歡上了不止一人的話,她當然會潛意識地要求自己選擇。”

  “這是什麽奇怪的規則?”

  黑禍和素劫奇怪地互相看了一眼,滿臉地不理解,見此,北宸也只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在費因海姆有一個國家,那個國家允許一個男人娶四個妻子。”

  “噢、那沒什麽啊,既然費因海姆也有這樣的國家,那你在糾結什麽啊?”

  “聽我說完啦。”

  北宸苦笑著搖搖頭。

  “我在打工的時候,碰到過一個從那個國家來的留學生,一起工作的時候,我曾經開玩笑似的問他,可以娶這麽多妻子的話,一定很暗爽吧?結果他卻出乎我意料地搖頭了。他說,法律確實允許男人娶四個妻子,但同時也要求丈夫對四個妻子一視同仁不得偏袒任何一個,但,只要是人類,就不能做到絕對的公平,即使是表面上強制平衡了,內心還是會有偏向的──你們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你的意思是,如果無法做到絕對的公平的話,同時擁有複數的異性對配偶來說就是一件很不尊重他們的事?然而只要是人類,就無法做到絕對的公平?”

  笑罌似乎是對北宸所說的很感興趣,一邊玩著自己的頭髮一邊插嘴了。

  “即使做到了,那個人也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維持這種平衡上了吧?那會讓人精疲力竭的。所以,那個留學生朋友最後告訴我,就算是法律允許,他還是打算只娶一個妻子,一來他不想耗神維持平衡,二來他做不到不偏心,三來,得到的越多,肩負的責任也越大。”

  “所以呢?”

  黑禍冷著臉低聲反問。

  “你也不想耗神維持平衡,也做不到不偏心,更不想肩負這麽大的責任?是做不到還是不想做?”

  “我……”

  素劫嘲諷地笑了一聲。

  “那麽你打算放棄我們之間的誰?多半是我和老弟吧?畢竟在你心中最重要的還是向影。”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北宸揪著自己的頭髮混亂地回答著──連她自己都有些糊塗了。

  照道理說,她確實是該選擇向影,但是為什麽聽到素劫說她準備放棄他們的時候,她心裏又會這麽憋悶呢?為什麽那個公爵開口索要雙子的時候,她會憤怒到那種程度?

  難道,我真的──?

  不行不行。

  北宸用力地甩頭,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真的這麽做了,她自己是齊人環繞享福了,但是雙子要承受的痛苦又有誰能分擔呢?那些妻妾爭寵的悲涼的故事,她聽得還少嗎?總不能讓自己身邊也發生這種事吧!

  看見北宸一臉糾結,西風好笑地輕哼了一聲。

  “還口口聲聲說要當王呢,這種事都能唧唧歪歪半天,你的魄力也只不過只有這一點而已。”

  “但是──這個還是……”

  “北宸,沒關係的。”

  阿特拉斯甩了甩尾巴,看著她用力點點頭:

  “我不需要北宸和我結婚,我做情夫就夠了。”

  “……”

  問題不在這裏吧阿特拉斯。

  “好了好了。”最後還是淩霜出來打了圓場,“就算要讓她轉變觀念,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吧?你們也別逼太緊了。她肯承認她喜歡你們已經很不錯啦,想想我這個被髮卡的吧!”

  黑禍和素劫心虛地乾咳了一聲。

  “而且現在你們不是應該注意一下更要緊的問題嗎?”

  一邊沈默的辜銀嶽突然開口。

  “今天是月震之夜。”

  屋子突然沈默了幾秒。

  “看樣子這次也不可能了。”黑禍鬱卒地癱進沙發裏,一臉菜色。

  “我們真夠命苦的啊老弟……”素劫拍拍黑禍的肩膀,認命地歎了口氣。

  “嘿嘿嘿嘿誰叫你們要墜入情網──”朧雲怪笑著拉著那羅迦往外走,“走走,我們可是自由人,今天死老頭肯定不會阻止我們找樂子的!”

  “我說你腦子裏除了磨刃可不可以有些其他東西?”

  那羅迦嘴上吐著槽,卻還是沒怎麽反抗就被朧雲拉走了。

  “那麽我走了。北宸,你過來,今天晚上住我的寢室,不要靠近這個房間。”

  辜銀嶽說著一臉保護者的神態把北宸拉到他身後。

  “等等!!”黑禍不依了,“我們是危險沒錯,但讓她睡你寢室,你就能保證你不做什麽?”

  “我對婚前性行為沒有興趣。”

  “……”

  你這個和尚!你一定是和尚對不對!──不止一個人在內心如此拼命吐槽。

  最後,北宸還是被辜銀嶽拉走了──她確實需要好好想像自己混亂的感情問題了──於是她抱著辜銀嶽床上的大抱枕不停地一臉糾結著滾來滾去。

  而另一邊的房間內,完全不在狀況中的阿特拉斯新鮮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都發情了,變態。”

  “小尾巴星災之夜我們沒有嘲笑你吧喂。”

  “?”

  阿特拉斯依舊不明真相地歪頭。

  “那需要對戰器的情欲抑制劑嗎?壓制星靈力紊亂的配方我有。”

  “哦?”素劫感興趣地抬頭,“……那為什麽你不給自己用啊,星災之夜。”

  “因為對身體有副作用,大量使用的話會【嗶──】困難。”

  “那你還問我們!你也太惡毒了吧!”

  “沒關係,生殖器壞掉的話,用星靈炮轟掉,然後用星靈礦融液再生就可以了。”

  阿特拉斯一臉無辜地說出了驚悚又獵奇的話,瞬間讓屋子內的氣溫下降了好幾度。

  大概是為了從這個可怕的話題中解脫,西風突然看向笑罌。

  “為什麽你也留在這裏?”

  “……啊?”笑罌大概沒想到會被問這個問題,臉上的冷靜有一瞬間有些崩壞,“我對磨刃興趣不大,還是找到中意的女人之後再說……”

  “誒!?”黑禍立即發現新大陸似的叫了起來,“那即是說你還是處男?!”

  “哇──哇哇哇!長著張妖姬臉竟然這麽純情!”素劫也惟恐天下不亂地起哄起來──笑罌的臉上立即爆出了青筋。

  “奇怪。”西風皺著眉看著他,“如果我的情報沒錯,你出生到現在也有七八年了吧?一次都沒有?那還真是挺難得的。”

  喀拉!

  笑罌手邊桌子一角出現了裂痕。

  “性冷淡?不舉?女朋友是右手?春春?羊駝?阿凡達?”

  不知死活的阿特拉斯還在一邊面無表情地進行意義不明的追加攻擊。

  碰的一聲,笑罌站了起來,鞭子已經到了手中,可憐的新買的桌子已經被抽成了兩半倒在了地上。

  “你大爺的,老子就是純情怎麽了!!”

  “……”

  眾人立即閉上嘴一齊搖頭,用眼神表示“不怎麽、不怎麽”。

  就在氣氛無比尷尬的時候,門突然開了。

  亞加德捧著向影的劍形態走了進來,四顧了一圈,沒找到北宸,疑惑地皺眉。

  “北宸小姐呢?她交代我辦的事已經有結果了,我需要彙報。”

  “她在隔壁。”

  素劫向門外一努嘴,目光則是一直停留在他懷中的向影身上。

  “向影他……”

  “性命保住了。”

  亞加德看著手中的劍沈聲說道。然而就在黑禍和素劫面露喜色的時候,他下一句話又將他們打入了冰窟。

  “但是,依舊沒有回復意識的傾向──這樣和死了,其實也沒什麽區別。”

  隨著這句話,屋內的剛升溫的輕鬆氣氛立即一掃而空。

  

第十章 零下沸血之戰(上)

  才剛入眠便被叫醒的北宸,睜開眼看到的就是被捧在黑禍懷裏的向影的劍身,以及一條可以說是好消息,但又算是壞消息的治療結果報告。

  “是嗎。……至少他還活著。還活著就有機會。”

  她從黑禍手中慢慢地接過了向影,把他的劍身抱在懷裏,輕歎了一聲,想要問些細節問題,但發現亞加德不在了。

  “奇怪,亞加德人呢?”

  “把向影丟下就跑了,好像有什麽火燒屁股的大事似的,要不然就是沒完全治好向影心有愧疚不敢面對你?”

  素劫撇著嘴聳聳肩。

  “這樣嗎……”

  雖然很想問問有什麽方法能喚醒向影,不過想來以亞加德的性格,如果有的話他早就主動告訴她了吧。用星靈力探測看了看,現在向影體內的星靈力很充足,也很平穩,那生命應該是沒有大礙了──想到這裏她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被吵醒了睡意也一下子跑光,她也就不想著睡覺了,重新換上了戰鬥服。

  外加向影的回來也給了她一種興奮感,她摸摸頭頂那完好的契約烙印,感覺到四肢湧上了幹勁──或許帶著他狩獵一陣子,等他晉級了他就會醒了?!

  “呃,難得的月震之夜,睡過去也可惜,不然我們去狩獵吧?有誰有興趣參加的?”

  “那我們──”

  吼──!!

  黑禍和素劫舉起手,話還沒說完,從遠處城郊的方向傳來一聲嘹亮的咆哮,震得眾人神色一肅。

  “喂!!你做什麽?!”

  “嗚────!你瘋了嗎?不看看我是誰?!”

  緊接著,隔壁傳來了乒乒乓乓的散亂喧鬧的叫駡聲,北宸立即回想起了前一次月震之夜的情形:在金色的巨獸的咆哮聲的煽動下,戰器們失去了主觀判斷力對自己的主人發動了攻擊──她立即緊張地看著身邊幾人。

  “大家,沒事吧?!”

  “沒事,只是體內的血液沸騰起來了,理智還在。”

  西風依舊面不改色,似乎受的影響不大,雙子和淩霜也只是稍稍皺著眉頭,只是看上去有些不舒服,但並沒有多動搖的樣子,倒是笑罌的神色中出現了一閃而過的不穩,一邊的阿特拉斯發現了,立即一道白光打入了他的體內,立即笑罌就猛地眨眨眼,回神了。

  辜銀岳沈默了一小會,神色不怎麽好。

  “朧雲失控了幾秒,有女人重傷了,那羅迦在處理,我們去現場嗎?”

  “去!”

  北宸神色凜冽地點點頭。

  “這東西,我直覺和赤月巫女有著很大的關係,這次去最好能得到更多的有用情報。”

  “好,走吧,給我的戰器些時間處理事故,到了現場我再召喚他們。”

  “嗯!!”

  留下了淩霜看護狀態不怎麽穩定的笑罌,一行人風風火火地趕往了巨獸咆哮的方向──北部山脈,但因為距離有些遠,等北宸他們趕到的時候,那只巨大的有著人類的上半身,虎豹的下半身的怪物已經被先趕到的戰士打得昏頭轉向了。

  ──是亞加德和嘉琳娜。

  西風在半路就和眾人分頭行動去找制高點埋伏了,黑禍和素劫戰器化的時候,亞加德正好一掄手中的銀白長柄斧重重地砍在那包裹著金屬外皮的手臂上,那怪物被砍得向後一仰身子,慘叫著人立起來,然後雙目通紅地猛地一跳,幾個碩大的火球就從它口中而出,轟鳴著砸了下來!

  亞加德後跳了幾步躲開了火球,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經被轟成了一塊凹進去的焦土,同時,另一道人影閃電般地在一片火海中矯燕般地穿梭,然後高高躍起,手中的金色光子刀鋒橫壓著拉出了長長的帶著虛影的直線,在半空中給出了一個霸道的橫砍!

  幹得好,嘉琳娜!

  北宸進入黑禍的暗殺者形態,一邊對嘉琳娜的正面攻擊暗暗叫好,一邊隱匿身形摸到了巨獸的側後方,另一側的嘉琳娜手持閉血刀羅喉刀光猛閃,在亞加德的正面攻擊配合下把巨獸打得連連後退──不過這只明顯比上一隻魚型的要強,就算是攻勢如此猛烈,但它依舊在頑強地抵抗著,巨臂連連揮舞,口中的火球不斷。

  終於在附近一個土丘上找到了不錯的突襲點,北宸慢慢地舉起了手中的鉤爪。

  『西風,射擊!』

  用心靈溝通頻道給出了暗號的下一秒,遠處的制高點立即竄來了一道白光,在巨獸的肩膀處炸裂,金屬外皮立即像是受到高溫衝擊似的以奇異的狀態綻開扭曲,金色的血液噴濺出來,而就在巨獸吃痛咆哮的那一秒,北宸的身形電射而出,如同獵食的鷹隼般沖天而降猛地撲到巨獸的背後,漆黑的鉤爪深深地埋進了西風方才炸裂的缺口中!

  嗷嗚──

  巨獸再次悲鳴,但遠處的西風可不給它掙扎的機會,白光接二連三地追到,把它身上的金屬護甲轟得千瘡百孔──有了西風打頭陣,北宸立即揮動鉤爪連著撬下好幾片金屬硬殼,直到它頸部那鮮血淋漓的血肉暴露在空氣中。

  “亞加德!嘉琳娜殿下!”

  北宸一聲清叱,手握戰斧的騎士和手握長刀的女武士立即同時起跳,高高揚起的手中的武器,而與此同時,北宸也頗有默契地向後一個翻滾從巨獸的身上滑了下來──下一秒,巨斧從左邊將那巨大的脖子切裂,長刀截斷了脖子的右邊部分,那半人多高的巨大頭顱就這麽生生被砍下,帶著巨大的手勁向後飛了出去!!

  咚!!

  頭顱落地時發出了巨大的悶響,那半張的口中凝聚一半的金色星靈炮光芒也有氣無力地暗了下去,再過了幾秒,失去頭顱指揮的身子也抽搐了幾下,轟然倒地。

  三個靈武司先後落地,凝視了巨獸幾秒,直到確認對方死亡,才互相把視線放在對方身上。

  “呼,看樣子是解決了。不過拉提亞的防衛騎士速度還真是慢啊。”嘉琳娜放開手中的羅喉,對方立刻變回了那個高大的男子,一聲不吭立在她的身後,盯著山腳下閃動著的靈晶光芒。──多半是聽聞聲響趕過來的騎士們吧。

  “倒不如說是我們速度比較快?要是拉提亞每個騎士都有我們這樣的身手,那還開什麽武鬥大會啊。”

  素劫和黑禍一起也變回人形,一邊踢了那巨大的屍體一腳,一邊調侃道。

  “啊哈哈哈,也是哦。”

  嘉琳娜笑著點了下頭,然後向北宸靠近了幾步,觀察了一下她的臉色。

  “你看起來好多了……太好了。一直欠你一個當面的道歉,對不起,婭修。”

  “不用自責啊,那件事畢竟不是嘉琳娜殿下的錯。”

  北宸微笑著看著眼前臉頰上沾了點血的嘉琳娜,輕輕搖搖頭。──這是第二次看見她戰鬥的樣子,不得不說,真是漂亮極了,剛硬果決的同時又帶著一分女性特有的韌性,和鈴迪爾的魔性美豔不同,她揮舞著那把金色光子長刀的模樣,原始卻又帶著精靈般的韻味,就算是身為女性的北宸看著也會失神。

  注意到北宸的視線,嘉琳娜身後的羅喉看見了自家主人臉頰上沾著的金色血滴,立即伸出手來輕柔地拂去了血漬。

  嘉琳娜臉微紅,瞪了羅喉一眼,不過由於夜色北宸並沒有看見。見山腳的人聲越來越近,亞加德這回直接把巨獸的頭顱裝進了背後巨斧的儲物空間,然後用眼神暗示北宸離開。他的眼神一邊的嘉琳娜也看懂了,於是一眾人立即無聲地達成了共識,快步在騎士們趕到前離開了這一片狼藉的現場。

  為了避開那大堆的靈晶光芒,一行人繞了點路,打算繞過半段山脈從另外一個城門口進城,走了一半路,嘉琳娜突然拉了拉北宸的袖子:

  “婭修小姐,……那位騎士先生……我總覺得有點面熟,你確定亞加德不是假名嗎?”

  亞加德回頭看了嘉琳娜一眼,只是打招呼似的點點頭,並不說話──在有外人在的時候他多半是這樣。

  北宸也乾笑了幾聲,不知道該不該說真話──雖然她知道以嘉琳娜的立場不可能去插手赫陽內部的私事,不過他就是大貪官達裏姆這個事實未免也太勁爆了一點,不知道會給自己惹多少麻煩呢。

  嘉琳娜這邊還在努力回憶呢,他身邊的羅喉已經俯下身子在她耳邊開口了:

  “達裏姆。”

  “啊!!”

  嘉琳娜立即恍然大悟地一拍手:

  “對哦!他來過撒紮姆,好像是和王談什麽來著──”

  “戰器買賣。”

  嘉琳娜點點頭──雖然是好幾年前的事,那時候她還不是領王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護國騎士,對亞加德還留有印象也是因為那高大的身軀、不折不扣的武人氣質和民間對他的傳聞實在相去甚遠。

  想到這一層,嘉琳娜看向北宸的目光有些古怪起來。

  這達裏姆明明是權傾一國的大反派,怎麽現在一臉唯命是從的樣子跟在婭修小姐的後面,臉上的忠誠勁兒幾乎和男寵──咳咳──和僕人有得一比了。難道婭修竟然這麽厲害,連這種爭議性這麽大的男人都征服了?不愧是速殺白影,魅力無邊啊──

  嘉琳娜顯然是啪啦啪啦自顧自陷入了漫無邊際的空想中,腦子裏甚至爆出了“大惡人愛上神秘少女痛改前非但是遭對方拒絕於是展開了漫長的無邊虐戀”的長篇狗血劇劇本。一邊的羅喉顯然發現了她看向北宸的視線中那奇怪的崇拜,於是伸出手指敲敲她的肩膀,想要開口潑冷水。

  但羅喉還沒來得及說出任何話,他金色的瞳孔猛地一縮,用力抱著嘉琳娜往一邊的樹蔭中一撲──與此同時,北宸的心靈溝通頻道也傳來西風焦急的爆喝聲:

  『快趴下!!』

  轟!!

  幾乎就在下一秒,眾人趴倒位置的後方,被直徑一米的星靈炮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大坑。

  而更奇怪的就是,在這月震之夜,那道星靈炮的顏色是藍紫色的──也就是代表,這並非是那奇怪的類戰器的巨獸發出的星靈炮。

  直徑一米,目前所見到的附身月使,就算是災皇的星靈炮也只有臉盆粗而已,然而在這戰器們能力翻倍的夜晚,竟然有附身月使這麽大剌剌地出現在人前──帶著如此規模的星靈炮攻擊?!

  眾人在攻擊的餘震中抬頭,發現遠處,高大的疑似杉樹的樹木頂端,站立著一個人影。

  長至腳裸的銀藍色發絲,在夜風中獵獵飛舞。

  修長、結實、完美到讓人懷疑是人造的漂亮的身體曲線,在天幕的暗光下,勾勒出了幽異而又奪魂的鬼魅般的剪影。

  頭部兩側是一堆向前逆行彎翹而出的巨大雙角,背後是一對複雜的翅膀骨架,星靈力形成的翼膜覆蓋在上,緩緩流淌著,瀉出點點螢光。

  看不清楚臉部的模樣,但一對血紅色的雙眼卻在夜色中閃閃發亮,如同猛獸似地鎖定了腳下的眾人。

  又一個人形附身月使!!

  北宸身邊一直沈默著的阿特拉斯突然身形一頓,緩緩地在嘉琳娜和羅喉震驚的神色中解除了偽裝瀉出了殺氣──北宸立即理解到,這次碰到這個附身月使,或許不太可能像上次面對阿特拉斯這樣好運氣了。

  嗷嗚──嗷嗚──嗷嗚──

  突然,對面的附身月使發出了狼嗥般的吼聲,嘹亮刺耳,但又帶著幾分蒼涼。

  過了幾秒,周圍的大地震動起來,轟隆轟隆,像是什麽巨獸的腳步正在從四面八方接近,北宸幾人謹慎地背對背靠攏,然後十幾秒之後,他們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他們周圍,包圍了幾十隻大大小小、和剛才打倒的巨獸同類型的──類戰器體質的怪物。

  怪物們一同齊聲吠叫起來,聲音震得大地隆隆作響,而同時,首都城內的方向也傳來了大肆的騷亂聲,隱隱約約也能聽到誰的慘叫、尖叫聲,有一角還冒出了沖天的火光。

  北宸心道不好:這樣下去,戰器們之後會落到怎樣的境地?!

  嗷嗚────

  對面的附身月使再次助威似的嗥叫了一聲,然後背後的星靈翼猛地張開,向下一壓,便借著氣流猛地向北宸一行俯衝下來!!

  “黑禍!素劫!”

  立即呼喚雙子戰器化武裝在身上,速殺白影雙眼緊盯著對方疾沖過來的方向,壓低了身子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北宸來到塞那加德最艱難的一場戰鬥,打響了。

  

第十一章 零下沸血之戰(中)

  在這一刻,北宸才徹頭徹尾體驗到絕望的滋味。

  她的身邊有著據說是力量不亞於赤月巫女的騎士,有著體內寄宿著遠古偉大意志的附身月使,有著比星脈種還珍貴的極品燁月種護身,還有名為鉤命銀月的武司皇手持巨劍助陣,實力深不可測的領王嘉琳娜也在一邊拿著那把漂亮的光子長刀──但她現在依舊感到深刻的無力。

  單體實力就算再巨大,也抵不過人海戰的車輪攻擊。

  一頭巨獸還能較為輕鬆地應付,兩頭集中精神也不在話下,但是五頭呢?幾十頭呢?光是那些在黑夜中閃閃發亮的金色眼睛聚攏著圍上來,心理上的落差就能讓人頭皮發麻。

  北宸本能地吞著口水退了一步,顯然不知道從哪里撕開突破口;嘉琳娜眉頭緊鎖,手中握著一枚作用不明的靈晶;依舊不為所動的只有辜銀嶽和亞加德,兩人依舊沈穩地保持著迎戰姿勢,一左一右護在北宸身側。

  ──而阿特拉斯已經高揚起雙翼,在半空中和另外一個附身月使乒乒乓乓地對打了起來,黑色的天幕中只見到兩道瑩藍色的人影帶出絢麗的飛行軌跡對撞交錯,前一秒兩人的兵刃相接、擦出猛烈的星靈力的火花,在反作用力下分別向後退開,然後下一秒又互相撞迎了上去展開新一輪的拼殺,速度快得幾乎肉眼難以識別。

  北宸在地面擔憂阿特拉斯的戰況,但這邊巨獸們已經低吼著帶著巨大的風壓撲了上來!一橫心,她咬牙對著沖得最快的一隻人頭蛇身的怪物沖了過去,但還沒等她跑幾步,高大的人影攔在了自己的前面,是亞加德。

  “北宸小姐,請退後,這場戰鬥很危險。”

  他一邊揚起巨斧一個反剪再加一個橫掃把撲上來的怪物打得橫飛出去,一邊用溫和但有力的動作將她往辜銀嶽的方向推了幾步,辜銀岳立即會意,一手扛著朧雲殺敵一手將北宸護在身邊。

  連亞加德都說危險,那這場戰鬥的安全係數一定非常低,她本應更賣力地沖上去拼殺,但是餘光瞟見了阿特拉斯在空中和另一個附身月使對戰的身影,她突然渾身一震,安靜下來,只是全神貫注地貓腰呆在辜銀嶽保護範圍之內小幅度地作一些掩護攻擊。

  她想起了舊式阿特拉斯的話。

  她現在,背負著這個世界上所有戰器的性命,所以她沒有冒險沖到戰線前方的資格。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戰友護在自己身側。

  真是可笑,明明這是她最討厭的狀態啊!──緊盯著亞加德的背影,北宸恨恨地握緊了黑禍和素劫的把手。

  另一邊,嘉琳娜手持羅喉穿行在四隻巨獸的圍攻之間,她的速度很快,也很冷靜,在這種環境下依舊快速地計算出敵方哪里的包圍線最為薄弱,雖然被各個方位夾擊但依舊驚險地躲開了數道利爪組成的攻擊軌跡,此時已經快沖到了包圍圈的週邊──

  空中的附身月使立即注意到了,他拋開阿特拉斯展翅向地面滑行,雙手交疊在胸口──幾秒後,直徑一米的星靈炮從他雙臂的交叉點憑空出現,呼嘯著攻向嘉琳娜──顯然是不想放過這裏的任何活口!

  遠處的西風一眯眼,立即將子彈切換去了輔助彈一欄,選中了光子屏障干擾彈,向著嘉琳娜的方向扣動了扳機。

  轟地一聲,西風的子彈先接觸地面,然後瞬間在空氣中組成了六角型格子狀的光子屏障,將嘉琳娜罩在其中,星靈炮轟擊了好幾秒,終於還是無法打散這屏障,最後化為點點藍光消失了。

  西風暗暗吐出一口氣──對方雖然從政治意義上講只是個無足輕重的領王,但她的另一重身份與撒紮姆王糾葛頗深,不能讓她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不然北宸有可能莫名其妙地承受那個傳聞脾氣暴虐的王的遷怒。

  但是,這種輔助子彈因為性能好,生成起來尤其麻煩,每次只能生成三枚,而生成一枚需要整整一天,現在還剩下兩枚了,還是用在最關鍵的地方吧。他的瞄準鏡又移向了北宸,見她和辜銀嶽配合著在七八隻巨獸間遊走,雖然危險動作不斷,但總能立即應變閃躲,心緒也不由地隨著他們的舉動起起落落。

  有著狙擊手之心的西風,此刻已經難以保持平和冷靜的心態了。

  死裏逃生的嘉琳娜看著眼前的光子屏障,驚魂未定地松了口氣,不過她畢竟是個對現狀接受能力很彪悍的騎士,今天這麽多怪事已經讓她有些見怪不怪了,她看了手中一直握著的靈晶一眼,苦笑著搖了下頭。

  “結果還是要用啊。我還真是個命苦的喲,不欠人情就這麽難嗎。”

  邊自嘲地說了一句,邊捏碎了手中的靈晶──那是共振靈晶,亞曄也送過北宸一套,北宸現在還帶在腰間的兜內呢(因為是應急用品,所以沒有放在戰器的儲物空間,以免戰器出事而無法使用)。

  靈晶被捏碎了,遠在撒紮姆皇宮的某個男人立即從書桌前的公文中抬頭,看了自己的左手一眼──那上面環著的一串靈晶中的一個破碎了,同時,靈晶將嘉琳娜所在戰場的畫面和位置傳達給了他。

  男人──撒紮姆王的臉色立即變得很難看,他猛地站起身來,對門外大吼:

  “翎初、翎末!準備定點傳送!”

  “瞭解!!”

  “收到,BOSS!”

  門外傳來了兩道一模一樣、有些玩世不恭的少年的聲音。

  另一邊,嘉琳娜受到了光子屏障保護,雖然暫時沒了危險但還是無法隨便移動踏出保護範圍,而因此聚攏過來的巨獸也越來越多,巨大的爪子拍擊在光子屏障上,發出刺耳尖銳的摩擦聲。

  而北宸和辜銀嶽附近巨獸的包圍圈也越縮越小──敵人是附身月使也倒罷了,但這麽大的體型,外表卻是堅硬的金屬──這樣的類戰器怪物,到底要怎麽才能快速撂倒好幾個啊!!

  西風見瞄準鏡中兩道人影的動作越來越狼狽,本想留到最關鍵才用的第二枚光子屏障干擾彈就這麽射了出去,罩在了北宸和辜銀嶽的週邊,然後他將槍管移動,對向了天空中的附身月使。

  地面上的這些巨獸多半是這家夥操縱的,那麽打倒了這家夥的話──

  他斂住心神,慢慢地換了口氣,然後將子彈換成了威力不高、槍體負荷很大、但優點在於能夠追尾的追蹤彈──對方體積小速度快移動軌跡也難以預測,用手動瞄準是鐵定追不上的。

  那麽,用數量來彌補威力不夠的問題吧,一局定勝負,如果沒有當場擊落他,被對方發現自己埋伏的地點的話,那就──

  就在西風耐心地等待著突襲的最佳時機的時候,半空的阿特拉斯大概因為翅膀受了傷,飛行軌跡不太穩,沒有完全躲開對方的星靈炮,肩膀上挨了一下,向下落了幾米,而對面的附身月使當然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手中星靈力組成的大劍呼嘯著就向阿特拉斯的頭頂招呼過去──

  好機會!

  西風的金眼,再度變成了野獸似的豎瞳,手中扳機接連不斷地扣了下去,幾秒間,十幾道紅光在空氣中劃出蜂鳴般的風聲,直沖敵人而去!

  附身月使察覺到偷襲,止住了對阿特拉斯的攻擊揚翅向高空一竄──但有著追尾功能的子彈立即變幻出角度急急追上,一時間,附身月使不停改變飛行軌道、宛若特技飛行秀一般的身形在夜空中拉出了長長的瑩藍色殘影,而他身後的追尾子彈也並行地劃出了十幾條光帶似的紅光緊隨而去,場面異常驚險壯觀──

  西風吞了口氣,壓下了即將湧入口腔的鮮血。

  這種子彈耗能極大,發射十發就必須進入冷卻時間,但他卻一口氣發出去十五發,現在槍管已經因為高負荷運作變得極燙。

  但是,還不行,還不夠,這種程度的,可能擊殺不了它。

  他用力咬牙忍住了胸口的劇痛,努力保持自己神智清明,再次扣動扳機,無視冷卻時間,連著射出去十五枚追尾彈!

  發射完畢之後,西風終於無法忍耐,噗地一口吐出一灘金色的血液,收起槍趴在自己尋找的掩體後面不停喘著氣──如果這一波攻擊沒有讓它斃命,那自己很有可能成為待宰的魚肉。──他從儲物空間內掏出一瓶星靈礦融液,大口喝了起來。

  第一枚追尾彈追上了附身月使的身形,在他腳邊爆炸了,附身月使的飛行不由自主的滯後了半秒,而就是這半秒空隙,後面緊隨而上的二十九道紅光立即如同撲食屍體的群鴉一樣爭鋒湧上,先後在他身體附近炸裂!

  “啊啊啊啊!!”

  附身月使在半空中發出了獸般的慘叫聲,然後渾身帶著輕微地焦味跌落下來,阿特拉斯紅眼一閃,扇翅就要上前給出斃命的一擊──而就在那一刻,變故發生了。

  嗷──────

  人形的附身月使並沒有因為西風的攻擊而喪命,但卻滿身藍色鮮血,似乎是受了重傷,因此暴怒起來。

  他在落地前一刻努力再次扇動翅膀懸浮,揮手一道星靈炮阻止阿特拉斯的靠近,然後,他再次咆哮起來。

  嗷嗚──

  這一次,附近的巨獸都隨著他的咆哮聲和聲般地吼叫高唱,震得在場幾人都捂住了雙耳,連大地都在隆隆作響,與此同時,戰器們的情況立即變得很不妙了。

  黑禍和素劫發出了悶哼聲,從北宸的手上滑落在地,朧雲變回人形半跪在地上,為了讓自己神智清醒,竟然用巨劍的劍柄狠狠砸向自己的額頭,羅喉一臉鐵青但眼神堅定地將嘉琳娜護在懷中,亞加德的銀白色長柄斧也慘號了一聲,從他手中掙脫,變回了白髮白眼的青年,痛苦地在地上滾動掙扎著,就連遠處的西風也因為這吼聲,雪上加霜再次吐了一灘血。

  一隻巨獸吼聲中的煽動,這些戰器可以無視,但是幾十隻呢?恐怕就算是霞血在場,還是會受影響的吧。

  若不是這些戰器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在場的靈武司的命運,恐怕要更倒楣一些了!

  似乎是僅僅如此還不夠洩憤,人形附身月使帶來的變故還沒有完。

  他繼續發出似乎有什麽涵義的狼嗥,立即有一隻體型偏小的人頭狼身的怪物沖向了他,而他──伸手就將那怪物的手臂扯了下來!

  ──怎麽回事??

  見到這一幕,北宸抱著黑禍和素劫(鉤爪形態)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見他張開口撕咬起那只斷臂上的血肉,十幾秒間,就將那淌著金色血液的斷臂啃食殆盡,只剩下粘著疑似血管但看起來更像電線的──閃著金屬光澤的骨骼。

  大概是這舉動太過異常,連身為他同類的阿特拉斯也徹底呆住了,愣是沒有攻擊,而是選擇懸在半空用星靈力修復自己的身體。

  然後,這個人形附身月使開始產生變化。

  他原本還有些人類外形的外表,開始喀拉喀拉地長出黑鐵般的金屬外皮,除了臉上,全身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再看不見一寸受傷的皮膚,他的背後又刺出了一對翅膀骨架,而凝聚出來的星靈翼卻是金黃色的,雙眼,也變成了一紅一金的詭異妖瞳──只是站在平地仰望這樣的人影,就足以讓人脊背的寒毛全部倒豎起來。

  “怎、怎麽回事啊喂……”

  黑禍在北宸懷中發出了不可置信的喃喃聲,就連一邊的亞加德似乎也不明白這個附身月使怎麽就變異成一半戰器一半附身月使的奇怪東西,但他直覺覺得不妙──所以雖然有嘉琳娜這個外人在場,這時候也顧不了太多了。

  騎士咬破了自己的麽指,撩起了袖子將血液塗在了自己手臂背部──那手臂上空立即浮現出了紅色光子組成的浮動螢光屏,亞加德的手在螢光屏上劃動幾下,然後,螢光屏消失了,大氣中卻傳來了極其巨大的空氣蜂鳴的聲音!

  嗡────!!

  仿佛腳下大地的引力一下子翻倍,空氣也一下子變得異常沈重,不光是金色的巨獸們鐵甲外皮就像是受到了什麽高壓擠壓一樣吱吱喳喳地開始扭曲變形,連在場的幾個靈武司都覺得能夠供給的氧氣都被抽幹似的,呼吸困難地半跪在了地上。

  而就在這高密度的氣流漩渦正中,站著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影,與此同時,北宸聽到了從腦海中直接作響的聲音:

  【赤月裝甲使用權通過認證,進入A級迎戰狀態。】

  赤月──裝甲──?

  輕微缺氧的北宸費力地集中精神看著亞加德的身影──有一刹那,她幾乎以為他也變成了附身月使,因為他的背後也出現了翅膀──但仔細一看就能發現,那翅膀並不是他體內延伸出來的,而是那覆蓋在他身上那……帶著鮮紅流螢的銀白重甲上的裝配品。

  銀白色的頭盔,鮮紅色的惡魔角裝飾;

  銀白色的胸鎧、臂甲、護腰,鮮紅色的叛逆圖騰紋路覆蓋其上;

  銀白色的翅膀骨架,鮮紅色的光芒組成翼膜高高揚起;

  銀白色的長柄帶著槍筒的巨劍,鮮紅色的光子組成了刀刃嗡嗡作響;

  銀白色的從背後的頸部延伸而下、尾椎般的長長骨架裝飾的尾部,鮮紅色的紅色晶石在夜空中一閃一閃,散發著不詳的光芒。

  這才是……赤月騎士的真正形態吧。

  騎士手持巨劍向前踏了一步,空氣立即因為被扭曲擠壓隆隆哀鳴起來,仿佛要將這些巨獸附近變成真空似的,幾乎是肉眼可見的氣流扭曲在巨獸間毫無規律地爆炸,而就是帶著這樣淩駕萬物的霸道風壓,騎士信步潛行,緩緩地拉開了包圍圈的口子。

  然後他動了。

  鮮紅的巨劍劃出了獠牙般的軌跡,下一秒就帶起幾乎要遮蔽視線的金色血雨;

  簡簡單單地一個橫掃,體型是它幾十倍的巨獸發出可怕的金屬碾壓聲,歪曲成奇怪的模樣向後飛出去幾十米,砸倒了大片樹木,激起了片片塵煙;

  明明是將近兩米的健碩偉岸的身軀,卻靈巧得如同鷹隼,張開鮮紅的雙翼在無數巨大黑影的包圍中低空飛行穿梭,軌跡所過之處,斷肢鮮血如同不詳的禮花似的漫天飛舞;

  靜時懾人如同幽鬼,動時破軍如同凶獸,

  銀鬃血爪的獅子,在頃刻間,撕碎了無數巨大的金色巨獸的喉嚨,最後在它們的屍體堆積而成的小山上抬眼,王者般地平視著最後的敵人──

  那個變異的人形附身月使。

  似乎是沒想到自己的部下們這麽快就被殺得全滅,人形附身月使呆愣了幾秒,然後才回過神來,憤怒地爆喝了一聲,一壓翅膀對著亞加德疾沖滑行──

  “哼!”

  亞加德毫不退縮地一個前踏,手中的巨劍迎了上去,而與此同時,遠處的阿特拉斯也從他背後發射了星靈炮進行夾擊!

  以寡敵眾,就算是經過變異的人形附身月使似乎也吃不消了,亞加德的紅色巨劍雖然外形笨重巨大,但揮動速度並不慢,刻意拉遠了距離之後,那巨劍上的槍筒竟然還能射出紅色光柱進行阻截,和他近身戰的話,又會被阿特拉斯騷擾,沒幾個來回,人形附身月使就慢慢敗下陣來,但因為周身那外殼很堅硬,連亞加德的劍也無法一下子就切開,所以並沒有受太重的傷,察覺到情況不妙的他,最後豁出去似的雙手一邊凝聚一道星靈炮,同時對著亞加德和阿特拉斯發射過去!

  亞加德和阿特拉斯自然是敏捷地躲開了,但也因為此,對方得以找準時機後撤了幾十米拉開了距離,然後一扇翅膀飛向了高空,看樣子是想撤退了。

  阿特拉斯眯起雙眼想要追擊,但亞加德一聲“別追”讓他停了下來,只是目視著那道金藍相間的光芒遠去,最後化作一個天幕中的光點,消失了。

  眾人這才如釋重負地癱在了地上,亞加德轉身走回這邊的時候,除了北宸的所有人都本能地後退了一步──他的氣場太過可怕了,面對他,無論是誰,都會有一種兔子面對食肉動物的緊張感。

  騎士愣了愣,然後一揮手,在紅色的光芒中解除了赤月裝甲,恢復了原先的重甲騎士的模樣,然後撿起了剛才因為巨獸的煽動掉落在一邊的白色長柄斧戰器,走回了北宸跟前半跪下:

  “北宸小姐,讓您受驚了。”

  “沒事,多虧你我們才能活下來,謝謝啦,亞加德。”

  亞加德立即欣喜地笑了起來,但轉眼他就斂去了那誇張的神色,面無表情地看向嘉琳娜,眼神中閃過了一道殺意。

  北宸立即明白過來:這個無色惡魔打算殺人滅口了。

  同樣接收到亞加德的殺氣,羅喉一臉決然地攔在嘉琳娜面前,似乎是做好了拼死保護她的準備,但馬上,嘉琳娜卻拉住了羅喉把他往自己身後一扯。

  “不需要殺人滅口,既然你害怕我把你們的事說出去的話,我也說一下我這裏的秘密情報作為交換好了,有了我的把柄,你們總該放心了吧。”

  北宸皺了下眉頭,感情上她不希望她欣賞喜歡的嘉琳娜非自願地說出她的秘密,但理智上她又不得不在這種情況下留一個心眼,畢竟,她看到太多不該看到的東西了。

  嘉琳娜吞了口唾沫,然後一咬牙,用豁出去似的表情開口了:

  “我的一族居住於西維亞領,因為血統非常珍貴,所以以此作為擋箭牌做了很多惡事,甚至引來了西維亞其他居民組成民兵討伐,最後撒紮姆王忍無可忍將我一族屠殺殆盡,只留下了還是幼童的我,用來延續一族的血脈。”

  亞加德沈吟一會點點頭。

  “這確實從來沒有透露過的情報,但你確定這些情報足夠當做把柄嗎?”

  嘉琳娜歪著嘴苦笑了一下:

  “為什麽就算我的一族就算罪大惡極,血脈還是必須延續下去嗎?因為我們是萬年前巫女挑選的‘選定之人’的直系後代,被叫做‘方舟之民’的古代種。”

  北宸抽了一口氣。

  “赤月巫女的選定之人……!?”

  “是的。”嘉琳娜點點頭,“你們都知道最近已經離預言的第二次大災禍很近了吧?雖然現在還沒什麽事發生,但心生恐懼的人還是很多的,所以私下裏,就有了一種毫無根據的說法──吃了‘方舟之民’的血肉,就能在這一次的大災禍中被巫女選中,平安渡過劫難。所以……”

  “如果你的身份被洩露出去的話……你就和被眾路小妖覬覦的唐僧差不多了?”

  北宸的話太過怪異,嘉琳娜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雖然不知道你說的唐僧是什麽東西,總之被眾人覬覦身上的血肉是肯定的咯,到時候這小小的領王位置可保不了我──這樣你們安心了嗎?”

  雖然嘉琳娜說得很誠懇,亞加德卻不願輕易甘休。

  “你有什麽證據證明自己是方舟之民?”

  “嗯……”嘉琳娜低頭沈思了一會,然後突然像是想通了很多東西似的一拍手,眼神發亮地看著眼前的眾人,“我明白了!!除了為什麽有一隻附身月使站在你們這邊讓我依舊很費解之外,我都明白了!不過還是先給你們看我的證據吧!”

  她說著有些興奮地搖搖手指:

  “‘赤月裝甲使用權通過認證,進入A級迎戰狀態’……沒錯吧?”

  北宸和亞加德這下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這句話應該是從他們腦海中直接作響的聲音,本應除了他們誰都聽不到的。但既然是巫女的前一任選定之人,在近距離解除巫女和騎士的情況下,會聽到也不至於太離奇。

  “也就是說……這裏有和赤月有直接關係的人,在聯繫剛才的情形一看……達裏姆,你是赤月騎士吧?那麽讓這麽變態的你俯首稱臣的……婭修小姐,你是……這一任的巫女?”

  彌漫著濃重腥風的戰場陷入了沈默,於是遠處漸漸接近的人聲就顯得明顯起來了──也是,他們所處的位置並不是深山,這麽大規模的混戰引起了人的注意也是很正常的。

  眾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決定先去找個能夠避人耳目的地方再繼續談話。

  “走吧!!”

  北宸拉住了嘉琳娜跟著亞加德向山脈深處跑去。

  “你相信我嗎?”

  前進途中,嘉琳娜壓低聲音問道。

  “嗯。”

  北宸點點頭,沒有看她,只是用安撫的眼神拍拍護在她身邊的雙子鉤爪的手臂。

  “……為什麽?我都猜出了你們的身份,我是你的話可能會考慮滅口哦。”

  “識破一個就要滅口的話,那我還真的是直接把所有人都幹掉,當個滅世巫女算了。你既然是選定之民的後代,那或許會對我們很有幫助呢,有可能的話,還是讓你成為友軍比較划算。”

  嘉琳娜皺皺眉:

  “你太心軟了。”

  “或許吧。”北宸無奈地看了一眼身邊的雙子,他們正用抱怨的神色看著她,但並沒有開口打斷他們之間的談話。

  “不過我也能確定一件事,如果今天看見這一切的不是你而是其他路人靈武司的話,那個人或許早就人頭落地了吧。我心軟也是看物件的。”

  北宸抬頭看看天幕,刃鳴之夜的夜晚,毒月失去了蹤影,而只有她能看見的暗紅色月亮,靜靜地懸掛在他們的頭頂。

  “敵人越來越多了,我們這邊不快點增加友軍可不行。”

  嘉琳娜邊跑邊聳聳肩:

  “嗯,雖然知道你這話裏多少帶著點威脅──不過我並不討厭哦,因為相比其他的勢力高層你真可以算是懷柔派了,我不介意幫助你們──反正怎麽說幫助巫女也就是幫助自己嘛,我還是很想在災難中活下來的。”

  “好,謝謝。”

  北宸誠懇地對她笑了一下,然後轉頭去看著亞加德的背影──接著她瞪大了眼睛。

  西風在前方的樹影邊和大夥合流了,但跑在前頭的辜銀嶽卻一個箭步竄了上去扶住了他──他似乎受了重傷。

  而就在辜銀岳一行詢問西風傷勢的時候,走在隊伍最前端的亞加德也突然頓住了身形,然後捂著胸口猛地半跪下來!

  “亞加德!!西風!?”

  

第十二章 零下沸血之戰(下)

  刃鳴之夜(同時也是月震之夜)過去的第三天,

  拉提亞武鬥大會競技場。

  鏘!!

  辜銀嶽在最後一刻收攏了攻勢,魯伊手中的長刀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但卻並未在朧雲劈砍的蠻力下被震斷,總算是保住了小命。

  “認輸嗎?”

  那羅迦的弩炮炮口對準魯伊的後腦勺,散發出點點的紫光。

  “認輸。”

  魯伊認命地輕笑了一下,舉起了手──就算再有才華,和這個武癡外加苦行僧較量還是吃力點了啊。明明等級相差不了多少,但是內裏積攢起來的很多細微的差別,辜銀嶽卻占了大優勢。

  辜銀嶽點點頭,也不再為難他,看著他走下了擂臺。

  “勝者,辜銀嶽!”

  裁判高聲宣佈比賽結果,而辜銀岳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四周的喝彩聲似的,看向了休息室方向的賽場入口。

  因為刃鳴之夜的災難帶來的一連串不良事態,拉提亞似乎有些無心顧及這場浩大的比賽了,所以把賽程壓縮了將近一半,本來分兩天比的比賽被擠到了一天內。

  這一輪比賽是最後的單打獨鬥淘汰賽,辜銀嶽比賽後的下一場就是北宸了,而她抽籤的運氣實在是不怎麽樣,第一場她的對手就抽到了奪冠的種子選手“狂犬”葛籣佘,令很多看好她的人都大為扼腕。

  西風和亞加德在刃鳴之夜受了不輕的傷,所以她現在能依靠的武器,只有雙子鉤爪──黑禍和素劫了。

  半小時過去了,打掃乾淨換上了新的備用石板的擂臺上,站上了這次比賽最受矚目的兩個戰士。

  圖零部落的准族長,至今沒有暴露自己的戰器的葛籣佘·圖零。

  以及圖零部落的神秘少女,(在外人看來)僅僅靠一對鉤爪就撐過了這麽多場比賽的婭修·圖零。

  賽場一下子變得無比安靜,觀眾席只剩下一片細微的呼吸聲──這是同族人之間的比賽,到底是圖零的黑馬壓倒下一任的族長呢,還是准族長理所當然地打倒自己的族人樹立形象呢。

  “準備──”

  啪地一聲,裁判捏破了手中的靈晶,而就在靈晶碎裂而爆發出的噪音中,場上的兩個人同時消失了。

  不,並不是消失──而是一下子從極靜變幻成了極動,讓人的視覺尚未適應而來不及捕捉罷了。

  首先是三道並行的銀白色的殘光,如同獵豹撲食般地咬向了敵人的喉嚨;

  緊接著,黑鐵的拳套帶著剛勁的風聲,牢牢地卡住了獵豹的攻勢;

  不到一秒的停頓,鉤爪順著手腕一翻,轉了個刁鑽的角度,再次從下而上刺向敵人的胸口;

  而幾乎是眨眼般的一瞬間,對方那有力的雙臂宛若巨蟒,一邊擋住了勾刃的刀尖,一邊用力伸出雙指夾住勾刃,向側面掰去,想要就這麽掰斷白影的獠牙!

  然而,這次,狂犬的對手已經不像上次這樣驚惶了。

  她的手順著他手指用力的反方向巧妙地劃了一個逆時針的圓,翻花繩似的卸了葛籣佘的力道,然後側身抽出手臂──緊接著,她的雙手鉤爪紮進地裏,借著反作用力整個身體倒著騰空而起,纖細而矯健的雙腿併攏,如同馴鹿的蓄勢一躍般,對準他的胸口給出了重重的一踢!

  狂犬雙手護胸後退了幾步,顯然沒有想到自己的對手能在一個月中進步到這種程度,這一踢沒有用上戰器,他卻用了七成的力氣來防禦──

  很好,頗有些圖零戰士的樣子了,就算沒有戰器,她的身體也相當強韌。

  這樣才是我的“妹妹”啊──葛籣佘嘴角興奮的勾起,後跳幾步,然後雙腿徐徐前後錯開,上半身前傾,雙拳收攏在身側──顯然是準備動真格了。

  兩道人影分開了幾秒之後,再次如同兩隻搏殺的野獸般撞在了一起。

  一只是嬌小敏捷的豹貓,一只是迅猛兇悍的雄獅,雖然乍一看是雄獅占了上風,但豹貓卻依舊借助了體型柔韌度以及技巧的優勢,與雄獅險險打成了平手。

  輕靈如風的速度,對上了豪勇肅殺的速度。

  用肉眼幾乎難以全盤接收的節奏,雙拳與雙爪展開了令人眼花繚亂的攻防。

  一秒內,鉤爪尖端直取對方雙眼,被拳套上的鐵甲彈開,拳套攻向對方的胸腹,對方立即優美的將腰身扭出一道弧線躲開;

  一秒內,拳套下雙指曲攏掐向對方脖頸,中途鉤爪卻從上而下兇猛地紮下,架開了拳套並將刀尖滑向對方的肩膀,卻被另一隻拳套狠狠打開;

  一秒內,兵刃間對撞的聲音叮叮噹當地響起,在無聲寂靜的賽場間唱出了清晰的激烈伴奏戰曲;

  一秒內,生與死的界線數次模糊,而又數次清晰,豹貓與雄獅頭頂著死神的巨鐮,卻又同時將其拋於腦後。

  賽場,更加安靜了,就連觀眾們的呼吸聲也難以捕捉,因為幾乎所有人都無意識地摒住了呼吸。

  而就在那千萬視線的彙聚點,白影與狂犬的身影幾近重疊──

  鉤爪抵上了拳套,對撞的還有雙方必勝的信念。

  掌風劃過纖細的脖頸,抗衡的還有戰意高漲的靈魂。

  重踢撞在交疊防禦的雙臂上,點燃的是兩顆心底最原始的興奮。

  重拳打向了嬌小身形的腹部,灼燒的是兩人對對方的欽佩、認可──以及求敗的渴望。

  圖零兄妹的眼裏,都無意識地露出了滿足而快意的笑意。

  這場戰鬥,沒有靈晶輔助,沒有遠距離戰器的偷襲,甚至沒有戰術和計策可言,有的,只是兩個武者純粹、野蠻到絕美的──高速近身格鬥。

  在這一刻,空氣流動的速度變慢了,塵埃落地的速度變慢了,雙眼眨動的速度變慢了,刀光殘留的時間變慢了,雲層翻滾的時間變慢了。

  鳥雀中斷了啼鳴,沙漏減緩了流速,萬物停下了腳步,只為了這迅烈璀璨的戰局,能清楚地印入眼中!

  鏘!!

  再一次勢均力敵地攻防中,葛籣佘亢奮地露出了愉悅的大笑,一邊重重一拳揮來,一邊用狂氣而又低沈的聲音開口。

  “進步很快,怎麽練的。”

  “嗯──花費了一點壽命吧。”

  北宸不知如何具體回答,面具下的嘴角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模糊地這麽回答──葛籣佘雖然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但手上的攻勢並未減緩。

  “求強是好事,但別走歪道。”

  “也不算是歪道啦,我只有‘壽命’這個財產算是最豐富的了。”

  因為──是沒有死期的巫女啊。

  “荒唐!”

  葛籣佘卻沒有辦法理解北宸的話,他的聲音裏帶上了對於惺惺相惜的對手的憐愛,憤憤地低吼一聲。

  看來他必須勝利,讓她知道急功近利是得不到成果的!!──這麽想著,狂犬手上的勁風,又更迅猛了一分。

  “我也知道荒唐,”北宸也揮動雙手跟著他的節奏格擋攻擊,“但,我時間真的不多──所以我……”

  就算對手是強悍到這種程度的葛籣佘,我也不能輸!

  是的,在經過拉提亞公爵索要黑禍和素劫的事件之後,在刃鳴之夜的戰鬥之後,北宸認識到了自己的理想主義有多蒼白。

  或許在心底的潛意識裏,她以為自己已經有了還算可觀的戰力了吧,她有赤月騎士亞加德,有人形附身月使阿特拉斯,有星脈種戰器西風,有極品燁月種雙子──還有亞曄、笑罌、辜銀岳一行、赫陽兩個王子的幫助──她曾經以為,她有了對力量說不的資格。

  但從公爵公然開口對她討要雙子時,當她看見亞加德半跪在地上口吐鮮血時,當她看見西風被辜銀嶽扶著幾乎難以站立的時候,她終於回過神,發現自己有多天真。

  在生存都無法保證的環境下,誰還能冠冕堂皇地為了感情的排他性而拒絕這麽大一塊肥肉?太過矯情了吧。

  她終於明白了笑罌當時那嘲諷的眼神。

  向影是她唯一的長劍,這個原則她不想改也不會改,但是與此同時她卻需要變通,得到霞血的力量也是她必須去做的事,所以她必須繼續參加比賽。

  最好的情況,辜銀岳和她成為參與決賽的兩人,那麽她就可以認輸把冠軍讓給辜銀嶽,而如果辜銀嶽失利,那麽她就要努力成為冠軍,再把霞血的契約權換給辜銀嶽──無論如何,至少要全力減少辜銀嶽的強敵。

  所以,當看到賽程安排上她的對手一欄寫著的是葛籣佘時,她終於下了那個決心。

  ──從遇到舊式阿特拉斯之後一直在心中隱隱徘徊的決心。

  在刃鳴之夜的第二天,她叫醒了因為身體超越負荷而臥床沈眠的亞加德,詢問了關於她體內的“潘朵拉之匣”的事。

  舊式曾經說過,潘朵拉之匣似乎是可以將大氣中的星靈力吸收,並轉換成人的生命力的東西,所以如果能控制它的話,說不定能在段時間內大大提高自己的體能。

  當時,亞加德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可以,但是如此使用的話,您在之後會有很長時間身體處於極度疲勞虛弱的狀態,這種副作用很危險,您真的要這麽做嗎?”

  “是。我必須贏。”

  最後,騎士給了北宸一個小小的黑色如同紐扣般的物體,然後那物體接觸北宸手掌的一刻就神奇的融化般滲入了北宸的體內。

  “這是潘朵拉之匣最後一個部件,有了它,潘朵拉之匣就能被您操縱了,但是除了用它來吸收星靈力轉換生命力之外,請不要隨便驅使它,我擔心會驚動赤月。”

  “好!”

  北宸用力點頭,然後閉上眼,開始用心感受這個在自己體內的神奇物件。

  而三天之後,她便以這種全新的姿態站在了葛籣佘面前。幾乎將一小片森林的星靈力全部抽盡,她得到的是三天時間內能力變為原本的.5倍,所以才能和葛籣佘打成平手,而代價則是──不計算外力回復的話,她有可能一個月都無法揮動戰器。

  北宸的視線,無意間瞟過了觀眾席的某一角。

  阿特拉斯、亞加德、西風、辜銀嶽、笑罌、淩霜……他們在那邊看著她,他們在等待她的勝利。

  尤其是亞加德和西風──明明帶著傷勢,卻依舊強忍著坐到了觀眾席上。

  有這樣的人正在看著自己,付出了這樣代價,就算是這麽強的敵人,她也沒有輸的理由啊!!

  “哈啊!!”

  高速攻防戰已經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最後一刻,白影抓住了不到半秒間葛籣佘因為體力略微不支而露出的破綻,鉤爪計算好致傷但不致命的角度,向著他胸前橫掃過去──葛籣佘立即回神,也咆哮一聲,放棄了防禦直拳打向了她的額部!

  電光石火的最後一擊!

  當!!

  比賽,就在巨大的金屬響聲中停止了。

  北宸的白色兜帽被氣流帶著被滑回背後,銀白面具也被葛籣佘那霸道的拳風掃落在地,金色假髮從她頭頂滑落,底下黑色過肩的長髮露了出來。

  葛籣佘的一拳打偏了,然而北宸的鉤爪卻抵在了葛籣佘的胸口。

  從戰局上看,婭修·圖零險勝──但是,大口喘著氣的北宸心裏卻直打鼓。

  首先,她躲開葛籣佘最後一拳並不是身手好反應快,而是──她打了個軟腿踩空了一步運氣好躲開了,最後一揮幾乎是撲過去的。

  那麽,問題來了──她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清楚,一切打得好好的,過程中並未有什麽疲勞和不適感,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在這種平地上打軟腿?難道潘朵拉之匣的副作用現在就開始生效了嗎?這可不是好兆頭啊。

  不過最頭大的問題還不在這裏──

  “你……你不是圖零人?!你使用假身份參賽!!”

  裁判在場外大聲呼喝了一句,北宸聞言一驚,移開落在葛籣佘那驚呆的臉上的視線,轉頭看向裁判──

  然後,裁判也和葛籣佘一樣,全身如同雷擊似的被釘在了原地。

  他看到的是一張美麗到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女性的臉龐。

  絲緞般的黑髮與白衣形成鮮明的對比,漆黑的瞳孔璨若星辰,濃密彎翹的睫毛,高挺的鼻樑,小巧晶瑩的朱唇──雖然明明和曾經的向北宸沒有多大的區別,但不知道哪里經過了微調之後,讓這張臉一下子變得就連葛籣佘都被誘惑住──

  北宸有點一頭霧水地看看兩個附近的人,她似乎還不知道他們發呆的原因。

  潘朵拉之匣大幅度優化北宸的肌體能力,自然也就把她原本只能說清秀可愛的外貌一下子拉到了比笑罌更甚一層的攝魂美貌,現在的她,恐怕是做鬼臉都會格外有韻味吧。

  見她歪著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葛籣佘突然一把捂住自己的鼻子,嘴裏低聲罵了句髒話,狼狽地後退了一步。

  該死的,可愛──不,漂亮過頭了!

  對女性異常淡定的狂犬肯定不知道自己也會有這麽狼狽的一天,早知道面具底下是這麽人神共憤的一張臉,當時就不該把她當黃毛丫頭去亂摸人家屁股啊!

  “呃,到底怎麽了?”

  在外貌轟殺的加成下,北宸的聲音似乎也一下子在兩人的心理作用下變得更為悅耳動聽,裁判渾渾噩噩地發現她在和自己說話。

  然後裁判這才想起自己上前的目的。

  “婭修·圖零違反比賽規則,直接晉級──不對!婭修·圖零……使、使用假身份參賽,被剝奪比賽資格!”

  裁判一邊在心中默默為說讓美女討厭的話而流淚,一邊搭著舌頭口齒不清地宣佈了北宸身份敗露後的處理。

  北宸臉一下子白了──而觀眾席則突然哄地吵鬧起來。

  前排是因為看到了北宸的臉而亢奮,後面的大概則是因為比賽太過精彩而爆發出來的激動,抑或是發現北宸不是圖零人之後立即開始討論八卦──觀眾席上的亞加德西風等人顯然也沒料到最後是這樣的結果,亞加德竟然擔心到猛地直接站了起來。

 

  而就在這時──

  “安靜!”

  狂犬用盡肺活量的一吼幾乎把整個賽場都震得抖了一抖,然後他一把推開裁判,走到北宸身邊,把自己手上的戒指褪下,戴到了北宸的手指上。

  “剛才最後一擊是我輸了,贏的是她。”

  “啊?但是……”

  葛籣佘一個眼刀殺得裁判立即寒毛倒豎地閉嘴了,然後他舉起了北宸的手對全場晃了晃:

  “從現在起,她是我妻子,戶籍轉到圖零部落,賜新名婭修,可以了吧!”

  “……哈?”

  北宸和全場觀眾的下巴一起掉下來了。

  

第十三章 送葬狂犬其人

  拉提亞首都格魯貝西亞的中央競技場,此刻人聲鼎沸。

  照道理說,今天最後一場比賽已經完結,賽場的觀眾早該散去,但現在就算那些工作人員在一邊滿頭大汗地勸說疏散,還是有不少觀眾興趣盎然地遲遲不肯離開自己的位置──八卦的天性人人都有,就算有些平時不怎麽八卦的,今天也因為事情的戲劇性而打開了自己內心一道奇怪的大門吧。

  沒錯,圖零兄妹比賽最終,輸贏已經不再重要,因為兄妹很有可能變成夫妻──這什麽啊這!

  婭修·圖零自從出現在別人眼前之後一直是話題的中心,給人的印象十分鮮明有趣,大體形象上也是偏善的,雖然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傳聞,比如和赫陽兩個王子有私交啦,比如和西維亞領王有來往啦,比如曾自稱自己性冷淡啦,比如身邊總是出現兩個和她身高嚴重不符的魁梧男性於是推測她的嗜好是肌肉男再推測她床上功夫絕對和戰場上一樣彪悍等等等等──雖然花邊新聞不斷,但罕見地沒有什麽負面的評價。

  外加一直帶著頭盔(或面具)讓她更添了幾分神秘感,談吐間不經意流露出的對戰器的愛護雖然讓一些人類嗤笑婦人之仁,但褒獎的人類,憧憬的戰器也不在少數,而對付拉翰那一戰的失控更是讓她的神秘感帶上了幾分“復仇的悲劇英雄”這樣的電影效果,甚至是流傳出了全套20集講述白影和鬼眼之間不得不說的愛情虐心狗血說書劇本。

  不過當事人倒是對這些知道不多──北宸嚴重低估了塞那加德民間的八卦水平,拉翰倒是有所耳聞,但他聽了之後反倒興致盎然地稱讚了一番說書人的想像力,仿佛自己和這八卦沒有半點關係似的。

  不管怎麽說,總之就是綜上所述亂七八糟的原因,速殺白影在拉提亞首都的一個多月內,不知不覺地積攢起了一定的奇妙(?)人氣,至少有不少懷春的年輕戰器把她當成了選擇主人的標準導致戰器仲介所的生意稍稍有所下滑。

  然後,這一場比賽,白影的對手又是另一個話題人物狂犬葛籣佘,於是兩邊的關注者爭相購票一早就把賽場塞得滿滿,現在在比賽最終還出現了這麽勁爆的事態,真是讓人大跌眼鏡興奮不已啊!

  以上,是觀眾們的心聲。

  但事件的中心北宸可就沒這麽熱烈了。

  她被狂犬的爆炸性發言嚇得懵在當場嘴唇一開一合但半天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把自己的舌頭給理順了:

  “呃,……對不起,葛籣佘,你剛才說什麽?我不是幻聽了吧?”

  葛籣佘卻沒有回答故意避開了她的視線狠狠盯著一邊的裁判。

  而裁判從剛才開始到現在早就一個頭兩個大了。

  雖然近距離觀看美女是很好啦,但是現在的情況是怎麽回事?

  要說婭修·圖零使用假身份,那自從葛籣佘把戒指戴在她手上的時候,他這個有資格決定部族成員的准族長開了口,她確實可以說是從假圖零變成了真圖零;

  但她之前的比賽卻是使用假身份來參加的,雖然都是亞修·圖零,但之前是身為圖零戰士,現在則是族長之妻吧?

  那麽到底該怎麽算啊──雖然理智上裁判知道狂犬這取巧的安排起不了什麽大作用,但身體的危機意識卻在提醒自己如果就這麽把婭修·圖零罰下場的話,他可能得做好下班半路被葛籣佘截住罩在麻袋裏一頓打的準備──倒不如說他正在用口型這麽無聲地威脅著可憐的裁判。

 

  無視過去吧,不用說拉提亞武鬥大會官方絕對會把自己削到死,不無視吧,葛籣佘又不會這麽放過自己,也就是說他其實是在選哪邊存活率更高的問題?!

  裁判梨花帶雨地看著北宸:果然紅顏是禍水啊!

  (其實這和北宸長什麽樣子關係不大,裁判。)

  北宸看著裁判的臉色由白變綠,由綠變灰,再看葛籣佘一臉威脅地看著裁判,又想起自己的外貌暴露,招呼黑禍和素劫變回人形(服裝由全身戰器化的白衣變回了原本帶著頭盔的那套戰鬥服),湊上去拍拍葛籣佘的手臂小聲道:

  “你不是說我荒唐嗎,怎麽突然又改變主意了?”

  “我絕不拿不屬於我的戰果。”

  因為最後一擊確實是北宸贏了,哪怕葛籣佘很想扭轉北宸急於求成走歪道的觀念,這武者的驕傲卻不容妥協,他可不想自己因為對方被發現違規罰下場而僥倖晉級,簡直是汙了圖零之名。

  北宸愣了愣,然後又回神:

  “那你也不需要對外宣佈我是你妻子吧?!”

  沒辦法,要讓外族人有族內戶籍和名字,必須是純血統的婚配才行,部族在離開這裏十萬八千里的深山讓我上哪去在找一個純血未婚圖零男子給你圓謊啊!!

  ──狂犬內心如此吐槽,但因為嫌煩外加寡言,最終只是開口一句:

  “煩死了。能繼續比賽不就好了。”

  “……這事關我倆的終身問題啊!!”

  有什麽關係你的真正身份又沒有暴露,我這邊只要過幾年說婭修生病亡故不就可以了。──葛籣佘翻了個白眼,出口的卻是:

  “我樂意。”

  “你……你這家夥──!”

  北宸氣得幾乎要張牙舞爪,結果被一邊的素劫壓了下來:

  “我看多半是這家夥被你的臉迷住了呢。人類不都是這樣麽,在沒看見臉之前倒是一個比一個客觀,看見臉之後──哇,什麽都不管了,只要是美人,放個屁都是香的做錯事也會被原諒,哪怕是要毀滅世界原因也是因為太寂寞,醜的呢,無論做什麽都會遭白眼,甚至有可能做件好事都會說他是在作怪取寵。”

  “素劫你太偏激啦。”北宸無奈地瞟了他一眼,“何況我長得也不算美人吧。”

  “你自己看看吧。”

  黑禍在一邊悶聲悶氣地從儲物空間拿出一面鏡子遞到北宸跟前,這下把北宸自己都看傻了──站在對面的葛籣佘見到這個場面納悶地皺了皺眉,怎麽回事,搞得好像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臉似的。

  “所以說,明白為什麽葛籣佘態度會變這麽快了吧?人類就是這麽膚淺,趕快絕望吧!!”黑禍湊在她耳邊語氣中冒著酸泡泡道:“看我們戰器多好,雖然有審美但卻不會把它當做標準,就算你長成怎樣我們都不會嫌棄你的哦!”

  “就是就是,我們更在乎的是你的身材哦噗──!”

  素劫話還沒說完就被黑禍一拳打中肚子蹲了下去。

  葛籣佘在一邊抽了下嘴角。

  雙子雖然是在和北宸說悄悄話,但聲音也沒收斂到哪里去,於是被他聽了個大概。他不能否認雙子說的話,因為一開始他確實因為北宸的相貌閃神了──當眾這麽宣佈,不光是想幫助北宸在比賽中晉級,多少也抱著或許有機會霸佔美人的私心吧。

  但他可不是什麽見了美人就精蟲上腦的毛頭小夥,他好歹也是下一任族長,冷靜下來之後,他心裏的想法就完全變掉了。

  不過有一點卻是不變的:他並不後悔用這種方式幫助北宸晉級,哪怕這有可能對自己未來的妻子造成傷害。

  擂臺上在竊竊私語,邊上的觀眾們有些大概是覺得無趣便走了,但有些等著比賽結果的賭徒和一些“婭修應援團”之類的粉絲卻依舊一臉心焦地等在場外,甚至有些無主戰器立即組成了葛籣佘去死去死團之類奇怪的東西在一邊膽子很大地發出讓葛籣佘下臺的噓聲。

  就在這時,裁判突然用看見親爹娘的表情向著擂臺某一角飛奔過去──看清楚走上台的人之後,嘈雜的競技場再次安靜了下來。

  擂臺的另外一端站著一個黑髮金眼的戰器,一身黑金相間的俐落戰鬥服襯出高大修長的身型,略帶野性的俊美臉龐──此刻正用慵懶和興味的神情似笑非笑地看著北宸和葛籣佘這兩個大烏龍。

  ──沒錯,就是霞血。

  時隔幾個月再次見到這個男人,北宸的心情有點複雜,但是現在並不是和他敘這些舊的時候──裁判對他跑過去,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看樣子多半是她這簍子捅大了,直接把比賽舉辦方的高層給驚動了吧。

  霞血聽著裁判的解釋,看向北宸的目光由興味變成調侃,但眼神掃過葛籣佘的時候卻帶上了若有若無的殺意。

  “好了好了。”

  不愧是帝王級戰器,他只是動作幅度有些誇張地拍拍手,全場便很乖地安靜下來,前者滿意地點點頭,眉宇間卻像是在表揚小孩似的贊許──要是這動作換個場景幾乎可以認為他是在幼稚園哄小鬼了。

  “不就是個假身份,鬧騰什麽呢,武鬥大會要選的是適合我還有其他高級戰器的戰士,又不是相親,生辰八字沒這麽重要吧?”

  明明是違反規則的大事,在霞血口中隨便一繞,好像就真的變成沒什麽大不了了。

  “再說,這個小丫頭的真正身份我知道,她是某國的特殊秘密行動隊的一員,類似影衛一樣的人物哦,有影衛會拿真正身份參賽麽?體諒人家一下啦。”

  ──既然你給我設定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影衛身份那就不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來啊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影衛了有這麽高調的影衛的嗎?!

  北宸綠著臉在一邊腦內吐槽。

  “總之,特殊情況特殊處理,所以這回就這麽算了。”

  霞血輕笑著摸摸一邊裁判的頭,一個眼神讓他下班收工了──雖然裁判大叔已經四十多歲,但和霞血這個一千多的老妖怪比簡直和豆芽菜一樣,於是裁判也只能忍著被一個看上去小他很多的帥哥,用好笑外加憐憫的老人家神色目送自己離去。

  悲催的裁判走了,但是北宸的混亂才剛開始。

  果然,霞血又開口了:

  “所以,圖零族長不需要用這種方法鑽比賽條例的空子了哦,畢竟隨便亂決定終生大事可不好。你一個族長三妻四妾沒問題,人家女孩子可是要清譽的呢。”

  “……”

  照道理說,碰到這種情況,以葛籣佘的性格也樂得收回自己的話,但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霞血那挑釁又帶著威壓感的眼神,葛籣佘突然非常不爽起來。

  上一次打賭輸給他讓他差遣了自己一回,這次又要無條件聽他的?!

  開什麽玩笑!

  葛籣佘向來就是個面無表情看上去很淡定但是連門都不放過的爆脾氣,於是霞血一點火,他直接就炸毛了:

  “不是胡說,我們有婚約。”

  “啊?!”

  一邊的北宸頭髮都倒豎了起來,但黑禍和素劫卻意外地沒暴跳起來──大概是因為向影的關係,他們倆也對霞血有一種生理上(?)的厭惡感吧,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於是剛才還在吃醋的他們倆權衡了一下就莫名其妙站去葛籣佘一邊了。

  “等等等等,葛籣佘我們什麽時候有婚約了!?”

  “上個月。”

  “什麽時候!!我可不記得我有失憶啊!?”

  “囉嗦,你不是不該摸的地方都給我摸了!”

  “什麽不該摸的地方!明明只是屁股而已!!!!”

  “呀那個就是不該摸的地方吧……”黑禍在一邊呐呐地舉手。

  “你還難產了!”

  “你才難產你全家難產!再說當時明明說的是流產吧──不對兩個我都沒有啊啊啊!!”

  “小泥鰍……原來你……這麽開放啊……”素劫扭曲著臉,顯然是憋笑憋得很辛苦但硬要裝出一副被始亂終棄的怨婦樣。

  北宸被氣得一口氣沒換上來,憋得面紅脖子粗,顫抖著手指指著葛籣佘:

  “總之那個不算!”

  “你狠心你殘忍你無理取鬧!”

  “你卑鄙你猥瑣你不可理喻!”

  “你們是哪里來的尿布小鬼嗎?”一邊的霞血總算是忍不住抽著嘴角插了一句,“葛籣佘你說你們都訂婚了,那證據在哪里?”

  葛籣佘挑眉:

  “女兒都有了。”

  於是他突然把麽指和食指曲起放入口中,吹了個嘹亮的響哨,沒過幾秒一道黑影嗖地竄上擂臺被葛籣佘一把揪住,然後丟向北宸。

  北宸手忙腳亂接住,定睛一看,瞬間和全場所有人一起僵住了。

  “……”

  “……”

  “……”

  擂臺安靜了一分鍾。

  北宸:“這是你家柴犬吧喂!!!!!”

  黑禍:“人和人要怎麽生出一隻狗啊!!!”

  素劫:“還有誰呼喚自己兒子是用口哨的我說!!!!”

  霞血:“而且什麽女兒這只狗是公的吧你好歹搞清楚性別啊!!!!!”

  葛籣佘滿不在乎地挖挖耳朵:

  “哦,那它就算是定情信物了。”

  “不要把自己兒子當做定情信物啊喂!!”

  “還有誰會把狗當做定情信物啊?!”

  “你確定不是自己養煩了順手甩包袱?!”

  “求婚不要求得這麽沒有誠意好不好!你未來的妻子會哭的哦!”

  誠意?葛籣佘一彎嘴角,不就是形式化一下麽。──於是他走到北宸跟前一把抓回了柴犬然後拎著它低頭看著北宸。

  “毛球,請你嫁給我。”

  “……”

  “……”

  “……”

  “……”

  ““““要求婚你好歹用人家的真名啊!!!!!!!!!!!””””

  在那悲催的一刻,北宸、雙子、霞血的同步率史無前例地到達了1000%,異口同聲地進行了合擊吐槽。

  “而且毛球還是這只柴犬的名字吧!”

  “還有別把它當做求婚用的花束使好不好它是你兒子誒,有誰拎著兒子求婚的你給我再找一個出來看看!”

  “吐槽點太多滿地都是我都不知道撿哪一個了……”

  就連一千多歲的霞血都被囧得渾身哆嗦,此刻正捂著自己的額頭不知如何回復自己的帝王氣質。

  (對不起霞血你已經在眾人面前失態了。)

  場外。

  西風揉了下眉心。

  “我想回去補眠可以嗎。”

  笑罌嘲諷地抱胸:“逃避現實是不好的,現在那個在場上張牙舞爪的小姑娘就是你的契約者哦。”

  “把它當求婚的反面教材學習觀摩一下不是也不錯。”

  一邊的淩霜邊玩自己的指甲邊說,而亞加德不知道為什麽顯得很憤怒。

  “荒唐,相當北宸小姐的夫婿首先怎麽說也得入贅才行,更何況他打敗我了嗎。也沒有找我通報過!”

  西風斜眼一瞟:

  “即是說你還兼任媒婆一職?”

  亞加德立即浩氣凜然一握拳:“沒錯!”

  “……”

  笑罌立即冷哼一聲:“問題是誰能打敗你啊,你打算讓北宸一輩子光棍麽?”

  “……”

  就在這時朧雲突然怪笑了起來。

  “話說,原來小宸被葛籣佘摸過屁股啊──不知道手感怎麽樣……嘿嘿嘿……”

  “……你腦子裏最先過濾出來的永遠只是這些東西嗎?!”

  那羅迦忍不住抽著嘴角用力對著朧雲的後腦勺拍了下去。

  砰!

  辜銀嶽目不轉睛盯著藍天:“……剛才你聽到的都是幻覺,忘記掉。”

  阿特拉斯不明所以很乖地點頭:“哦。”

  就在這時,擂臺上的幾人大概終於發現在這裏吵不是回事了,於是北宸對著亞加德一行人招招手,打了個去休息室的手勢,然後一溜煙拉著黑禍和素劫竄下了擂臺,葛籣佘和霞血也跟著跳了下去──葛籣佘自然是跟去了休息室,霞血大概是不想一下子和太多陌生人相處,於是追上去在北宸耳邊耳語了一句之後就消失了。

  主角不在了,八卦看夠了,觀眾們像打了雞血似的興奮邊喧鬧邊退場,不過也有人因為事件太過勁爆而坐在原地消化不過來的。

  “呐,我說,羅喉。”

  嘉琳娜嘴角猛抽,乾笑著看著身邊的羅喉。

  “圖零的人求婚都是那樣的嗎?”

  羅喉搖搖頭。

  “那什麽樣的人求婚是這樣的啊……”

  “笨蛋。”

  高大的星脈種薄唇輕啟,用低沈又充滿磁性的冰涼聲音,給出了言簡意賅立意明確的無情吐槽。

  另一邊,小小的休息室此刻擠滿了人。

  見這裏除了葛籣佘其他都是見過自己真面目的人,北宸想了想,摘下了自己的頭盔,露出了那張人神共憤(暫時)的臉。

  其實知道自己暫時變漂亮,北宸心底還是有些女孩子的小虛榮的,畢竟哪個女人不愛漂亮呢,但是,冷靜下來想想,如果是因為此讓自己熟悉的人改變了的話,她卻不願意。

  就算是要改變,她也希望自己能通過用心打理自己的外表得來的魅力進行改變。

  “那個……葛籣佘,你看到這張臉之後會突然改變對我的看法……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對美的追求人人都會有──”

  葛籣佘點點頭又搖了一下頭,讓北宸一頭霧水。

  “但是這個並不是我真正的樣貌呢,我剛才也說了吧,我能變強是因為我用了一些外道,肌體被強化的時候外貌也被一併美化了,等到強化效果消失我就會變回去了,我並沒有這麽漂亮。這裏的人都可以作證的。”

  葛籣佘一挑眉:

  “然後?”

  “所以你還是別……嗯,別改變對我的看法比較好,我還是以前的婭修·圖零。如果你真的喜歡看美人的話,諾,這裏有一個──”

  北宸狗腿地把笑罌拉了過來:

  “怎樣!要說冷豔出塵又妖媚的東方美人誰能比得過他!你想看的話可以天天來看哦!”

  “看你大爺!”

  笑罌暴怒地吼得北宸縮起了脖子躲去了辜銀嶽的後面,這動作慫得一眾人拼命搖頭。

  葛籣佘好笑地瞟了一眼笑罌然後瞅著北宸在辜銀嶽身後探出來的腦袋。

  “戒指你留著,不過不用擔心我來騷擾你。”

  “……咦?”

  此話一出,笑罌、西風、辜銀岳、淩霜都若有所思地斂起了神色。

  葛籣佘發現了他們的目光中的探究,但並不在意,只是上前把北宸從辜銀嶽身後拖了出來,然後用力地摸了摸她頭頂的黑髮。

  “圖零部落是山之子民,我們都是山裏長大的戰士。”

  “……?”

  葛籣佘的話跳躍性太大,北宸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在山裏長大的人,都知道一個定律,越是漂亮的東西,越危險。”

  “……啊。”

  北宸立即用帶著驚訝和了然的神色呐呐地點了一下頭──他說的沒錯,就算美貌自身是無罪的,但是還是會帶來無法預測的殺生之禍。

  “所以我就算一時會被迷惑,如果不能回神,就沒資格統領一族。”

  葛籣佘的話突然變多了──大概是因為,雖然平常他很不耐於向人解釋這些,但有些話是必須對北宸說的吧。

  當然,有些話他還是沒有說出口。

  比如,在他的審美中,女人光是臉漂亮其實沒什麽意義,重要的還是上床了之後滋味好比較實在。

  比如,“女人”,對他來說曾經也只是發洩欲望和繁衍道具的標誌而已,這並不是說他歧視女性,而是他從未把自己的感情和婚姻當成一回事。因為他覺得,自己的世界,離那群嬌弱敏感的生物相差太遠。

  或許,正是北宸暴露真面目的那一刻,讓葛籣佘終於對她有了面對女性的自覺,讓他發現自己──或許在內心深處,對著這個小丫頭還是有些好感的。

  她身為女性,卻有著男人都不一定能企及的鐵打的意志力,無數次被他摔下高臺還能戰意滿滿地爬上來。

  她身為女性,卻並不像其他女性靈武司一樣享受身邊男性戰器的服侍,從她和她身邊的戰器之間流淌的氣氛來看,她是發自內心地喜歡他們,而不是對所有物、玩物或是部下的俯視的喜愛。

  她身為女性,在見識到自己的力量之後,看過來的目光卻不是女性最常見的那兩種:害怕或是懷春──而是帶著興奮和雀躍的戰意。看樣子,她不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但也不願意讓自己處於低於別人的位置呢,至少在她眼裏,他這個圖零准族長,也只不過是一個戰士而已。

  她身為女性,卻從來不要求弱勢群體的優待,無數人唾棄過葛籣佘會不分性別地毆打他人,但是她在自己手下吃過苦頭,卻從來只是見到抗衡敵對的眼神,而不見一絲埋怨──女人和男人都是人,招惹了同樣的事,為什麽前者可以因為性別問題逃過一劫,既然叫囂著要平等,那麽就首先從該承擔的部分平等起吧──大概,葛籣佘心底的這種想法,被她潛意識地察覺了吧,她雖然沒有同意這種觀點,但至少選擇了理解。

  葛籣佘,因為外貌這把鑰匙,這才發現自己早就以看待女性的目光在觀察她了。而鑰匙畢竟只是鑰匙,門內的東西才具有真正的價值,就算沒有鑰匙,能開門的方法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就算她沒有現在這麽漂亮,葛籣佘相信,自己大概依舊不會討厭這個既勇猛又膽小的女孩的吧。

  所以,他在回神的時候,以極端果決的方式,抹殺了這種旖念。

  這個女人,在前一場比賽中,賦予了自己身為戰士的最大價值,其實以人類的範疇來說,強到他這地步,已經很少能找到敵手了,對於高階武者來說,高處不勝寒,求敗而不得的感覺是最可怕的。

  ──然而,她給了自己勢均力敵格鬥的最高的愉悅感。

  她不是沒有靈晶,不是不會用戰術,觀看過好幾次她的比賽的葛籣佘,非常清楚這一點,但是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一切她都沒有用。

  她和他一樣,都不忍心讓任何東西來干擾這場純粹的格鬥。拳腳相接的時候,他們幾乎可以感覺到,對方的靈魂,正在沒有任何束縛地、無所顧忌地大笑。

  雖然她說了她用外道強化自己才能和自己打成平手,但葛籣佘知道,假以時日,她一定會用真實的水平,再和自己來上同樣的一戰。

  很好,他終於發現自己已經停滯的人生,再次開始前進起來,高處……也不再寒冷了,因為,身後有一個人在努力地追上來。

  這是多麽令人興奮到想要對天長嘯的好事啊。

  這種快意,豈是兒女情長、風花雪月這種小家子氣的東西可以比的?

  這種滿足與感動,又怎麽能摻雜進細膩的男女之情?

  能上床的女人到處都是,但能給自己這種感覺的女人,又怎麽捨得把她拖去喪志的溫柔鄉,看她失神媚亂的表情?

  或許她身邊很多人想吧,但葛籣佘不想。

  因為對他這個圖零最強的戰士而言,“妻子”只不過是一個附屬品,而“夙敵”之位,才是他心中的神壇。

  有著“送葬狂犬”這個可怕稱號的男人,對著跟前的少女露出了少見的柔軟微笑。

  “或許你身邊有很多人想要你夫婿的位置,但我不稀罕。這枚戒指給你留著,是讓你能隨時進出圖零部落找我切磋。”

  “誒!!”

  北宸有些興奮地叫了一聲……他說他等她去找他切磋!!那是承認她是他的好對手了嗎!?這倒是讓北宸高興不已,一開始只是一頭熱的對他卯上,現在竟然得到了對方的承認,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一個戰士高興了。

  見北宸高興到滿面紅光的樣子,狂犬也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然後他閃電般地給出了一拳!──當然,北宸亦快速地出手截住了他的拳頭,讓周圍的人虛驚了一場。

  “那些人都太蠢。”

  狂犬壓低聲音自豪地笑了一聲,眼神瞟過北宸身後戒備地看著她的幾個男人。

  他們都太過糾結感情的性質和定位,所以至今還是得不到。反倒是他葛籣佘·圖零,最先獲得了北宸。

  是的,他獲得了她,以夙敵的身份。

  當他們拋開一切搏殺的時候,當他們心無旁騖地大笑著,將兵刃撞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的瞳孔之中,怎麽可能能容得下其他東西。

  葛籣佘,先任何人一步感受到了這個女孩的瞳孔裏只剩下自己倒影的滋味。

  那一刻,他才是她的全世界。什麽情人,什麽朋友,什麽使命家族委託糾紛食欲物欲情欲──統統都和他們無關,他們只屬於對方。

  這種感受你們得不到的。

  葛籣佘狂傲地笑著退了一步,看著北宸身邊的男人們。

  這種感受,你們永遠都得不到的。

  “追上來,用真正的實力打倒我,在此之前不准輸給任何人。”

  “──嗯。”

  “打倒我的話,我也會想盡辦法追上來繼續打倒你的。記住,你的夙敵,只有我一個。”

  “那是當然!!”

  葛籣佘不再說什麽,背對北宸揮揮手,準備離開了。

  “葛籣佘!”

  北宸小跑幾步追上了他,然後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

  “既然咱們是命中註定的敵人,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啊?”

  “說。”

  “……為什麽,你會被起這樣一個不雅觀的稱號?‘送葬狂犬’……到底代表什麽?你為什麽不為這個稱號感到生氣啊?連我聽了都覺得有點……”

  “夙敵就是要有神秘感的,我們之間只要能用武器交談就沒有問題。”

  葛籣佘笑笑,避開了北宸的問題──其實這並不是很隱秘的事,如果她有心打聽,大概早就知道了,但她卻只是帶著這種打抱不平的口氣來詢問自己。

  這個家夥啊──

  “如果你哪天有興趣做我的女人,我再和你說吧。”

  他說著,再次後退了一步。

  “不過,有什麽你家男人解決不了的問題倒也可以來找我──畢竟。”

  狂犬慢慢帶上門。

  “……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呐。”

  門關上了,屋內安靜了幾秒,然後北宸雙手握拳小聲尖叫起來。

  “呀啊啊啊──真是太酷了!!那帥呆了的背影!!──‘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什麽的!好有型啊!”

  黑禍抽著嘴角搭上素劫的肩:“老弟,怎麽辦,小泥鰍被那狂犬弄得進入無差別熱血模式了。”

  “對啊,這樣下去她會變成只知道鍛煉自己的武癡的吧!那也太可怕了!苦行僧一個就夠了啊!!”

  辜銀嶽見素劫在看自己,立即開口回了一句:

  “她現在不就這樣麽。”

  “……”

  眾人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話可以反駁。

  “不、不管怎麽說!!”想像了一下北宸辜銀嶽化之後的模樣嚇出了一聲雞皮疙瘩的黑禍大聲開口,“小泥鰍,想你那便宜老哥也適可而止吧!我和素劫都受傷了誒你怎麽也不關心一下!”

  “就是就是,真是喜新厭舊世態炎涼啊──”

  聽說黑禍素劫受傷,北宸立即大驚,表情嚴肅起來,從儲物空間拿出好幾瓶星靈礦溶液。

  “哪里傷了?我看看。”

  ““喏──””

  雙子耍賴似的同時伸出雙手,兩人指尖部分上都有很多細小的劃痕,不用說,肯定是和狂犬對毆時留下的,北宸看得心疼不已忙不迭倒上星靈礦溶液,但是周圍所有戰器都用鄙視的眼神看著黑禍和素劫。

  ──這麽細小的傷還好意思拿出來秀?自然痊癒都用不了多久吧!

  ──你們管我們啊,我們就是撒嬌了你們來咬我啊!

  用這樣的眼神進行著毫無意義的較量。

  看完黑禍和素劫,北宸又跑到西風和亞加德的跟前。

  “坐了這麽久,沒事吧?”

  “別小看我。這點傷還不能行動不成,我可沒這麽金貴。”

  西風垂著眼簾慢悠悠地開口,但是北宸用力搖搖頭。

  “西風是精密型戰器沒錯吧?我問過那羅迦了,你們的恢復速度本來就比較慢,需要消耗的星靈力也比較多,不可以大意的。給,星靈礦溶液,多喝點。”

  誰知西風卻扭開臉:

  “已經喝過了,能源充足,只不過修復需要畫時間而已。”

  “那就多喝點可以恢復得快嘛。”

  “你不知道營養過剩是什麽意思嗎?”

  “傷患怎麽可能營養過剩?喝吧喝吧,我新買的,很新鮮哦。”

  “不喝。”

  “喝吧……很好喝的喲……”

  “不喝!!”

  “喝吧……喝完我給你講故事哦……”

  素劫看著黑禍:“這是什麽對話?”

  黑禍聳肩:“媽媽哄不肯吃藥的小孩?”

  淩霜:“西風,智商降到零了哦。”

  西風這才一臉憋屈悶聲把溶液給喝了,然後在內心怒駡自己幹什麽這麽幼稚,因為莫名其妙的事鬧彆扭落人話柄。

  西風縮去角落糾結,北宸走到了亞加德的身邊。

  “這幾天真是為難你了。……抱歉,沒什麽可以表示感謝,也不能幫你恢復傷勢。”

  “北宸小姐的笑容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報答。”

  騎士用不見一絲陰霾的神色看著她,雖然表情裏看不出帶傷,但他的臉色和平時相比卻蒼白了不少,果然還是沒這麽快痊癒吧。

  見到他這幅模樣,北宸心中更是複雜,心裏雖然還是在在意他除了她之外六親不認,但同時又為他的付出覺得感動。

  “不管怎麽說……我想為你做些什麽表示感謝,你有什麽需要的嗎?”

  亞加德瞪大眼,看上去有些驚訝──然後思考了許久,還是搖搖頭。

  “我的需要就是你需要我,北宸小姐。”

  “……你……”

  北宸歪著嘴盯他半晌也說不出話來,算是徹底被他打敗了。

  “切,真好啊,傷患就是有福利。”

  淩霜在一邊悶悶地開口。

  “我背後的上才剛好透呢,也不見老姐來關心我一下。”

  “呃,對不起──”

  於是北宸討好地蹭去了淩霜這邊輕輕拍拍他的背──緊接著朧雲立即大叫起來。

  “喂喂不可以偏心啊,我和那羅迦還有死和尚也在黑沼受傷了啊!小宸也來慰問一下我們嘛!”

  那羅迦立即無情地擺了個STOP的手勢:

  “不用在意,他除了把腦袋裏的番茄醬替換成蛋黃醬之外沒有受任何傷。死和尚的腹部倒是確實有受傷,你要不要過來摸摸?”

  “……咦?”

  “那羅迦,別胡鬧!”

  辜銀嶽立即低叱了一聲,因為不好意思而泛紅的臉看上去稍稍降低了一點威懾力。

  “嘁,敢和我們搶!”

  黑禍不甘寂寞地湊了上來:“告訴你小泥鰍我其實胸口也受傷了我看我多體貼一直瞞著你……你不能只摸辜銀嶽不摸我們吧!”

  北宸嘴角抽了一下:“問題是我並沒有摸銀嶽啊!!”

  素劫也一臉苦大深仇地倒在沙發中:“啊喲我的肚子剛才被老弟打了一拳快痛死了!要胃穿孔了!要有蛔蟲了!要爆破了!快過來給我看一下!”

  “那三種東西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出現啦!還有你剛才被黑禍揍完全是咎由自取吧?!”

  笑罌扶額:“你該吐槽的應該是他這絕對是裝出來的吧,北宸。”

  西風面無表情看向窗外:這群人到底要下限到什麽程度才肯甘休啊,自己為什麽就節操不保和這群人混在一起了呢。

  就在這時候阿特拉斯也興奮地翹著尾巴拉住了北宸的手。

  “北宸北宸我也受傷了。”

  “啊,對哦,那天你也打挺激烈的,哪里不舒服?”

  “嗯,所以北宸要摸。”

  北宸嘴角再次抽了一下。

  “摸就先不說了,你傷在哪里,要緊嗎?”

  “便秘。”

  “……”

  “……”

  “……”

  屋子靜默了一分鍾之後突然爆發了。

  “我說小尾巴就算你要裝病好歹裝個壯烈點的吧!”

  “而且便秘這種病你怎麽忍心讓小泥鰍摸!!就算我和老弟這麽沒節操我們也沒你這麽惡毒啊!”

  “在此之前你不覺得你應該修正一下常識嗎阿特拉斯,便秘不是傷,是病。”

  “而且為什麽你和那個附身月使打架會傷在那種地方啊!!被星靈炮打中了嗎?!”

  “我覺得是你們幾個該反省一下自己教壞阿特拉斯才對吧?”

  “哼笑罌你別在那裏裝好人,其實你也很想讓小泥鰍摸對不對!”

  “摸你妹,老子只想摸別人不想被別人摸!”

  “拿這張臉說這樣的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啦──呸呸──”

  “黑禍!!!你給老子等著咱們出去單挑!”

  碰!

  巨響炸裂,辜銀嶽一掌劈碎了休息室的桌椅,然後在一堆廢墟上丟下幾個金幣(賠償費)──於是世界終於清淨了。

  辜銀嶽目不轉睛盯著窗外的藍天:“剛才的都是錯覺,忘記掉吧。”

  北宸看破紅塵一臉諦觀:“嗯。”

  

第十四章 所謂鬼嬌

  令人扶額的對狂犬葛籣佘一戰最後,婭修·圖零最終還是晉級進入了下一輪比賽。

  至此,比賽的前十已經確認了:雷狄斯、第五翎、嘉琳娜、蘇末、鈴迪爾、塞頓、吉加特、薇薇安、婭修、辜銀嶽。

  也就是說,不管之後的比賽是什麽名次,這些人都能得到豐厚的獎賞──說是這麽說,幾乎所有人都是沖著第一名的霞血去的。

  葛籣佘的淘汰讓不少下大注的賭徒損失很大──畢竟誰都沒有想到最有希望奪冠的選手會在這麽早就被打敗,明明綜合實力在現在的前十名之上,要不是北宸用潘朵拉之匣開了作弊器,他有極大的可能一路打進最終的決戰。

  也因為此,北宸作為打敗葛籣佘的戰士遭到了很多狂熱賭徒的怨恨,當天比賽舉辦方送到房間裏的豪華套餐竟然被不知道誰下了劇毒──幸好亞加德對毒的氣味很敏感而且本來就眾人就反對北宸吃外來膳食。

  反觀葛籣佘,也不見他輸了之後有什麽氣憤和不甘,相反看上去似乎還挺高興的,被去死去死團和種族歧視主義的人暗算找茬也沒有進行過大的反擊,一般都是揍掉了幾顆牙揍斷幾根肋骨就放他們回去了。

  第二天的比賽,北宸沒什麽懸念地打敗了對手薇薇安,同一天的賽程中,第五翎打敗了雷狄斯,辜銀岳打敗了吉加特,蘇末打敗了鈴迪爾,嘉琳娜打敗了塞頓,就這樣,前五強也角逐出來了。

  眼看奪冠的希望越來越大,北宸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來,比賽結束後一路哼著歌回到自己房間,連把向影抱在懷中擦拭他的劍身的時候,嘴角還帶著微笑。

  “向影,我和銀嶽都進五強了,怎麽樣,很厲害吧嘿嘿──如果我奪冠了,你可別吃醋啊,我不會用霞血的。嗯,如果能把你醋醒這倒是不錯──”

  這樣的單方面說話幾乎每天都有,所以周圍的人也見怪不怪了。

  過了一會,北宸完成了對向影的日記般的私語,抬起頭來。

  “說起來,悠禹還真是個厲害的國家啊,明明是世界級大賽,但前五強裏竟然有三個來自悠禹的東方人。銀岳、第五翎、蘇末……每個看起來都很厲害呢。”

  辜銀岳卻沈默了。

  “……銀嶽?”

  見他臉色陰沈起來,北宸有些奇怪──她說錯了?可他的名字明明是很典型的中國風名字啊,觀念言行也很像原來世界的古代的中國人來著。

  “我不是悠禹人。”

  “……咦?”

  “血統確實是,不過已經被逐出國門了。”

  “啊……對不起。”

  看樣子是不小心觸到了辜銀嶽的傷疤,北宸歉意地抓抓頭。

  “沒事,倒是我們該考慮一下我們倆對上的情況。”辜銀嶽扯開了話題,“如果你的對手抽到我要怎麽打?誰贏誰輸?”

  “那當然是聽天由命啦!雖然現在我的實力可能在你之上這麽說會很奇怪,但你沒必要放水的。我也很想好好和你比一場,雪恥那次被釘在牆上的黑歷史呢。”

  辜銀嶽從某種程度來說和葛籣佘一樣,甚至從武者的信條和驕傲上來說要勝於葛籣佘,要他故意認輸,他可能嘴上不會說什麽,心裏會覺得不甘心吧?

  ──這麽想著,北宸還是把他們之間的勝負結果交給了上天。

  辜銀岳聞言愣了一下,然後眼神一暖,伸出大手憐愛地摸摸她的頭頂。

  比賽的事放在一邊,北宸開始關心其他的事件了。

  “前一次刃鳴之夜的事,王國方面有傳出什麽消息嗎?”

  “有。”淩霜用帶著嘲諷的聲音開口,“說是武鬥大會結束,新法令就會出臺。”

  “……”

  果然要想出新的方法來約束戰器了嗎。拉提亞是這樣的話,其他國家也會這樣吧──這個倒不能怪人類,在月震之夜戰器會亂來的話,確實是比較頭疼的事。

  只希望法令不要太過殘酷,戰器們的日子已經不好過了。

  “笑罌,領地方面的事,怎樣了?”

  笑罌站在一邊抿唇點點頭。

  “目前可行的有三四種方案,能談攏的合作物件也不止一個,不過最後執行哪一套,要看你在武鬥大會的比賽結果,如果你能拿到霞血,根本不用花什麽心思,拿暴力就能炸出一個國家來,所以現在問這個稍微有些早,回頭我再和你單獨談吧。”

  “……那你……和蘇末之間?”

  其實這個問題北宸問過笑罌好幾次,但都被笑罌敷衍過去了。

  “蘇末現在大概懶得管我吧。”

  這次也一樣,笑罌拿沒什麽說服力的臺詞混過去了──北宸雖然覺得有些蹊蹺,但卻沒有追問。

  “嗯,這方面我也不多插嘴,不過你幫了我這麽多,也別太見外哦。”

  北宸指的自然是脫離契約者和報仇的事,笑罌聞言眼神一暗,溫吞而又妖媚地笑了起來,電得北宸猛地扭頭。

  這個家夥還真的完全不懷疑一下呢。雖然身為他來說有些感動──但對其他人也這樣的話,這樣下去,一定會吃虧的啊。

  “那個時機還不成熟。”

  最終,笑罌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淡淡地一笑了之。

  北宸見笑罌不準備多說,於是又看向亞加德。

  “亞加德,你這邊呢?關於向影……”

  “對不起,北宸小姐。”

  很罕見地,北宸話沒說完,亞加德就打斷了她的話對她半跪下來。見他反應如此之大,北宸反倒有些良心不安了。

  “我沒有怪你,別這樣啦。你能保住向影的命,我已經很感謝了!”

  她說著,伸手去拍騎士的肩膀。

  “我只是想問問,有沒有什麽方法喚醒他……”

  騎士的視線卻停留在北宸放在他肩上的手上,露出了幾乎可以說是虔誠的微笑──很明顯是太過幸福,晃神了。

  北宸抽了抽嘴角:“亞加德?”

  “!!”

  亞加德回神,然後立即如夢初醒似的低下頭保持沈默。

  ……看樣子是對北宸的問題完全沒有頭緒了。

  北宸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見北宸雙眉間擰起的疙瘩,亞加德有些心疼,穿著厚手套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搭上了自己肩上放著的細小的手。

  “請放心,北宸小姐。向影他不會就這麽死亡的,一定會回到您的身邊的。……一定會!”

  “亞加德……”

  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有人情味的話來,北宸意外地看著半跪在自己跟前的騎士,然後用力點點頭,把他拉了起來。

  “嗯,好,我相信你,亞加德。……我也相信他。向影他,一定會回到我身邊沒錯!”

  亞加德舒了一口氣,然後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金屬瓶子遞給北宸。

  “這是……?”

  “您體內的‘迦那之淚’的解毒藥。”

  “啊,完成了嗎!這樣總算是可以放下心裏一個疙瘩了!”

  北宸欣喜地接過瓶子,擰開一飲而盡,直到她全部喝完,亞加德這才放心地放鬆了緊繃的肩膀。

  然後北宸轉頭四顧:“那麽接下來──”

  “打住。”

  黑禍在沙發中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我們在你身邊,可不是讓你一個個操心過來,而是幫你分憂的,別這麽操心來操心去的,更相信我們一點啦。”

  “我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想把所有事都丟給大家自己什麽都不管而已。”

  北宸無奈地乾笑,但是笑罌卻一眯眼。

  “但身為領導者,怎麽把一件事丟給最合適的人來做可是很重要的一門藝術,過度地插足反倒會讓對方心生不滿哦,你只要在驗收結果的時候保持挑剔就可以了。現在這件事是我在替你做,但以後你肯定是要接手的。”

  “……”

  北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沒錯沒錯。”素劫用輕快的聲音插嘴了,“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休息!洗洗澡逛逛街買買東西放鬆自己──要知道武鬥大會結束之後,你可能就沒機會這麽悠閒了呢。”

  “也對,善待自己也是善待親友的一環呢,那我先去洗澡了哦,一身臭汗的好難受──”

  思考了一小會,北宸就豁然開朗似的接受了素劫的說法,然後跑去浴室了。

  然後等北宸換了另一套便裝出來的時候,屋子裏的人大多都散了,阿特拉斯坐在牆角閉目養神,似乎他在受傷之後就開始變得寡言了,大概是為了節約能量修復吧;黑禍和素劫也在比賽中消耗了很多體力,此時正佔據了兩張大沙發打盹。剩下西風坐在桌邊漫不經心地把一堆金幣像是金字塔一般地壘了起來,大概是在消磨時間。

  “好了?走吧。”

  見北宸出來,西風面無表情地把最後一個金幣放到了金字塔頂,然後伸指一彈,金幣立即嘩啦嘩啦地散了一地。

  北宸抽了抽嘴角。

  “……西風,你是在?”

  “嗯,偶爾會有這樣的感覺,把精心打磨製作出來的東西用最簡單直接的暴力頃刻間毀掉的時候,會有一種病態的快感吧。”

  “你是西風不是西索(?)吧喂!形象差太遠了啊!”

  西風莫名其妙地瞟了北宸一眼:“不要用別人聽不懂的話吐槽。少廢話,走吧。”

  “啊?去哪里?”

  見北宸完全不在狀況,西風的眉有些不悅地挑了一下。

  “當然是外出。”

  “……咦?西風有什麽想要辦的事需要我陪著去嗎?嗯,沒問題。”

  北宸答應得倒是爽快,但西風的臉卻黑了。

  “我沒有什麽想辦的事。”

  “……那??”

  西風突然亮出了狙擊槍對準了北宸的腦門!北宸立即舉起雙手狗腿地擺著投降者的姿勢,就差舉個白旗晃了:“耶……西風……?”

  “不要告訴我陪你逛街是向影和那對蠢貨雙子才有的特權?我可不允許自己的契約者有差別待遇,出門或者死,選一個。”

  “出門出門出門,我們出去逛街買東西吧哈哈哈哈哈哈!”

  北宸被那充滿殺氣的槍管一嚇立即拼命點頭,於是就這麽一頭霧水地被西風拖走出門了。

  沙發上的蠢貨雙子A:“有沒有搞錯邀人約會竟然還把槍拿出來,風紀大媽果然不同凡響!!別告訴我他三百多年還沒談過戀愛啊!”

  沙發上的蠢貨雙子B:“要不要這麽彆扭啊,實話實說會死嗎?”

  “這就是傳說中的‘傲嬌’嗎?心口不一的那種?”

  “不對不對不對,哪里有傲嬌會有那種變態畸形還以此沾沾自喜的破壞癖的啊,他明明是個隱形鬼畜!”

  “原來如此,那綜合起來就是鬼嬌了?”

  “沒有那種奇怪的東西啊。”

  “……”

  “……”

  “……話說老弟你也在裝睡啊。”

  “你發現得太晚了啦,老弟。”

  角落裏的阿特拉斯:“新名詞,‘鬼嬌’……定義錄入中,……錄入完畢。”

  ““不要把那種奇怪的名詞也錄下來啦!!””

  另一邊,走在大街上的西風突然打了個噴嚏,北宸立即有點擔心地看了過去。

  “西風,感冒了?還是傷沒好?”

  “戰器是不會感冒的,傷沒好也不會打噴嚏。”

  “那……”

  “那對蠢貨雙子肯定在說我壞話,沒事,回頭揍他們一頓就可以了。”

  “……”

  “不說這個了。”西風略微偏頭,故作無心地拿眼角的餘光看著北宸,“你想去哪里購物。我得把剛才那些金幣用掉。”

  “啊?!為什麽啊,這麽大堆金幣──只是因為它們是你破壞掉的作品的殘骸你就不要它們了嗎?!”

  西風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看樣子你還挺瞭解我的美學的。”

  “問題不在這裏吧,就算是星脈種也不要這麽奢侈啊!金幣們是無辜的!更何況它們本來就只是金幣而已是你要把它們堆成金字塔的啊!”

  哢嗒。西風又拿狙擊槍對準了北宸的腦袋。

  “用不用。”

  “……用。”

  

第十五章 布丁殺人秘話

  首都繁華地區尼芙蕾雅廣場。

  北宸總算知道名人效應是怎樣的了。──雖然戴著頭盔,但似乎還是有人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了自己,就算沒有認出來,身邊有個高個子軍服星脈種也夠吸引人眼球了。

  北宸邊走邊打量著西風。

  貝雷帽下是深綠色的碎發,星目、劍眉、薄唇、略帶科幻感的軍服整整齊齊穿在身上,手套也一絲不苟地戴著,背挺得筆直,就算是在散步也有種軍人的正步的感覺,長長的狙擊槍背帶斜跨在肩上,左手拿著槍托拿在身側,好像隨時有種──有不如意的事就直接把槍管對準北宸腦門的感覺。

  嗯,雖然有點虐待癖,但其實還是個挺酷的帥叔叔嘛!……呃,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不過他都三百多了,叫一聲叔叔應該沒事吧?

  西風被北宸盯得有點發毛,瞟了她一眼。

  “怎麽,有想進去的店?”

  “誒?!”北宸當然不敢承認她只是在出神,於是眼珠子亂轉,想給自己找點話題,然後突然發現廣場正中有一座巨大的雕像,“啊……那個雕像是誰的啊?看上去可真威風!”

  “似乎是拉提亞的建國之王,和我們沒什麽關係。不過。”

  西風突然很感興趣地盯了那個雕像一小會。

  “材質是摩爾鋼石,如果用酸性脈衝彈的話,大概可以在十發之內爆破成功,從腰部開始攻擊的話,倒塌時效果會很好,如果輔助燃燒彈的攻擊的話……”

  “等等等等!不要去隨便破壞人家一個國家的精神象徵啦!”

  “就因為是精神象徵,所以轟然倒塌時還帶著一個國家民眾的憤怒和悲痛,這種快感你是沒辦法體會的。”

  “我一點都不想體會啦!!”北宸脫力地叫了一身,然後抱住了西風的左手深怕他舉起狙擊槍:“我看到那邊有個服裝店,咱們過去買幾套備用的衣服吧!”

  還好西風的注意力似乎並不是很難被扯開,聽北宸這麽說也就隨她拖著自己往店的方向走,還看著她抱著自己手臂緊張的樣子,嘴角不易察覺地勾了一下。

  於是兩人進入了服裝店,北宸畢竟還是個半大姑娘,看見漂亮的衣服多少是有點興奮的,於是高高興興地挑了幾套去換了──但問題是換好之後,西風的態度……

  便裝連衣裙──

  西風:“這種輕飄飄涼颼颼的東西究竟有什麽意義?我一個爆破彈的風壓都能把它吹起來,你想讓自己的屁股暴露在周圍所有人視線中嗎?”

  北宸:“可是,為什麽你會在大庭廣眾使用爆破彈?”

  精幹的戰鬥服──

  西風:“雖然很輕便但太過緊身,曲線完全暴露了,你多少給我有點羞恥感啊,而且萬一體重和脂肪增加了的話它也穿不下了吧。”

  北宸:“不要咒我變胖啊喂!”

  哥特式風衣短裙──

  西風:“太叛逆了,什麽骷髏骨架蕾絲邊,你是去演舞臺劇還是打仗?”

  北宸:“我也不是永遠都在打仗的吧而且這個明明很個性嘛……”

  因為夏季快要過去於是在特價促銷的漂亮泳裝──

  西風:“不知廉恥!!寡廉鮮恥!!快回去換掉!!這種暴露這麽多肌膚而且材質如此脆弱的東西有什麽意義!想要進行水下活動的話含著碳素靈晶不就可以了!!”

  北宸:“那樣夏天的陽光沙灘大海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啊!!”

  鬧了一個小時,北宸換的每一套衣服都被西風否決了,而正當店員的耐心幾乎已經被消耗殆盡腦袋頂上的青筋即將爆裂的時候,西風卻意外地甩出了一堆金幣,把那些衣服直接收進了儲物空間。

  北宸意外地看著他:“誒,你不是不喜歡?”

  西風也匪夷所思地回看北宸:“你買衣服關我喜歡不喜歡什麽事?你自己喜歡不就行了。”

  “那你為什麽反對啊!”

  “我看著不滿意當然會直說,但這和你買不買沒關係吧。”

  “哦……”北宸乾笑著抓抓頭髮,“不管怎麽說,大家都是整天在一起的,讓你們看著我穿著自己不喜歡的衣服在眼前晃來晃去也不好吧?”

  西風愣了一下,然後乾咳了幾聲。

  “買都買了,況且這種地方也不會有我喜歡的衣服。”

  “……那西風你喜歡怎樣的,我們換一家店看看!”

  “……”西風看她幾眼,然後移開了眼神,“想色誘我,門都沒有。”

  “我哪里色誘了啊喂!!”

  西風不管北宸的跳腳直接把手中的狙擊槍往北宸手中一塞,然後身形化作金色的光芒消失,於是北宸身上出現了一套科幻式軍服。

  “我喜歡的是這樣的,明白了?”

  “……那根本沒地方買啦!!”

  然後就在這樣雞飛狗跳的逛街中,北宸累了,拉著西風鑽去了一家路邊露天供應飲食的小餐館,因為是夜宵供應時間段,周圍人挺多,還有不少是情侶,有些正在喝著情侶杯,有些正在拿著一盤布丁互相喂來喂去,粉紅閃光閃得西風怒氣高漲,恨自己是狙擊槍而不是機槍。

  不過北宸倒是沒在意這些,她只是認真四顧一圈後有些失落地皺了一下眉:

  “真的呢,情侶大多是人類和人類,即使有人類和戰器的……也是人類坐著,戰器站在對方旁邊……”

  “你在為戰器鳴不平?有這種立場我倒是很感謝,不過要求感情上的平等之前,你更該關注一下戰器的溫飽問題。”

  “嗯。”

  北宸點點頭,然後又突然回神:

  “可是這也太奇怪了,人類和戰器沒有可能的話,為什麽戰器和戰器之間也沒有可能啊?我一對戰器情侶都沒有看見過呢。”

  西風垂下眼簾。

  “這是戰器們也想知道的謎團。戰器可以對戰器的異性有好感,但這種好感極難上升到愛情的程度,即使愛上了,也不會對對方產生生理反應,也就是說,上不了床。簡直好像體內有什麽開關被關掉了一樣──反之面對人類就沒有這個問題。”

  “……”

  北宸想到了那時候在遺跡裏看到的那些資料,心裏似乎有了一種模糊的假設。

  難道說……戰器真的是人造種族……?

  “不說這個了,”西風突然換了下坐姿,傾了下上身,“張開嘴。”

  “啊?”

  北宸其實並沒有張嘴的意思,但因為這一聲疑問的“啊”,西風還是得到了機會──他把槍管塞進了北宸的嘴裏!

  “嗚嚕嗚嚕嗚嚕!!”

  北宸嚇得臉都綠了,手舞足蹈掙扎起來,附近幾桌的人也懵了,有人猛地站起來想要質問西風,服務員也奔了過來,卻全部被西風兩眼殺氣瞪在了原地。

  “少管我和我主人之前的閒事,發你們的情去。”

  “可是你……”

  雖然不知道那個是哪種類型的戰器,但是把戰器的一部分放進主人的嘴巴裏確實是相當失禮的事吧!

  “我沒打算殺她,再說一次,少管閒事!”

  於是在星脈種強大的氣場之下,所有想要見義勇為的路人都悻悻地縮去了一邊,只是眼角的餘光還是時不時瞟向他。

  “嗚嚕,嗚嚕嗚嚕嗚嚕!(西風,你到底打算幹嘛?)”

  西風的聽力大概比較神奇,北宸這種狀況下的發言都被他聽懂了:

  “你看到我有這麽多種類的子彈應該有所察覺吧,我可以利用周圍的物質調合子彈。”

  “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那和你拿槍管塞進我嘴裏有什麽關係啊!)”

  西風眼神遊移了半天,然後扭開頭清咳了一下。

  “我不小心點了布丁,然後不小心做成了子彈。”

  “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嗚嚕!!(要怎樣的不小心你才會把布丁做成子彈啊喂!)”

  “所以還是你吃了吧。我不想浪費我的彈夾。”

  西風偏著頭扣下了扳機,於是一枚布丁做成的子彈就被直接彈進了北宸嘴裏──由於衝力太猛的關係,北宸差點被那一坨突然在喉嚨裏膨脹了一倍的布丁噎死,扭曲著臉嗆了半天,才總算是要死要活地把布丁給咽下去了。

  西風滿意地收槍,還拿出一塊白布用心擦了擦槍口。

  ──我說,你想給自家主人餵食就喂唄,要不要用這種可怕的東西啊,而且喂完之後還去擦口水,你到底是喜歡她還是討厭她啊!!

  周圍偷偷圍觀的人在內心深處不約而同地吐槽起來了。

  北宸綠著臉緩了半天的氣,西風也用眼刀把周圍的人再次嚇退了一圈。

  “味道如何?”

  “好……好吃……謝謝……”

  “是嗎,那子彈的配方我就暫時保留著好了。”

  請你不要留啊!!萬一打附身月使的時候我不小心選錯了子彈射出去一坨布丁算是什麽事啊!!而且我再也不想這麽吃布丁了──倒不如說我對布丁產生心理陰影了啊!!

  北宸悲催地在內心呐喊,但是卻沒有勇氣說出來。

  她多少能察覺到西風是在示好,所以實在是不知道怎麽開口拂了他的心意。──唉,還是自己吃點苦頭算了,畢竟對方初衷是好的。

  沈默了一小會,西風再次開口了。

  “你這幾天倒沒提報仇的事。”

  說到正事,北宸的神色也平靜下來。

  “我無時無刻不想著為品華和向影報仇,迦法神團我絕不輕饒。”

  “那麽為什麽最近不行動。”

  “……”

  北宸沈默了,但西風卻挑了下眉。

  “你在擔心其他人吧。因為他們最近因為頻發的戰鬥已經很疲勞了,尤其是黑禍和素劫,才剛七痕,連續保持全身戰器化進行了好幾場高水準的戰鬥,看得出來確實有些氣力不支了。”

  “……嗯。雖然我很心急,但我不能在這種狀況下拖著大家去戰鬥吧。”

  “所以你就裝出一副輕鬆釋懷的樣子讓他們也放鬆狀態?”

  北宸驚訝地放下了奶茶杯中的勺子。

  “你怎麽知道?”

  “無意中看見你半夜跑去宿舍頂樓發洩而已。順便一說,揍枕頭這種事其實撒不了多少氣,不如我給你弄幾個古董摔摔吧。”

  “不不不不用了!我沒有這種奇怪的趣味啦!”

  北宸慌忙搖手,然後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麽,目光移去了西風的身後,收回了自己亂七八糟的動作,禮貌地微笑起來。

  西風轉頭,看到嘉琳娜身後跟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羅喉)正向這邊走來,顯然是發現了北宸。

  “沒想到能在這裏碰見,嘉琳娜也在逛街嗎?”

  “啊……嗯,算是吧,倒不如說我是在做導遊比較恰當。”

  嘉琳娜移開了一步,用手禮貌地一引身邊的男子──是個銀發藍眼的高個子,面目英武,但煞氣極重,眉頭深鎖嘴唇也緊抿著,全身隱隱間透出不可侵犯的威嚴,此刻他正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北宸和西風。

  “他是撒紮姆王費爾雷洛。”

  嘉琳娜靠近二人,用盡可能小的聲音如此說道,北宸嚇了一大跳,打算起身打招呼,但撒紮姆王只是伸手作了個停止的動作,大概是不想身份被暴露吧。

  “你是速殺白影婭修吧,正好我也想找你。”

  男人開口了,聲音略帶沙啞和鼻音,有點像是低音絃樂器奏出來的音符。他隨意地拉開了北宸桌邊的椅子坐下,然後用眼神示意嘉琳娜也坐。

  “首先感謝你救了嘉琳娜一命,其次感謝你在西維亞私宴上的出力,但是由於你威脅了她,所以我並不打算進行物質上的感謝。”

  北宸聞言面無表情地看向嘉琳娜,嘉琳娜則苦笑著拼命搖手:

  “陛下,你一定要我一個朋友都沒有才滿意嗎?婭修小姐,我並沒有說出去那天發生的任何事,但是陛下他似乎有時刻監視我的手段,所以那天的事被他知道了,但我保證除了我和他還有羅喉外,沒有第四人知道!”

  “……唉。”

  北宸有些脫力地歎了口氣。就算是怎麽瞞,知道的人還是越來越多了。

  “你不用覺得這是件壞事,婭修·圖零。”

  撒紮姆王凝視著北宸,他的目光裏明明並沒有太多的殺氣,但北宸卻被莫名的壓力壓得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我覺得我們可以談一筆大生意,事成的話你說不定可以拿到數不盡的錢財和物資──包括戰器。”

  “……什麽?”

  撒紮姆王平視著北宸,但不知為什麽她覺得他在俯視她。

  “我的要求是,‘選中’我們。”

  ……以巫女的身份。

  

第十六章 旖旎之亂

  與撒紮姆王和嘉琳娜分開之後,北宸一路沈默著往回去的路上走著。

  由於是在公共場合碰面,所以撒紮姆王並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承諾用可觀的代價來換取巫女的“選擇”,他甚至說了必要的話用領土來換也沒問題。

  這無疑是很有誘惑力的交換條件,但北宸卻不知道巫女對“選定之人”的標準是什麽,也不清楚怎樣才是被選中,所以一時間,她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約定了一個再次碰面的時間──她得回去和笑罌商量一下。

  “你打算怎麽辦?”

  見她不說話,西風在一邊輕聲開口了。

  “沒有想到撒紮姆王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選定之人’的席位……是可以買的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願不願意賣是你的問題吧。”

  “我也不知道啊。”北宸無奈地搖搖頭,“‘選定’的標準是赤月定的還是我定的,都是一個未知數呢。”

  “那就不要去思考這些無用的東西了,先去問問笑罌的意見吧。撒紮姆王那個人身上戾氣太重,值不值得做交易還不知道呢。”

  “嗯。”

  北宸點點頭,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向宿舍的方向走去,然而沒過多久,她的步子又漸漸放慢了。

  前方的街道聚集了一大堆人,像是在看熱鬧,有不少拉提亞王國騎士打扮的靈武司在跑來跑去,人群發出了低低的喧鬧聲指指點點,散出了陣陣不安的氣息。

  不好的預感立即湧了上來──前面好像就是參賽者的集中宿舍吧?!

  “讓一讓,對不起,請讓一讓──”

  北宸撥開人群往前走去,而等她看清楚人群圍著的是什麽的時候,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阿特──嗚嗚嗚!”

  她想要呼喚阿特拉斯的名字,卻被身後的西風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人群正中,有一大群騎士正把一個人五花大綁起來,全身上下安了十幾個鐵鐐,而不遠處,霞血手中拿著一把奢華到刺眼的光子長劍,透明的劍刃上,滴滴答答地流著藍紫色的妖血──

  阿特拉斯──被抓起來了!

  霞血在人群的議論聲中甩了一下長劍,劍刃發出了厚重的光子蜂鳴聲,將藍色的血液甩在地上,四個騎士將一身是血的阿特拉斯挾制住,旁邊還層層疊疊圍著六個,阿特拉斯的眼睛還睜著,但似乎已經沒了焦距,看樣子是昏過去了。

  人群顯然是很少近距離看到人形附身月使,帶著新鮮又驚恐的惡念竊竊私語著,還有人在壓低聲音抱怨霞血為什麽不當場處決掉他──霞血顯然是聽見了,但他只是不在意地笑笑,吩咐騎士們將阿特拉斯帶走,然後就遣散了人群,和隊伍一起揚長而去,只是走的時候,似笑非笑地向北宸的方向看了一眼。

  北宸急壞了,立即邁開步子想追,但卻被西風一把拉住。

  『你瘋了,你想和這麽多百姓和皇室軍隊硬碰?!』

  心靈溝通頻道中,西風沈聲安撫北宸,但後者顯然不是很聽得進去,顯然是因為事情太過突然有些大亂陣腳了,拼命地想要掙脫西風。

  西風一邊用力拉住北宸,一邊腦中警鈴大作:這也太巧了吧?他們一出門,霞血就帶人找上門?而且亞加德不是也在──對了,亞加德?!

  『冷靜點,向北宸!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亞加德!』

  被西風一吼,北宸一個激靈,稍稍回神,然後邁開步子向宿舍樓跑去──然後沒跑幾步她就停下在原地捂著嘴,無聲地尖叫起來。

  ──宿舍樓,有一半被轟成了廢墟,而在這一地狼藉的邊緣地帶,亞加德渾身是血靠著一截斷掉的廊柱坐著,手中緊緊握著破損嚴重的白色長柄斧,頭低著,額角的血液不停地滴在衣角,不知道是昏還是醒。

  “亞加德!?”

  北宸沖過去,在他身邊蹲下來,然後有些吃力地將他魁梧的肩膀移到自己懷中,一連拿出了十塊大回復靈晶,先後捏破。

  “還好吧?!還醒著嗎?!”

  “北宸……小姐。”

  亞加德費力地抬眼,一臉內疚。

  “抱歉……赤月裝甲的冷卻時間還沒有過……我普通狀態,打不贏霞血……阿特拉斯他……”

  他一邊狠狠握著拳自責地低語,每說一個字,口中就有鮮血溢了出來。

  “先別說話了,你傷得很重!”

  “……不,我必須說。”騎士一臉堅決地看著北宸,“笑罌和淩霜也受了重傷,迦法神團趁亂帶走了他們,辜銀嶽和雙子去追他們了。……迦法神團出現的時機太巧,我懷疑他們暗地裏和拉提亞皇室……有所牽連。”

  “黑禍和素劫他們也?!他們為什麽不通過心靈溝通頻道叫我?!”

  “對方拿笑罌和淩霜作人質,他們不敢亂來……而且當時霞血在場,要是您趕回來的話,那一切就……”

  “我明白了。”

  北宸狠狠地咬咬牙,和西風一起扶起了亞加德:

  “能走嗎?”

  “可以,北宸。”

  “好,我們去赫陽國使館找魯伊和雷狄斯。”

  “我可以自己去,回復靈晶已經開始生效了,北宸小姐,我現在不能留在您附近,會成為您的累贅的,但您得儘快和雙子取得聯絡,他們身上的傷也不輕,而迦法神團明顯是想要置我們於死地,晚了就來不及了。”

  “那麽亞加德你去赫陽使館搬救兵,這共振靈晶你拿著,我會在適當的時候聯絡你。”

  西風說著丟給亞加德一塊紅色的靈晶。

  “我明白,踏夜鐵騎的精銳前鋒營也會在一提爾(小時)之內趕到,無論發生什麽事,我會整頓完傷勢帶著援軍回到您身邊,請您堅持一提爾!”

  亞加德收到靈晶用力點頭,然後拿長柄斧撐地,看上去有些吃力地大步離開,向著赫陽使館走去。

  留下來的北宸和西風互相看了一眼,打開了心靈溝通頻道。

  『黑禍,素劫,聽到了沒有?你們現在在哪?!』

  沈默了一分鍾,就當北宸和西風以為對方不在聯絡範圍內的時候,突然傳來了黑禍帶著嘶啞的痛苦的聲音。

  『北宸嗎?……別管我們,千萬別過來!』

  『黑禍?!到底怎麽了?我召喚你們!?』

  『別召喚──他們說了,我們一離開,笑罌和淩霜就得死──!』素劫也喘著氣說話了,『北宸,聽好,千萬別中計!!無論是誰來引你過來都別聽,快點帶著亞加德離開這裏,去找魯伊──』

  『怎麽可能啊!』

  茲────

  就在這時,心靈溝通頻道突然傳來了刺耳的噪音,像是有什麽干擾了他們之間的交流,噪音刺得人頭腦發脹,於是北宸只得面無血色地關掉了心靈溝通頻道。

  “北宸,那裏!!”

  突然,西風按著北宸的肩膀一指前方──那邊有條昏暗的小巷,而拉翰站在其間的陰影中,對兩人挑釁地一笑,然後轉身跑了──顯然是想引他們過去。

  “追嗎?或許是圈套。”

  “就算是圈套也不得不追吧,他們有人質啊,我們儘量拖延時間,撐過一小時或許就能逆轉局勢了!”

  “好,那我們先後行動,你追上吸引他們視線,我後一步到,找地方逐一狙擊,有生命危險就召喚我。”

  “嗯!!”

  簡短地佈置了戰術,北宸拔腿竄進了小巷,剛好看見拉翰的衣角在巷子的另一端出口向右飄去。

  “──”

  她深吸一口氣,追了過去。

  西風估計得沒錯,拉翰就是在替他們引路,速度不緊不慢在首都城內七拐八彎,最後一直拐到了郊區,然後他竟然走到了一片墓地,在其中一個墓碑後面撥弄了一會,從地面上出現的一個暗道入口中跳了進去。

  北宸在暗道附近猶豫了幾秒──在地面之下的話,西風的狙擊優勢就完全沒有了。

  但事情至此,她也沒辦法後退了,她現在身邊沒有戰器,即使召喚西風,也不一定能擺平速度型近戰的拉翰,更何況這裏已經靠近對方的大本營。

  她從西風的儲物空間內拿出了五枚十級靈晶火龍捏在手中,跳了進去。

  “真是好膽量,身上沒有戰器也敢進來,看樣子你真的很重視他們呢。”

  拉翰的鬼眼在這陰暗還帶點奇怪臭味的地道中顯得尤為可怕,他站在地道的另一端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北宸,然後對她招招手。

  “既然你這麽配合,我也不會亂來,雇主可交代了要把你好好地帶過去呢。”

  他說著,掂了掂手中的東西──北宸一愣,然後幾乎氣得咬碎一口銀牙。

  雖然光線很暗,但是她還是看清楚了那是什麽,因為造型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向影的劍形態。

  “把向影還給我!!”

  北宸向前一步,而拉翰則立即警覺地後退一步。

  “別急別急,我可沒動他,他好好地呢,你乖乖聽話,我的雇主自然會把他還給你──大概吧。”

  “那就別廢話了,帶路!!”

  “是是是,真可怕,簡直是小母老虎嘛。”

  拉翰語氣輕浮地聳聳肩,手裏掂著向影的劍身向著走道盡頭的黑暗中走去。

  在黑暗中跋涉了約摸十分鍾,前方終於迎來了亮光──竟然是一個石質的大廣間,石頭的質地有些奇怪和眼熟,像是教堂一樣的結構,可是沒有用來禮拜的排椅,天頂是玻璃做的,上面有彩繪玻璃,地面上的光線透過玻璃變成各種色彩的光線照了下來。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戰器的血腥味,北宸一踏進廣間,首先發現的是滿地的鮮血。

  黑禍和素劫變回了破爛的鉤爪躺在金色的血泊中,旁邊是一塊巨大的災皇的白色晶體,似乎在貪婪著吸收他們的星靈力,笑罌被兩個黑袍人架住雙臂,衣裝淩亂披頭散髮,那張絕美的臉現在卻被劃開了無數道猙獰的口子,幾乎是露出了下麵的帶著金屬光澤的骨骼,滿臉花花綠綠,連五官都有些難以辨認了,而淩霜則是被人揪著頭髮半跪在地,從腹部開始,衣服幾乎被染成了金色,似乎是被什麽狠狠捅了一下。

  眼前的慘狀太過淒慘,北宸感覺心口被什麽重重地錘了一下,然後她反倒出奇地冷靜了下來。

  不能亂陣腳,把敵人穩下來,否則大家就──!

  她無聲地環視四周。

  拉翰在她前面,手裏拿著向影,廣間正中,那個和她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霍特正陰惻惻地笑著,他旁邊是兩個沒見過的戰器,一個一身黑,一個一身白嗎,如果沒猜錯的話,可能就是那兩柄法杖。

  然後還有一個金眼的星脈種──等等。

  這個星脈種,她好像在哪里見過。北宸面無表情,但腦中開始飛快地搜索──然後她抽了一口氣,後退了一步。

  是在蘇末的宴會上!!那個蘇末本想送給她當禮物的星脈種──魔裝巨劍,逸之!!

  先是拉提亞,然後是蘇末?!這迦法神團為什麽會有這種能耐和兩股這麽大的勢力攪合在一起?!

  “呵呵呵呵呵呵,真是不錯的表情呢,婭修小姐……或者該叫你……向北宸小姐?”

  形同朽木的老人露出了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連著三次栽在我的手中的感覺怎樣?你不是一直在叫囂著要打倒迦法神團的嗎?”

  “──”

  北宸無法反駁,只是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似的,狠狠盯著走到她跟前的老人,然後,她在對方伸手想要掐她脖子的時候,閃電般地一矮身子,然後一個欺身、雙臂一曲用力箍住對方的脖子,繞到了他的身後!

  “不要以為只有你會用人質這招!也別以為我沒有戰器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了!”

  北宸挾持住霍特,聲音冰涼而又陰沈,她的另一隻手高舉起五塊靈晶火龍,對準了前方另外幾個敵人。

  顯然沒想到北宸會這麽乾脆果斷地進行反擊,另外幾人都愣住了。

  “放開他們!!”她狠狠盯著挾持笑罌和淩霜的黑袍人,“快點!”

  黑袍人互相看了幾眼,再看看霍特,見老人神色有些緊張地點頭,於是就鬆開手,重傷不省人事的笑罌和淩霜立即滑落在地。

  “把那塊白色的晶體從鉤爪旁邊拿開!”

  北宸繼續厲喝著吩咐,這次那個魔裝巨劍逸之動了,走過去踢開了那個巨大的白色靈晶,黑禍和素劫的星靈力總算開始慢慢回漲了。

  “把向影拿過來,放在我前面的地上!”

  拉翰沈默了一小會,然後輕歎一聲搖搖頭,走到北宸跟前,放下了向影。

  “替傷者倒上星靈礦溶液!”

  幾個黑袍人猶猶豫豫地上前,替雙子和笑罌、淩霜倒上了星靈礦溶液──但顯然,這些量不夠他們回復到最佳狀態。

  但至少保住了他們的性命,不會惡化下去──

  北宸強壓下了心中的緊張,繼續高喝:

  “現在開始誰都不准動,誰動我就擰斷這老頭的脖子!”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只要能撐過一小時,等亞加德趕到這裏,那大家就能獲救了!

  北宸一邊惡狠狠地繃起全身的神經,盯著室內所有的敵人,一邊內心卻開始悄悄打起鼓來。

  奇怪,西風怎麽還沒開始展開行動?辜銀嶽不是也帶著朧雲和那羅迦追過來了嗎?他們人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霍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似乎被北宸掐得有些缺氧了,而對面的幾個敵人也有著想要伺機扳回局面的意思,雖然沒動但殺氣四溢,所以北宸連半秒都不敢鬆懈,才過去十分鍾,高度的精神壓力幾乎壓得她全身輕輕顫慄起來。

  “……嗚……”

  就在這時,淩霜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大概是傷得比較輕的一個,現在正捂著腹部,有些不明狀況地四顧。

  “淩霜!”北宸喜出望外地叫了一聲,“醒了就好!快到我這邊來!!”

  聽到北宸的聲音,淩霜似乎立即清醒了幾分,然後神色嚴肅起來,邁著吃力的步子緊盯著周圍的敵人,挪向北宸。

  “姐,你怎麽過來了?!”他一邊走到北宸身邊,一邊打量著她,“沒受傷,還好……西風呢?”

  “西風埋伏在別的地方,應該馬上會過來的!”

  她嘴上這麽說著,但心裏卻越來越不安了。剛才用心靈溝通頻道叫了西風幾聲,根本沒有回應,現在這麽說,只是在敵人面前虛張聲勢罷了。

  “那就好。”淩霜點點頭,“我可以做什麽?”

  “你幫我挾持這家夥”。

  北宸看了一眼臉色死灰的霍特。

  “我去把黑禍素劫還有笑罌接過來。”

  “好。”

  淩霜上前,在謹慎的交替動作中持續挾持動作,將霍特接手,而北宸則轉身走向黑禍和素劫倒著的地方。

  變故,就在那一刹那發生了。

  北宸停住了腳步──不是不想走,而是無法向前走,她被什麽,從後面牽制住了。

  “誒。”

  她發出了不可置信的輕呼,神情呐呐地低頭。

  她的腹部,從後到前,竄出了一截冰藍色的槍尖。鮮紅的血液,正滴滴答答從尖端滑落。

  怎麽回事?她被攻擊了?被後面?但是後面只有──

  這槍尖又是怎麽回事?這不是……這不是……

  這不是淩霜的槍尖嗎?

  仿佛連痛覺都被抽離似的,北宸神情呆滯地轉頭看去,然後,她看見了淩霜腳踩著向影的劍身,腳邊躺著霍特扭曲的屍體,對著她,露出了毫無溫度的妖媚笑容。

  他的右手,握著長長的冰藍色槍柄,而這冰藍色,一直延伸到了北宸的體內。

  “淩、霜……”

  思考,變得遲緩了,她緩緩瞪大雙眼,喃喃地念了一聲少年的名字,而隨著這一聲呼喚,冰色短髮的少年臉上的微笑變得愈發冰冷,他狠狠地把槍抽出了北宸的體內,巨大的疼痛刺得北宸幾乎休克,北宸悲鳴了一聲,趔趄了一步,但她沒有倒下──像是不甘心似的,她定定地盯著淩霜,似乎是想要一個答案。

  “哈,還沒明白過來嗎?”

  淩霜歪著頭,上前了一步,動作輕柔地拿手撫上了北宸的臉頰。

  “‘迦法神團’……早就滅亡了,你一直當做假想敵的霍特,早就死了,正真和你作對的人,是我的人啊。你不是覺得我們很弱嗎?你有沒有想到蘇末是我們的盟友?有沒有想到霞血會出手?你以為只有你們有能人?赤月騎士算什麽?還不是被打成了爛泥!?”

  他猙獰地笑了起來,手放在北宸的肩上,輕輕一推,北宸本就勉勉強強才能站立,現在立即失去平衡向後坐倒在了地上,牽動了腹部的傷口,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疼痛湧上,讓她雙眼黑了幾秒,但自始至終,她的雙眼,一直用力地盯著淩霜的方向。

  “好了,蹩腳的戲演完了。”

  淩霜語調輕鬆地對廣間內其餘敵人命令起來。

  “閒雜人等退下吧,不是還有好幾個玩具等你們去玩嗎,比如叫做西風的,叫辜銀嶽的,叫朧雲的,叫那羅迦的──”

  北宸的身軀,在聽到那幾個名字的時候猛地震了一下,她費力地想要爬起來,卻再次被淩霜一腳踢倒在地。

  “墨耶,冉香,防衛和牽制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

  黑袍人一個接一個地退下,黑衣和白衣的戰器點點頭,從廣間的另一個出口離開。

  “逸之,你去守著入口,負責監視外面的情況。”

  “哼。”

  金眼的星脈種也走了。大廳裏除了受傷倒地的黑禍、素劫、笑罌、北宸,意識不明的向影,站著的只剩下淩霜和拉翰。

  “總算是要開始正餐了嗎。”

  拉翰興奮地嘿嘿笑了幾聲,然後走到北宸身邊蹲下,對著她的腹部捏破了一個巨大的回復靈晶。

  “這可是超回復靈晶,市價五十萬多瑞一顆呢,看,我們多大方,我看你也別反抗了,乖乖就犯或許會輕鬆很多哦。”

  北宸腹部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起來,流出來的腸子收了回去,開了洞的皮膚慢慢收攏,但是她看也不看自己的傷,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淩霜。

  “為什麽?”

  “為什麽?……你竟然好意思問為什麽?”

 

  淩霜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語氣間儘是嘲諷。

  “看樣子我沒必要和你解釋了呢。拉翰,按住她。”

  “哦哦!”

  鬼眼的傭兵語調興奮地拉住了北宸的雙手,把北宸仰面朝天拉倒在地,然後把她雙手固定在了北宸頭顱兩側。而淩霜則慢條斯理地蹲下,用一條腿壓住了北宸的雙腿,開始解北宸的衣扣。

  北宸沒有血色的臉,變得更白了。

  “淩霜──你!!”

  “真是場不錯的好戲不是嗎,該到的觀眾都到齊了呢,你親愛的雙子鉤爪,你重要的美貌謀臣──嗯,現在不能說美貌了呢──還有向影,我還特地給他特等席了哦。”

  他冷靜而又扭曲地笑著,看了一眼躺在不遠處的石磚上的向影。

  “淩霜,放開我!!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她歇斯底里地掙扎起來,就算有鬼眼傭兵的壓制,但經過潘朵拉之匣的強化的軀體也並沒有這麽無力,拉翰有些扛不住似的嘖了一聲,而淩霜則是胸有成竹地從衣兜裏拿出一個漂亮的瓶子,打開,放在北宸的鼻腔邊。

  一陣濃郁的香氣襲來,而北宸的力氣就這麽被瞬間抽空了,同時,體內湧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衝動──可怕的衝動。

  還想再聞,還想再聞一些,別把瓶子拿開!!

  北宸被身體如此的叫囂給驚呆了,甚至在段時間內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一件一件地離開了她的身體。

  “這是什麽知道嗎?”

  淩霜一邊將蓋好瓶蓋的瓶子收回儲物空間,一邊一把扯掉了北宸上身最後的遮蔽物──她的護胸。

  “這個啊,名字叫做‘血曇花露’,是迦那之淚的解藥呢。”

  “啊──”

  北宸的喉嚨口,發出了嘶啞的單音。而淩霜的手,已經按在她白嫩而柔軟的胸部高峰上,輕輕揉捏起來。

  “沒錯,不是正統的解藥哦,而是邪道的解藥。在亞加德給你喝下真正的解藥前,我已經給你喝了‘血曇花露’了。看,相比亞加德,我更緊張你吧?”

  “我……喝了……它……?”

  “對,沒錯,血曇花露是毒品哦,致幻的毒品,喝過之後就會上癮,亞加德說過吧?你現在是不是很想再喝啊?想喝、想喝、想喝、想喝得不得了吧?”

  少年手上的動作粗暴起來,柔軟的雙峰幾乎被擠壓變形,疼痛讓北宸的神智清醒過來,暫時擺脫了血曇花露引發的──

  她不想承認,但確實已經不知不覺烙印進身體內的,

  ──名為毒癮的東西。

  身體正在被人肆虐,敏感的地方因為被挑逗而漸漸地燃起了溫度,但是北宸的心卻直直下落,一直墜入冰窟。

  淩霜的手,已經遊移到了她的下身,修長的手指,正在兩腿間最私密的地方,滿懷惡意地撥弄著。

  北宸本能地併攏雙腿,但是下一秒就被淩霜用蠻力將雙腿拉開了。

  她驚恐地看見,少年下身的衣擺下,有什麽突了起來。

  “住手!!不要過來!!放開我!!誰來──誰來──────!!!”

  她再次哀號著猛烈掙扎,但是這掙扎對淩霜來說,卻成了助興般的插曲。

  “叫啊,叫啊!!”

  他哈哈大笑著解開了自己的衣帶,褪下了自己的褲子,在北宸害怕到幾乎扭曲的神色中,把那醜陋的物體,暴露在了空氣中。

  “最好是叫醒你的黑禍,叫醒你的素劫,叫醒你心心念念的向影,讓他們看看你現在難堪低賤又無助的樣子!!”

  少年神色狂亂地拉開了北宸的雙腿,將自己下身對準她的隱蔽處,毫無前戲地就這麽用力挺了進去:

  “叫啊!我親愛的姐──姐!!”

  北宸疼得猛地向後一仰身子,後腦勺狠狠撞在了身後冰涼的石磚上,伴隨著這決定性的事實,她突然安靜了下來,而一邊按著她的拉翰,從她那黑色的瞳孔中,看見了如同深淵般的死寂。

  鬼眼傭兵的手在撞見這一眼神的時候松了一秒,似乎有些不忍地咂了下嘴,但他馬上回神自己這是在為雇主工作,然後重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淩、霜。”

  北宸用空洞的聲音,一字一字叫著伏在她上方的少年的名字。

  “淩霜,從此以後,有我沒你──”

  她大口喘著氣,雪白的軀體在彩繪玻璃折射的光芒下泛出漂亮的光澤,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有你──沒我!”

  

第十七章 世界最深憎恨

  偌大的教堂般的石質大廳,少年的喘氣聲在開闊的空間被無限放大,伴隨著輕微的皮膚碰撞聲,顯得淫靡而又諷刺。

  北宸面無表情地緊盯著伏在她上方因為情欲扭曲的臉,目光如尖刀般地剜著對方的臉頰,仿佛要把他每一根頭髮的樣貌都烙入記憶中一樣。

  下半身早就已經痛得麻木,她甚至有點神遊地覺得,這和打鬥時負傷似乎也沒什麽區別,只不過被硬物捅穿身體外加受傷的部位不怎麽雅觀罷了,真不知道朧雲和黑禍素劫為什麽會對這種事津津樂道,和受刑有什麽區別?

  淩霜似乎發現她的分心,伸手用力一捏她的胸部。

  “看樣子我不能讓你滿意?怎樣,要不要換個姿勢?”

  北宸沒有回話,只是依舊大瞪著雙眼,用目光剜著他臉頰的每一寸皮膚。她臉上甚至沒有一絲動情的神色,反倒臉色比平時更是蒼白了一些,似乎是疼的。

  這種神色對男性來說顯然是奇恥大辱,淩霜咬牙,惱羞成怒地揚起手用力甩了她一個大耳光!

  啪地一聲,北宸的臉被打得向一邊偏去,她忍不住嗆了幾聲,口中漏出了血塊,一顆牙混著滿嘴鮮血掉了出來。

  淩霜愣住了,顯然是忘記了自己處於亢奮狀態,力氣沒有掌握好,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心疼,的動作停了下來了幾秒,嘴唇一開一合,伸出手,像是想要道歉。

  但是北宸卻慢慢地把頭轉了回來,也不管整個下巴都是血,依舊定定地瞪著他。

  一股無名火竄起,本想道歉的心思就這麽散了,淩霜面目扭曲,用力架開了她的雙腿,更加賣力地動作起來。

  一邊按著北宸的拉翰反倒看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淩霜和這白影小姑娘有什麽天大的過節,但就算她做了再讓他惱火的事,被這麽折騰也算扳回來了吧?在做這種事的時候打掉女人的牙這種沒品的事,就算是他這個花天酒地給錢就認爹娘的沒節操傭兵也做不出來。

  他向來覺得犯不著為了逞威風而去從弱勢的物件上找優越感,更何況這個白影是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只不過輕浮慣了,摸了一把她的臉,她身邊的戰器臉色就猙獰得和見鬼一樣,現在卻──到底是出於什麽緣由讓自己這雇主非得把她弄得這麽不成人樣?

  出於職業道德,他不該對雇主的行為開口說什麽,但現在他看見的情況著實讓他覺得難受。──他這風流好色的性子,竟然在近距離目睹這種激情戲碼的狀態下,沒有起一點生理反應。

  回想起了自己某些舊事,目光快速瞟過兩人連接著私密部位,他抽了下嘴角搖搖頭。

  這個淩霜根本不懂任何技巧只是在那蠻幹,這樣下去,這小姑娘大概一輩子都會恐懼被男人碰了。

  最後,拉翰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雇主啊,我鬆開手可以嗎?我看現在她也逃不了了,至少給她用回復靈晶把牙給再長出來,受傷時間長了靈晶也修不好的。”

  淩霜本就有些後悔自己的動作太猛,見拉翰這麽說給他一個臺階下,他也就滿頭大汗地邊動作邊點了點頭。

  拉翰松了口氣放開北宸被捏的有些發紫的雙手,從自家戰器的儲物空間裏拿出了幾枚回復靈晶,在北宸臉邊捏碎了。北宸那紅腫的臉頰慢慢消退下去,整張臉顯得更沒有血色,幾乎是慘白如紙。

  “那我走了?做這種事有人在旁邊總歸不爽吧?”

  “好。”淩霜邊喘氣邊陰笑地看了拉翰一眼,“走的時候把那對鉤爪和那個破相的長鞭帶走,用點星靈礦溶液吊命,我還有用。長劍別動,留在這裏。”

  只有說起這些的時候,北宸才稍稍有些反應,她轉頭看向拉翰,眼神中露出了一絲乞求。

  拉翰愣了一下,裝作沒有看見,彎身把血泊中的黑禍和素劫撿起來揣在懷中,再一把架起了癱軟在地的笑罌,大步從廳堂的側門離開了。

  “你在看什麽?”

  拉翰一不在,淩霜沒有了要在外人面前逞硬派的理由,他稍稍放軟了態度,把北宸的腦袋掰正,輕喘著吻了吻她的臉頰。

  “在擔心他們?放心,我不會讓他們死的。沒有他們當人質,你怎麽會這麽聽話,沒錯吧?”

  他邊說,邊自嘲地哼了一聲。

  “要想他們活得好點,就別擺出這種死人臉,給我配合點。”

  “────”

  北宸的雙眼在一瞬間燃起了怒不可遏的火焰,她咬牙切齒地張開嘴想要說什麽,但最終半句話都沒有說出口。

  “怎麽?想罵我?那就罵啊?儘管罵好了,可你再怎麽罵,事實也不會改變,你的親友被我打得落花流水,你的身體被我占了,你自以為是實力尚可的赤月巫女,但其實什麽都不是!不過是高級點的寄生蟲罷了!”

  “……”

  “你口口聲聲重視別人,但是西風受傷,亞加德受傷,黑禍和素劫連番大戰如此疲勞,你一沒有去赫陽使館尋求保護,二沒有將據點轉移去踏夜鐵騎,三沒有雇用強力的傭兵做後盾,只是天真快樂地停止對迦法神團的攻擊,繼續進行參加比賽的活兒,你說,這麽好的機會,我不下手,是不是太對不起你了?你還真當自己是普通人啊,不主動攻擊別人不會找上你?”

  “……”

  北宸的臉更慘白了,幾乎見不到半死血色,反而泛出點青色,見狀,淩霜臉上露出了快意又殘忍的微笑,但內心深處卻又閃過一絲心疼。

  “拉翰明明知道阿特拉斯是附身月使,你就不懷疑為什麽他遲遲不說出來?竟然不讓他去野外避一避,而是繼續默許他留在城內,非得等到我抓著這個機會把他報給拉提亞王國軍方?我知道,你是覺得阿特拉斯這麽厲害,王國騎士這種級別的小菜,連你都不放在眼裏,別說阿特拉斯了,對吧?你是覺得,即使出事,他也能順利逃掉對吧?”

  淩霜用力動了一下下身,惹得北宸“嘶”地痛呼了一聲,豆大的冷汗從額角劃了下來。

  “但你難道沒有想過,拉提亞既然願意為霞血提供武鬥大會的平臺,那霞血自然也會出面幫他們搞定這舉手之勞的治安問題,我只是用了一句話而已,這個世界第一的帝王級戰器就自動站出來為我們的計畫鋪路了,這可都得歸功你的被動和自信呢!”

  “────”

  北宸難以自己地顫聲吸了一口氣。

  “西風很強對吧?但你問過他他的弱點沒有?你不知道吧?我告訴你好了,精密型戰器,他們的弱點是磁場,知道磁場是什麽麽?是一種特殊的礦石散發出來的無聲無色的能量,他們會影響精密型戰器體內的星靈力流動,讓那些裝置失靈,而我們現在所在的地下基地呢,外面一層就是由磁石組成的,西風一進這個基地,就算他是個霞血都能傷的帝王級戰器,現在也和待宰的羔羊沒什麽區別。……你提前防備過嗎?你只要問過一次,說不定我就不能得逞了哦?”

  “──”

  輕聲地,從北宸的喉嚨口竄出了像是幾天沒有喝水似的,嘶啞尖利的小小悲鳴。

  “辜銀岳這個武司皇很強對吧?你是不是還指望著他能來救你?不過你忘記維爾維斯的慘案了嗎?迦法神團這邊,可是有毒法杖墨耶在哦。他就算有三頭六臂,還能保證自己在十里爾內不呼吸不成?朧雲和那羅迦素質再高,還能在冉香的高密度轟炸下全身而退不成?他們啊,只能在擂臺這種光明正大的地方佔便宜,實戰中,重戰士想打敗高級法杖戰器,可是件難度很大的事哦?”

  “……銀嶽、死了?”

  北宸終於開始說話,見她防線被瓦解了一角,淩霜得意地笑了起來。

  “沒死,放心好了。不過,我還沒有想好怎麽處置他呢。在費因海姆這麽多天,都是他在霸佔著你沒錯吧?我看見你好幾次對著他穿便服的樣子臉紅呢,他一笑,你就無語輪次手忙腳亂,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啊。是不是因為你覺得他看起來很強壯,床上功夫一定也很銷魂?以貌取人可不好呢,我是比他矮了點,你看,我不是也忙到現在嗎?”

  “──不是,不是!!”

  “對了,他好像很保守的樣子,那不然我給他喂下催情藥,然後把他丟去十幾個女人之間看看會出什麽事?正好可以檢驗一下他的性能力是不是如你期望的這麽強?還有,過程中要放上成象靈晶把這難得的場面錄下來,然後等他清醒之後給他看,他的表情一定會狠有趣吧?”

  “不要──!”北宸終於難以保持平穩,啞聲大吼,“你要是恨我,就沖我來好了!!銀嶽他沒有對不起你吧!他甚至在費因海姆幫助過你的啊!要不是他,你在那時候就死掉了吧?!”

  “銀岳銀嶽,叫得真夠親熱的呢。”

  淩霜眼底一片陰鶩,將頭湊到她的耳際,用力咬了嚇她的耳垂。

  “別忘記現在是誰在上你!是我,燁月種淩霜!!不想我去動他?可以,自己給我動腰,來取悅我啊!”

  “────”

  巨大的屈辱,讓北宸猛地閉上了眼睛,緊咬了下唇,齒間滲出了串串血珠。

  她知道,為了辜銀嶽還有其他受傷的戰器們的安全,她必須忍辱負重答應淩霜的要求,但是無論她理智上是如何考量,要她擺腰去迎合這樣一個背叛所有人,傷害所有人的罪魁禍首──她做不到,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見她自虐地緊咬嘴唇,淩霜皺了下眉頭,湊上去吮掉了她嘴邊的血珠。

  “算了,我還沒打算逼你自殺,你不迎合就算了,至少給我放鬆點,別的女人求我給她服務我都沒甩過,你也不算虧吧。我的外貌到底哪里不如他們了?”

  他說著,伸出手臂和她的十指交握,動作親昵得仿佛他們是情侶一般。

  “你說的沒錯,我恨你,我恨你鐵石心腸拒絕我,我恨你心安理得把我當成弟弟的眼神,我恨你能接受那麽多其他人卻惟獨不能接受我──好啊,既然你沒興趣讓我成為你這麽多情人中的一個,那你就做我一個人的好了。”

  “我什麽時候──說我有──這麽多情人了──!你究竟在胡說些什麽!”

  “是啊,現在不是,如果我不動手的話,以後總歸會是的。”

  淩霜冷笑著拿另一隻手的麽指摩挲著她的嘴唇。

  “你放心,就算你是這麽不成器的一個女人,我還是愛著你的呢。只要你老老實實地留在我身邊,你那些紅粉知己我不會去動哦。你不需要愛我,儘管恨好了,只要你眼中只有我一個,是愛是恨無所謂。”

  他說著,從儲物空間內拿出了個瓶子,然後喝了一大口,接著又通過親吻喂給了北宸。

  腥臭的味道湧入口中,讓北宸猛烈地嗆了起來,許多液體從她口中濺了出來,流到她胸口──是藍紫色的液體。

  ──附身月使的血?!

  北宸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你……你想做什麽?!”

  淩霜滿不在意地再喝了一口,再喂給她,然後一邊滿足地舔著她的唇瓣一邊含糊不清地回答。

  “當然是讓你得月毒了。你身上帶著三個戰器的契約,怎麽乾乾淨淨地做我的女人。”

  “你──!”

  “你忘記我剛才說的話了?”

  北宸眼中的絕望之色,終於染遍了整個漆黑的瞳孔,剛剛湧起想要掙扎的念頭,也就這麽消退了。

  “這才是乖孩子。”

  淩霜得意地看著她頸部浮現出的藍紫色晶體,慢條斯理地摸了摸──北宸額頭和雙肩的契約烙印,就這麽消失了。

  “剛才的血喝著很噁心吧,放心,現在就給你喝好喝點的。”

  被咬破的手腕遞到了北宸的嘴邊,北宸猶豫半天,最後還是不得不皺著眉將那金色的血液喝入口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淩霜突然扭曲著臉亢奮地大笑起來。

  “你還說有我沒你有你沒我?現在我的血在你體內,我的身體在你體內,你還想怎麽擺脫我?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

  完成了最重要的儀式,淩霜一下子再次興奮起來,用力摟著北宸和她滾成了一團。

  “小宸,你是我的!!恨我吧,恨到吃我的血肉也沒有問題!但是從此之後你只能看著我一個,你的心裏面,除了恨什麽都不能剩,恨吧!!”

  北宸木然地被他粘膩地摟著蹭來蹭去,滿臉都是他的口水。

  然後,她突然幽聲開口了。

  “但是,……你是喜歡我的對吧,淩霜。”

  “當然!”淩霜興奮到紅了眼睛,漂亮的五官因為情欲而擠成一團猙獰得不得了,“不是喜歡,是愛!!我恨你,但我也是最愛你的一個,其他人所有的愛加起來也不及我的!!你等著!!你等著看吧!!”

  他的聲音越來越尖利瘋狂,而北宸的神色又再度恢復了平靜。

  “一切我都謀劃好了,你等著看吧,我要借你的身份,創造出真正屬於戰器的樂園,我要把這片神之墓場,變成另一個讓人憧憬的‘費因海姆’!到時候,戰器不再需要依附於人類,而我則是那個新世界的造物主,而你──”

  北宸咬緊牙關。

  下身似乎感到有什麽奇怪的熱流突然噴湧了出來,讓她一陣噁心,幾乎幹嘔出來。

  “而你將成為最後一個人類,我的妻子,和我一起共用所有的殊榮!”

  淩霜的神色幾乎歇斯底里,口中吼出的天方夜譚般的話語,不知道是說給北宸聽的,還是用來催眠他自己的。

  “到時候,你一定會覺得我現在做的才是正確的,你一定會後悔你當初的拒絕──不過不要緊,我會原諒你,因為我才是最深愛你的一個──”

  “是嗎,你愛我啊。”

  北宸突然淺笑起來,伸出手摸向淩霜的臉龐,而神智尚未恢復清明的淩霜則是受寵若驚地愣了一下,眼底剛減退的情欲又湧了上來,低吼一聲一口咬在了她的肩上。

  少年的頭顱埋在北宸頸間肆虐,而她的眼神卻望著頭頂那五光十色的彩繪玻璃,森冷得能凝結空氣。

  她的手,崩出了青筋,終於夠到了被丟在一邊的衣服的腰帶。

  她在他忘情地吮吸她的胸口的時候,單手打開了腰包,用手指勾出了裏面那串共振靈晶,然後顫顫巍巍地挑出了紅色的那一枚扯下,握在手心。

  她為了不被亞曄通過靈晶看到這醜陋的一幕,將手伸到那些淩亂的意料下面,把共振靈晶捏得粉碎。

  然後她冷眼看著還在啃咬自己的少年,無聲地微笑起來。

  自始至終,她沒有一滴眼淚。

  因為他不配。

  你愛我的話,那就好辦了,淩霜。

  這樣的話,我有無數種方法,可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你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讓你後悔到每一寸骨髓,每一個毛孔──

  讓你痛苦到後悔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第十八章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上)

  拉提亞首都格魯貝西亞,開進來了一支穿著全黑裝甲的靈武司軍隊。

  西風在關鍵時刻沒有用共振靈晶聯繫,北宸失蹤已經三天,也不見辜銀嶽有什麽消息,亞加德知道,他們被暗算了,栽了個大跟頭。

  而無論他怎麽尋找,甚至是在帶傷的情況下強制動用了赤月裝甲的搜索功能,還是沒有找到她,亞加德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在北宸面前的謙和有禮,他已經完全不管什麽國家立場政治問題,毫不收斂地指揮踏夜鐵騎在整個首都範圍內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

  這一舉動立即引來了拉提亞軍方的不滿,皇家騎士團長帶人出面阻攔,而找不到北宸的亞加德暴怒之下竟然一巴掌把人扇得頭破血流,連腦漿都流了出來,要不是皇家軍隊有超回復靈晶吊命那騎士團長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去了。

  這下國王怒了,帶著霞血親自出面,亞加德慍著臉毫不讓步,幾乎葬送了這麽多年與他們暗中交易積攢起來的交情,後來魯伊和雷狄斯出面,然後又不知怎麽地,阿爾卡迪亞的“幽冥女王”鈴迪爾也出來做了擔保人,國王才勉勉強強地答應了踏夜鐵騎的搜索行動,但也出聲拜託霞血對他們多加監視。

  本來,以霞血的個性是不願意摻合這種事的,但看見對方是亞加德之後,他皺了下眉頭之後答應了──這不是向北宸身邊的人嗎。

  其實他倒是確實在納悶北宸怎麽不出現呢。

  抓了阿特拉斯之後,由於霞血的要求,軍方沒有處死他,但拉提亞王國的監牢卻根本關不住這個附身月使,他的星靈劍可以輕易切斷任何東西,一般的戰器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北宸不在身邊的阿特拉斯,根本和常人眼中的嗜血附身月使沒什麽區別,不到一小時監牢裏就死了好幾個獄頭,讓軍方頭疼不已,最後還是沒有走遠的霞血再次把他制住,關去了自己的宅院。

  霞血不殺阿特拉斯,自然是因為北宸,其實他一開始並沒有發現阿特拉斯的真正身份,直到接到舉報說城市內潛伏著人形附身月使讓他起了興趣,而前往一看的時候,竟然發現他同和北宸要好的幾個男人是一夥的──他立即起了極大的興趣,撂倒了一眾人之後扣下了阿特拉斯。

  故意慢吞吞地行動引來圍觀的人群,然後押著阿特拉斯走上了幾步──總算是在過了一會之後碰到了臉色發白看著他的北宸。

  這樣你總會來乖乖見我了吧。──臨走之前,霞血用這樣的眼神提醒她,也算是對她的小小懲罰,誰叫她爽約呢。

  是的,向北宸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竟然爽了他堂堂世界第一帝王級戰器的約。

  在擂臺上和她碰面,調解葛籣佘的未婚妻烏龍事件的時候,霞血曾拉住她對她耳語,讓她比完下一場比賽不要走,單獨在休息室等他的,但是沒想到,等他興沖沖地跑去休息室的時候,她早就和她那幫親友一起離開了,似乎是完全把他的關照忘記到了腦後。

  當然,霞血是不會承認她把他的事忘記的──雖然事實上就是這樣,因為黑禍和素劫的疲勞引去了北宸所有的注意力,打完比賽她就急著回宿舍了。

  霞血一邊惡狠狠地磨著牙,一邊告誡自己不要和賭氣的小姑娘計較──所以他把阿特拉斯逮到手的時候,心裏有些暢快──有人質在手,我看你鬧什麽彆扭!!

  可惜,在一干外人離開,屋子中只剩赫陽兩個王子和亞加德的時候,霞血得到的是連他都有點意外的答案。

  亞加德是知道北宸到這裏來的所有的事的,所以也知道霞血就是北宸來到這裏的主因,所以說起來的時候也不避諱:

  “北宸小姐或許有巨大的麻煩,我們中了圈套,看樣子連你們拉提亞軍方也被利用了。”

  “我不是拉提亞軍方,只是現在借著他們的地盤所以也出一下力而已。”霞血輕搖一下頭,“誰這麽大膽子連你們這堆人都暗算?”

  “我只知道對方是內奸,因為他挑中了好到不能再好的時機下手。霞血閣下知道前陣子月震之夜的事嗎。”

  亞加德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因為他想起了笑罌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他大概猜到是誰了。

  “知道,那天湖面上又出現了巨型金色巨獸,還一下子就是十幾隻,我去擺平它們了,怎麽?”

  “我們在那一戰中實力大損,陣營中有實力的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而北宸小姐的戰器也因為最近連番比賽處於極度疲勞的狀態,對方清楚地知曉我們內部情報,所以才會讓他們得逞。”

  亞加德面無表情地說完,拳頭一直用力捏著,關節已經泛出了青白色。

  “現在最重要的是對方的動機。”

  雷狄斯冷聲開口。和亞加德陰冷的暴怒和魯伊滿臉怒氣亂轉不同,他是最冷靜的,甚至從背後戰器的儲物空間內拿出了有些違和的──費因海姆的香煙和打火機,點燃抽了一大口,然後緩緩吐了一口氣。

  “向北宸那家夥是不容易樹敵的類型,因為她不會胡亂去觸怒別人,我覺得不會有人因為私怨採取這種行動,多半是沖著她能產生的利益和價值去的。──霞血閣下,你知道她的身份多少?”

  霞血挑眉:“你是說她是赤月巫女的事?”

  眾人臉色一白,不過也沒太過驚訝,畢竟霞血來到費因海姆偏偏挑中她丟來塞那加德這件事本身就有些蹊蹺,他知道她是巫女的話,就解釋得過去了。

  雷狄斯點點頭:“既然你知道那就方便說話了。不過能題外問一句麽,為什麽你知道她是巫女還有和她契約的意思?”

  霞血頗為慵懶地一笑,聳聳肩。

  “倒沒有故意因為她是赤月巫女就想和她契約,是接觸她之後臨時起意,覺得這有趣的丫頭是赤月巫女又是我的契約者的話,或許會很好玩──畢竟就算是我,也沒有辦法避免即將到來的大災禍吧。”

  惟恐天下不亂!──其餘幾人不約而同在內心翻了個白眼。

  “好吧,我猜一下。”

  霞血邪笑一聲靠在了一邊的沙發上。

  “雖然她身邊的人我不熟,不過就我觀察到的那幾幕來看,內奸可能性最大的是那個冰屬性長槍少年。”

  “──”

 

  幾人不動聲色地暗中吸氣,然後靜默下來等他的發言。

  “其實很簡單,排除法,你們肯定不是,葛籣佘絕對不屑做這種事,西風那笨蛋肯定也不是,我好歹也認識他這麽多年了,他要有這心思,也不會這麽多年還是個破壞癖笨蛋了。那個‘魅靈加護’的家夥(笑罌)嘛,有些可能性,但他要是想要動作的話,你們不可能現在還活著。雙子鉤爪更不可能,我看他們巴不得整個人都巴到向北宸身上去了。至於那柄長劍──對了,那個長劍最近怎麽沒見到,是在西維亞私宴的慘案上出事了?”

  沒有人回答──看樣子是了。

  霞血有些興味地勾了下嘴角。

  “你似乎調查得很清楚。霞血閣下。”魯伊的口氣有些不快。

  “好說,畢竟也是我看中的人──我並沒有干涉你們的一切行為不是嗎。”

  似乎覺得自己做得並無不妥,霞血豪放地笑笑。

  “如果是他的話就麻煩了啊。”魯伊煩躁地在房間踱步,像是想說什麽,但又不敢說出口一樣。

  最後還是亞加德緊咬著牙根,低聲說出了所有人都在心底隱隱不安的話:

  “如果是他的話,我們雖不用擔心北宸小姐的生命安全,卻必須做好她的身體已經失貞的準備了。”

  碰!!!

  雖然心裏已經猜到了這樣的可能性,但是話語經由亞加德之口說出來的時候,魯伊還是怒極,狠狠一拳砸向牆壁,竟然把牆壁砸出了一個小小的凹洞,而雷狄斯也把煙從口中拿出,煩躁地把還燃著火星的煙捏成一團握進手中。

  看著幾人的表情,霞血心思有些複雜。

  雖說他和向北宸沒什麽交情,但是她好歹是他選中的契約者候補,雖然沒到牽腸掛肚的地步,但對她的成長還是相當期待和滿意,甚至是有些喜悅的。聽到她栽在了內奸手中他自然也不怎麽好受,有種自己預定的商品被別人先一步買走的憋悶感──但是眼前幾人的表情卻更讓他受挫。

  他們顯然是相當重視她,甚至是毫不猶豫地在他面前表現出他們的憤怒,這讓霞血更有一種他已經徹底淡出向北宸世界的感覺。他以為北宸來到這裏,聽聞自己的傳聞之後會努力地靠近自己,但是現在看她身邊有著這麽多和她交情非淺的人──難道,她真的徹底不在乎他曾對她說過的承諾了?

  他甚至在一瞬間起了如果當時他陪在她身邊旅行至今,或許事情就會和現在大不一樣的──有些後悔自己自大的想法。

  算了算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那麽,”黑髮金眼的帝王級戰器壓抑下心中的糾結,恢復成渾身貴氣遊刃有餘的帝王姿態,“分析一下為什麽至今找不到他們的原因吧。”

  雷狄斯皺眉:“會不會是已經離開首都?”

  “不會。”亞加德斬釘截鐵地回答,“首都週邊早就被踏夜鐵騎包圍起來,他們不會有足夠的時間出去的。”

  “那就是在首都的某處了。問題是首都這麽大──”

  魯伊焦躁地跺了下腳,而雷狄斯則拿手捏住了眉心:

  “我估計,他們使用了特殊材質的石頭來遮罩戰器的星靈力掃描能力,據點也極其隱秘難以被發現,說不定我們好幾次經過他們眼皮底下也沒有發現他們。”

  “霞血閣下,能否釋放阿特拉斯?”亞加德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阿特拉斯有尋人功能。”

  “可以。”

  霞血非常爽快──雖然說戰鬥力方面他是世界頂尖,但讓他在那麽大的城市中找一個人,就算他是帝王級戰器也不是這麽容易辦到的。

  但是,等一行人匆匆感到霞血的宅邸的時候,只發現關押阿特拉斯的房間一片狼藉,四塊二十級束縛靈晶碎在地上,霞血事先丟下的光子護罩也早就消失了。

  ──阿特拉斯跑了。

  另一邊,墓地之下的龐大地下據點某房間中,蘇末邊滿意地喝了一口熱騰騰的綠茶,一邊看著坐在對面的淩霜明顯是心情很愉悅的臉。

  “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淩霜閣下。”

  “哼,是他們太過無能罷了。”

  “但是,你卻對‘無能’的白影小姐情有獨鍾。懷抱心愛之人一度春宵的感覺如何?”

  “很不錯。”淩霜嘴角勾起了陰冷的弧度,看了蘇末一眼。“多虧你為我們提供人手和物資援助,否則我們也不會這麽成功。”

  “哪里哪里。成人之美是蘇末的愛好。”

  蘇末放下茶杯,鐵面具下嘴角輕抿,像是很有誠意地在微笑。

  “不會忘記你們的大恩的。”

  淩霜慢條斯理地玩著放在手邊的一柄長劍──那是至今依舊保持沈默的向影:

  “蘇末閣下肯定知道最近的事態吧。既然你是悠禹的暗皇。”

  “嗯?”

  蘇末裝傻,淩霜也不拆穿,只是望著向影冷笑。

  “前一次月震之夜和刃鳴之夜的重合的夜晚,星靈礦山,生出來的,似乎不只是戰器啊。”

  “你知道了?沒錯,有不少星靈礦山,生產出了那種披著鐵甲,會發射金色星靈炮的怪物。雖然幾乎每個國家都選擇將這些事暗中壓下,但看樣子流言還是防不住呢。”

  “你覺得這是怎麽回事?”

  “嗯──”蘇末摸摸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考,“那些金眼的巨獸可以煽動戰器,和戰器有關是確定的──但是從星靈礦中出生……我覺得他們像是一種變異的病毒,或許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它們攻擊了星靈礦,接著下一個月,星靈礦就生出了這種被污染的東西。”

  “可能性很大的推測。”淩霜點點頭,“這個消息對戰器來說很不利,不過還有一條消息對戰器來說倒是很有利呢。”

  蘇末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最近,偏遠地區裘羅達那群島,出現了奇怪的流行病。很多人外皮硬化,血液凝結而死,而和死者有過多接觸的人,也會被感染。”

  淩霜說著,用力冷笑了一聲。

  “知道這流行病是怎麽起來的麽?那島上人都是些迷信土氣又愚昧的蠢貨,月毒症解法傳到那邊之後,他們覺得戰器血是個能護身,保護附身月使不來侵襲自己的保命符,於是大量殘殺戰器,取他們的血,就算是沒得月毒,也把戰器血當做補品喝。”

  似乎是察覺到淩霜的嘲諷,蘇末抬頭淡淡一笑,也不說他是不是早已知道這個情報。

  “現在他們落得這樣的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淩霜神色狂傲地笑了一聲,“這種傳染病只有人類會被感染,只要放任下去,不需要花多少時間,即使沒人動手,人類也會滅亡在他們自己的貪婪和惡毒上。”

  “啊呀啊呀,這不是連我也詛咒進去了嗎。”

  蘇末笑著搖搖頭。

  “而且你喜歡的女人也是個人類哦。”

  “你們我自然會保護的。”淩霜垂下眼簾低聲道,“況且,蘇末閣下,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很快找到治療那種流行病的方法吧?畢竟你連赤月巫女的事都這麽清楚。”

  “呵、呵呵呵。”

  蘇末抽動肩膀笑了起來。

  “你也別把我想得太萬能,淩霜閣下,不過我會去試的。但你要拿什麽來換這些這麽重要的情報呢?我畢竟是個商人,不會免費把自己的商品給出來的哦。”

  “那是當然。離我們正式出現在陽光地下也不遠了,我已經找到了最好的時機。只要你給予支持,之後我們所得利益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到一半。”

  “可以。不過,還是以迦法神團的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嗎?你們在民眾間的風評可不太好呢。”

  “那當然不可能,我們自然會找個能吸引到絕對人氣的身份出現的。迦法神團早就死了,接下來該出現的,是塞爾蘭德聖教。”

  “塞爾蘭德?赤月?這次打著赤月的旗號出面嗎?不怕被正義的戰士們圍毆?”

  蘇末興味地反問,而淩霜則是毫不在意地歪歪嘴角。

  “只有在自己生存受到無法回避的威脅時,人們才會將希望寄託在宗教上,這個時候若是象徵災難的罪魁禍首給他們打開希望之門的一道縫隙,怕死的本性會讓他們輕易地獻出他們的虔誠。你就看著吧。”

  “嗯,我很期待。”

  鬼面的男人一下一下玩著茶杯蓋,面具地下的眼神被掩蓋在陰影中,無法窺視。

  “看樣子你早就將一切的事都計畫好了呢,能和你合作我非常愉快,看在我給你提供據點的份上,能否向你討幾個人呢?”

  “請說。”

  “嗯,那個叫西風的星脈種,笑罌、還有鉤命銀月和他的戰器,能交給我嗎?”

  “──你要他們做什麽?”

  看見淩霜戒備的神色,蘇末安撫地笑了笑。

  “人質的話,對白影小姐最重要的雙子鉤爪,還有你手裏的這把劍就夠用了吧,西風和辜銀嶽是難得的戰力,我想招攬呢。你手中有人質在,也不怕他們不為我賣力。”

  淩霜思考了一陣,然後點頭,說了聲“好”。

  見目的達成,蘇末從桌邊站了起來:

  “那麽我就不打攪了,新婚燕爾,淩霜閣下最想見到的也不是我這個煞風景的大男人沒錯吧?我就先回使館了。”

  “走好。”

  淩霜簡單地行了個禮,送蘇末出了門,然後立即調頭,走向自己的寢室。

  北宸已經屬於他了。

  這三天,由於勝況還沒有完全定下來,淩霜並沒有太大意,而是佈置部下嚴加防守,用上了各種掩人耳目的手段,一次次躲過了踏夜鐵騎的搜查,白天,他指揮神團的成員進行著今後活動的周密的準備,晚上則是摟著北宸,用向影作要脅強迫她替她磨刃──潘朵拉之匣的效果已經過去,她現在一身疲憊,根本無法反抗他的索取。

  心愛之人的軀體自然是很有吸引力的,淩霜現在正處於食髓知味的興奮階段,欲望旺盛,經常要折騰上大半夜才會滿足地摟著她睡去──但他也知道,滿足的人只是他自己,北宸在整個過程中,不是一聲不吭把嘴唇咬出血,就是一臉痛苦叫著向影的名字,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幾乎把他氣炸,再次狠狠甩了她一個耳光。

  次數一多,淩霜也有些暴躁地發現她對自己根本沒有什麽生理反應的事實,他也想過在過程中做些取悅她的舉動,但每次看到她故意在他亢奮的時候喊著別的男人的名字,從向影到雙子,甚至是西風亞曄亞加德魯伊雷狄斯──他就怒從中來,好不容易放軟的心態也重新硬了起來,開始變本加厲地折磨。

  冷靜下來之後,他知道她是在氣她,所以當他拿雙子作要脅的時候,她便很乖地閉嘴了──這讓他有些得意,無論她自欺欺人叫著多少人的名字,她現在只屬於她,也只能被他淩霜碰,這種精神勝利就由她去吧。

  “小宸,我回來了。”

  他帶著得意的微笑打開了自己寢室的門,然後愣住了──隨後,鋪天蓋地的暴怒湧上胸口,幾乎讓他窒息過去。

  “你們在做什麽!!!!!!”

  他氣息不穩地壓下了湧上喉頭的血腥味,睚眥欲裂地怒瞪著他床上的人影────

  自己才剛得到沒多久的女人,

  竟然和那個魔裝巨劍逸之,衣衫不整地滾在一起!!

  

第十九章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中)

  房間的大床上,紫發金眼的星脈種壓在北宸的身上,兩人的衣衫都有些淩亂,尤其是北宸,昂貴的睡衣已經被扯開,露出了白皙的肩膀。

  “逸之,立即給我離開她!!”

  淩霜暴怒地走到床邊,伸手就對逸之的臉重重一拳砸了過去,卻被逸之輕易接住了。

  “這就是你對盟友的態度嗎?燁月種淩霜閣下。”

  他握著淩霜的拳頭在床沿邊坐下,用極具攻擊性的眼神看著淩霜。

  “別搞錯,我只是主上蘇末派遣過來的幫手,不是你的部下,別得意忘形了啊。”他神色猙獰地轉頭拍拍縮在床上一角拿被子保護自己的北宸的臉,“能得到這個女人,我們也有很大的功勞,讓我們這些功臣分些甜頭又怎樣了?”

  “你要獎賞什麽的,去找財物主管隨便拿,但是這個女人你不能動。”

  淩霜冷靜下來,收回手,但是雙眼依舊陰鬱地盯著這個表情放肆的星脈種。

  逸之卻對此報以惡毒的笑容:“這個女人當眾如此羞辱我,不從她身上討回來我可不甘心呢。”

  魔裝巨劍說這句話的時候,淩霜的餘光瞟到床上低著頭的北宸輕輕瑟縮了一下,他皺眉搖搖頭。

  “除了動她,有什麽要求你可以說。”

  “是麽?那麽讓我同她契約可以吧?反正你也有計劃讓她繼續參加比賽不是,光你一個做她的戰器要贏比較麻煩吧。”

  “你──!!”

  淩霜咬牙切齒地上前一步抓緊對方的領口,但怒了幾秒之後又安靜下來。

  “你說的沒錯,暫時讓你做她的契約者也可以。”

  “哈哈哈!!之前不是一臉清高地拒絕我嗎?現在不是還得老老實實地做我的搭檔!放心,婭修小姐,我們有的是時間好好玩!”逸之大笑起來,然後狠狠地拉過北宸的手咬破,再劃開了自己的手,順利和她結成了契約,北宸的背後,出現了豪放的對稱機械式圖騰。

  淩霜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因為契約很順利就完成了,說明北宸的意識並沒有抵抗。

  逸之起身張狂地笑著離開,而淩霜則目送他關上門之後,立即轉身拉過她的手。

  “為什麽不反抗契約?!結成契約需要雙方都同意的吧?!你想要他當你的戰器?!”

  北宸依舊低著頭一聲不吭,淩霜更是怒從中來:

  “很好,你還真是除了我來者不拒呢!!不過你死了這條心吧,最終能成為你的戰器的,只有我。……只有我淩霜,你給我記住!!”

  他邊怒吼邊咬開自己的手和北宸的傷口貼在了一起──然後,從傷口處傳來了如同刮刺骨頭般的劇痛!

  “……嗚!”

  淩霜縮回手後退了幾步,然後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北宸。

  “……你……你可以接受他,卻不能接受我?!”

  北宸抬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倒是給我一個能接受你的理由?”

  淩霜神情不穩起來,大聲呼吸了好幾次才能正常說話。

  “很好,看樣子你是不想管向影和雙子鉤爪的死活了,也不想繼續喝到血曇花露了?”

  “哈!”北宸冷笑了一聲,眉宇間儘是嘲諷,“又是向影和黑禍素劫,每次都拿他們做要脅,你累不累啊?你喜歡的到底是我還是他們?除了人質你就拿不出別的手段了?口口聲聲喜歡我,卻連毒品都能喂給我吃還拿那個當籌碼?”

  淩霜被她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但卻無法反駁,因為他現在想要北宸滿足自己,只有祭出手頭的人質,別說她,連他自己都有些厭倦了。

  他也希望他們之間的關係可以不需要經常把向影和雙子牽扯出來啊。

  “小宸,”他冷著臉,神情有些尷尬地坐下,“我們能不能好好說一下話,你可以仔細想一下,現在你的損失並不是很大,你重要的人都活著,毒癮──那個只是我最早想到拿來牽制你的手段,我查過了,是有辦法可以解的。”

  “然後?”

  見北宸滿臉譏笑,淩霜接下去說的勇氣頓時減少了一半,但是他並沒有停口:

  “你乖一些,配合一些的話,我可以給你一點自由。”

  “自由?”

  像是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似的,北宸歪著嘴角眨眨眼。

  淩霜咬牙:“我並沒有打算永遠把你關在這裏,只不過希望你認清楚事實,只要你接受你屬於我這件事,我也不會太限制你,甚至放了你那些親友也可以。”

  北宸低下頭沈默了。

  以為她鬆動了的淩霜心中一喜,湊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急急地繼續補充起來: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很恨我,但你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不如就善待自己一點,試試接受我,心平氣和地和我在一起,或許你會發現我對你不比他們對你差。”

  “淩霜,”北宸帶著匪夷所思的表情開口了,“我還以為你是個驕傲的家夥,但沒想到你竟然能說得出這種話來,你究竟要不要臉到什麽地步才可以把這種可笑的東西說出口?”

  “你別得寸進尺!!不要以為我喜歡你就不會動你!”

  淩霜氣得滿臉通紅站起來,表面上猙獰而又憤怒,但內心卻有某一個小角落,被北宸那尖銳而又無情的話語狠狠砸碎了。

  “我當然不會以為你喜歡我就不會動我?”

  北宸好笑地蜷起雙腿,歪頭看著對方,似乎那表情越是扭曲,對她來說就越算是甜美的餌食一樣。

  “你‘動’得還不夠多嗎?人質、毒品、強暴、暗算、背叛……算是把所有我最唾棄的東西都做盡了。……這還算‘不會動’?”

  “你──”淩霜氣得臉色發青,“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以為我想這麽做嗎?除了這種手段我還有什麽辦法能得到你?”

  “哦。”

  北宸做出一副誇張的恍然大悟的樣子點點頭。

  “也就是你純粹是因為喜歡我才做出這麽多可笑的舉動的?蘇末也是因為支持你坎坷的戀愛道路才派出人手的?你口中那一套要毀滅人類建立樂園的計畫其實也只是扯談,其實你並不打算利用我的身份?”

  “……”

  淩霜呼吸急促地握緊了拳頭,北宸嘲諷的目光幾乎刺得她無法直視──良久,他才壓抑下惱羞成怒的暴力衝動和尷尬,呐呐地開口。

  “小宸,不要露出這種表情──你不該有這樣的表情。”

  “哈?!”

  北宸再次譏笑起來。

  “你有什麽立場這麽對我說?每個人都有惡毒和陰暗的一面,差別只是表不表現出來而已,既然你有執行這種計畫的覺悟,又怎麽不能接受我被你引出來的所有的惡意呢?”

  “你是不是一定要惹我發火?是,我沒品,但你親愛的向影和雙子確實也在我手中,你就不怕我真的沒品地拿他們去做些什麽?!”

  “你不是已經去做了嗎?那個逸之為了羞辱我已經都說了。黑禍和素劫,被你送人了吧?”

  “嘖──!”

  淩霜在內心狠狠沖逸之罵了一通髒話。

  “他還說,你把他們送給了那個對他們很有興趣的公爵當寵物,而且,拿我做人質,逼著他們當場伺候公爵上床,還拿成象靈晶把畫面錄了下來,準備找個好機會給我看呢?你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你還敢再無恥一點嗎?”

  “夠了!!”淩霜雙眼發紅地咆哮起來,“是又如何?只不過是把他們送人讓他們陪個美女磨刃而已,夠便宜他們了!誰叫他們平時和你總是做些親密的舉動,哼,在和別的女人做那種事的時候,不是照樣也能興奮起來,有種就別起生理反應啊!!”

  “虧你能說得這麽理直氣壯。”

  北宸在床上坐直了身子,眼底一片冰冷。她邊說,邊把逸之所說的,幾乎要絞碎心臟的那幾句話,努力壓抑在回憶之中。

  “我現在算是知道自己有多蠢了。當初,讓你餓死不就一了百了,也就不會有現在這些事了吧。……沒錯,是我害了黑禍和素劫。”

  “住口!不准再說!!不准你再說!!”

  淩霜終於聽不下去了,用力拔出了系在腰間的向影,拿一隻手捏住了他的劍身,作勢要折斷他。

  北宸的眼神愈發冰冷。

  “我不說,你把向影放開。”

  “……哈、哈哈哈哈哈!!”淩霜抓著向影大笑起來,“虧我還起了想和你好好過的心思,你不吃軟的是不是?那就別怪我!你看著吧,就從向影開始,我要一個個摧毀你身邊所有的人,讓你除了我身邊根本無處可去!!”

  他獰笑著開始用力,劍身漸漸彎曲成了危險的弧度。

  “雙子已經髒得沒臉回到你身邊了,接下來就是這無能的量化種長劍,我還會摧毀西風體內所有的星靈力回路,讓他從帝王級戰器變成一文不值的廢物,至於辜銀嶽,對他的計畫我已經和你說過一次了吧。”

  “停下!”

  北宸聲音大了起來,

  “你要是真的這麽做,我們之間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淩霜果然停了下來,只是雙手還是按在向影的劍身上。

  “好笑,你是說我們現在還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我說過,你恨我的話,沖我來,別去動他們。”

  北宸沒有回答淩霜的話,只是閉上眼,模棱兩可地這麽回著──這態度讓淩霜心中起了一絲希望。

  “好,我不動他們,但是你以後也不准說這些話!”

  北宸無言地點頭,而淩霜總算是將向影插回了腰間的劍鞘,慍著臉走到她身邊,抬起了她的下巴,神色有些複雜:

  “別故意挑我的怒氣,我本意並不想和你吵架。”

  北宸用力一搖頭掙開了他的手,但是淩霜卻好耐心地再次將她的臉掰正,吻了上來。

  淩霜見她不再反抗,立即興奮地加重了動作,而她面無表情地承受著,只是雙手卻狠狠揪住了被單,手心的點點紅色,滲到了暗色的被單之上,慢慢化開。

  吻了一會,淩霜放開她,再次拎起她受傷的手,把自己的傷口貼了上去。

  “不准再反抗,和我契約。”

  這一次,果然沒有接受到排斥的痛楚,順利地將一道雪花形狀的烙印打在了她的鎖骨之上。見北宸身上有了他的契約烙印,方才的不快也淡去了很多,淩霜高興地摟著她,在她的鎖骨上親了又親。

  而北宸,則在他看不見的角度,露出了惡毒而又譏諷的冷笑。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並不只是在肉體和生命安全受到摧殘的情況下才會產生的呢,淩霜。

  這種把給個大棒再給個甜棗產生的心理效應無限放大化之後產生的病症,其實是一種大腦在危機之下產生的潛意識自我保護產物而已。

  大腦催眠自己受到了施虐之人的溫柔對待,並將之轉換成對愛的畸形理解,其實最根本的目的,還是為了從施虐之人這裏爭取生存權,或者善待自己的權利而已。

  表面上看,她在進行力所能及的反抗之後,被迫進行了無奈的妥協,而此時淩霜給予的溫柔,就會催化她體內的自我保護意識,讓她對他產生帶有服從性的討好──這是淩霜所期盼的心理轉變吧,他正在如此誘導著。

  但,淩霜,我最想保護的,並不是我自己呢。

  你從得到我之後,一直在承受著我所施與的精神暴力,從三天前到方才,一直沒有間斷過。而現在,我停止了。我給予你了隱晦的理解和順從,讓你對我產生了潛意識的妥協和討好,你在害怕我的精神暴力。

  淩霜,得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並不是我,而是你啊。

  北宸在內心吸了一口氣。

  忍住,向北宸,既然決定戰鬥,那就不光是逃出去就能了事的。

  目的是……找到他們的弱點,和外面的大家裏應外合,不留一切餘地地將他們一網打盡──所以,要忍住。

  這具皮囊已經被玷污,所以就不用在乎了,就這麽不動聲色地演下去,一點一點地把他的妥協和討好堆積起來,然後給亞曄製造一個萬無一失的機會──

  沒錯,她已經和亞曄聯絡過了,好像是因為曾經吸過她的血的緣故,亞曄開啟了類似心靈溝通頻道的意識交流和她對話──但明顯,這個似乎相當消耗他的能量,於是北宸只是簡單地交代了現狀,而他也用飛快的語速交代了自己現在在阿爾卡迪亞公國,趕過來需要十天,讓她做好接應的準備,然後就掐斷了交談。

  她告訴亞曄,大家都活著,沒有生命危險,略過了黑禍和素劫所遭遇的事。

  她不想這些不堪的事被他們的朋友知道,但這些事卻如同粘在心底似的,配合各種想像出來的畫面,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剛才,逸之告訴她這件事的時候嘲諷地說,當時那個黑衣的鉤爪在最後一刻哭了。

  黑衣的鉤爪──是黑禍吧。

  那個從來都是大大咧咧地笑著,囂張放肆亂來,在戰場上有著無與倫比的氣勢和攻擊性的黑禍,那個連悲傷的表情都不太有的黑禍──竟然在那種狀況下哭了。

  他的內心,到底在承受怎樣的痛苦呢。

  他的尊嚴,到底在被怎樣地淩遲著呢。

  他的不甘,到底沸騰到了那種程度呢。

  到底聽到了什麽,面對了什麽,到底要怎樣的屈辱,怎樣的憤怒,怎樣的絕望和怎樣的不願,才能讓這樣豪邁張揚的一個人,在自己兄弟面前,自己正在抱的女人面前,自己最大的敵人面前,

  ──難以忍受地哭出來?

  她不知道,但是她能想像。  D。e。y。i。k。o。分。享。

  那一定是比黑夜還要漆黑,比堅冰還要冰冷,比劇毒還要傷人的絕境吧──黑禍,素劫,你們的慟哭聲,我聽到了──她在內心,如此輕輕地低喊起來。

  你們有多麽地憤怒和悲傷,你們有多麽地牽掛著我──我都聽到了。

  所以,拜託,不要放棄自己,不要絕望,等我來接你們,這一次我不再忸怩了,不再糾結了,你們想要留在我身邊,那就留著吧,你們希望我愛你們的話,我的愛──想要多少,你們都可以拿。

  所以,在我把幸福拿回來之前,你們一定要忍住。

  ──我相信你們,請你們,也要相信我!

  淩霜又開始興奮地解她的衣服,而她一邊掙扎著,一邊將湧上心口的窒息用力撫平。

  忍下去,向北宸,這場戰役中,你最需要做的,就是忍。

  等到對方的依賴症已經不可救藥的時候,等到雙方的主導權徹底在這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引導之下顛倒過來的時候,你就勝利了。

  而這些,其實花不了多久。

  還有十天,有足夠的時間,能夠借助的人手,出乎意料的多。

  向北宸躺在床上,放空自己的思維,完全無視了伏在身上肆虐的男人,如同一個陰謀家一樣,冷靜地邪笑起來。

  

第二十章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下)

  砰!砰!砰!

  拉翰走到淩霜的房間附近的時候,聽到是什麽在撞擊硬物的悶聲。

 

  門沒鎖,拉翰在門邊扣開一條縫朝裏望去,發現北宸正在拿自己的額頭狠狠地往牆上撞去,白色的石牆上都已經濺開了紅色的血花,淩霜一隻手握著一個漂亮的瓶子,臉色陰鬱又不知所措地看著她,想要上前去扶卻被她更嚴重的自殘行為給嚇在了原地。

  拉翰輕輕敲門,引起了淩霜的注意。

  “雇主大人,蘇末閣下托我傳口信讓你去一趟悠禹國使館,好像是想商量馬上要出臺的法令的事。”

  “……”

  淩霜點點頭,但又不放心地看著撞得滿臉是血的北宸。

  “小宸,你還好──”

  “死不了。”

  北宸啞聲扶著床沿開口,伸手胡亂抹了一下臉上的血。

  “實在忍不住了就──”

  “我不會喝的。”

  北宸冷聲打斷淩霜的話語,走到一邊的桌邊,拿起一杯像是紅酒似的東西大口喝了起來。

  淩霜後退了幾步,歎了口氣,轉身走向拉翰:

  “這瓶子你拿著,要是她實在狀態太混亂的話就給她喝下去。還有拿些回復靈晶替她治療一下,錢直接扣在神團頭上。……看著她,別讓她離開房間。”

  大概是拉翰和北宸有私怨的關係,淩霜自從逸之的襲擊事件之後就把房間的看守換成了拉翰,看上去對他更放心一點。

  “瞭解!”

  拉翰故意油腔滑調地做了個服從指揮的動作,淩霜輕哼了一聲,看著北宸欲言又止了幾秒,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帶門離開了。

  屋子沈默了幾秒,拉翰有點尷尬地抓抓頭,小聲上前問了一句:

  “沒事吧?”

  “沒事。”北宸喘著氣搖搖頭,冷笑一聲,“毒癮發作了而已。”

  “……”拉翰凝神沈默了小會,然後突然走到了北宸身邊,壓低了聲音,“我雇主沒有在這里弄些可以監視你的靈晶吧?”

  “沒有。我又不能出去,這房間裏一窮二白,有什麽好監視的?”

  然後鬼眼的傭兵突然詭異地笑了起來,轉身在北宸驚訝的表情中,對著自己的影子說起話來:

  “安全啦,墮暗種老兄,出來吧。”

  “什麽──?!”

  北宸驚訝地捂嘴:墮暗種,難道──等等,不是說要十天之後才能過來嗎?現在才過去四天啊。

  下一秒,從拉翰的影子中,光線出現了折射,再過了幾秒,一個人形從拉翰背後的空間踏了出來。

  白色過膝的長髮,一對血紅的瞳孔,一身漆黑的輕甲──

  看到這熟悉的人影,北宸全身顫抖起來,然後如同幼獸一般嘶啞地叫了一聲,用力撲了過去!

  “亞曄!!”

  高大的墮暗種伸開雙臂將她抱了個滿懷,然後用力收緊了雙臂,將她按進自己的懷中,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

  “你們這群笨蛋是怎麽搞的,我才走開這麽一會就被別人折騰成這樣子。”

  “亞曄──亞曄──亞曄────”

  不知道是太高興還是太委屈,北宸幾乎無法正常說話,只是語無倫次地叫著他的名字,像小狗似的蹭著他的胸口。

  太好了,亞曄沒事──太好了,至少亞曄還好好的!

  亞曄哄小孩似的拍著她的背,一邊瞟了一眼拉翰:

  “還杵在這幹嘛?識相點去把風啊。”

  “喂喂你這是讓人幫忙的態度嗎?!”

  “煩死了!”

  亞曄直接甩過去一個小袋子,聽起來裏面似乎裝滿了錢幣。

 

  “哦、真大方!給你們兩個小時啊,不然其他事不夠時間做了哦。”

  拉翰掂掂錢袋興奮地笑了一聲,果然很聽話地出去了。

  人走了之後,亞曄把她從懷中拉出來,認真地上下打量了一圈,然後俯下身子舔舔她額頭的血跡。

  “你的血除了讓我喝之外,別浪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地方啊,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這血已經髒了。”

  北宸苦笑一聲縮回了額頭。

  “我現在體內……既有那家夥的血,又有可笑的毒品……這樣的我的血,亞曄可別亂喝啊。”

  亞曄皺了下眉,卻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的額頭。

  “……你被那小孬種占了身子?”

  “嘗得出來嗎?還真的和吸血鬼很像呢。”

  “吸血鬼?”亞曄豪放地笑了一聲,“那是什麽東西?不過,這稱呼我喜歡,沒錯,我現在就是個鬼呢。”

  “亞曄,現在還不能動,向影被他隨身帶著,西風還有銀岳他們不知道關在哪,而且雙子也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

  似乎是察覺到亞曄口氣中的殺意,北宸有些焦急地抓住了亞曄的袖子,她的動作間充滿了安心和依賴,幾乎是回復到了之前和亞曄相處的模式,完全不似在淩霜之前如同冰雕似的冷冽模樣。

  她快速地整理了一下現狀,然後把自己腦內的計畫詳細地說給亞曄聽,接著又在亞曄的糾正下制定了幾套備用方案。末了,亞曄吐了口氣點點頭。

  “好,我都知道了,一會我讓那個鬼眼配合我去摸一下這裏的地形。放心吧,我有在影子中隱匿身形的能力,這種偵測工作難不到我。”

  “但是,一定要小心,要是連你也出事的話,我──”

  “你這小混賬越來越沒出息了!”亞曄惡聲惡氣地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我是誰?堂堂亞曄!這麽不相信我?啊?!”

  但是北宸卻沒有如同往常那樣縮起脖子訕笑著後退,只是一臉黯然地低下頭。

  亞曄神色複雜地大力揉揉她頭頂的發絲。

  “怎麽?沒了清白很難過?”

  “嗯。”

  “栽了那麽大個跟頭,很不甘心?”

  “嗯。”

  “大家現在都不知道怎樣了,很擔心?”

  “嗯。”

  “憋著一口惡氣,想報復?”

  “嗯。”

  “害怕自己被毒癮奪取理智,變成一個廢人?”

  “嗯。”

  “還有其他的想法嗎?”

  北宸搖搖頭,而亞曄卻毫不在意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滿臉傲慢之色地笑著,搖搖她的腦袋。

  “清白這種事對部分女人來說確實比較重要,不過現在事情都發生了,你難過也沒用,不如反過來這麽想,你第一次無論是給向影還是雙子,對另一邊來說都是一種傷害吧,現在不是毫無壓力地解決了。”

  “……啊……”

  “被暗算和背叛確實是你不夠小心,如果說你有錯的話,就是你當初不該這麽心軟把那小孬種帶在身邊。他隨時都能知道你們所有最新、最真實的情報,知道你們什麽時候最虛弱,什麽時候最利於下手,要是這樣還不能一擊把你們打散,我看他該回去星靈礦重造了。”

  “但是我確實沒有做好防範的準備,亞加德和西風明明受傷了,我卻沒有警覺地做好防止敵人突襲的措施。”

  “那是他背叛的理由嗎?照這種說法,所有穿著露胸禮服的女人全都在引誘別人強暴她?被強暴了也不是男人的錯,是她們穿得太性感的錯?家裏被盜了也不是小偷不對,而是院子太華麗防盜措施不夠全的錯?”

  北宸的臉色在聽到亞曄這麽說之後稍稍好了一點。

  亞曄邊捏碎回復靈晶治療她額頭的傷口,邊繼續說起來。

  “現在很多人都被沖散了,這是事實。但你別忘記他們是誰,西風是帝王級戰器,亞加德是赤月騎士,辜銀岳是武司皇,笑罌是魅靈加護的謀略家,更別說你覺得最重要的向影和黑禍、素劫了。你覺得他們是那麽容易被打垮的人嗎?你認為他們是高塔上的公主不成,會安分守己地被關著等你去救?”

  “……!亞曄,你是說……”

  “我沒有任何根據,但是我相信他們。……你應該比我更相信才對,笨瓜!”

  “嗯。”

  北宸壓低聲音,用細微的幅度──用力點點頭。

  “報復自然是要的,但是對待玩具,就要用對待玩具的心態,沒必要把那種貨色整天放在心上。愛的反面是什麽?”

  “當然是恨。”

  亞曄懷中之人咬牙切齒恨恨道,而他卻又是一挑眉,惡狠狠地殺去一個眼刀。

  “蠢貨!!我允許你這麽笨了嗎?!小心我罰你座空椅啊!!”

  白髮紅眼的墮暗種口中說著毫無邏輯的惡語,手上卻粗魯而不失溫柔地拿麽指擦擦她的臉頰:

  “愛的反面是漠不關心。最能讓他痛苦的事就是不把他當回事,記好了。你眼中,有向影、雙子、本大爺、辜銀嶽、西風、魯伊皇子──那些對你好的人就夠了,某些髒得不能看的東西,趕快清出去!!聽到了沒!”

  “嗯──!”

  北宸用力抓著亞曄的衣角,聲音有些發顫地用力點頭。

  “至於毒癮這種東西──”

  亞曄神色嚴肅起來,他俯下身子,雙手撐在自己膝蓋上,讓自己的臉和北宸的視線齊平。

  “這種事,沒有任何人能幫你,只能靠自己克服。或許要做到很難,因為要承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但是……”

  他定定地凝視北宸的臉頰,和那漆黑的瞳孔對視,似乎想要看進她靈魂深處。

  “如果連毒癮都克服了,那麽這世界上,再沒有你無法承受的苦難,再沒有能折斷你神經的東西,再沒有能讓你動搖的誘惑,從此,你不用擔心有任何你掌握不了的東西,世間的一切惡念,你都可以自豪地將其踩在腳下。如果你是向北宸的話,就不要輕易妥協。”

  他說著,露出了狂野而又妖媚的笑容,喚出了鐮刀,黑色的妖光在空中打了個迴旋擦過了北宸的脖子,像是想要割斷她身上的某種東西。

  “我看著呢!漂漂亮亮地贏給我看!到時候你想要什麽,亞曄大人都拿來獎給你!”

  北宸凝視亞曄了半晌,嘴角終於勾出了他們見面之後的第一個真正的微笑。

  “亞曄偶爾也會說廢話呢,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你這小鬼,竟然學會油嘴滑舌了?經過我允許了嗎?!我說的話就是真理,就算是廢話也是非聽不可的廢話!”

  亞曄眯起了雙眼冷笑,嘴角的虎牙露了出來,讓北宸還是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幾步,乾笑了一聲抓抓頭,似乎有點後悔說了剛才的話,正小心地觀察著亞曄的神色。

  見她畏縮的樣子,亞曄輕笑一聲,嘴角的笑容也柔和起來。

  “身上有戾氣是好事,不過那是對外。在我們面前,你老老實實地做個沒出息的小泥鰍就夠了。”

  北宸扁扁嘴,再次蹭到了亞曄的懷中:

  “亞曄真的很像爸爸啊……雖然我是孤兒不知道有爸爸是什麽感覺,但我覺得肯定是這樣的──又凶又溫柔又帥又奇怪……”

  亞曄臉上青筋浮了起來。

  前面幾個形容詞就算了,“奇怪”是什麽意思!奇怪是爸爸必要的屬性之一嗎?!

  “我可沒做你老爹的意思。”

  他粗聲粗氣地拍著北宸的後腦勺,拉開她。

  “要撒嬌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還是把時間留出來進行各自的計畫吧,保護好自己等著看我帶來的好東西,下次見面如果又少了什麽,可別怪我罰你倒立跑了。”

  “嗯,我會儘量的,亞曄也是,一切千萬小心!”

  亞曄邪笑著,一臉“放心吧本大爺怎麽可能有事”的表情,後退了一步,但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重新回到北宸跟前,英俊鬼魅的臉龐就這麽湊了上來,雙唇蜻蜓點水地在她嘴上輕啄了一下,然後在她愣住尚未回神的時候,已經打開門,消失在門板在光線下構成的影子之中了。

  “誒……啊?……怎麽回事……剛才……亞曄……?”

  不是真的吧,是錯覺吧?

  北宸完全被亞曄最後丟下的那個大炸彈驚呆了,愣愣地摸著自己的嘴唇半天緩不過來,直到一小時後,拉翰把亞曄安全送出地下據點,然後再次回到房間,進門還是看見北宸一臉傻樣地坐在床邊。

  看見拉翰帶門進來,北宸這才尷尬地咳了一聲,正了正自己的坐姿。

  “你肯定有很多話想問我吧,白影小姐。”

  “叫向北宸就可以。確實有很多問題想問──你為什麽要幫我們?”

  北宸一邊給拉翰倒了一杯紅酒,一邊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拉翰大大咧咧地窩進沙發,挑挑眉:

  “你之前不是很恨我麽?怎麽態度一下子急轉彎了?”

  北宸歪頭一笑,眼底一片淡然。

  “凡事都有比較,和某個家夥一比,你的可惡程度根本不夠看。──而且現在回憶起來,當時西維亞宴會的慘案,也是那家夥授意的吧?”

  “嗯,那次是試探行動。不過你家長劍出事可不是我們能算得出來的,那是意外啦──但是事後他給了我額外的獎賞倒是真的。”

  北宸咬牙,用力將心中如同劇毒的火焰一般的恨意,從腦海中驅趕出去。

  亞曄說的沒錯,愛的反面,是漠不關心,如果如他所願恨他,不也是著了他的道嗎。

  “不說這個,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

  拉翰窩在沙發中喝了一口北宸遞過去的紅酒,然後輕輕晃晃杯子。

  “知道我的眼睛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麽?”

  他指指自己那紅色的眼白。

  北宸至今不太敢直視那可怖的雙眼,但聽他這麽說,還是認真的觀察了幾秒。

  “……是什麽病症嗎?”

  “不是。”鬼眼傭兵自嘲地笑了一聲,“是哭的。……很丟臉吧。”

  他邊說邊凝視著杯中晃動的酒液。

  “我在十年前,還是個天真得簡直想讓人踩幾腳的的毛頭小夥子,那時候我剛晉升成一級聖靈武司,在村莊裏算是有點實力的家夥了,然後我揣著攢了兩年的錢,去附近的大城市,雇到了黛鳶。”

  “黛鳶?”

  “嗯,是女性戰器,一把長刀,雖然是量化種,實力卻很不俗,幾乎和燁月種有一拼。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只有三芒,模樣並不是特別漂亮,一身黑不溜秋的看上去有些土氣,眼睛也藏在劉海中,但她性格很好,冷冷的不太說話,但卻無微不至,體貼得不得了。什麽事都想在我前面,有時候比我媽管得都寬。”

  男人邊說,那玩世不恭的臉上露出了有些懷念的,溫柔的淺笑。

  “別看我現在這幅樣子,我也是有純情的時候的,至少當時我是真心喜歡上了她,幾乎每天和她膩在一起,幫她狩獵晉級,看著她慢慢變得美貌逼人,卻害怕自己在她眼中也變成那種只對戰器的身體感興趣的小人,別說要求磨刃了,連拉她的手都沒什麽勇氣。直到她升到了九耀,我們倆興奮過頭抱在一起,這才把關係拉進了一步。”

  “……然後你們就開始交往了?”

  北宸是個很不錯的聽眾,在他開口的時候絕不插嘴,而在他停下來的時候,適時地問上一句表示自己的關注。

  “嗯,如膠似漆呢。那時候太天真,自己以為和她之間沒有小孩也不要緊,所以也理所當然地認為父母也會這麽支持自己──結果你能想到吧?”

  “你告訴了父母,而你父母堅決反對了?”

  “是啊,哪家父母會想要一個無法生產子嗣的小孩呢。更何況我是家裏唯一一個男丁,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同意。後來我退步說,無論如何一定要孩子的話,可以再娶一個人類的妻子──但事實上我發現,沒有人類會願意和戰器共用一個配偶。而且,黛鳶也不贊同,她說,我這麽把其他人類女孩娶進門,卻對她沒有感情,是害了她一輩子──我既然是她的主人,就絕對不能做這麽沒品的事。”

  “是個很有格調的戰器大姐啊。”

  “是啊,我的黛鳶就是這麽驕傲的女人呢。所以……就因為她是這麽地驕傲,她最終決定離開我。某個夜晚,她在和我纏綿過後,利用我在那種狀態下的精神不穩,借著九耀戰器的單項契約優勢──和我解除了契約,就這麽走了。”

  “然後你們就這麽結束了嗎?”

  “不,如果就這麽結束的話,我倒是要慶倖了。她離開了我,我怎麽找都找不到,但後來我才知道,她就躲在我家附近,每天暗中守護著我。所以那天出事的時候,她才──”

  “出事?”

  “我這種個性很容易樹敵──別這麽看我,我有自知之明。當時年輕氣盛,難免在工作時搶了同僚的好處,或者是太過出挑而引起了別人的嫉妒,總之暗中有很多人對我不滿,而在這不滿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那幫可笑的蟲豸──沒膽找我自己算賬,卻去對我家人動手了。”

  拉翰說著,神色漸漸猙獰起來,雙眼定定地盯著酒杯中的紅色。

  “他們想拿我家人做人質讓我吃苦頭,卻被躲在暗處的黛鳶發現了,她出面作掩護,讓我的家人順利地跑掉了──然而面對這麽多靈武司,她一個無主戰器又能堅持多久呢?所以,等我回來的時候,我看見我家被一把火燒了,她被脫了精光,被十幾個人按在地上淩虐,而我──無論有多憤怒,也無法沖過這麽多人的防線,去把她救出來!”

  “啪”地一聲,拉翰手中的酒杯碎了,鮮紅的液體沾滿了他的雙手,滴落在他腳下的羊絨地毯上。

  “我最後,被打掉了好幾顆牙、打斷了手骨按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她一邊被侵犯,一邊被挖開肚子,拉出了裏面的奇怪的內臟──最後,他們掏出了她的晶核,在我面前把它捏碎了。”

  “──”

  北宸慢慢地捂住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然後他們丟下哭得和一條死狗一樣的我,大笑著揚長而去,我抱著她的屍體,用光了星靈礦溶液,也救不回來,眼淚流光了之後,眼睛就開始流血,等血也流幹了之後,我就瞎了。──當然,有超回復靈晶這種東西在,最後我的眼睛還是被治好了,但是樣子卻變不回來,變成了這樣。”

  他自嘲地指指自己的眼睛,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從那之後,我退出了工會,我花了整整一年,把害死她的所有人都找出來,用最惡毒的方法偷偷殺掉了他們,然後在最後一刻,我覺得,我身為人的所有良知和善意都隨之徹底死亡了。我當起了有奶就是娘的傭兵。只要給錢,殺人放火搶劫走私什麽都會去做,我的身價很快就變得很高,因為手段狠辣,又因為眼睛是這個樣子,被取了個鬼眼的綽號。”

  北宸神色複雜地看著他的側臉:

  “那你為什麽……又會想到背叛雇主來幫我?”

  “因為……在那個大廳裏按著你的時候。看到你的眼神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他乾笑了一聲,用力地抓住自己的頭髮,“我當時在做的,和那些殺害黛鳶的人所做的勾當……到底有什麽……有什麽區別啊。”

  “拉翰……”

  “我就在想,那躺在你身邊看著你被侵犯的鉤爪的心情,和當時的我是不是一樣呢。如果他們那時候還能人形化的話,他們眼睛裏流出來的液體,是透明的呢,還是金色的呢。然後……我總算是發現了。”

  鬼眼的傭兵看著手上已經漸漸凝固的紅酒。

  “我以為我已經賣掉了自己的一切。時間,戰鬥力,尊嚴,立場,良知──但還有一件東西,我沒有賣,我也不想賣,那是我的靈魂。所以……這次我會這麽做,與其說是幫你,不如說是我想要找回我自己,我想讓自己離普通人不這麽遙遠。”

  “現在呢?”北宸淺笑地看著他,“你覺得自己被找回來了嗎?”

  “啊啊,”鬼眼的傭兵隨手拉起一邊的桌布擦手,“這種覺得自己還是個人類的感覺,真不錯。……謝謝啦,白影小姐。”

  “該說謝謝的是我。如果物件是你的話,我倒覺得斯德哥爾摩這種東西還算是有些道理了。”

  “……啥?”

  “不不,就當我是胡言亂語吧。……不過傭兵不是把職業操守看得最重要了嗎,你這麽倒戈,以後可能很難在圈子裏生存了吧?”

  “我怎麽可能會犯這種錯誤。”拉翰笑嘻嘻地伸出一隻手指搖搖,“知道那個小長槍這輩子犯的最大錯誤是什麽嗎?”

 

  “什麽?”

  “昨天是和他簽合約說好的最後一天,今天早上,他忘記續費啦。”

  “噗!!”

  北宸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那你物色好下一個雇主了嗎?”

  “不就在我跟前嗎?”

  “我現在可沒有錢哦?”

  “剛才你那墮暗種老情人不是給了嘛。”

  “他不是我情人!……咳咳。”北宸臉一紅,尷尬地扭頭輕咳一聲,然而轉回來的時候,眼神卻又凜冽了起來,“那好,拉翰,我現在還有最頭疼的一個問題沒有解決,想請你幫忙了。”

  “什麽?”

  “請幫我帶個信給某人。”

  她說著走到床邊,掀起被單,在床腳的縫隙中摸索了好一會,才從中把一個疊得十分細小的紙片小心地抽出來,放進拉翰的手中,然後踮起腳尖對他耳語了幾句。

  拉翰意外地挑眉,然後放肆地大笑了幾聲,拍拍北宸的肩膀。

  “你比我前一個雇主有意思多了,放心吧,一定幫你辦妥!”

  “那就敬候佳音了。”

  “啪”的一聲,鬼眼的傭兵和黑髮的少女不約而同揚起手擊掌。

  水面之下,新的同盟形成了。

  

第二十一章 鳳隼鬥宴

  “婭修……小姐?”

  拉提亞武鬥大會,最終決賽現場,嘉琳娜手持羅喉,有些疑惑地皺眉,看著站在擂臺另一側的少女──她本次比賽的對手,婭修·圖零。

  北宸失蹤的事,嘉琳娜自然也有所耳聞,亞加德帶人來盤問過好幾次,她也派人協助調查卻一直沒有結果──但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擂臺之上。

  武鬥大會前五名角逐出來之後,自然是要排對戰表的。

  由於是淘汰賽,一對一、總共五人的情況下,有兩人會因為沒有對手而出現少戰一場的優勢,這個位置則是由前幾場比賽的綜合成績排出來的,不知道是不是霞血從中作梗,北宸就是其一,另外一人則是第五翎。

  但後來,由於辜銀嶽沒有按時出現在比賽賽場,第五翎打敗了蘇末,嘉琳娜打敗了鈴迪爾,最終決戰,就演變成了嘉琳娜對婭修的局面了。

  離比賽開始有十分鍾熱身時間,北宸望著對面的嘉琳娜,很想上前對她詢問一些情況,但是手中的巨劍──逸之,卻用心靈溝通頻道提醒她不要輕舉妄動。

  而嘉琳娜也有些謹慎地看著北宸頭盔下的半章面無表情的臉──莫名其妙消失,又莫名其妙地出現,該不會是被掉包了吧?畢竟,她連最常用的戰器都換掉了。以往那對黑白鉤爪和她幾乎是形影不離的,這次在她身邊的竟然是一個巨劍星脈種──而且這星脈種還似乎有些眼熟。

  和嘉琳娜有同樣疑慮的不止一個,關注北宸的觀眾們也在台下竊竊私語著,有些人說這是婭修一直藏到現在的殺手!,也有人說北宸的雙子因為太過出色被人盯上綁架了,只有坐在前排的狂犬葛籣佘知道──事情絕沒有這麽簡單。

  事實上,前幾天和北宸很要好的辜銀嶽沒有按時出賽就很蹊蹺了,宿舍區又傳言發現了附身月使鬧得一團亂,去找人也沒找到,緊接著一大堆來歷不明的黑鎧靈武司就在整個首都翻箱倒櫃,明顯是在找什麽──這些事聯繫在一看,怎麽都覺得像是北宸出事了。

  更何況北宸身邊的星脈種──和北宸還算有點交情的狂犬知道,北宸應該和這家夥沒有交集,那麽為什麽這麽重要的比賽,他會代替雙子出現在北宸的手上?

  ──真的出事了?

  葛籣佘暗暗握緊拳頭,緊緊盯著臺上嬌小的人影,期望她能往他的方向看一眼,哪怕是點個頭報個平安也好──但她偏偏就是站在原地低頭看著腳下的地面,一動不動,反倒是她手中的逸之,似乎接收到了葛籣佘的視線,好笑地輕哼了一下。

  『你的舊相好在使勁給你打眼色呢,你就這麽無情不看一眼?』

  心靈溝通頻道中,逸之的聲音帶著幾分惡意調侃起來。

  ──逸之因為蘇末的關係有點忌憚淩霜,但戰器的心靈溝通頻道是有範圍的,而且範圍的大小是根據戰器和主人之間的羈絆而定的,北宸和逸之的範圍大概在幾十米,而和淩霜的範圍只有三米,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淩霜聽不到的情況下,北宸的口氣也略微放鬆了一些。

  『……少說話留點精力比賽吧。對方手裏也是個素質優秀的星脈種啊。』

  『哈、事到如今你還這麽賣力比賽?你該知道就算你奪冠了,也只不過是為你最恨的人增加一枚強力的棋子而已吧。』

  『我有什麽辦法!』

  北宸在頭盔中翻了個白眼。

  『他又把人質搬出來壓我,我難道還能不聽嗎?』

  再說,能把霞血拿到手的話,趁其不備反撲的成功率會大上好多吧,畢竟贏了的話,霞血是直接和她契約的,淩霜想要利用霞血,也得通過她才行。

  『我要是你,自殺一了百了算了。』

  逸之無所謂地輕哼,而北宸則苦笑了一下──她現在就算是進了地獄也得保證自己活著啊。

  而且這總是個堂堂正正站在外面的機會,這樣至少能告訴外面擔心我的人,我還活著。──她想著,用力握緊了逸之的劍柄。

  另一邊的嘉琳娜看著沈默不語的北宸,心更是沈了一分。

  她暗中問了羅喉對面那個是不是北宸本人,羅喉通過星靈力探測得來的結果,確認了,但她橫看豎看,都覺得眼前這個少女,和之前見到的這個少女,在氣息上改變了太多──就好像原來是一池水,現在卻變成了一大坨冰塊似的。

  而就在嘉琳娜又是疑惑又是擔憂的時候,有一個人,從高高的主席臺,直接躍過了大片觀眾席,跳到了擂臺上,快步走到北宸跟前,按住了她的肩膀!!

  “喂,除了參賽者──啊、霞血殿下!”

  裁判看到有人擅闖擂臺剛要發怒,就看清了來者的面貌,於是又呐呐地縮回去了──這個比賽主辦方要打破規則,他敢管嗎。

  北宸對霞血的出現有些意外,但看到他走到她跟前,她還是反射性地看向休息室的出口──淩霜和幾個偽裝成工作人員的教團成員正站在那裏。

  見北宸轉頭看他,本來陰著臉的淩霜神色一亮,似乎對她的配合和聽話感到很高興,然後點了點頭,示意她說話──他既然敢把北宸帶出來參加比賽,當然是做好了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她帶走的充分準備。

  至於情報,目前神團內部重要的東西北宸一概不知,地下據點的位置和結構,有逸之在監視著,諒她也不敢說──最多也只能向霞血訴訴苦報個平安而已,這些她要說,就讓她說好了──他也沒打算把她弄成人偶,無傷大雅的自由,他還是想給的。

  這邊淩霜在為自己的寬容沾沾自喜,那邊北宸已經和霞血開說了。

  “沒事吧?很多人都在找你。”

  “沒事。他們現在在哪?”

  “分散找你啊,阿特拉斯也失蹤了,不過沒人想到你會公然出現在現場。”

  霞血口中很自然地出現了阿特拉斯的名字,看樣子是有人把她的事告訴他了。

  “他們趕來的話,讓他們別輕舉妄動,神團這邊有人質,而且他們不會對人質手軟的。”

  “知道,你沒事就好。竟然還能參加比賽,看樣子他們很寶貝你嘛。”

  知道北宸神智清晰四肢健全,霞血最近這段時間有些萎靡的信心又上來了──只要她沒事,把她好好地搶回來不是什麽大問題。

  “哪里會沒事,我被喂了毒品,而且現在也不是清白的人啦。”

  北宸撇撇嘴聳肩,神色似乎對此並不是很在乎,但一邊聽著的霞血卻猛地變了臉色──被喂了毒品,還被強暴了?!他們怎麽敢──他們怎麽敢對自己預定下來的契約者──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霞血一生氣,後果很嚴重,空氣立即開始嗡嗡蜂鳴起來,剛才還好好的天,突然慢慢聚起了小片的烏雲,雲層間雷鳴滾滾,整個比賽場頓時充滿了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霞血,我們還有人在他們手中。”

  “我知道。”

  霞血畢竟也活了這麽多年,雖然怒氣引來了雷雲,但卻並沒有爆炸,只是陰鬱著臉死盯著北宸的面頰。

  “你臉色有些奇怪。”

  “嗯。吃了點強化身體的東西。”

  因為潘朵拉之匣的副作用還在,為了把身體修復到能比賽的地步,北宸不但瘋狂攝取食物補充能量,還讓淩霜弄來了強化身體解除疲勞──有點像是興奮劑的東西──還好這裏的比賽事前不會來對人做體檢和化驗。

  霞血沈默了一陣,然後輕笑了一聲,伸手摸摸她的頭。

  “贏了比賽,我給你撐腰。”

  “謝謝你,霞血。我會盡力比賽的。”北宸點點頭,“現在回想起來,我很慶倖能認識你,不然我就不能認識後來這麽多夥伴了。”

  霞血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她很慶倖認識他的原因,是因為她因此認識了後來這麽多人?!

  “不過我還是在比之前和你說清楚比較好,即使贏了我也不會使用你的,我的長劍只有一把,我很樂意和你做個朋友,也很需要你的力量,但我不想背叛我的搭檔。”

  霞血的臉色更難看了一分,空中一道響雷直直劈開了天際,發出了啪啦一聲巨響,嚇得好多在場的人都從位置上跳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我如此期待你走到我身邊來,在你眼中只不過是個笑話?”

  “霞血,我從未要求你的期待?從頭到尾,你問過我的意願沒有,不管是毫無預兆地把我丟去異世界,還是讓葛籣佘來給我進行賽前培訓──如果你真的看好我,又怎麽會連這種程度的尊重也不給?”

  “我──”

  霞血愣住了,北宸說的沒錯,他確實是在太多人崇拜而狂熱的目光中沈浸了幾百年,幾乎理所當然地認為人們渴望他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了。

  他神色呐呐地抽了下嘴角,有些尷尬的收斂了一些怒氣。

  “那你也不用因為這個就說得這麽絕吧?”

  “事實上我反倒很奇怪,”北宸歪了一下頭,“從相遇到現在,我們接觸的時間,加起來連半天都沒到,為什麽你會這麽看好我?比我厲害的靈武司也有很多吧?”

  霞血又是一陣無語──他總不能說其實比賽期間他一直有偷偷關注她吧。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北宸活動了一下握著逸之劍柄的手腕,“雖然並不一定是我贏,不過我不想在贏了,得到你的契約權之後再和你說這個,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霞血點點頭,但又有些不甘心地皺眉──老實說,一個千年帝王級戰器在幾分鍾內連續吃癟,可是他從來都沒遇到過的事啊。

  “可我聽說你的長劍處於假死狀態──”

  “確實,但如果我只是因此就拋棄了他,那還有資格做被霞血你看好的人嗎?”

  霞血挑眉,沈默了幾秒,然後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又是嚇得場外的觀眾們一個哆嗦──不過好歹頭頂的烏雲倒是漸漸散掉了。

  “不愧是我選中的女人,好,暫時我放手,不過別高興太早,我還沒死心呢。”

  他再次露出了遊刃有餘的表情俯身拿手輕捏了一下北宸的臉頰。

  “至少你這次可欠了我一個大人情。”

  說完,這個黑髮金眼的帝王級戰器帶著捕獵者特有的侵略性笑容掠下擂臺,而台下鬧哄哄的人聲鼎沸,關於白影的八卦消息又多上了精彩的一大筆──婭修和霞血之間不得不說的愛恨情仇。

  十分鍾的熱身時間就這麽沒意義地消耗過去了。

  裁判走上了擂臺,而北宸和嘉琳娜則同時舉起了手中的星脈種對準對方,兩邊都只帶了一件戰器,還都是星脈種,看樣子,這次的比賽,又和那場和圖雷兄妹對決一樣,屬於純近戰格鬥了。

  “拉提亞王國,世界級靈武司格鬥大會,最終戰,現在──”

  裁判邊用嘹亮的聲音喊著,邊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靈晶,然後用力捏碎。

  啪!

  嗡──嗡──

  幾乎和靈晶破碎的噪音同時響起的,是星脈種戰器凝聚光子的蜂鳴聲──閉血刀羅喉和魔裝巨劍逸之,一邊凝聚出了金色的細長的武士刀一般的光子刀刃,而一邊則是凝聚出了長達兩米,幾乎比她本人的體型還要大的巨大亮紫色劍刃,劍刃上滲出了幾乎要將空氣攆碎的無形的劍風風壓。

  嘉琳娜神色凝重地擺開迎戰動作,沒有主動攻擊──羅喉的攻擊距離是.5塞伊(米),而對面這魔裝巨劍的攻擊距離粗估是.2塞伊左右,攻擊距離來說,她吃了虧,也不知道對方的攻擊套路,還是被動些等她攻過來看看吧。

  對面的北宸看透了嘉琳娜的想法,於是心下一橫,足弓一點就疾射出去──她和逸之的默契並不是很足,時間越長肯定是破綻越多,要贏的話只能用速攻在短時間內拿下,那麽,攻她個措手不及是最好的!

  砰!!

  兩道光子刃相碰,撞出了璀璨的光子火花,還帶著讓空氣震動的巨響。

  隨著這一擊,又一場讓人覺得自己眼睛不夠用的比賽,開始了。

  星脈種,整個塞那加德粗估有190多個,雖然看起來數量很多,但平均一下每個國家也就只有幾個,一般來說,如果不是國家高層,就算是一輩子都見不到星脈種一次都是有可能的,更別說是同時目睹兩個星脈種在交鋒了。

  這場世界級武鬥大會,還真是讓不少人開了眼界──比如現在,擂臺已經化成了流光飛舞、鬥氣幾乎肉眼可見的──幾乎可以說是舞臺的地方。

  是的,舞臺,這已經不僅僅是格鬥了,它同時還是一場讓人想要將一腔熱血都化為咆哮出口宣洩,卻又怕破壞那美麗而不敢出聲的──絢爛的演出。

  如果說前一場圖零兄妹的比賽是豹貓和獅子的拼殺,那麽這一場就是白隼和火鳳的鬥豔。

  嘉琳娜那一頭水紅色的長髮在鬥氣中淩空飄起,手中壓著羅喉的刀柄,身輕如燕地閃躲著鋪面而來的兇暴紫光,然後在那巨大劍身構築成的攻擊網中,精妙地找准那不到一秒的空隙,壓低身子,纖細而又有力的手臂,帶動長長的刀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到極致的弧線,金色的光芒穿過對方的攻勢而去──

  婭修·圖零頭盔下的黑髮因為劇烈的運動而上下跳躍著,手中的巨劍看似笨重,實則輕靈無比,奇快的攻擊節奏帶動那巨大的劍身劃出了鋪天蓋地的紫色光幕,常識和現實帶來的違和感更是給人一種心理上的衝擊力,白色的戰鬥服下擺在紫色的光芒和氣流風壓中上下翻飛,遠遠看去像是飛鳥的翅膀──

  一個是閃躲反擊型的長刀武士,一個是高敏捷的巨劍重戰士,無論哪個都是極難見到戰士類型,現在竟然連同兩個罕見的星脈種一起,出現在了世人的面前。

  金色的刀刃,在舞步般的遊走中編織出了纖細而又致命的蛛網;

  紫色的劍刃,在踏歌般的追擊中描畫出了華麗而又劇毒的牢籠;

  蜂鳴聲接著蜂鳴聲,充斥了所有人的雙耳;

  光子相撞的光芒,佔據了所有人的雙眼;

  美麗無瑕而又野性的白隼,發出清亮的長叱,避開了火鳳那燃燒的羽毛咬向了它的脖子,而華美高貴而又明豔的火鳳,則是毫不畏懼地清啼,雙翼扇動,金色的火焰在空中劃出了妖異的軌跡反咬向白隼──

  嘉琳娜輕抿嘴唇,絕美精緻的臉龐染上了騎士面對絕境時特有的,堅強、不屈、帶著必勝信念的冷酷表情,在金色的光芒下帶出了一種奇異的風情;

  北宸卻嘴角微勾,清秀溫和的臉上,帶上了武者面對強敵時特有的興奮和求勝熠熠神采,頭盔下那半張白皙的臉龐,在紫色的光芒下勾勒出了隱隱的妖媚。

  是的──妖媚。

  這次白影出現在人前,氣場上給人了一種有了微妙改變的感覺。

  具體是哪里說不出來,但總覺得她身上不知道哪里,散出了一種成熟和清澈並存的奇異韻味,這種妖媚,並不是那種僅僅只能引起異性荷爾蒙的粗淺氣質,而是像是從靈魂深處滲透出來的──像是她的心靈在段時間內快速綻放成長而出現的產物。

  同一張臉,也沒有進行上妝,但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比之前有魅力了許多。

  同樣是乾淨而溫和的氣場,現在卻不知不覺地多出了一種能讓人心神不穩的吸引力。

  簡直像是──對了,像是一杯散出酒香的牛奶一樣。

  速殺白影成長了。

  很多人,不約而同、毫無根據地這麽想著。

  擂臺上,兩人越戰越勇,嘉琳娜的額頭浮出了細汗,而北宸則開始輕微喘氣──如果她和逸之並不是臨時搭檔的話,說不定現在已經贏了,──並不是她的身手超過嘉琳娜,而是不得不承認去除感情因素的話逸之真的是極為出色的戰器,有著極大的破壞力和攻擊距離,重量卻只有劍柄的一點點,除掉一些不習慣和不順手的地方,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戰器。

  說是這麽說,逸之再好,她還是想要西風回到她身邊。

  想到西風,稍稍有些閃神的北宸凝神側腰躲過了嘉琳娜的一個突刺,然後反手一揚劍柄一個踏步,準備上前反擊,然而──

  嗤!!

  “誒。”

  發出了連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的聲音,北宸愣愣得看著直沖到眼前的金色刀刃。

  怎麽了,為什麽身體會突然失去力氣?為什麽又會打軟腿?

  不是快贏了嗎?不是正打到興頭上嗎?

  『喂!!』

  逸之有些煩躁的呼喊聲,將北宸的神智拉了回來,而來自胸腔的尖銳疼痛,總算是帶回了她的思考──她苦笑起來。

  怎麽偏偏在這時候毒癮發作了?

  前一次打軟腿,她好運贏了葛籣佘,而這一次打軟腿,她喪失了自己的勝機。

  眼看自己敗局一定,北宸一歪嘴角,然後突然神情嚴肅地看著同樣愣在自己面前、將刀尖捅進自己胸口沒有收刀的嘉琳娜。

  然後她用口型說了幾個字。

  嘉琳娜愣了一愣,然後立即回神,一凜神色,手中用力,羅喉的刀刃用力猛地前捅──直到刺穿了她的身體,讓那鮮紅的血液噴了擂臺一地!

  “小宸──────!!!!”

  淩霜暴怒的咆哮聲,回蕩在了賽場上空。

  

第二十二章 革命開篇

  “小宸──────!!!!”

  淩霜的咆哮聲響起的時候,在這賽場各處也同樣有幾人的心,隨著那擂臺上大片刺目的鮮血而揪緊了。

  其中之一是葛籣佘,看到那長刀刺穿了她的胸口的時候,他幾乎本能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周身湧起了幾乎讓周圍人無法呼吸的──腥黑而冰冷的鬥氣。然而,他卻沒有立即趕往擂臺,因為他發現了,嘉琳娜最後給出的一擊之前,有一個微妙的停頓。

  發現這一細節的還有另外幾人──他們是在貴賓席位置的霞血、亞加德、雷狄斯。

  比賽中途,趕到擂臺看見北宸時候,亞加德就忍不住要衝出去了,霞血好說歹說才攔住,而現在看到這一幕,暴怒的騎士幾乎想要再次呼喚赤月裝甲了,但是霞血再一次攔住了他。

  “你家巫女都親口交代我讓你們別輕舉妄動了,忍一下!你沒發現最後那一擊很奇怪嗎?!”

  “人質什麽的和我無關──我只知道北宸小姐她!!”

  “亞加德,你想再一次讓那個向影的慘劇重現嗎?她能原諒你一次,不代表次次都能容忍,如果因為你亂來而讓她那幾個夥伴出事的話──你自己考慮後果。”

  雷狄斯一邊叼著煙冷聲勸告,雙眼卻半秒都沒有離開那擂臺上渾身浴血的人影。

  亞加德沈默了,只是把牙咬得格格直響,神色痛苦地凝望著遠處的北宸,良久,才從牙縫裏憋出了一句話:

  “……計畫不變,照原定的來。”

  “還好嗎?”

  嘉琳娜抽出了長刀,然後在北宸落地之前一個踏步接住了她,小心地抱著她蹲下,然後一連捏破了好幾個回復靈晶。

  遠處淩霜想要上前,但又擔憂自己暴露在空曠的擂臺上容易遭到多方位的狙擊,在旁邊幾個護衛的勸說下終究還是沒有跑上擂臺,只是在休息室門口的陰影中焦急地望著北宸的背影幹跺腳。

  “沒事,謝謝了。”

  北宸在嘉琳娜懷中露出了虛弱的微笑。

  嘉琳娜這一刀捅得極有水平,表面上看鮮血四濺慘烈無比,但實質上卻避開了要害絕不會致人於死地,方才在最後一刻,她看見北宸口型動了動,然後腦海中直接傳來了她的聲音──和那一次聽到亞加德變為赤月騎士的聲音有點類似。

  【殺我即救我。】

  看著對面北宸那堅毅的眼神,嘉琳娜立即知道她說的“殺我”不是真正的殺,而是想要借此做些什麽吧──比如苦肉計什麽的。

  在極短的時間內,嘉琳娜做出了權衡,給予了北宸看起來很嚴重的一擊。

  北宸的目的達到了。

  雖然胸口的傷疼得她幾乎休克,但心情卻明朗了許多。

  ──這下,連最後一個失去聯絡的阿特拉斯也應該收到了自己的訊息了吧。

  她清楚地記得,在古代遺跡附近遭遇災皇襲擊,阿特拉斯趕來救援的那一幕──後來,阿特拉斯說過,北宸的生命力如果下降到危險的程度的話,他會察覺到,並盡最快速度趕到──她受重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分鍾,阿特拉斯並沒有出現,那麽大概是在離這裏很遠的地方,但不管怎麽說,他應該能感知到自己現在的位置了吧。

  傷口在回復靈晶的作用下快速癒合,十分鍾之後,嘉琳娜扶著北宸站了起來,而裁判也走到了兩人身邊。

  “我認輸。”

  北宸虛弱地扯了一下嘴角,一邊的嘉琳娜的臉上卻並沒有露出勝利的喜悅笑容──她大概是覺得她贏得不夠光明正大吧,在她眼裏,北宸的那一下軟腿看起來有點像故意放水。

  “勝者──嘉琳娜·奈法奈特!!”

  裁判高聲的呼喝一響,整個比賽場就哄地炸裂出了各種各樣的沸騰人聲,有起哄的有喝彩的有歡呼的也有小部分噓聲──而處於貴賓席的霞血,臉色則是難看到了極點──並不瞭解北宸的身體狀態的他,也把那一下軟腿當做了放水。

  竟然寧願用這種蹩腳的放水法輸掉,也要把我丟給別人?

  就算知道或許北宸是有著什麽細微的打算才走了這一步,但霞血還是盯著她那蒼白的臉氣得直磨牙──好在他給出去的契約權只有一個月,也好在嘉琳娜這個人他也有所瞭解,她是個十足騎士氣質的武者,誠實、驍勇、質樸、堅毅、吃得起苦,總是把他人的順位放在自己前面,如果沒有北宸在的話,她倒也算是個不錯的契約人選。

  賽場還維持這鬧哄哄的熱烈氣氛,而得到比賽結果之後,淩霜立即做了個暗號,同時和身邊的護衛一起捏碎了手中一直拿著的靈晶──然後就這麽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消失在了原地。

  靈晶“歸鄉”。

  這是一種瞬移靈晶,和共振靈晶一樣,也是兩枚一組的,一枚放在持有者手中,一枚就作為座標放在另外的地點,只要捏破了靈晶,靈晶的持有者會被立即瞬間轉移到座標靈晶所在的地點。

  這種靈晶極其貴重且稀有,但有了蘇末的資助,淩霜也就財大氣粗地將它們大量用在了這種地方。

  淩霜轉移之後下一秒,逸之也化回人形,也不管什麽之後的頒獎儀式了,駕著北宸同樣捏破了靈晶,而北宸則在傳送的光芒亮起來的同時,突然對葛籣佘的方向大吼了一聲:

  “毛球!”

  然後就刷地一下,和逸之一起原地消失在了擂臺之上──空留發愣的嘉琳娜和羅喉,以及還沒回神的裁判。

  人群又開始議論紛紛──白影莫名其妙地原地消失,而走之前卻喊了一句完全意義不明的“毛球”──到底是什麽意思啊,怎麽覺得她身上的謎團越來越多了。

  葛籣佘卻神色凝重地皺眉:她在這種時候提起毛球做什麽?那只是一隻普通的柴犬而已。

  ──等等,柴犬?!

  葛籣佘神色一亮,彎身拎起了叼著自己褲管打盹的小柴犬往自己肩上一丟,大步離開了觀眾席。

  而另一邊貴賓席的幾人,在目視北宸幾人瞬間消失之後,神色更是難看了幾分。

  “想得還挺周到。”霞血挑眉,“不過總歸會再次出現的吧,下一次就沒這麽容易讓他們跑了。”

  “北宸估計得還挺准的。我們繼續準備我們的事吧。恭喜你有了新的契約者,霞血殿下。”

  雷狄斯將煙丟在地上踩滅,他對接下來的頒獎儀式可完全沒有興趣,拋下了一句對霞血的揶揄,就這麽離開了。

  亞加德也陰沈著臉一言不發離開,霞血則是歎了口氣,走向了擂臺──總不能讓勝者嘉琳娜一直在那邊站著吧。

  於是,就在這帶著數分詭異的氣氛下,拉提亞世界級武鬥大會,落下了帷幕。

  然後,第二天,拉提亞王國就頒佈了新的對戰器約束法令,一下子抹殺了最後一點武鬥盛宴帶來的喜慶氣氛。

  由於連續兩次月震之夜,許多戰器們都在金色巨獸的煽動下襲擊了人類,這讓民間對戰器的不滿已經暗暗上升到了一個高度,這段時間,在武鬥大會那鋪張熱鬧的表面下,人類和戰器的關係,早已僵化到了暗流洶湧的地步。

  但為了武鬥大會圓滿落成,王國方面還是一直按捺著,把法令的頒佈移到了武鬥大會完結之後。

  隨著這一條法令,戰器在這個國家的地位,一下子變得更低了。

  法令要求,為了在月震之夜出現暴亂時,能夠將戰器的破壞力約束和壓制在一定範圍內,靈武司們應當時刻把自己的戰器的狀態維持在半饑餓狀態,每次月震之夜之後將出現對戰器的考核活動,只有前一次沒有受煽動發狂的戰器,才有資格填飽肚子,積攢星靈力晉級。

  法令一頒佈,人類這邊顯然是松了一大口氣,而戰器們則不滿起來──但他們的抗爭卻沒有收到任何回應,因為他們確實在月震之夜做了自己無法掌控的事。

  而仔細一打聽就能知道,其實在此之前和之後,其他的國家也頒佈了類似的法令,但不管是嚴格的還是寬容的,世界各地的戰器們都開始因此怨聲載道──畢竟,在月震之夜發狂,也不是他們的錯,沒有理由所有的責罰和約束都由他們來承擔吧。

  拉提亞這一法令出臺之後,戰器墮暗的事件,一下子比平常多出了好幾倍。而皇家騎士團也親自出面,圍剿了好幾個墮暗戰器,更是在各種相關條例裏再次降低了墮暗戰器的社會待遇,想要以此來封殺戰器們破罐子破摔的心態。

  如果說,這待遇只是讓戰器們積累怨氣的程度的話,那麽另一則傳聞,則讓戰器們陷入了地獄般的境地。

  從裘羅達那群島開始像四處蔓延的流行病,已經將恐怖灑滿了整個北大陸。

  而流行病的名稱也有了──“戰怨症”。

  意思很簡單,因為戰器的怨恨而染上的不治之症。被病毒感染的人,首先是從裏到外皮膚開始漸漸硬化,慢慢帶上金屬光澤,鋼鐵化的內臟也無法繼續消化食物,最後,水分包括血液也從體內漸漸流失,整個發病階段大概是十天,患病者就在這種緩慢的煎熬下,活活在恐懼、饑餓、痛苦中,變成一具人不人鬼不鬼的屍體逝去。

  短短十幾天內,戰怨症蔓延到了位於拉提亞國土北方的凶羅帝國。

  雖然拉提亞尚未出現戰怨症的病例,但恐慌卻已經如同烏雲一般籠罩在了拉提亞的上空,而與此同時,人們把對流行病的恐懼和憎恨,發洩到了這種病症的源頭──戰器身上。

  虐待成了大快人心的戲碼,謾駡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殺戮也是一種正義的制裁,甚至當街用各種五花八門的方式淩虐戰器成了一種病態畸形的流行,人性的醜陋與怯懦,在這一刻暴露得淋漓盡致。

  而那些同情戰器,站出來為戰器說話的人,反倒被自己的同胞圍起來斥責質問甚至是毆打嘲笑,扣上了一頂頂冠冕堂皇的高帽,甚至綁著他們進行非官方的遊街行動。

  武鬥大會那光鮮的保護膜一去掉,有了契約者、走下神台的霞血一消失,人類和戰器的關係,就這麽以飛快的速度崩裂開來。

  雪上加霜的,是金色巨獸的數量越來越多,甚至不是月震之夜的夜晚他們也會出現在城鎮附近無差別攻擊任何活物,不管是人類和戰器,不光要面對來自對方的威脅,還要卯足勁對付那些難纏的巨獸。

  生存,變得愈來愈困難了。

  而就在這時,一種之前就在世界各地出現、但都被當做笑話了之的說法,開始重新浮上水面。

  ──赤月巫女,即將現世。

  如果說,之前還能把這個當成引人眼球的噱頭的話,現在把這句話提出來,至少有八成的人會選擇相信了。

  那麽,赤月巫女在哪里?

  傳說被稱作災噩之母的她,在進行滅世活動之前,不是還要選出一部分帶到新時代的“選定之民”嗎?

  帶著巨大的恐慌和微妙的僥倖,世界各地都開始組織起人馬尋找赤月巫女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拉提亞首都格魯貝西亞,出現了一個被國家官方承認甚至是朝貢起來的新興教團。

  ──塞爾藍德聖教。

  塞爾藍德是什麽?──塞那加德所有的住民都知道,那是赤月的名字。

  一時間,大量的人口──無論是人類還是戰器,都紛紛湧向拉提亞王國,無論是抱著自己能被“選定”的希望,還是懷著去殺害巫女迎回世界和平的野心,抑或只是去親眼看一下帶來毀滅的巫女的模樣,總之,拉提亞一下子湧進了無數外來人口。

  四處的關塞很快關閉了,但還是有人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偷渡進來,而國家軍方也有些頭疼,因為和戰器的關係僵化,軍隊無法發揮十成實力,因此總是無法完成上面交代的目標,事件層出不窮。

  就在這樣的狀況下,首都聚滿了各種各樣的外來人口,到後來,連軍方也無法管制了,只得反過來進行規範和疏通的工作,至少不能讓犯罪率變得再高了。

  塞爾藍德聖教,很快就再次發佈了對外的公告。

  ──下一次刃鳴之夜的夜晚,赤月巫女將出現在世人的面前,展示身為赤月代言者的絕對實力,以及向世人宣讀這一次她將帶來的災難──以及她即將“選定”的人。

  “選定”!果然是有“選定”啊!!

  對了,災難不要緊,只要被巫女選定的話,那就算再可怕的事也不會發生在自己頭上了吧?!

  瞬間,塞爾藍德聖教的成員幾何級的增多,大多數心中沒有什麽明確意志和主見的普通百姓,都像是把死馬當活馬醫似的,成了聖教的信徒。

  ──在這無法抵擋的災難恐慌下,人們心中對於赤月巫女的恐懼和憎恨,悄悄地被這塞爾藍德聖教,轉化成了一種由求生欲衍生而出的──崇拜。

  “漂亮……真是漂亮……你不知道你現在有多美,小宸。”

  淩霜圍著北宸轉了一圈,眼神帶著驚豔嘖嘖稱讚道。

  第二天就是刃鳴之夜了,北宸身上,穿上了精心定制的紅黑相間的珍貴禮服──淩霜在為第二天的決定性行動做準備。

  北宸沒有回答,只是嘲諷地笑了一聲,扯了一下那帶著複雜蕾絲的裙擺。

  鏡子中的自己,被故意化上了略顯攻擊性、有些妖媚的妝──明明原本是溫和的長相,現在卻在這一身打扮下,看起來真的有幾分像是前來毀滅世界的女魔頭了。

  “小宸。”

  淩霜帶著溫柔的聲音從背後摟住了她。

  “明天之後,這個世界就會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他滿眼陰冷而興奮的笑意,伸出手指玩著北宸頸部的緞帶,看著鏡中的她和自己。

  “你現在一定會怪我利用你的身份,但你也看見了吧,人類是怎麽因為一些完全不該歸結在戰器頭上的理由──對戰器們趕盡殺絕的。你不是很喜歡戰器這個種族嗎?所以幫助我們贏得這個世界,你也應該感到支持才對嘛。”

  “……”

  北宸沒有回答,只是任由他抱著。

  “到時候,你會喜歡我創造出來的新世界的。放心好了,如果你實在不忍心,我也可以選一些人類留下來陪你。”

  “……”

  淩霜摟著她露出了虛幻的笑容,而北宸還是沒有回答,只是垂下了眼簾,遮蓋住了自己眼神中的凜冽寒氣。

  是啊,終於準備好了呢。你和我都是。

  明天──讓我們來個了斷吧,淩霜。

  

第二十三章 一語定亂世

  拉提亞首都格魯貝西亞,用於迎擊星災的大廣場。

  耗費整整五天,幾千人人力搭建而成的V字型巨大高臺,矗立在廣場的正中。高臺的左右有幾百個神色肅穆、穿著暗紅色鑲金紋路袍子的人排成整齊的方陣站立著──似乎是塞爾藍德聖教的成員,而高臺之下,黑壓壓地擠滿了人群,就算平日裏迎擊星災時容納成百上千頭體型巨大的附身月使都不會顯得擁擠的大廣場,此時也被擠得水泄不通,人群你推我我攘他,沒有剩下半個像樣的落腳點,就連廣場周邊住宅區的窗戶、屋頂、陽臺──以及一些可以站人的制高點,都全部爬滿了人。

  高臺的V字型中間凹陷的部分是一個高度稍稍矮一些的小高臺,也是特等席。小高臺上放著幾排華貴的座椅,有鋪著地毯的樓梯連接到地面,在這些座椅上,或坐或站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幾乎北大陸所有國家的國王或是公爵都出現在了這特等席上,甚至有些外大陸的要員也來了,穿著形形色色各種不同款式、來自各國的騎士們則層層疊疊守護在高臺的四周,把整個高臺圍得水泄不通。

  而在高臺的V字頂端正中,擺放著著一張奢華到極致的巨大座椅,兩側的扶手用水晶雕刻成栩栩如生的翅膀向兩側展開,正體部分則用上了最珍貴的木材和布料,裝點上極其複雜的紋路和圖騰,就算是國王的御座,和它相比也顯得沒什麽氣勢了。

  座椅寬三米,椅背高四米,所在之處是一個面積達三十多平米、高半米的小平臺,也就是高臺上最高的地方,它面朝廣場擺放,像是在宣告它是此刻所有視線都該集中的注目點,就算是那些特等席上的達官貴族甚至是王,此刻也只不過是圍成一圈、向它朝貢和膜拜的一員而已。

 

  座椅的側面,站著一個紫發金眼的星脈種,一個冰色短髮琥珀色雙眼的少年,還有幾個穿著高級教徒袍的聖教成員,像是在守護著這座椅──而在這巨大的座椅之上,坐著一個嬌小的黑髮少女,人和座椅強烈的體積對比,帶來了一種妖異而又聖潔的奇妙美感。

  少女穿著黑紅相間的華美禮服,頭部一側裝飾著由星靈礦雕刻而成的花瓣形狀的禮冠,脖子上系著精美的緞帶,露胸而又緊身的衣裙設計,襯出了胸口潔白的肌膚和漂亮的胸部曲線,而裙擺兩側加上了和圖零禮服類似的黑色的羽毛裝飾,仿佛有一對雙翼從她腰後繞出,蓋在她的大腿兩側,羽翼外面,一層透明鑲著細密金色絲線的薄紗輕柔地覆著,隨著她的坐姿,如同若隱若現的妖花一般盛開在那巨大的座椅之上,而那穿著黑色半透明絲襪和華貴長靴的修長雙腿,從暗色的裙擺延伸而出,因為座椅過高腳尖稍稍離開了地面,勾勒出朦朧的誘惑曲線,優雅地垂直掛下。

  此刻,她正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端坐,雙眼微閉,長長的睫毛在白得幾乎透明的肌膚下打下淡淡的陰影,翹挺的鼻樑下是小巧而精緻的雙唇,雙耳上夾著一對紅色晶體做成的華美耳墜,襯著那白皙的肌膚,讓她看起來更是多了一分高貴和魅惑。

  雖然不是傾國傾城的容貌,但不知道為什麽卻能讓人看了移不開眼睛。

  這就是──赤月巫女嗎?

  高臺之下,人群議論紛紛交頭接耳,但又不敢太過大聲,生怕自己的聲音被那神座之上的少女聽見。

  悠禹國暗皇──蘇末,在特等席上對少女──向北宸投去了興奮的笑容,嘴角也勾出了充滿野心的危險笑容。

  阿爾卡迪亞公國的幽冥女王──鈴迪爾(鈴迪米雅),雙手抱胸皺著雙眉歪著頭看著神座上的人影,側頭和身後的戰器玄明私語幾句──好像是覺得這體型和外貌有點眼熟,甚至是大概猜到對方是誰了。

  撒紮姆帝國之王──費爾雷洛,以略帶慵懶卻又衝擊性十足的坐姿坐在座椅之中,手指輕敲著座椅的扶手,眯著雙眼,嘴角嘲諷地勾起,像是在等待什麽好戲。

  而在費爾雷洛座位的旁邊,坐著的是撒紮姆帝國附屬領西維亞的領王──嘉琳娜,以及她的戰器,星脈種霞血和星脈種羅喉。

  “沒想到你也會趕過來呢,嘉琳娜。”

  撒紮姆王冷笑著瞥了一眼坐在他身邊的人影,但是眼睛的餘光卻一直沒有離開神座。

  “好不容易拿到霞血,你不是該為自由而戰麽?怎麽,不打算從我這裏逃走了?珍貴的一個月契約權,有一半用在趕路上,你還真是暴殄天物。”

  嘉琳娜苦笑一聲聳聳肩,然後看向身邊的霞血。

  “半個月就足夠了,已經完成陛下你要求的所有任務了哦。該說不愧是世界第一的霞血嗎。”

  “過獎過獎。”

  霞血毫不在意地點點頭。

  “和嘉琳娜小姐搭檔是件很愉快的事,如果沒有那個小丫頭的話,和你簽個一年半載的約也很不錯呢。”

  他說著,指指高臺上北宸的身影,而嘉琳娜則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自己的鼻子。

  撒紮姆王挑眉:“也就是說這次你們拼老命趕回來,是為了巫女?”

  “是的。”嘉琳娜突然壓低了聲音,“霞血的契約權還剩下兩天,我想我還能幫上她一些什麽忙。”

  “嘉琳娜,不要趟渾水。”撒紮姆王有些不悅地散出了小量的殺氣。

  但是這個明顯是騎士味大過貴族味的女人卻固執地搖頭。

  “陛下,你不是想要‘選定’的資格嗎?不付出,怎麽可能拿到資格。”

  “……”

  撒紮姆王沈默了,而一邊站著的羅喉卻突然俯下身,在嘉琳娜的耳邊開口:

  “開始了。”

  隨著羅喉那冰冷的聲音,嘉琳娜神色一凜,看向高臺,發現那個冰色短髮的少年已經上前幾步,站在了那巨大神座的正前方,儼然一副巫女代言者的姿態。

  他慢慢地舉起了一隻手,然後高臺兩側的教眾成員們便齊刷刷地半跪了下去。

  見此造勢,高臺下一些民眾也本能地想要彎身,但也有很大一部分見站出來的只是一個燁月種戰器而猶豫著沒有動,只是默不作聲地觀望起來。

  廣場上,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滿意地環視了一下這精心佈置得來的結果,少年──淩霜露出了冷靜而又狂熱的笑容,對著台下烏壓壓的人群張開了雙手,做出了演講者的姿態。

  “來自塞那加德各地的戰器以及人類們,晚上好,馬上,你們將和我一起見證這一萬年來最為重要的一刻,來自赤月塞爾藍德的巫女,即將帶著她的神聖使命,降臨這已千瘡百孔的大地,我相信不久以後你們一定會慶倖自己今天站在了這巫女降臨的現場,因為這有可能成為保住你們性命的最重要的鑰匙。”

  淩霜說著,帶著傲然的笑容俯視著高臺下開始輕微騷動的人群。

  “當然,或許有許多人對這個事實抱著相當懷疑的態度,請放心,塞爾藍德聖教是赤月巫女麾下的神聖使徒這一事實,之後馬上就可以清楚地證明給各位開,而在此之前,我也可以拿出一些小小的證據。”

  台下的騷動更大了,而淩霜則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這一萬年來,戰器為了獲得食物,一直依附於人類的使用,有沒有人想過這是為什麽嗎?有沒有人想過,有著和人類同等的智慧、高於人類體格的戰器一族,為什麽造物主要將他們的地位放於人類之下?

  這一萬年,人類享受了戰器的庇護,享受著他們的才能和美貌帶來的各種欲望,但是這一萬年,人類又給予過戰器什麽呢?除了作為食物的星靈力之外,什麽都沒有,對吧?戰器們,你們是否覺得不甘?而人類們,你們,可曾覺得愧疚?”

  淩霜的話,在現在這種反戰器氛圍嚴重的環境下,自然是很快就激起了人類方的怒火,高臺下有不少人開始起哄大嚷,甚至有幾個開始丟東西,但因為高臺太高那些投擲物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反之,人群中的戰器們紛紛眼裏亮起了光芒,帶著興奮和希冀之色緊盯臺上淩霜的身影。

  “現在,世界終於把答案給了我們。和戰器同宗的金色巨獸,為什麽要用叫聲煽動戰器去攻擊人類?為什麽會出現戰怨症這樣只對人類產生作用的流行病?為什麽戰器無法自己進食獲得力量?”

  台下聲音嘈雜,但使用了擴音靈晶的淩霜卻完全不在乎,只是露出了張狂的笑容高舉起自己的雙臂。

  “那麽,現在我就把巫女告訴我的答案轉達給你們。金色巨獸是戰器的死去同胞怨念產生的集合物,他們的叫聲,實在催促戰器們為他們進行復仇;而戰怨症,是由戰器之血融於人類體內產生了變異而出現的產物,它們對人類來說是恐怖的噩夢,而對戰器來說卻是等待已久的福音。”

  然後,冰色短髮的少年,面對台下巨大的嘈雜和騷亂聲妖異地大笑起來。

  “得戰怨症而死的屍體,從中可以找到類似戰器的晶核一樣的晶體,而只要有了這晶體,戰器就可以不用依賴人類進食了!!”

  隨著這句話,整個廣場猛然安靜下來,然後又突然陷入了瘋狂的暴亂之中。

  戰器們喜極而泣的咆哮聲,人類驚恐的怒駡聲,質疑這是謊話的叫喊聲,感謝赤月巫女塞爾藍德聖教的呢喃聲,甚至是難以控制而出現的打鬥和哀嚎聲,讓整個廣場陷入了就算是拉提亞皇家騎士都無法控制的局面──其實沒了戰器的騎士,和普通人區別也不是太大。

  淩霜目視台下的瘋狂,繼續大笑著開口,也不管下面的人聽進去了多少:

  “我們壓抑一萬年,等待了一萬年,在這一刻終於取得了獨立存在於世的資格!而人類,在踐踏、侮辱、利用我們一萬年之後,也終將成為我們進化道路上的最後一塊墊腳石,被我們狠狠踩碎在腳下!”

  哦哦哦哦哦──!!

  台下響起了撕心裂肺的歡呼聲和亂七八糟的反抗尖叫的聲音,此刻,除了特等席在精銳騎士們的保護用烙印強制命令戰器服從的維護下勉強保持著安全的狀態,整個廣場已經變成了一片修羅場。

  “歡呼吧,我的同胞們!!我們忍受的苦難,就是為了這一刻的羽化完全!!我們所承受的屈辱,就是赤月巫女給予我們選定的考驗,現在,我們成功了!!”

  “慶倖吧,我的同胞們,下一個時代,我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者,我們──戰器──就是這一次大災厄的選定之民!!”

  “行動吧,我的同胞們,去給人類們喂下我們的血,有多少戰怨症的患者,就能換來多少戰器的自由!!”

  煽動性的話語,一句熱烈過一句。

  場上的氣氛,此時已經沸騰狂亂到了最高點。

  而北宸的心境,反倒因此愈來愈冷了。

  難怪接手迦法神團之後神團一下子就壯大了這麽多,淩霜,你確實很適合當邪教的首領呢,煽動性的本事真是有一套。

  只不過,故意散播戰怨症的可怕,故意派人在各處抱怨對法令的不滿,故意當街表演虐待戰器的戲碼,故意將人類和戰器們的關係挑唆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為了這一刻戰器的瘋狂反撲,把戰器往絕境上逼去──口口聲聲要為戰器建立理想鄉,背地裏卻做了這麽多傷害戰器的事,淩霜,你的理想還真是經不起琢磨呢。

  北宸心緒複雜,但人卻依舊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馬上,她即將按照淩霜事先安排好的行動,然後將整個事態推到決定性的地步了。

  難怪他會這麽有把握,原來手中握著如此重要的情報──讓戰器脫離人類也能進食的方法。

  有時候,讓世界陷入混亂並不需要多少的兵馬或者是多強的戰力,情報,也能變成最為可怕的武器,並且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只是短短的一句話,改變了一個種族的命運。

  只是短短的一句話,讓世界徹底陷入了兩族之間的戰爭!

  淩霜演講完了,他轉頭,對北宸伸出了手,而北宸則默默從神座上站起,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她凝聚起所有的意志力,控制體內的潘朵拉之匣,將它儲存了這麽多天的力量,一口氣釋放了出來!!

  轟──────

  整片大地,發出了猛烈的轟鳴聲,震動起來,與此同時,高臺的中心,出現了一道直通天際的血紅色光柱,而在這光柱中心,那個身著禮服的少女,如同從天而降的魔女一般懸浮在高空,翅膀般的裙擺高高揚起,仿佛真的成了張開的黑色羽翼。

  廣場,再次安靜下來──這次,是被強迫的。

  空氣中仿佛滲透進了什麽沈重的外來物,帶著無法反抗的濃重煞氣,就像是有誰在無形地大吼一聲“跪下!”一樣,無論是人,還是戰器──出去一些實力出色的,全數被那扭曲空氣般的重壓壓得跪倒在地。

  在這一刻,人們才在心中驚懼而又絕望地承認,赤月巫女,真的來了。

  而北宸,就在這萬人俯首的中心,慢慢地落回高臺,走到了靠近人群的高臺邊緣處。

  然後,她開口了。

  “以塞爾藍德之名,餘──赤月巫女,在此宣告本次時代調律開始,災噩由餘賜予爾等戰器的至高福音揭開帷幕──”

  按照淩霜預先給出的臺詞,這麽念了出來,眼角的餘光,看到了淩霜在邊上露出了大業達成的狂喜笑容。

  北宸望著腳下黑壓壓一片跪倒在地的人群,揚起了下巴,抬頭看著那漆黑的天幕。

  到此為止,淩霜,你該出的所有的牌,都出完了吧。

  那麽,該輪到我了。

  她對著那些面露絕望的扭曲的臉,露出了仿佛能將天幕也照亮的,溫和又帶著堅定鼓勵的笑臉。

  “接下來是給予爾等人類的福音──戰怨症的解除法以及不用戰器也能打倒附身月使的技術。”

  隨著這句話落下,一邊的淩霜保持著狂喜的笑容愣住了,下一秒,他的表情猙獰扭曲到了讓人覺得悲哀而可笑的地步。

  接受我的反擊吧,淩霜。

  

第二十四章 耀夜惑世之笑

  情報可以殺人,自然也可以救人。

  隨著北宸那至關重要的話一出口,方才呈現一面倒的混亂,現在漸漸平息下來了,人類的臉上露出了大喜的神色,而方才顯得極毒亢奮的戰器們,則漸漸冷靜了下來。

  暴怒的淩霜大步走向她,卻在離她還有兩米的地方碰到了紅光組成的防護壁,然後像是被觸電似的,彈出了好遠。

  隨著這一幕,人群再次爆發出了不小的騷動。

  北宸望著因為震驚而神色扭曲的淩霜,眼底一片冰冷。

  她知道淩霜會在這次公開演講上進行大動作,但沒想到他會把這麽重要的情報,就這麽隨隨便便地說出來──他真的,完全不在意人類的死活,就算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她還是低估了淩霜的殘忍。

  也是,他連他最喜歡的人都能如此傷害,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她在內心冷笑了一聲。

  原本,她雖然在這段時間的暗中準備中,得到了戰怨症的解法以及人類脫離戰器也能殺敵的技術這兩條重要情報,但後者,她原本並不打算公佈於眾,因為這會讓戰器的地位愈發降低──但現在,它卻成了挽回局勢的重要籌碼。

  北宸看向那個給她提供這條情報的人──看樣子,這個人,早就瞭解到淩霜會做什麽了吧,否則他不會特意把這條情報告訴自己。

  她看著底下一片騷動的人群,心底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最終,她還是走上這條一直在避免的道路了嗎。從月毒症到戰怨症,確實最開始的起因只不過是她向阿特拉斯詢問的一句話而已,而淩霜敢如此大膽地掀起這樣的波瀾,也是因為他手中有著她這個正牌的赤月巫女,有恃無恐。

  不管她自身願不願意,她確實是開啟了赤月巫女必將執行的使命──破壞時代。

  然後呢,破壞了時代之後呢?就這樣任命承認自己確實是巫女了?

  就真的該擺出巫女的架子,接受萬眾的膜拜和恐懼,成為眾人即使是做惡夢也不想看見的──災噩之母嗎?

  怎麽可能!!

  事到如今,再要想逃避自己的身份、避免這身份帶來的事端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她只能全盤接受這巨大的變亂,然後──改變它。

  不是說赤月巫女會破壞時代嗎?那麽,我就偏偏要把“破壞時代”變為“引導和保護這個時代”!

  她很不喜歡參與影響世界的事,因為她覺得她只是個普通人,沒有對世界指手劃腳的資格,但是現在,這個世界急需有一人站出來,作為支柱和求生的支點,來穩定這已經混成一團糨糊的僵局。

  而我──向北宸,現在是最適合的人選。

  很好,淩霜,既然你硬是要把我逼向著挑道路──

  你有本事打破格局,我就有本事將這格局重整,我雖不是萬能,但我和你不一樣,我身邊有著,你絕對不可能有的,最寶貴的財產!

  她張開口,在容納數萬人卻又萬籟俱靜的廣場中央開口了。

  “塞那加德的子民們,用心聽好。戰怨症的解除法,依舊是血液。──是墮暗種的血。不需要多,十滴即可。”

  是的,這個方法是她發現的,因為她來自費因海姆,她知道“疫苗”這種東西。

  在聽到戰怨症的描述的時候,她就有些奇怪,同樣是大量融合了兩種生物的血液,為什麽人類會因為無法承受正毒而變異死亡,而戰器的變異卻只是變成墮暗種,活的好好的──原因,大概是戰器的體質和生命力高於人類吧,但不管怎麽說,可以確認的是,墮暗種扛過了這種變異帶來的傷害,因此墮暗種本身就是一個疫苗庫。

  在有了這種假設之後,她托拉翰和亞曄碰頭,讓亞曄想辦法聯繫在疫病區的墮暗種暗中試驗這一方法,結果真的成功了。

  第一次,她用自己的努力證明了,她不光會破壞時代,也能想辦法挽回和保護。

  “只不過,若是再次如同戰怨症的起因一樣,因為貪婪和怯懦殘害墮暗種,之後又產生什麽墮怨症,餘手中可沒有答案,也不再接受爾等的哭聲。”

  她故意用了高高在上的帝王腔──雖然這並不是她本意。

  既然以巫女的身份出現,那麽她就必須提防各種挑唆、詛咒、刺殺,也必須準備好承受各種各樣,來自任何人的惡意,她不可能一個個對他們解釋和安撫,所以,有時候用絕對的高壓暴力剝奪對方攻擊的勇氣,在對方心目中留下強大而不可侵犯的印象,會給自己也給他們帶來很大程度的安穩。

  她已經無暇把自己的溫柔隨便分給外人了──淩霜的事件,就是最好的教訓。

  但是,受過傷,也不代表自己可以隨便把殘忍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發洩。

  所以,她一邊說,一邊對腳下的數萬生靈笑了起來。

  雖然那小小的人影在高臺正中離人群很遠,但那奇妙的紅光還是清晰地把她的表情傳達到了眾人的腦海之中。

  那笑容,如同在黑夜中綻放的曇花一般,豁然間照亮了這整片天地。

  那是一種無盡的平和、不可言說的優雅、凜凜生輝的孤高、以及飽含寬容的犀利組合而成的奇妙而又自然的氣度,只是站在原地微微翹起嘴角,漆黑的星目中滲出的絢爛神采,驟然間就讓她周身那奇妙的紅光溫暖了起來,而這黑色的天幕,仿佛也不再透出死寂,而是帶來了一片安詳。

  “至於脫離戰器也能打倒附身月使的方法,關鍵物品是爾等日常頻繁接觸的星靈核。把從九級以上附身月使體內剝落下來的星靈核浸泡在星靈礦溶液中一天,再將它鑲嵌在普通金屬製成的武器中,即可做成打倒附身月使的武器。”

  她一邊說,一邊笑看著台下的人類們一個個都亢奮到了臉紅脖子粗──只是這麽溫和、帶著人情味的一瞥,卻成功地再次將人群的騷動壓制了下來。

  北宸在心中苦笑起來──有時候,絕對的力量和威壓,真的很好用。

  但想歸這麽想,她卻不敢在表情上有半絲暴露,否則就功虧一簣了──現在,她是在努力重整時代的赤月巫女,而不是向北宸這個個體。

  “到此為止,餘給出的情報足以破壞這個時代,而接下來將何去何從,答案由爾等自行探索。是毀滅還是新生,源自爾等自身的判斷。”

  她說完這句話,眼神瞟向了高臺下的特等席,像是回應她的期待似的,一個人站了起來,走到了正對她的位置。

  “我有問題想要問你,巫女殿下。”

  用低沈而又清澈的嗓音,帶著鐵面的男人,悠禹的暗皇,在萬眾的視線下開口了──而看到這一幕的淩霜,那本來就慘白不堪的臉色更是變成了死灰色,他踉蹌了一步,幾乎想要用靈晶“歸鄉”逃離現場,但似乎又覺得不甘心似的,狠狠地瞪著蘇末的背影,像是還在期待他會做出些什麽扭轉局面。

  但是很可惜,他的期待,終將落空。

  “餘給予你提問的機會,來自悠久神州的尊貴暗皇。”

  “巫女的意思是,你對時代的破壞就到此為止了嗎?在下覺得,現在,只不過是一切亂世的開端而已。”

  “這把鑰匙足夠摧毀原本的格局,但之後時代的走向是毀滅還是重塑,卻要仰仗人類和戰器自身。”

  “我想我們需要一些您的提示,巫女殿下。”

  蘇末的嘴角露出了有些揶揄甚至還帶著點調皮的笑容,而北宸也回應似的對他點頭,淡淡笑了一下──仿佛在昭告世人,巫女也並非不可溝通之輩。

  “墮暗種的血有限,死於戰怨症的人也有限,九級星靈核更有限,在餘眼中,爾等最好是永遠不要奢想絕對的對立或是純粹的獨立──就算是同種族之間,互相依賴和互相扶持也是必不可少的,何況是特性不同可以互補的種族之間。”

  “巫女的意思是,雖然世界格局被打破,但如果真的想要順應這趨勢將狀態攪得天翻地覆的話,等待我們的也就是真正的毀滅嗎?”

  “是否真的如此,諸君若有興趣,可以親身實踐。”

  北宸故意神棍地這麽說道──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清楚,因為她畢竟是站在破壞者一方的赤月巫女,庇護這世界的意圖表現得太明顯的話,她怕赤月會察覺──她現在正在釋放潘朵拉之匣的力量呢。

  但是特等席上那些要人們的表情告訴她,他們已經聽懂她所說的話的涵義了。

  蘇末繼續不溫不火地開口。

  “我能把這次大變亂,看作您給出的‘選定’的考題嗎?”

  “無不可。”北宸笑著點點頭,“在本次星靈革命中存活下來的生靈,不正是以他們自身的力量,踏入了嶄新的時代了嗎。”

  蘇末挑眉。

  “那麽,革命僅此一次?‘選定’的變亂,也僅此一次?”

  北宸沒有立即回答。

  直覺告訴她,就算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件,但還有好多真正意義上的危險還潛伏在水面之下沒有出現,說不定之後還會出現什麽可怕的事態。

  不過沒有關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她都挑起了這赤月巫女的擔子,那就沒有中途丟下一走了之的道理。

  “餘無法保證這一點。”

  最終,她模棱兩可的這麽說道。

  蘇末笑了起來。

  “最後一個問題,巫女殿下,你在這場革命中處於什麽位置?是高高在上的旁觀者,還是在這亂世中跌爬滾打的──婭修·圖零?”

  人群再次爆炸出了沸騰的喧鬧聲。

  婭修·圖零──這個名字,在之前的武鬥大會上,可是傳遍了首都的大街小巷。

  速殺之白影、和霞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帶著極其罕有的極品燁月種鉤爪、圖零准族長的重要之人、赫陽兩個王子的親友、西維亞領王的結交者、武鬥大會的亞軍──終日以物遮面、溫和而又淩厲,平易卻又神秘。

  原來這個早已膾炙人口的名字,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赤月巫女?

  不少人把她立即和那個豹貓般矯健輕靈的白色身影重疊了起來,然後一種微妙的平和感,漸漸佔據了人心。

  原來赤月巫女曾在我們之中,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如同普通人一樣活躍著。

  那麽,這個傳說中帶來大災難的女人──這個眼前連續給予這麽多如此重要情報的少女──真的有想像中的這麽邪惡和恐怖嗎?

  回應人們那微妙的心境的,是巫女清澈的笑容──她關閉了潘朵拉之匣,周身的紅色光柱一下子減淡了許多。

  “我是婭修·圖零,身為巫女,我不得不破壞時代,但是身為人,我卻如同這世界上任何一條生命一樣,有著守護的資格。我會以巫女的身份旁觀,但也將以人類的身份戰鬥──因此,我有我的野心,我將創造一方土地,我希望至少我能帶領這土地上的人被巫女的標準‘選定’,真正地走進全新的時代。”

  換回了普通人該有的人稱,她邊說,邊慢慢舉起右手,對著腳下眾人張開手掌。

  “但我不會給予任何保證,也無法確認在我身後就是絕對安全的領域,我能承諾的只有一點:直到時代的盡頭,我都將堅持不懈地戰鬥下去,永不停息──所以,若是有這份勇氣或是哪怕浴血也要踏入新時代的決心的話,那就請隨我來!!”

  “好!!”

  蘇末大笑了一聲,然後一揮手,用行動給予了一邊全身冰涼的淩霜──最後,也是最重一擊。

  他身後幾個侍衛,扯下了身上的斗篷和頭頂的禮帽,走到了他的身邊。

  一個是灰發狼眼的高大武士,手持著血紅的巨劍,身邊跟著一個手持巨大銀白弩炮的少年,一個是軍裝金眼的星脈種,手持一把華美閃亮的狙擊槍,一個是有著傾城美貌的唐裝男子,正似笑非笑地對面如死灰的淩霜投去了挑釁的一瞥。

  “我接受你的調律,赤月巫女婭修·圖零!作為證明,我將自己麾下的最為得力的五名部將──辜銀嶽、笑罌、西風、那羅迦、朧雲──贈予你以示誠意,希望在將來的日子,我們能共攜手共通與時代的洪流進行搏鬥,然後走到最後!”

  “你的誠意,我接受了,蘇末閣下。”

  北宸嘴上雖然說著公式化的感謝的言辭,但雙眼卻早就粘在了向她走去的四個男人身上,表情也再也難以保持平靜,眼中隱隱透出了水花。

  而就在這時,一直在座椅中保持沈默的雷狄斯和魯伊兄弟,也不約而同地慢慢起身。

  “赫陽國新王雷狄斯·蒼七·赫陽,以及公爵魯伊·紫十一·赫陽,也願意接受巫女閣下的調律,之後的格局,雷狄斯在此承諾,定將給出讓巫女你所滿意的答卷。”

  雷狄斯用依舊清冷的語調朗聲開口,而魯伊也在他身後,對北宸露出了堅定而又燦爛的微笑。

  “阿爾卡迪亞公國選擇接受巫女的調律。”

  緊接著,鈴迪爾帶著高貴而自信的笑容站了出來,然後用眼神示意身後的長戟玄明捧上了一個託盤,而裏面靜靜躺著一份文書──看樣子是早就準備好的。

  “同時,阿爾卡迪亞也有意與‘婭修·圖零’的個體身份以及背後的軍勢結成友好邦交關係,這份海亞特領地契,就當做我們的見面禮!”

  幽冥女王到底有著不同一般的膽量,雖然人們見識過了巫女的力量,也稍微明白了巫女並不是冷血無情的破壞者,但災噩之母的身份擺在那,與巫女結盟就代表隨時揣著一個燙手山芋,同時也有和其他周邊國家交惡的可能,但鈴迪爾卻還是面不改色地下了這樣一樁豪賭!

  ──頓時,很多原本打算觀望的國家要員有些動搖了,畢竟連阿爾卡迪亞公國這樣的大國都低頭得如此簡單,甚至是臉不變色地送出了這麽大一塊肥沃的領地。

  一邊的撒紮姆王臉色有點不太好,因為鈴迪爾搶先把他準備出的牌──“贈送領地”給出掉了──當然,該表態的地方,他還是得表。

  “撒紮姆帝國選擇接受巫女的調律。為表結盟誠意,我們願意獻上一座長期星靈礦山的終身開採權。”

  “西維亞自治領選擇接受巫女的調律。”

  嘉琳娜也緊隨其上,然後對北宸使了個眼色,指指身邊的霞血。──她沒有權把領內的東西隨便送人,但至少霞血的契約權是在她自己手中的。

  “薩勒王國選擇接受巫女的調律……”

  “瓦倫丁聯盟國選擇接受巫女的調律……”

  “帕那圖帝國選擇接受巫女的調律……”

  “凶羅帝國選擇接受巫女的調律……”

  “伊修達爾公國選擇接受巫女的調律……”

  一時間,幾乎所有的國家要人,都站出來表示接受這場變亂帶來的巨大革命──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會為了完成‘選定’的目標,將戰器和人類之間的關係,重新調合整頓到可以接受的地步。

 

  而這一句句表態,每一句都如同一把尖刀,剜在了淩霜的心口,他幾乎無法穩穩地站立,一邊的墨耶和冉香扶住他,低聲提醒他撤退,而他卻只是雙眼通紅地盯著北宸的身影。

  她在微笑著接受各國的示好,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她壓根沒有當著眾人面斥責他,拆穿他的行為的意思──是的,她的一舉一動都在說,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她根本沒有這個必要,特地動手來對付他。

  他在她面前,可笑得如同一個跳樑小丑。

  苦心經營幾個月的野心,就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鍾內,徹徹底底化為了泡影。

  她甚至連一個得逞而快意的報復的眼神也不願意給他,仿佛他已經成為了一個徹底的局外人──是啊,他確實已經是局外人了,如今的他,還有什麽手段和底氣和她作對呢?

  不對,向影──對了,她這麽喜歡向影,而向影還在地下基地的密室中放著呢──今天是至關重要的演講,他可不能帶著這種殘次品出現在眾人眼前,所以把他藏起來了,對了,這向影,可以成為他最後的底牌!!

  然而就在淩霜臉上重新凝聚出可悲的獰笑的下一刻,有人扇動著巨大的血紅雙翼,降落在高臺之上。

  ──身穿赤月裝甲的威武騎士,手裏捧著一柄白色長劍,對北宸半跪下來。

  “赤月騎士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攜踏夜鐵騎十萬,回歸巫女麾下。”

  “歡迎回來。”

  巫女用無比輕柔和溫暖的聲音,回視著亞加德虔誠的神情,接過了他遞過來的長劍,小心地將它摟進了懷中。

  向影,終於回到了她的身邊。

  淩霜的表情,在這一刻已經由於巨大的情緒波瀾,反倒是回歸平靜了,但就像是這種程度的打擊還不夠似的,又有一個出乎他意料的人影,在此時跳上了高臺。

  “踏夜鐵騎前鋒營主將──拉翰·薩梅爾,參見巫女殿下。”

  有著紅色眼白的──被稱作鬼眼的傭兵,此時換上了一身漆黑的輕甲,和亞加德一起半跪在了北宸的跟前,而他低頭的那一刻,淩霜清楚地看到他微微側過頭,對淩霜丟去了一個憐憫而又嘲諷的微笑。

  北宸剛點頭和拉翰打完招呼,這邊廣場上突然有人抬頭,指著天空哇哇大叫起來。

  廣場的上空,懸浮著飛來了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影──

  “墮暗種!……是墮暗種……!!”

  似乎對這騷動很滿意,懸在墮暗種大隊最前方的,有著雪白的長髮和血紅雙眼,手持鐮刀的男人──亞曄──豪邁地大笑起來,然後對著高臺上的北宸朗聲大吼:

  “吸血鐮亞曄帶著九千墮暗種精英過來找個窩定居,赤月巫女,你敢收嗎?!”

  “敢!!”北宸抬頭,邊燦爛地大笑,邊對著半空中的人影張開了雙臂。“你們敢跟著我,我當然也敢保護你們!吸血鐮亞曄的兄弟,就是我婭修·圖零的兄弟!!”

  吼哦哦哦──

  半空中,九千墮暗種大軍發出了如同野獸似的,喜悅的咆哮聲。

  “嗚──”

  怒極、氣極、痛極、悲極,淩霜終於難以忍耐,一口鮮血湧上了喉頭,然後噗地溢出了口。一邊的墨耶見狀,立即果斷地捏碎了靈晶“歸鄉”,帶著冉香和淩霜一起悄聲無息地在眾人的視線之外消失了。

  北宸自始至終沒有再看他們的方向一眼,但是蘇末卻對著他們消失的方向,露出了一抹意義不明的淺笑。

  哎呀,現在回去可太晚了呢,聖教教主淩霜啊。

  現在,你那個讓你自豪不已的地下基地,說不定已經被那個帶著小狗的狂犬老兄,攪成一堆爛泥了吧?

  “原來如此,真是出色的絕地大反擊呢。”

  人群之中,名為蘇的拉提亞女公爵看著北宸和周圍那群人影輕笑出來。

  “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我還真是有眼光,怎麽辦,我可不想做她的敵人呢。所以你們還是行行好回去吧?她早就知道你們安全了呢,不然她也不會行動的。”

  但是女公爵身邊穿著一黑一白兩種截然不同主色調服裝的雙子,卻只是神色黯然地緊盯著遠處那耀眼而矚目的少女的身姿,眼神間儘是掙扎和痛苦,緊咬著下唇,卻不說出要走的話。

  公爵笑著挑眉。

  “我這裏可不收留空殼,你們再不走,可別怪我把你們餓回原型直接送回去哦。”

  “我們──”

  黑禍用嘶啞而悲傷的聲音開口,但卻沒把話說完。

  “覺得自己髒?”公爵笑得眯起了眼睛,然後拿下巴指指高臺上那嬌小的人影,“你們覺得她會是嫌棄這種事的人嗎?連人人躲避不及的墮暗種,她都能帶著這樣的表情張開雙臂迎接呢。”

  見雙子還是沈默,她不由得有些氣結,然後伸出雙手在兩人的背上狠狠拍了一下。

  “沒看見她在等你們嗎?沒看見她伸出雙手代表的含義嗎?!這麽婆婆媽媽做什麽!!滾!!”

  “老弟……”

  “走吧。回去。”

  素劫垂眸啞聲說道,然後,一黑一白兩道人影,化為兩道光芒沖向高臺,最終變成鉤爪的形態,出現在婭修·圖零的雙手。

  巫女,終於在此刻綻放出了最為絢爛的幸福笑容──然後她緊緊握著手中的鉤爪,抬起右手直指天際,在紅色光芒帶來的獵獵風壓中,清聲大喝:

  “為了活著踏進嶄新的時代──!!”

  “為了活著踏進嶄新的時代!!!”

  整個廣場數萬生靈,都被這溫柔而又犀利、寬容地審視天下萬物的氣勢所折服,不約而同地齊聲回應起來。

  本應帶來腥風血雨的聖教演講,就在這種未曾預料的局面中降下了帷幕。

  在這一天,赤月巫女的勢力正式踏上了歷史的舞臺,而日後同巫女的國家一同簽訂聯盟協定的數個國家──阿爾卡迪亞、赫陽、撒紮姆……也正是在今天,與巫女奠定了友情的基礎。

  塞那加德新曆3367年十一月,刃鳴之夜的夜晚,歷史翻開了波瀾壯闊的新一頁。

  而導致這一切的這次公開演講,則被稱作“格魯貝西亞事變”,以加粗放大的字體加上細緻的文字描述──

  被記入了《新赤月巫女事典》之中。

  

第二十五章 從此陌路

  “呼──”

  拉提亞王國貴族居住區,霞血專有的大院落裏,星脈種魔裝劍──霞血抓抓頭頂有些淩亂的發絲用力地關上會客室的大門,把鬧哄哄的嘈雜聲關在了門外。

  整個院落被熙熙攘攘各種目的的人包圍了,有平民有貴族有來做交易的有純粹看熱鬧的當然也有心懷不軌的──而這些人,全部被霞血一視同仁地送了閉門羹──世界第一帝王級戰器說了,誰敢踏進一步,他會不由分說攻擊。

  不管赤月巫女現在是多麽地話題,霞血的威懾力還是在的,都這麽說了,所以人們再怎麽激動,也不敢輕易地亂來,只是把整個院子圍的水泄不通。

  “真夠可怕的啊。”

  朧雲撥開窗簾的一道小縫看向外面,然後對屋內一眾人嘿嘿笑了起來。

  “看樣子我們真的成了世界級名人了呀,哈哈哈。”

  “成為名人的是那女人吧。”

  那羅迦完全不給面子地翻了個白眼,然後環視了屋子一周。霞血、亞加德、西風、辜銀嶽、朧雲、亞曄、笑罌、拉翰──以及逸之和蘇末。

  至於向影和黑禍、素劫──前者依舊靜靜地躺在北宸懷中,後者也沒有人形化,而是化為鉤爪佩戴在北宸雙臂上。

  此時北宸正抱著向影,手心緊握鉤爪的把手,貪婪地盯著重逢的幾人看著,因為盯著的時間太久,先後有好幾人有些尷尬地咳了幾聲。

  北宸這才回神,有點不好意思地乾笑了一聲,然後對蘇末一點頭。

  “蘇末閣下時間寶貴,就從您這邊先開始說吧。”北宸說了一半,突然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對了,在此之前,請你和我解除契約,逸之先生。”

  “不要。”

  但是逸之卻一臉理直氣壯地開口了,一邊的蘇末露出了看自家兒子耍賴似的好笑神情,面具下的嘴角歪得十分微妙。

  “呃、但是,畢竟你和我簽約只是為了牽線搭橋吧。”

  逸之和北宸簽約、然後北宸和淩霜簽約的中間,隔了幾分鍾,而在這幾分鍾內,逸之用心靈溝通頻道轉達了蘇末想要與她聯絡的意思。

  但是之後淩霜馬上和北宸簽約,心靈溝通頻道不能用了,而逸之也被調離了看守北宸的崗位,換成了拉翰──所以北宸最後還是通過鬼眼傭兵和蘇末取得了聯繫。

  “總之我拒絕。”

  逸之一臉陰騖,神色乖張,視線放在了天花板上,一副“我就不解除你來咬我啊咬我啊”的欠揍樣。一邊的蘇末總算是嗤地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拍拍這個紫發星脈種的肩膀,無奈地對北宸解釋道:

  “你看,現在這家夥心不在我這裏,我把他帶回去也沒用啊。其實啊,這家夥在你的成名戰上就對你一見鍾情了,要不是他嚷嚷著,我也不會在宴會裏把他叫出來啊。”

  “蘇末!!”

  “是是是,我不說了。”

  蘇末聳聳肩,轉頭盯著北宸──而北宸只是有些勉強地苦笑了一聲。

  “饒了我吧,我現在對‘一見鍾情’這幾個字有心理陰影呢。”

  前一個對她一見鍾情的淩霜,最後都整出來了些什麽事啊。

  逸之顯然也明白她說的什麽意思,知道淩霜對她做了的這些事的時候,要不是蘇末不准,他可能偷偷地就把北宸放出來,甚至會直接破壞淩霜的計畫──雖然他也記恨北宸當眾羞辱他的事,但他可不屑用這種手段報復。

  他思考了一小會,然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走過去拉下北宸的後領,把血塗在了烙印上,解除了契約。

  “別高興得太早。”他用不可一世的侵略性神情俯視著北宸,“我答應解除契約,不過我可不準備回去悠禹,你的踏夜鐵騎總還有空位置可以呆吧?”

  北宸看了一眼笑罌,笑罌點點頭,又看了一眼亞加德,亞加德也點點頭,再看蘇末,蘇末還是點點頭。

  “好吧。”她乾笑一聲,“戰力是永遠也不嫌多的,歡迎你加入我們。逸之先生。”

  “哼!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主動求我和你簽契約!”

  北宸神情嚴肅起來,一對黑眸毫不退讓地回視逸之:“契約的話,或許以後戰鬥力不足了我確實會請你幫忙,但是希望你不要期待契約之外的東西,我不想看到第二個淩霜,如果你有其他心思的話,那還是請你及早離開。”

  逸之的臉色隨著北宸說的話越來越難看,到了最後,他神色猙獰恨恨地剜了她幾眼,後退幾步走到門邊,然後摔門出去了。

  “哎,你這是何苦呢,”蘇末搖搖頭,“那小子也不差吧,雖然脾氣驕縱了些──你身邊都有這麽多人了,多他一個也無所謂吧?”

  北宸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你做了十件錯事,那可以成為你理所當然做第十一件錯事了理由嗎?”

  “哦?你認為他們是‘錯誤’?”

  “不,錯誤的是我自己。”

  北宸垂眸低聲說道。──她壓根就不該背著這麽大的頭銜去和身邊這些人深交,這次事件讓這麽多人受害,很大一部分是她招惹了卻沒有保護好的責任。

  然後她搖搖頭止住了自己的黯然,抬頭。

  “這些就不說了,蘇末閣下,現在最困擾我的問題還沒有得到解答。”

  “請說。”

  “為什麽要幫我?既然決定幫我的話,之前為什麽又要協助淩霜做出這一系列的計畫?沒有你的幫忙,他根本不可能得逞。”

  “看樣子雖然你能啟動潘朵拉之匣,但卻依舊沒有察覺到我的身份呢。”

  蘇末似乎顯得有些失望,偏了一下頭。

  “這個答案就交給你來琢磨了,識破我的身份的話,和我作對才會有勝算哦。”

  “……”

  見北宸陷入沈思,蘇末輕笑一聲。

  “時間還有的是,現在好不容易事態變得有趣了,不需要急──至少現在我還是站在你這邊的呢。”

  “是啊。”北宸苦笑了一下,“不管怎麽說,是你將銀嶽、西風他們救出來的,黑禍和素劫和公爵這邊也是你……這些我必須好好謝謝你。”

  “不客氣。畢竟也是我害你損失了一些不可挽回的東西。”

  “……”

  北宸咬著下唇低頭,而同時無數道帶著敵意的視線紮在了蘇末的身上,讓他再次意義不明地輕笑起來。

  “看樣子我在這裏很不受歡迎呢,那麽我就先告辭了。有什麽事想聯絡我的話,可以通過逸之。”

  他說著,對屋內眾人點了點頭,優雅地行了個不卑不亢的禮,然後帶門離開。

  屋子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似乎是有太多話想說反倒不知道怎麽開口了,就這麽靜默了幾分鍾,北宸總算是忍不住了,但她剛想開口說什麽,門外突然傳來守備騎士亂哄哄的叫聲:

  “等等,這裏是霞血殿下的會客室,現在不能──嗚哇!”

  劈裏啪啦一陣噪音之後,門被砰地一腳踹開,葛籣佘頭頂停著那只小柴犬“毛球”,提著一把冰色的長槍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然後又一腳把門踢上。

  然後狂犬粗暴地把長槍往地面上一丟,發出噹啷一聲脆響。

  屋內眾人在見到這柄長槍的時候臉色同時變了,然後幾乎所有人都散出了像是要扭曲空氣的殺氣──尤其是黑禍和素劫,北宸明顯感到他們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地震了一下,然後傳來了極其陰冷的氣息。

  “到底是怎麽回事。”

  狂犬冷聲開口──事變的前一天,他通過毛球找到了身上帶著北宸氣味的拉翰,再通過拉翰聯絡到了北宸,所以在淩霜事變失敗之後,埋伏在地下基地的狂犬把他們逮個正著──雖然有兩柄極品攻擊型法杖戰器隨行,但葛籣佘是頂級速度型戰士,毒霧和光柱攻擊還來不及施展,兩柄法杖就被擊暈了,淩霜在他手下也走了不幾招,最後被重創回原型。

  但雖然幫了北宸的忙,不清楚事情原委也不知道北宸真正身份的狂犬此時很混亂──因為事變的事早就傳到首都的每一條大街小巷、談論赤月巫女的優先順序幾乎已經和吃喝拉撒齊平了,而他這個婭修圖零的哥哥兼一生的夙敵竟然像是最後才知道的火星人一般,這讓他十分火大,於是在打聽到最後巫女被霞血接走的消息後,馬不停蹄地拎著淩霜踢開了霞血住所會客室的門。

  可惜,葛籣佘雖然一肚子疑問,但沒有人回答──畢竟誰都不想揭北宸的傷疤。

  他氣憤地踢了一腳地上的淩霜,然後拿出一瓶星靈礦溶液胡亂倒了上去。

  “他們不說,你來說!”

  吸收了星靈礦溶液的淩霜似乎是回復了一點意識,然後在一陣藍光中,變回了原型──環視了周圍眾人看他的眼神之後,他陰狠又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來說?你確定嗎?當著他們的面?”

  葛籣佘皺眉,似乎有了點不好的預感:“到底怎麽回事?”

  “哈哈哈哈!!”

  淩霜似乎半點都沒有被敵人包圍的恐懼感,反倒是張狂地大笑起來。

  “好,我說嘍?我用苦肉計,把他們這群蠢貨全部打成了半殘,然後我在小宸前來營救他們的時候暗算了她──在這群廢物面前──在他們面前哦?我上了她!!哈哈哈哈,你們不是寶貝得要死嗎?誰都沒想到她第一次是我──嗚!”

  那小人得志的自白還沒有說完,葛籣佘已經一拳揮出去,直直把他打得向後飛出去,撞在牆上濺起一片金色的血沫,然後滑了下來。──而其餘眾人,早已雙眼通紅亮出了戰器,殺氣幾乎激動空氣帶上了隱隱的蜂鳴。

  “哈哈哈哈哈?想殺我吧?”冰色短髮的少年的表情,此刻已經完全不能展現那原本的美貌了,見周圍的人殺氣四溢圍上來,他反倒變本加厲地狂笑起來。

  “殺啊!!就算殺了也改變不了她被我上過的事實!你們就永遠帶著這個污點後悔自責去吧!!哈哈哈哈哈,殺啊,殺了我!!”

  “小孬種有完沒完!”

  亞曄忍無可忍地舉起了鐮刀,用力高高舉起然後對著他的脖子揮了下去!!

  “亞曄,住手。”

  “──!!”

  亞曄在最後一刻勉強收住了鐮刀,然後帶著有些意外的神色看向出聲的人──北宸。

  “亞曄教了我這麽多,怎麽在這時候自己卻給忘記掉了啊。”

  北宸走到亞曄附近,有些撒嬌地輕搖了一下亞曄的胳膊,然後將自己的額頭靠在亞曄肩膀上。

  亞曄露出了有些心疼的沈重神色揉揉她頭頂的發絲,而一邊癱在牆角邊的淩霜,聽聞她出聲,猛地抬頭看向她──可惜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看他一眼。

  愛的反面,是漠不關心。

  她的恨能給他畸形的快意和痛楚的幸福,但是她的無視,卻有效地如同淩遲的刀片,一下一下,細細密密地剜在他的心上。

  “亞曄,他畢竟沒有害我們出人命,殺還是算了。”

  聽到北宸這麽說,淩霜在霎那間露出了狂喜的笑容,但沒過幾秒,那笑容就凝結,然後慢慢碎裂了。

  因為她說:

  “現在最重要的是解除我和他的契約。”

  “嗯。”亞曄低聲回應,“我的儲物空間有附身月使的屍體,弄點血給你,得月毒?”

  “不,”北宸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厭倦,“從我的體質來下手的話,雖然可能性幾乎是零,但只要他還活著,再次簽約也是能辦到的,我要更乾脆一點的方式。”

  “哦?”

  北宸抬起頭:“亞曄,戰器墮暗,主人一定要死嗎?需要的血一定要這麽大量嗎?”

  淩霜的臉一下子變青了,然後他歇斯底里地想要從地上爬起,尖叫起來:“小宸,你想讓我墮暗!?不行,你不能這麽做!!墮暗的話────墮暗的話!!”

  不就永遠不可挽回地失去了和她最後一絲維繫了嗎?

  但北宸對他的尖叫置若罔聞,而沒吼多久,他就被亞加德的猛力一拳、西風近距離一顆爆裂彈外加辜銀嶽的一記重踢,打回了牆角。

  亞曄一挑眉,贊同地大笑了一聲。

  “好主意!戰器的墮暗是因人而異的,戰器對主人的感情越深,墮暗需要的血就越少,並不一定要主人死亡才能導致墮暗,你和他的話……500克應該夠了。”

  “好。墮暗的儀式亞曄很熟悉吧,就交給你了。”

  她說著拿起黑禍的鉤爪往左手手腕上割去。

  “等等!”一直保持沈默的黑禍忍不住啞聲開口了,“這真的不會對北宸的生命安全有威脅嗎?”

  “放心。”亞曄放柔了聲音安撫黑禍,“有危險我會停的。相信我。”

  “嗯。”

  黑禍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又不開口了。

  北宸看著佩在手腕上的雙子們,眼底閃過無盡的懊悔和痛楚,幾乎難以忍受地想要對那邊的淩霜投去惡毒的視線──但最後她忍住了。

  “小宸,……你別這樣。……你看我一眼啊!”

  淩霜總算開始害怕和退縮了,口中噴著血泡,急急地低吼起來。

  “亞曄,開始吧。”

  “好。”

  “小宸──你不可以!!停下來!!我不能墮暗──我們之間的契約不可以──!!”

  但無論淩霜怎麽掙扎,北宸還是依舊割開了自己的手臂,任那汨汨的鮮血在亞曄的操控下,在空中聚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血球。

  然後那個血球向著淩霜慢慢地飄去。

  淩霜拼命地搖頭,顛簸著四肢向後退去,但他身後是牆,左右是圍著他的西風、亞加德和辜銀岳,根本無處可退,只能帶著驚恐的神色,看著那血球慢慢飄近。

  “我不喝──我不會喝的!!小宸,你不能這樣,你恨我,殺了我就好了──你不能讓我墮暗!!我寧可死也不要中斷我們的聯繫──我不要!!”

  北宸終於慢慢轉過身,對上了他的眼神。

  見北宸終於願意看他,淩霜臉上一喜:“小宸,你聽我──”

  然而北宸卻只是面無表情地將手按在了鎖骨──他的契約烙印的位置。

  然後她說:

  “我命令你,淩霜,喝下全部的血。”

  “嗚────啊!!”

  淩霜的表情已然扭曲到極致,明明極不情願,身體卻還是慢慢向那血球湊了過去──她第一次使用烙印對他下命令,竟然是要永遠地擺脫他嗎?!

  然後他神色錯亂地在烙印的作用下張開了嘴,讓那血球的血湧入了他的口腔,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亮亮的粘膩一片,像是血和眼淚鼻涕混在了一起淌得滿臉都是,狼狽得可笑,難堪到可悲。

  “啊啊啊啊啊啊────”

  最後,他帶著撕心裂肺的絕叫聲,被一大片紅光包圍起來。

  而北宸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雙眼中毫無波瀾,只有一抹陰狠的快意,以及壓抑在心底無處發洩的沈痛,在聽到那絕叫的時候,無法避免地閃現出來。

  紅光慢慢散去,原先淩霜的位置,站立的是一個白髮紅眼的少年。原先的淺色衣服現在已經變成了黑色,原先冰色的短髮,現在成了齊腰的白色長髮,原先漂亮的琥珀色瞳孔,此刻也已是一片血紅。

  如果是不認識他的人的話,說不定也會覺得這外貌帶著邪異的美感而稱讚一番吧。

  然而北宸卻只是覺得心底有一陣空洞而揪心的悲涼,連帶著如釋重負的解脫感一起湧上。

  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過多,她低頭的時候腳邊踉蹌了一下,然後被亞曄一把扶住。

  看到她的眼神,亞曄知道她大概又是回憶起什麽不好的東西了,於是他粗魯地拍拍她的臉頰:

  “怎麽。我做了這麽重要的事,連感謝都聽不到一聲嗎?!我有允許你這麽沒禮貌嗎?”

  北宸一愣,然後突然用力拿雙手啪地一下拍上自己的臉頰。

  然後她恢復了明亮的神情,對亞曄用力地點點頭:

  “嗯,謝謝你!亞曄!現在我總算能乾乾淨淨地重新和西風還有黑禍素劫簽約了!!”

  “這才對!”

  亞曄大笑著拍了一下她的背,把她送去了西風的方向。

  “去和雙子西風簽約去吧。”

  說罷,又轉頭瞟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神情恍惚的淩霜:

  “還不滾?留你一命便宜你了。說老實話,我們墮暗種大軍才不想要你這樣的同胞。”

  “……”

  淩霜神色萎靡,張了張口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只是抬頭,定定地看著北宸的背影。她正在和神色有些頹廢的雙子簽契約,正用裝出來的明快表情和語氣拍著他們的肩膀和他們開玩笑。

  她的眼裏,已經完全沒有他的存在了。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報復的手段嗎。”

  他慘然地苦笑起來。

  她不殺他,卻不是因為憐憫,她要他永遠再也沒有辦法和她產生交集地活下去,她要他看著她幸福快樂,但她的眼中卻絕不會再有他──她知道他愛他,她也知道他期望她的注目,無論是愛和恨,所以,她用了最致命的手段。

  原來……這個無論對誰總是揣著幾分理解和體貼的女孩,也是能用這麽殘忍的手段的。

  原來她不是想不出惡毒的計策,只是不願想、不想用而已。

  而,現在,自己把她這一面,徹徹底底地逼出來了嗎。

  “滾!!”

  見他遲遲不動,亞加德厲聲吼了一嗓子,上前揪起他的前襟就把他往門邊扯,他跌跌撞撞被推搡去了門邊,但在最後,他還是扒住了門欄,淒聲對北宸大喊。

  “小宸──現在你報復了,你滿足了吧!?看我一眼啊!!”

  “嗯,接下來是和西風的契約呢──”

  然而她像是完全遮罩了淩霜的叫喊一樣,拉起西風的手,在西風面露隱約的心疼的神色中,神色燦爛地和西風簽訂了契約。

  淩霜眼中最後一絲亮光也暗了下來,他不再反抗,而是任由亞加德把他推了出去,然後像是要把什麽瘟疫關在門外一樣,以奇大的力氣摔上了門。

  他們──終於成為陌路。

  

第二十六章 再一次轉身

  在門重重關上,隔絕了淩霜那淒慘的表情的下一刻,北宸臉上硬裝出來的明亮笑容一下子消失,換成了一種帶著壓抑的死寂。

  黑禍和素劫剛和她簽約,因此還維持著人形,看到她這幅表情,不知怎麽的就同時露出了黯然的神色,周身化出光芒,再次準備戰器化,頗有點逃避現實的意思。──然而在此之前,西風卻伸出手按住了他倆的肩膀阻止了他們。

  “你們是鴕鳥嗎?腦袋藏到地底下去,屁股還是露在外頭的吧?戰器化能解決什麽問題?又不會變成真的沒有思考能力的冷鐵。”

  然而一直以來都油腔滑調、經常惹起西風怒火的黑禍和素劫,此時卻無法發揮那伶牙俐齒,只是神色木然地呆在原地。

  反倒是北宸首先從這種尷尬的氣氛中回神,然後轉頭看向亞加德。

  ──同樣是逃避現實,她選擇了轉移話題。

  “亞加德,淩霜雖然失去了和我契約的可能性,但他墮暗了戰鬥力翻倍,我還是擔心他又會做什麽動作──”

  雖然在這段時間的接觸下,北宸對淩霜的個性算是有了個瞭解──在受到這樣的衝擊之後,他應該是做不出、也無心做什麽建樹了,但還是不能就此掉以輕心。

  “我明白了,北宸小姐,我立即派十個踏夜鐵騎的追蹤營成員時刻監視他,一有異動他們會立即通告我們。”

  亞加德說著,便對她行了個禮,然後帶門離開了。

  她接著對霞血鞠了個躬。

  “霞血,多謝你的收容。不過,你現在不是還在嘉琳娜的契約期內嗎?”

  “是啊。還有一天半時間呢。一會我得去找她──不過這院子你們可以隨便用無所謂。”

  霞血依舊是一身帶點慵懶的貴氣,對北宸淺淺地笑著。

  “嗯,那就暫時不客氣了,霞血這裏沒有國家立場,是現在最好的停留點了呢。”

  “那是自然。”

  “那麽我能問一個我最想知道的問題嗎?”

  “哦?”

  “……為什麽,當初要把我送來塞那加德,霞血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巫女?”

  “是的。”霞血倒也直言不諱,“因為我也是弑月十三座成員之一,而且用了點手段從亞加德這裏偷來了一點情報。”

  “什麽?!霞血你也是嗎?!那為什麽亞加德他不知道……!?”

  “那是當然的吧?”

  霞血有些好笑地歪頭,挑眉看著北宸驚訝的表情,似乎對她驚訝的樣子很受用。

  “我可是帝王級戰器,一舉一動都是會引起時事效應的,怎麽會用真正身份參加弑月十三座?肯定是用了幻化靈晶啊。”

  “那你為什麽會對赤月巫女這麽感興趣?甚至要從亞加德這裏偷情報……話說亞加德這麽謹慎怎麽會被你弄到情報的啊……”

  “答案很簡單,因為亞加德再厲害,畢竟也只是個活了32年的人類,而我畢竟有著上千年的道行,外加上萬年的記憶。”

  “原來如此……等等!”

  北宸跳了起來,然後哆嗦著手指指著霞血──而後者,看見她的表情,神色更為愉悅了,他似乎很喜歡看北宸亂套的模樣。

  “你沒聽錯,我有上萬年的記憶。”

  “上、上萬年……我沒記錯的話,上萬年的話……只有……”

  “沒錯,是三大‘古老意志’之一,毒月塞連克拉德哦。”

  這下,不光是北宸,屋內所有旁聽的人也全身寒毛倒豎,殺氣四溢地猛瞪霞血了──但處於視線中心的霞血,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這麽多人的殺意擠在一起產生的重壓似的,臉上依舊帶著遊刃有餘的微笑。

  北宸半天才把自己的舌頭給理順:

  “……毒、毒月塞連克拉德……毒月的意志,為什麽會在附身月使的天敵──戰器體內啊!?”

  “這樣才有趣不是?”霞血無所謂地聳肩,“記得塞那加德好像也說過要找個附身月使的軀體進駐的,也不知道現在他在哪里。”

  “……”

  他被你打成重傷了啦!──北宸在內心無力地吐槽,不過還是沒有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這兩個都是最可怕的古老意志,撞在一起誰知道會出現什麽事啊!

  不過這麽看起來的話,塞連克拉德好像也不是萬能的,至少他和阿特拉斯對打,卻沒有發現他體內的塞那加德的意志。

  “那霞血你的目的到底是……”

  “難得親身經歷第二次大災禍,當然是想近距離湊熱鬧了,畢竟我活了這麽久,已經沒有東西能讓我覺得興奮了,而你還有你的身份卻可以做到。”

  北宸頓時感到頭頂滑下三道巨大的黑線:

  “也就是你……純粹是好玩?!”

  “是啊。”

  “那那那──毒月它!頭頂的毒月可是要殺掉我的哦?!”

  “我只是塞連克拉德意志的繼承體,又沒有說我可以操縱整個毒月──你可以操控自己身體的血液怎麽流嗎?不行吧。”

  “呃──”

  北宸語結,反駁不能,於是愣了幾秒。

  “也就是毒月不歸你管,你只是有著上萬年的記憶的意識而已?”

  “嗯,”霞血露出了有些欠揍的笑容,“雖然這些記憶我是通過某件事覺醒的,有一萬年記憶,但年齡是一千多……不過無論怎麽說,我確實只是個地地道道的旁觀者而已。”

  於是北宸和屋內其他人都有些脫力地抽了一下嘴角。

  這和你在戰場上找到一座大炮,拉響之後卻發現只能發射節日拉花有什麽區別!

  “啊、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霞血卻完全不在意眾人的複雜又微妙的心情,只是豪邁地笑著揮揮手。

  “你們啊,在意這種東西做什麽,我是偉大意志也好,不是也好,在你們面前,不也就是星脈種霞血嗎。記住‘霞血’這個名字,而不是塞連克拉德,我會比較高興哦。”

  然後他輕笑著環視了一圈面目呆滯似乎是還沒有完全從震驚中回神的眾人,神情舒暢地大笑了一聲走了。

  好一會兒,屋內才開始繼續有人聲。

  “啊呀啊呀……”笑罌苦笑著搖搖頭,“看樣子一切從最開始就不是巧合呢。沒想到霞血本來的帝王級戰器身份已經夠誇張了,背後竟然還有個毒月意志的身份在──”

  “但他隱瞞了一些東西。”

  一直沈默著的辜銀嶽開口了。

  “他要真有上萬年的記憶的話,在這次事件中不會處於這麽被動的一方。他有著足夠的知識一舉擊垮淩霜。”

  “是啊,”笑罌贊同地點頭,“他不會是這麽沒腦、不會活用那些記憶的人,除非是──他不能用,或者是用了之後會帶來什麽奇怪的副作用。”

  “力量越大,就越需要強大的束縛,破壞平衡的事物是無法長久存在於世的。”

  辜銀嶽介面,然後瞟了笑罌一眼:

  “現在要說的並不是這些。”

  笑罌勾唇一笑:“哦?”

  “該說的是你的身份吧,笑罌。”

  西風面無表情地玩著手中的槍管,帶著白手套的修長手指有意無意地劃過光滑平整的槍口。

  “你和蘇末到底是什麽關係?口中說著和他有私怨想要借北宸的力反對他,但是我們出事的時候,蘇末卻立即出面從淩霜手中接管了我們──還用市面上的禁藥──活性星靈礦溶液替你治好了毀容,我可不信蘇末就沒有發現你的反意思。”

  聽到西風這麽說,北宸也有些疑惑地皺了一下眉頭。

  “而且,在出事前,我好幾次問起來笑罌和蘇末之間的事,都被笑罌以時機還沒有成熟來敷衍過去了,現在回想起來,笑罌,每次我在大家集合起來的時候問你在暗中執行的計畫,你都一筆帶過不肯細說──”

  她緩緩地換了口氣。

  “──你是不是很早就在懷疑淩霜了?我不知道你安排其他人背地裏做了些什麽,但你安排給淩霜的只是些無關緊要的打聽情報的任務,現在回想起來,都很蹊蹺啊。”

  笑罌沒有立即回答北宸的問題,只是收斂了微笑,漂亮是雙眉輕輕擰起,壓低聲音開口詢問道:

  “……到這地步,你還是不懷疑我嗎?”

  “啊?”北宸莫名其妙地上下看他一眼,“如果你有惡意的話,我們這群人足夠死上十次八次了吧。而且回想起來,你提防淩霜不也是在保護我們的手段嗎?如果被他知道更多我們的情報,說不定我們就真的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但是我確實瞞了你很多東西。”

  “嗯,這就是我現在最想知道的。你和蘇末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到底暗中交代了大家做了什麽?為什麽蘇末的態度會這樣奇怪?為什麽你這麽早就開始提防淩霜,卻依然被他得逞了?我相信你是為了我們好才選擇隱瞞的,不過現在一切都結束了,而新的混亂局面又即將開始,你總該攤牌了吧?”

  笑罌的表情,隨著北宸的話露出了絲絲動容,那對帶著魔性的雙瞳中,感激和慶倖的神色一閃而過。

  士為知己者死,天下有哪一個謀士,不期望自己能得到真正的理解、尊重和信任?

  他從來不懷疑自己的才華,但也正因為他有出色的頭腦,無論換了多少人效命,主君也會忌憚他的聰明才智而對他有所保留,又要他出謀劃策,但給出的情報和籌碼卻遮遮掩掩,一副生恐他帶著己方機密投敵的模樣。

  有時候,他甚至會奇怪,一個人的聰明程度和忠誠程度明明是分開的東西,為什麽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覺得兩者之間會成反比?

  然而現在,他總算是碰到了一個既願意肯定他的才智、讓他放手去幹並不過問、又徹底信任他,甚至在他隱瞞了這麽多訊息之後還不起疑心的效命者。

  那麽這個女人是赤月巫女什麽的,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看來自己所做的一切,確實是值得的。

  笑罌走到北宸跟前,溫和地單手撫了一下她的臉頰,一個傾國傾城的微笑電得北宸瞬間分不清東南西北。

  然後他滿意地看著北宸失神的表情,柔聲開口了。

  “我在跟著你之後一直和蘇末有聯繫,當然,那個時候只是用來表示我依舊忠於他的障眼法而已。但是,當我發現淩霜的小動作之後,我改變注意了。我去找蘇末談判了一次。”

  “談判。”

  “嗯,我和他攤牌了,我用放棄復仇,外加一些你的情報和我珍藏多年的情報,換來了一次他的承諾。”

  “什麽承諾?難道──”

  “沒錯,是當我們有難時必定要出手協助的承諾。然而他畢竟是個商人,不會拒絕到手的便宜生意。所以才會出現他先幫助淩霜再幫助我們的奇怪態度。前者是他的交易,後者──是他答應我的承諾。”

  “所以他才會知道我是赤月巫女嗎?這些情報是你告訴他的。”

  “是。”笑罌神色嚴肅地點點頭,“他是十三座成員,對巫女的瞭解早就非常深刻了,但他和亞加德這個可以直接觀測巫女的赤月騎士不同,雖然他有很多情報,卻也只停留在情報上,無法得知巫女到底是誰,在哪里。而你是巫女的消息,顯然讓他非常高興。我早就看出來他對你的態度是偏向討好和拉攏的,所以我自作主張說了……抱歉。”

  北宸歎了口氣,苦笑起來。

  “雖然確實有點不太愉快,但你這一步棋確實救了我們。但為什麽你明明知道淩霜有異動卻還是讓他得逞了呢?”

  笑罌神色有些黯淡地僵直著身體,勉強地抽了一下嘴角。

  “我曾經數次在和你談話的時候提醒過你,也暗示過你,但你似乎就是不願意懷疑淩霜,而且你明明說了決定要成為王,在很多行為處事上都太過天真和無防備,我就在想,是不是讓你實際上吃點苦頭比較好。”

  北宸瞪眼:“所以你就放任他這麽亂來?!”

  “怎麽可能!”笑罌苦笑著歪嘴,“我再怎麽放任也不會讓事情到這地步的,而且就算我想配合演戲,也不至於容忍他這麽毀我的容吧?要不是有蘇末的禁藥,我的臉可就真的回不來了──雖然我並不喜歡這女相的臉,但至少比一臉刀疤要好吧?”

  “那到底是……”

  “我失算了。我以為他膽子再大,也只會沖你一個人來,最多是演個戲綁架你什麽的,那種的我有很多方法可以對付──可我沒想到他連霞血也敢利用,而且接手了一整個神團還和蘇末做交易,甚至有要替全世界戰器解放的大野心──他確實隱瞞得比我想像的還好,所以等我察覺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本來是想讓你吃個教訓,但現在看來,該受教訓的是我自己,我還是太過自信和輕敵了呢。”

  “……”

  北宸神色複雜地低頭,而笑罌神色誠懇地對她半跪下來。

  “所以這次的事件會鬧到這地步,我也有一定的責任,如果我早就把淩霜一些讓人懷疑的細節說出來的話,說不定也就不會──”

  “以我的個性,可能那時候就算你說,我也不一定會信的。”

  北宸自嘲地歪了一下嘴角,扶起了他。

  “不過從此以後,我倒是會信了呢。這次的責任,我們倆該對半分,笑罌。不過責罰就算了,畢竟蘇末這個大救兵,沒有你爭取來的承諾也不會來找我聯絡的。況且我現在還不是主君,也不想行使什麽裁決權啦。”

  “北宸。”

  “我只是希望以後你不要再瞞我什麽了,有需要的計策除外,其他有什麽想法和意見就直接和我說好嗎?”

  “好。”

  笑罌語音微微發顫,輕聲但用力地應了一聲。

  “嗯,那你的契約怎麽辦?還在蘇末的部下這裏掛著嗎?”

  “早就解除了,現在是自由戰器。不過我不強求和你契約,畢竟你現在的狀況我也知道。”

  北宸神色複雜地笑了笑。

  “謝謝,笑罌……至少最近,我不是很想增加戰器,但放心,溫飽問題,我和銀嶽會幫你解決的。”

  “也不用這麽麻煩,去弄一個戰怨症屍體的靈晶來不就行了。”

  “啊、對哦。但是……”

  “嗯,可以的話,還是比較習慣通過人類來進食呢。畢竟戰器的本能欲求就是被人使用而得到價值,現在脫離了人,但觀念和生物本能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適應過來的。”

  北宸點點頭,然後鬆口氣似的,環視屋內的眾人。

  “現在積壓的疑問總算是清得差不多啦。笑罌,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吧?”

  “好。”笑罌臉上淡淡的陰霾散去了一些,然後露出了有些傲然的微笑,看向周圍幾人。“展示成果的時候總算是到了,各位,我交代的任務,沒有沒完成的吧?”

  “你說呢?”

  亞曄首先不滿地哼了一聲。

  “我都把九千墮暗種大軍帶到首都來了,別說你沒看見啊?”

  “嗯,”笑罌點點頭,“集結墮暗種戰力的問題,效果比預想的好,我原來以為只能收集到5000個左右,辛苦了,亞曄。……北宸,墮暗種可以回避星靈力探測,又有懸浮和黑影化的能力,以後可以成為相當出色的偵測軍隊,這支軍隊,必須親自好好培養。”

  “嗯!”北宸用力點頭,然後對亞曄投去了感激的神色──後者則是一臉理所當然地哼了一聲,顯得對她的感激很受用。

  笑罌繼續“收作業”:

  “那麽西風,你這邊呢?”

  “雖說我是帝王級戰器的吊車尾,不過好歹也是世界級貴族,跨國靈武司工會執照什麽的還是小問題。”

  西風說著甩出一張卡丟去北宸手中──那是一張代表會長資格的金色身份卡。

  “基本的框架已經搭建完畢,資金也已經到位──順便一說雷狄斯出了一千萬多瑞的贊助──除了人類方面的委託體系,戰器方面的各方面服務功能也開發好了,面對現在兩個種族的分離磨合的局面正好。”

  “跨、跨國靈武司工會……這也太厲害了吧!”

  北宸捧著手中的卡片,讚歎地細細端詳著──在塞那加德,靈武司工會顯然是幾位重要的設施,甚至可以成為一個國家的經濟來源,但現在她手中已經有一個框架搭建完畢的工會雛形了,不愧是活了300多年的西風啊!!

  “那麽到我。”

  一邊的辜銀嶽主動開口了,雖然依舊是那張冷冽肅殺的臉,但不知道怎麽的,語氣間帶上了隱隱的邀功,像是想要搶回北宸的注意力似的。

  他說著,從朧雲的儲物空間內拿出了一大疊的紙。

  “這是每個國家的詳細地形圖。包括一些沒有對外記載的地點標記和附身月使的分佈密度都有。”

  北宸吸了一口氣。

  地圖的意義,在這種科技並不是很發達,一切便利都是依靠靈晶的世界來說有多重要,她還是知道的。

  尤其是國家為了隱瞞機密而對外不公佈的地點或是要害地形,如果拿到手的話,不說怎麽取勝,防人暗算可是太有利了。這疊紙張的價值──幾乎無法用金錢來估算。

  “銀嶽……你,你是怎麽弄到的啊?!這些……!”

  “我的父親曾是悠禹國的將軍,征戰時期就存有幾乎所有南大陸的詳細地形圖。北大陸和東大陸的地形圖也有不少,剩下的是我自己畫的。成為靈武司的七年我一直在這兩個大陸旅行,去過的地方很多,這次舊地重遊,有目的地跑一遍把刻意封鎖起來的地方探一遍也不是難事。”

  “……”

  能隨意進出國家機密地點……還叫不是難事嗎?!

  “總之有了它們,征戰是沒有問題。”

  “不不不不不我可不想真的去當征服世界的魔王──這些只是用來防禦外敵入侵的護身符而已。建立國家的擔子都夠重了,要是去征服世界,我覺得不出三天我就被壓力榨成人幹了。我才不要呢。”

  辜銀岳聞言一愣,然後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寵溺地伸出手摸摸她的頭。

  “隨你怎麽用。”

  “嗯,辛苦啦,銀嶽!”

  北宸嘿嘿笑著任由那大手摸了一陣自己的腦袋,直到辜銀嶽收手,她才轉身對所有人欣慰地笑了起來。

  “雖然栽了個大跟頭,淩霜背叛了我的信任,這個教訓我收下了。但同時我也得到了同等的收穫。我很高興……你們願意回應我的信任。”

  淩霜的教訓,告訴我不要隨意對人放下戒心。

  但你們,卻也讓我知道這世界總有一片可以放下所有防禦的淨土。

  “從此以後,我會吸取教訓,對一切都保留態度,但你們──因為我承受了巨大的傷害,因為我付出了如此之多的水面下的努力,因為我去爭取來了這些重要的東西,所以,只有你們──只有面對你們,請讓我繼續天真和幼稚下去吧。”

  北宸在眾人溫和而又堅定的視線中,重新露出了屬於那個速殺白影、膽小而又勇猛的小泥鰍的可愛而又清澈的笑臉。

  只有你們,我依舊會毫不猶豫地轉身,將自己最脆弱的背後暴露在你們的面前。

  而這一次,我相信,從背後迎接我的,只有溫暖的擁抱,

  不再會有那冰冷的槍尖。

  屋內的壓抑,在這溫馨而又平緩的氣氛慢慢散去了。

  然而站在屋子一腳的雙子的神色,卻比方才還要更黯淡幾分。

  西風、辜銀嶽、亞曄──他們在自己只知道陪在北宸身邊胡鬧耍賴的時候,已經默不作聲地為北宸即將走上的道路,鋪好了基石,掃清了障礙,甚至是種上了路邊的樹木,而他們呢?美其名曰守護北宸,最後又做到了什麽?

  不但什麽都沒做到,反倒是被以那種無法抗爭的姿態打回原形,殘留著意識卻無法開口,只能眼睜睜地躺在冰冷的血泊中,看著自己此生唯一一個真心喜歡上的女人,在如此絕望的神色中被侵犯,被羞辱,被傷害。

  和亞曄西風辜銀嶽笑罌比,他們到底算個什麽東西啊?

  無能也就算了,竟然自己最後的底線都沒守住,在心裏已經有了想要珍惜的女人之後,還被逼著同其他的女人磨刃。

  ──已經連最後一絲留在她身邊的資格都喪失了吧?為什麽還這麽恬不知恥地站在這裏,在這個房間裏品嘗自己有多無能?

  黑禍、素劫──你們到底還能為她做些什麽?你們到底──

  還剩下些什麽價值?

  雙子不約而同地如此捫心自問,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灰敗,而早已發現的北宸,則慢慢走到他們兩的跟前,雙眼清明凜然而又誠懇地盯著他們。

  “先公後私,公事解決完了,該解決私人問題了。黑禍、素劫,你們先說,還是我先說?”

  

第二十七章 切碎還腐爛

  “先公後私,公事解決完了,該解決私人問題了。黑禍、素劫,你們先說,還是我先說?”

  北宸話音剛落,黑禍和素劫就露出了有些難堪而焦急的神色。

  “……這、……這個還是以後再說吧,……你看,阿特拉斯的事不是還沒有著落嗎?我們應該先動身找他──”

  “阿特拉斯……啊、不,應該說是塞那加德意志吧,他早就來和我聯絡過啦,不然我怎麽現在還在這裏?”

  “誒、”素劫有些怔愣,“那他怎麽不出現?”

  北宸轉頭看看窗門的方向──不過有窗簾擋著,看不到窗外的天空。

  “他被霞血打得元氣大傷,回去毒月了一趟,而且阿特拉斯的人格不知怎麽的進入了休眠,舊式操縱這個身體又有些心有餘力不足,正在想辦法修復這個問題。而且他還說想要去調查一下那個會和變成一半戰器一半附身月使的家夥。”

  “……啊、是說另一個人形附身月使?”

  北宸皺著眉點頭:“舊式和我見面的時候是前一個星災之夜,那時候我還被關在地下基地,他身上看上去一切正常,也不像帶傷,但是似乎是表裏人格互換了,所以星靈力很不穩定,為了讓新式阿特拉斯人格重新恢復運作,他說需要一段單獨行動的時間,自我維護順便調查一下另一個人形附身月使的怪事,兩個月之後他會找到我們匯合。”

  “兩個月嗎……”亞曄沈思幾秒,“嗯,問題不是很大,我們現在這邊有霞血暫時撐腰,外加踏夜鐵騎和墮暗種軍隊都在首都週邊待命,就讓他耐心把自己的事辦好吧。”

  “嗯,所以,黑禍,素劫……”

  見北宸轉頭又準備說正事,黑禍急了。

  “等、等等……還有他……他啊!狂犬‘葛籣佘’!”

  黑禍說著指了指不知什麽時候躺在沙發上睡著的葛籣佘,那只柴犬也窩在了他的臉上打著細聲的呼嚕,因此看不見他表情,不過那一起一伏的胸口倒是可以說明他睡得挺沈的──但是為什麽他不會被憋死啊,他不是用鼻孔呼吸的嗎?

  聽到黑禍的吼聲,葛籣佘的身體抖了一下,似乎是醒了,然後他立即注意到了窩在自己臉上的柴犬,於是毫不留情地伸手把它從臉上抹了下來,坐起身:

  “說完了?”

  “嗯。”北宸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結果還是把你也牽扯進來了啊,葛籣佘。”

  “你說你是巫女的事?還是你們在囤積力量準備大幹一場的事?”

  “兩者都有吧。”

  “無所謂,你是什麽身份和我關係不大。”葛籣佘張嘴打了個巨大的哈欠,“不過既然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你怎麽也得從頭到尾和我說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吧。”

  “是啊是啊,”黑禍繼續鴕鳥病發作,“北宸你就詳細和他說說唄。”

  “我來說吧。”

  可沒想到的是,辜銀嶽卻在一邊開口了,然後對葛籣佘做了個“請”的動作。

  葛籣佘本來想反駁,但又發現到北宸和雙子之間有點微妙的氣氛,於是點點頭,走向門口,而被他捋在地上的小柴犬,也嗖地一下竄了過去,跳起來一口咬在他的衣角下擺上,和巨大的掛件似的掛在葛籣佘的身上,跟著出去了。

  屋內眾人盯著那柴犬不約而同抽了一下嘴角,然後笑罌回神似的對眾人笑笑:

  “對方是圖零准族長呢,我看看能不能爭取和他來個同盟什麽的,那麽我也先失陪了。”

  說完,笑罌也邁著優雅的步子出門去了──但黑禍和素劫卻覺得,他與其說是辦公事,根本就是找個藉口走人吧!葛籣佘的態度完全就已經是自己人了啊還需要爭取什麽!

  “啊、既然主人都出去了,那我們倆做戰器的也就不能呆在這裏啦。”

  朧雲說著走到北宸旁邊,俯下身子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加油辦了他們!朧雲哥哥給你加油哦!”

  北宸頓時一個趔趄,哭笑不得地看著朧雲──這時候那羅迦已經一個手刀砍在了朧雲的後腦勺上,把他砍得蹲下去捧著腦袋哇哇直叫了。

  然後淡紫色短髮的少年側頭斜了北宸一眼:

  “放血還是放膿,切碎還是腐爛,自己好好選吧。讓我好好看看即將成王之人的氣度呐。”

  說完,那羅迦丟了個“別讓我失望”的眼神,拖著一臉委屈的朧雲也出門了。

  黑禍和素劫愣了──而就在同時,西風走到北宸跟前,拿走了她懷中的向影。

  “既然是說私事,我也回避吧。雖說我並不贊成你的淫亂作風,今天就特別赦免一次。”

  “咦?!等……阿喂,西風!!”

  北宸舌頭打結想要解釋,但西風根本聽也不聽,一手拿著槍一手拿著向影走到門口,回頭還丟過來一個無情的眼神。

  “處理不好就別想拿回向影。”

  “咦?!”

  可惜等北宸驚叫完,西風已經消失在門外了。

  現在屋子裏只剩下雙子、亞曄、還有北宸四人了。

  “那我也──”

  亞曄才說了一半就被雙子一左一右給扯住了。

  “亞曄別連你也丟下我們跑路啊!”

  “對啊對啊太不仗義了吧!”

  “你們兩個混球還真把我當奶爸了啊?!”亞曄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揚起手給了一人一個大爆栗,但雖然這麽說著,他的腳步還是停住了。

  白髮紅眼的墮暗種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們身上發生了什麽,對方都已經知道了。現在才要逃避現實也太晚了點。”

  “……”

  “……但是……”

  “好吧好吧我不走──真是,為什麽我要管你們的私事啊!!”

  亞曄呲牙咧嘴地邊罵罵咧咧,邊走到一邊的沙發上用力坐下,然後對三人做了個“別管我,你們說”的手勢。

  北宸有些感激地看了亞曄一眼,然後調轉視線盯著雙子:

  “你們和那個公爵的事……我知道。”

  黑禍和素劫在聽到“公爵”這個稱呼時,身體不約而同猛地震了一下。

  “……我的意思,我並不在意。”

  北宸有些神情尷尬地低頭,手指玩著自己的衣角。

  “只要黑禍和素劫還好好地活著──或者,你們的心還是在我身邊,你們的身體曾經被誰碰過……我並不在意。你、你們看……我不是也是──”

  一邊旁聽的亞曄聽到北宸這麽說,不由得頭大地拍拍自己腦門:這個丫頭在幹什麽啊,這樣說下去只會越說越奇怪啊!年輕人就是這樣,本來挺簡單的事然後因為一些屁大點的誤會越走越遠!

  果然,黑禍和素劫先是眼神亮了亮,但聽到最後一句神色卻立即暗了下來。

  是啊,他們的錯,不光是在身體上背叛了她,還有沒有保護好她──這個罪責啊。

  “那、你的意思是?”

  素劫低聲,有些小心翼翼地說。

  “我是說……你們……還……還願不願意喜歡我?”

  北宸也躊躇著,用幾乎難以聽見的聲音,觀察著雙子的表情磕磕絆絆地回答。

  這情形,簡直像是兩隻刺蝟在戰戰兢兢地互相試探一樣。

  “那是當然,可我覺得,我們已經喪失那樣的資格了。”

  黑禍自嘲地笑了一下──曾經他們還暗自責怪向影,但現在看來,他們做得比向影還要失敗太多,至少向影從未做過背叛她的事。

  “不、不會啊!”北宸有些焦急地搖手,“從、從現在開始?你們以前發生什麽的,和我無關啊!只要以後你們向著我就好了!”

  雙子一愣,然後臉上同時出現了有些欣喜和驚訝的神情,素劫忍不住加快語速開口了:

  “你的意思是──北宸你──”

  “嗯!”北宸像是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一般不停地用力點頭,“我……你們之前不是在怪我為什麽要從你們和向影之間選一個嗎?這段時間我想通了──事情到了那一步才開始考慮選擇,是我太過份了。我不選了,就是……那個……你們兩個──可以都留在我身邊嗎?”

  “真的?”黑禍聲音中帶上了一抹嘶啞,“你還要我們?即便我們──什麽都沒幫上忙,甚至還給你抹了黑?”

  “怎麽會沒有幫上忙──要不是有你們倆陪著我,我或許早就變成什麽可怕的東西了!”

  北宸用力一咬牙,然後神色糾結地扭頭看著地面。

  “我說過吧。你們還在的話,我還願意努力下去,但要是你們不在了──我說不定真的會壞掉──做出那些讓無數人命給你們陪葬的蠢事的。”

  素劫卻有點自暴自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

  “那……你不嫌棄我們嗎?這幅軀體──不瞞你說,碰過的女人,至少也有二十多個,知道了吧,我們在碰到你之前有多放蕩?從來不想著提升等級,仗著自己身價高資質優秀,不停地打短工換主人,只想著享樂和賺錢,從來也不計較忠誠和節操的問題──我們在遇到你之前,就是這樣的貨色啊。

  就算我們遇到你,想要收心,也已經太晚了,更何況,在遇到你之後,我們不是還照樣能和那公爵上床──這就是我們啊。”

  “那你們之後還會去找其他女人磨刃嗎?”

  “當然不會!”

  “那就可以了啊,這次公爵的事,受害者是你們吧,我覺得心疼還來不及,又怎麽會責怪你們!”

  “胡說,有誰會不在意的!”黑禍不知怎麽的聲音大了起來,“你說不在意,那好啊,那就和我們做一次證明啊?你不是說你願意接受我們了嗎?真的不嫌棄的話,那麽磨刃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吧!”

  然而,聽聞黑禍的話,北宸的臉色卻一下子變得慘白,不帶一絲血色。

  磨刃──那種事嗎?

  她可以不在意黑禍和素劫被硬逼著和別的女人上床,但是讓她自己來──?

  讓那種醜陋而又能帶來劇痛的東西進入自己的身體?光是一個就是難以忍耐的受刑了,面對兩個人不是痛苦得要下地獄嗎?

  更何況那種觸感──記憶中最為黑暗的一段湧回了表層,北宸反射性地捂住嘴,用力壓抑住了幹嘔的衝動。

  而看見北宸這一反應,黑禍和素劫眼中方才燃起的亮光也一瞬間暗了下去。

  結果,嘴上說著不在意,心裏面還是無法原諒的吧。

  和他們磨刃,已經噁心到了讓她嘔吐的地步了嗎?

  “抱歉。”黑禍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一把拉住素劫,“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沒關係的,只要你還願意讓我們留著我們就很感激了。真的。”

  “是、是啊。”素劫也是一臉慘澹地強顏歡笑,“你放心,以後我們就用鉤爪的狀態跟著你,不會再提這些亂七八糟的要求了,老、老弟……我們走。”

  “等等!我不是那個意思──黑禍、素劫!!”

  “你們兩個混賬給我停下!!”

  北宸和亞曄的聲音同時響起,然後北宸已經快步竄到了門口用力背對著大門堵住了出口,而亞曄則是走到他們身後,對著兩個後腦勺狠狠拍下去!

  “看樣子你們直覺很准啊!還好我留下了,如果我不在的話你們是不是還打算演一出互相誤會然後冷戰上一年半載的狗血大戲?”

  亞曄邊說,邊露出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用力拿眼刀剜著在門邊對峙的三人。

  “你!向北宸!不就是被人強暴了嗎?淩霜那小孬種技術差到什麽地步我懶得考證,但既然這種事這世界上有這麽多人津津樂道,那就不可能真的有你想像的這麽可怕,更何況和自己厭惡的人做,和自己喜歡的人,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難道你落過一次水差點淹死,就永遠不喝水了?這可是人類的三大欲之一,你就能一直清高下去?那你乾脆別對別人提喜歡二字啊?”

  “我──”

  “還有你們兩個笨蛋!多大委屈啊!?就你們被傷害不成?明知道這是她的心病還提這種要求,你們還指望一個第一次被強暴的女人對你們的求歡說出‘好啊那就來吧’這樣的話來嗎?撒什麽嬌啊,不嫌丟人啊?!

  有過的女人多又怎麽樣了?與其炫耀自己的不幸不如想想自己可以因此換來什麽吧?糾結已經發生的事很有意思嗎?啊!?傷什麽春,無病呻吟什麽?悲劇主角代入症嗎?

  既然有過的女人多,那不正好經驗豐富嗎?那就去改變這個笨小泥鰍對這種事的偏見啊!?”

  黑禍和素劫被亞曄罵傻了,兩人分別微張著嘴一臉呆滯,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已經被說得大腦一片空白。

  亞曄大概真是氣壞了,越說越不淡定,到了最後直接一把推開堵著門的北宸,然後把雙子一邊一個揪到門邊,一腳踢開大門!

  “好啊,真的不想把事情擺平是吧?那就給我滾出去!沒人有時間天天哄著供著你們!經驗豐富的不止你倆,本大爺亞曄也算一個!這個死抹茶的性恐懼心理障礙,本大爺來治好了!你們兩個被淘汰的喪家犬就給我夾著尾巴去外頭哀號去吧!”

  聽到亞曄如此怒吼,兩個傻呆呆的家夥這才回神,然後猛地跳了起來!

  “等等等等!!我不走──我不打算走了!”

  黑禍扭著臉拼命扒著門欄,素劫則是趁機會使勁鑽回了房間裏。

  “這種事又耗體力又耗精力還沒得休息怎麽好意思麻煩亞曄大爺呢是不是,還是讓我們兩個來吧我們皮糙肉厚吃得起苦嘛!”

  “哦。剛才不知道是誰在那擺著張悲劇男主角的臉──”

  “咦……咦?!有嗎?!”黑禍有些尷尬地笑了一聲,在亞曄放鬆的手勁下,重新擠回了房間。“老弟,亞曄老兄說的是誰啊,你有看見嗎?”

  “我──我也沒看見,真是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哈……”

  素劫則是一邊笑著打哈哈,已經跑到北宸的背後,有些防備地一把摟住了她的肩膀拉著她後退幾步,深怕亞曄真的如同他所說的要上來給北宸“治療”。

  亞曄收起怒氣,觀察了雙子幾秒。

  他們畢竟也是聰明人,這麽罵還不清醒的話,那還真就沒資格留下來了。

  見他們總算是恢復了些那油嘴滑舌的樣子,亞曄暗地裏放鬆了自己的肩膀,不著痕跡地吐了口長氣。

  “好,你們還算有救,我就原諒你們一次。”

  他說著,走到北宸跟前,無視素劫防備的表情,抬起北宸的下巴就用力親了下去!

  “嗚?!”

  這下北宸也被驚得瞪大了眼睛,但還沒等她徹底回神,亞曄卻已經鬆開她走到門邊,豪邁地大笑了一聲。

  “黑白笨蛋,這次甜頭我允許你們先占了。不過最好是收起筋骨啊,要是再被人趁虛而入然後做些什麽對不起她的蠢事,或者又開始想些有的沒的傷春悲秋,那就別怪我隨時把你們踢到毒月上去啊!”

  然後白髮紅眼的墮暗種也不等他們的回話,砰地一聲關上門,總算是清出了北宸和雙子二人的單獨空間。

  “……”黑禍對著大門的方向磨了一會牙,然後轉頭惡狠狠地瞪了北宸一眼,“小泥鰍,你……你什麽時候把這個墮暗種大名人勾引到的!”

  “我!我不知道啊──不對我沒有勾引啊──”

  北宸拼命捂著燥熱的臉搖頭解釋,已經第二次了,亞曄他到底在想什麽啊?!他這種活了一百多年的人,怎麽會對她這種黃毛丫頭有興趣啊?是不是有哪里誤會了?還是找個機會說清楚比較好──

  見北宸神遊,素劫不滿地用力掐了一下摟著的細腰,而黑禍則是把她的臉掰正,臉湊上去用力又不失溫柔地咬住了對方的雙唇。

  “老弟,洗乾淨、洗乾淨點!別留下墮暗種的氣味啊!”

  素劫在北宸背後沖黑禍嚷著,一邊手已經不安分地動了起來,沒幾下,北宸身上那套繁複的禮服已經一件一件地被解開,掉在地上。

  “知道啦──”

  黑禍鬆開被親得打軟腿,黑眸中露出幾絲害怕的北宸,伸手輕拍她的臉頰。

  “看清楚,是我,黑禍。你的鉤爪。不是別人。”

  心照不宣地,他們不再提起那些讓他們喪氣的掃興話題,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了。

  北宸渾身一震,那白皙的皮膚接觸到了已經入秋的微涼空氣,泛出了細小的雞皮疙瘩,不知道是嚇得還是純粹的生理作用。

  然後她努力將腦海中不堪的回憶甩掉,用力一閉眼,放下了遮胸的手,一臉捨身就義、大義凜然的表情大聲道:

  “我、我知道!!沒關係的!!不……不就是上床嗎!!誰誰誰誰──誰怕誰啊!!姑奶奶我我我我……我也是有經驗的!來吧!!”

  於是黑禍和素劫歪著嘴匪夷所思地瞅了她幾秒,然後不約而同地爆笑起來:

  “我說小泥鰍,有必要嚇成這樣子嗎?你這還叫有經驗?”

  “安啦安啦,馬上讓你知道真理之門的真正用法!!”

  “真理之門是什麽東西啊喂?!”

  說話間,不知不覺被剝個精光的北宸被黑禍一把抱起,然後打開了會客室後面的休息室的門,小心地把她放到大客床上。

  北宸還是心有餘悸,在床上和蝦子似的蜷成一團。

  黑禍在床邊坐下,慢慢地解開上衣的衣扣,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微微鼓起的肌肉上。

  “^%&^%$$^%$!?”

  北宸被那手感驚得一臉通紅,眼珠子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了,舌頭也像是打了個結,半天說不出個完整的字來。

  “不急不急”,素劫在另一側靠著她躺下,一隻手輕柔地覆上她的胸部,但卻沒有動,似乎是在等她習慣。“慢慢來,摸一會就習慣啦,我們身材很好的哦,有的摸是你的福氣來著!”

  北宸囧了一會,手又抽不回來,時間長了也慢慢習慣了手上的觸感,於是好奇地動了一下。

  “哦、哦哦──果然身材真不錯啊,看起來和運動員似的──”

  黑禍被那一動刺激出了一頭汗,忍得呲牙咧嘴,於是開口轉移話題:

  “運動員是什麽?”

  “噢、費因海姆的某個職業啦,是參加體能比賽的,經常可以在電視中看到哦,因為大多數比賽的時候都穿得很少,所以可以看見肌肉──嗯嗯,黑禍的不比他們的差呢──不對,應該說是漂亮很多呢,因為黑禍長得很帥嘛──”

  習慣了之後,北宸的手就從他胸口摸到了脖子,再摸去手臂上戳來戳去,把黑禍戳得額頭青筋亂跳。

  “你、你竟然整天去看穿得很少的肌肉男?!你這是什麽品味啊?!”

  “耶?沒有啊,可是看奧運會的話是天經地義的事嘛……”

  “以後不准看!!要看肌肉看我們不就成了!!”

  “這裏沒有電視我想看也看不成啊──”

  “想也不准想!!”

  黑禍滿頭大汗和北宸進入了毫無意義的扯皮之中,這邊素劫已經不著痕跡把北宸摸了一圈了她竟然還沒有發覺──這到底算是怎麽回事啊。

  “不說了!”忍無可忍的黑禍一把按在她的大腿上,似乎是打算進行正題,但北宸大概還是有些餘悸,開始臨陣退縮了:

  “等等等等!還、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沒有做呢!”

  “什麽啊?!”

  “倒、倒垃圾啦!!”

  “什麽?”

  就算是情欲高漲的雙子,聽到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也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

  “倒垃圾,你還有什麽垃圾沒有倒?”

 

  “呃,應該說是……體內的垃圾吧?”

  “你……”黑禍把鼻子都氣歪了!“你別告訴我你要在這種時候尿尿或者大號?!”

  “不對啦!”北宸哭笑不得地搖頭,“我是說心理上的!”

  素劫微微皺眉:“還是無法放開?”

  “不是。”

  北宸從兩人的懷中起身,下床,走到窗邊。

  然後她把兩隻手圍攏,圍在嘴邊,形成了一個小話筒。

  現在這樣子,一絲不掛的,和動物一樣呢。

  那麽,就用動物的方式來進行最後的發洩吧。

  “嗷嗚嗚嗚────────”

  於是她在黑禍和素劫下巴落地的表情中,對著大窗開始發出了幼狼一般的嗥叫聲。

  對吧,發洩掉,那些皮膚下的傷口,切開,放血,絕不能放任著腐爛下去──就讓那些不堪的回憶、令人作嘔的過去、不願想起的人和事,都隨著這吼聲,散去空氣中,煙消雲散,不要再留半絲殘跡吧。

  “啊啊啊啊啊────”

  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快、委屈、自責、痛苦、悲傷、壓力、掙扎都從肩上抖落一樣,她真的如同初生的孤獸一般,持續著發出嘹亮的清叱慶祝著自己作為新生的生命來到這世上,直到嗓音間出現嘶啞,眼角間滲出了生理的淚珠,她才氣喘吁吁地停下,然後雙手插腰,滿意地點點頭。

 

  “嗯,這下爽快了!”

  “可是我們覺得有點不爽──!”

  黑禍歪著頭抓抓發際,看了一眼素劫。

  “不如我們也來發洩一下?”

  “哦哦,好啊,老弟,一起來吧!”

  “三、二、一!”

  “哦哦哦哦哦哦哦!!!!!!!──────────”

  “哇哈哈哈哈哈哈!!!!!!!──────────”

  於是衣衫不整雙子也吸氣,然後從胸腔中爆發出了奇形怪狀的咆哮聲,一開始倒還正常,但到了後來,那聲音怎麽聽都覺得有些滑稽了。

  北宸轉頭抽著嘴看他們發洩完畢,然後蹭地跳回床上:

  “好,開始吧!”

  “哦哦!!老弟,咱們誰先來?”

  “你先吧,後面有人催著多不爽──”

  “喂你!”

  屋子安靜了一秒,然後突然炸出了北宸的尖叫聲:

  “呀啊啊啊啊!騙、騙人!!胡說!幻覺!!海市蜃樓!怎麽這麽可怕啊!!這──根本不可能啦!!”

  “呃,小泥鰍,雖說我是很高興你稱讚我的尺寸,但是你的反應有點過度了吧?”

  “果、果然還是很可怕!!我可以反悔嗎請讓我反悔吧?!”

  “不行!晚了!!”

  “救命啊──西風借我爆破彈啊!!”

  砰!!

  “不要真的把靈晶風炮拿出來啊!!你個死小泥鰍,是不是我們對你態度好點你就會得寸進尺?!老弟,按住她!”

  “嗚嗚嗚嗚!壯士!壯士你饒了我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兒待養──”

  “妻兒你個鬼啊!!再不閉嘴小心我【嗶────】!”

  “咦、咦咦咦!你,你這是虐待吧?!你這是侵犯婦女保護法的哦!”

  “這裏沒有這種律法啦你給我閉上這張煞風景的嘴!”

  “嗚嗚奶奶你放心孫女馬上就會來陪你了──”

  “不會弄死你的啦你給我振作點!!”

  窗外。

  西風:“你們硬是把我拖過來聽牆角,就是想讓我知道這裏面三個人有多沒營養嗎?”

  朧雲:“啊哈、啊哈哈哈……”

  那羅迦:“那真的是在上床嗎?這麽富有野性的嗥叫以及殺豬似的慘嚎,其實是在進行某種宗教儀式吧?”

  亞曄:“沒救了,那兩個黑白笨蛋沒救了!早知道就把他們一腳踩扁我自己來了!”

  那羅迦:“除非亞曄你能確定你的尺寸比黑白笨蛋小,不然那女人還是會像現在這樣殺豬似的慘叫的吧?”

  亞曄:“……”

  西風:“與其該評價她淫亂,不如說是荒唐了。”

  笑罌:“好、好了吧?!不會真的打算聽玩全程吧?我要走了!”

  朧雲:“喂喂別這麽膽小啦,笑罌少年~你不是沒有經驗嗎?這不是再好不過的現場取經的機會了嗎!還不需要學費哦!”

  笑罌:“學你大爺!!跟著這幾個人學只會學成變態而已!”

  辜銀嶽:“你們有完沒完!既然偷聽就不要這麽大聲!鬧夠了就走人!不要打擾人家洞房!!”

  朧雲:“那個,你的聲音是最響的,死和尚……”

  那羅迦:“而且,我敢保證裏面的人絕對已經聽到了。”

  辜銀嶽:“……”

  果然,過了一小會,從屋內傳來黑禍和素劫的咆哮聲:

  “你們這群混蛋!要是我和老弟早【嗶】看我們明天不打爆你們所有人的真理之門!”

  “偷聽好歹給我有點偷聽的職業道德啊!!去偷聽學校畢業了再來蹲牆角!!”

  “……”

  “……”

  “……”

  窗外安靜了一會,最後西風拿手擰擰自己的眉心,說出了如下的總結性言論。

  “果然下限的下限,是沒有下限的。”

  

第二十八章 艾裏席恩同盟

  拉提亞帝國首都的美麗清晨,霞血的大院落的某一角,此時氣氛十分的微妙。

  西維亞領王嘉琳娜一左一右站著星脈種霞血和羅喉,有著兩個星脈種隨行的她,照道理說是該相當引人注目的──但此刻,她卻一臉龍套地左看右看,一對藍眼中閃著興味又八卦的光芒掃描著屋內的眾人。

  坐在嘉琳娜對面的是阿爾卡迪亞公國的“幽冥女王”鈴迪爾,但她現在的表情卻一點都“幽冥”,滿臉看好戲的神色神采奕奕地看著和會客室相連的休息室的門,還時不時猥瑣地嘿嘿笑上幾下,換來站在她身後的長戟玄明的吐槽。

  側面的沙發上,魯伊抽著嘴角看著兩個女王拼命發射八卦電波,而雷狄斯則有些臉色蒼白地喝著費因海姆弄來的蕃茄汽水(但別人以為那是酒)。在沙發後的牆壁邊,逸之靠著一個大櫥櫃不停地發出酸溜溜的冷哼聲。

  葛籣佘面無表情地霸佔著靠牆的長沙發打盹,小柴犬“毛球”趴在他脖子上也睡得很歡,而撒紮姆王則是一臉慍色地站在窗邊,有些不耐煩地拿腳尖拍著地面,嘴角微微抽搐,額頭青筋隱隱浮現。

  而和這些國家(部族)高層各色表情相對應的,是休息室隔著門卻依舊清晰的對話聲。

  首先是西風毫無感情的平淡嘲諷聲。

  “活該。總算是為自己的淫亂付出代價了吧。再這麽縱欲下去小心自己好不容易練出來的一聲武藝都還回去。”

  緊接著響起的,是婭修·圖零那委屈的抱怨。

  “等等西風,你應該批評的是那兩個大惡棍才對啊!!嗚嗚亞曄……”

  “不准撒嬌!!活該!誰叫你偏偏要選黑白笨蛋解決事態啊!選本大爺的話也不至於這樣!”

  “可是當時明明是你們說要我解決黑禍和素劫的問題的嘛……”

  “那你就能沒節操到現在這種躺床上裝僵屍的地步了?”西風冷淡的聲音再次響起,“哼,看來你就是有了新人忘舊人吧,向影大概是不想要回來了。”

  “等等!不是說我解決了就把向影還給我嗎!?現在我解決了啊!”

  “還給你是想怎樣?這邊雙子的被窩都沒涼呢,你就想讓向影上你的床嗎?你有多饑渴啊,傷風敗俗!”

  “那我到底該怎麽樣嘛喂!”

  “……那啥……西風你就直說你吃醋了吧。”朧雲的聲音。

 

  “我沒有。”

  “那你昨天晚上幹嘛對天空發空槍?”那羅迦嘲諷的輕笑。

  “……我把天上某個星星假想成了朧雲的腦袋,在試准心而已。”

  “等等諷刺你的明明是那羅迦為什麽你要把星星想成我的腦袋?!話說其實你明明是把星星想成了黑禍和素劫的阿姆斯壯迴旋炮吧!”

  砰!

  休息室安靜了一秒,然後突然炸裂出朧雲委屈的咆哮聲:

  “亞曄老大你也管管啊他真的想殺我滅口耶!!”

  “這是你那張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喜歡戳別人的痛腳說穿別人心思與其說是誠實不如說是愚蠢的嘴本身的錯吧。”

  ──又是那羅迦經典的長句吐槽。

  “好了,西風,”亞曄的聲音響了起來,“別拿無辜的蠢貨出氣,死抹茶雖然有錯但更多還是這兩個黑白笨蛋的責任吧。”

  “等等亞曄你這勸說真的是在為我說話嗎?!”

  “亞曄你的意思是我是個小心眼的妒夫剛才的行為確實是‘出氣’這種沒品的事?”

  “呀西風那個哪怕是瞎子都能看出來你是在出氣吧。”

  砰!

  “西風大變態!大鬼畜!虐待狂!獨裁鬼!我詛咒你和小宸嘿咻的時候不舉!”

  “朧雲說你是蠢貨你還不承認!”亞曄暴怒的聲音炸響,“這種詛咒的假設首先得是他和死抹茶可以上床吧!”

  “對啊應該先詛咒亞曄老兄才對嘛……”黑禍有點呐呐、像是犯錯小孩的聲音響了起來。

  “誰允許你說話了!黑蟲!繼續坐空椅去!不是自信腰力很好嗎?!那就再蹲個三五提爾好了!我不舉!?哼!”

  “也、也不用這樣吧,已經蹲了一提爾了,很無聊誒,我們也沒怎麽樣嘛和以前比算是很收斂了……只不過是三次而已……”

  素劫帶著討好的聲音響起,但下一秒屋子內就傳來了雞飛狗跳劈裏啪啦的雜音──西風的槍聲鐮刀破空聲北宸的尖叫聲朧雲幸災樂禍的喝彩聲!

  “一個人三次兩個就是六次啊黑白蟲!而且你們一次時間有多長啊!”

  亞曄冒著寒氣的聲音響起──他已經把黑白笨蛋降級到黑白蟲了。

  緊接的是西風的上膛聲:

  “向北宸明明還是新手你們卻如此不知道節制,不如我真的崩掉你們的真理之門讓你們回爐重造吧。”

  黑禍怪叫:“等等你剛才明明還說她淫亂現在怎麽就成新手了!?”

  素劫伸冤:“西風你這是雙重標準!再說我們也沒有硬逼小泥鰍嘛──小泥鰍你快告訴他們!昨天晚上你不是也很享受嘛!你還說了‘原來這才是磨刃’什麽的呢!”

  “哇哇哇哇哇哇我才沒說呢!!黑禍和素劫誹謗造謠!”

  “小泥鰍你怎麽可以這樣!我們是用完就丟的玩物嗎?!”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所以你說了沒錯!”

  “沒說啦喂!再說不是有句話說,女人在床上的話不可信嗎?!就算我說了也不能算數的啦!”

  “你始亂終棄!你拋妻棄子!你寵妾滅妻!”

  “你們才是變態色情狂呢!哪里來這麽多花樣啊!去死一萬次啊!三天不准吃星靈力!再也不讓你們當抱枕了!”

  “黑白蟲你們這是炫耀吧?這絕對是炫耀沒錯吧?”

  “等等亞曄剛才那句話是小泥鰍說的喂怎麽能算到我們頭上?!”

  “哼,第一次來就秀花樣是吧。”

 

  “嗚哇西風要變身了!要長角了!要變成鬼畜大魔王了!”

  “我說沒有人吐槽那句‘在床上的話不可信’話其實是用來形容男人的麽……”

  “你們給我安靜!沒看見北宸在休息嗎!?”

  砰!邦!當!碰!噗!

  又是一陣噪音響起,辜銀嶽那鎮山一般的厲喝聲之後,休息室總算消停了下來。

  低沈的男音,是亞加德的安撫聲:

  “北宸小姐,請不用擔心,如果昨晚黑禍和素劫伺候得讓您不愉快的話,我可以去找技術尺寸和持久力評價更高的戰器來,我的試驗基地裏也有以此為目的培育出來的成功作品,需要我去將他們領來嗎。”

  “亞加德請你不要再用這種虔誠的神色說這麽變態的話了可以嗎……”

  “……?北宸小姐不想要嗎?那是否是對戰器沒有興趣,我可以去準備一些人類男性……”

  “等等等等你想哪里去了喂!不要隨便去找人啦!”

  “那就是說北宸小姐比較習慣和熟識的人做嗎。好的,目前據我觀察,辜銀岳、雷狄斯、葛籣佘、魯伊、費爾雷洛、拉翰這幾位預估可以做出出色的成績。北宸小姐中意哪一位?我立即去制定綁架方針,如果是魯伊公爵的話,我會順便排除他的三位妻子的,請北宸小姐不用擔心只管放心享用就是了。”

  外屋會客室的某幾個男人的嘴角不約而同地抽了一下,尤其是魯伊,差點把喝了一半的紅茶給噴出來。

  “……亞加德你讓我該從何吐槽起……總之你給我停止這種考慮啦。”

  “也就是對他們都沒有興趣嗎?……難辦了,那北宸小姐認識的人類男性只剩下我了呢,我雖然沒有物欲,但自然為了北宸小姐是可以例外的。不過雖然很榮幸為北宸小姐服務──我只有理論知識並沒有實戰經驗,生殖器尺寸恐怕也和北宸小姐不合,還是請北宸小姐提升一下自己的實戰經驗再考慮接受我的服務吧。”

  “……亞、亞加德,請你不要再說了我現在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是的,我明白了。那北宸小姐現在需要的是?”

  “我想要立即下床的方法……半小時前就有騎士通報說有客人來找我們了吧!我要起床!萬一被魯伊雷狄斯嘉琳娜或者是鈴迪爾聽到我們的糗事,那我就可以去自掛東南枝了啦!!”

  ……不好意思我們全都來了而且全都聽到了。

  屋外的各國領導人不約而同地四十五度望天,很給面子地看著天花板,以此來對悲催的北宸表示同情。

  “可是回復靈晶已經用了……”

  “對啊,回復靈晶可以修復身體,但對疲勞的治療效果卻不怎麽好……”

  “咳、咳咳。”突然辜銀嶽有些局促的聲音響起,“如果北宸不介意的話,要不要試試悠禹的推拿術,對舒筋活血比較有用處。”

  “咦!這個世界也有推拿術嗎?!好好!先謝謝啦銀嶽!”

  “小泥鰍你別這麽容易就相信這家夥啊!”

  “對啊對啊你不是以苦行僧作為招牌的嗎怎麽可以隨便碰女人!”

  “囉嗦!現在對我來說北宸不是女人是病人!”

  “既然這麽大義凜然就不要臉紅啦!而且還沒碰呢就一臉待嫁新娘的表情,你到底有多純情啊喂!”

  “好了好了!”亞曄不耐煩地喝停眾人,“辜銀嶽我相信你和黑白蟲是不一樣的,你來試試替死抹茶治療吧。……治好了讓你免費多摸幾把也不是不可以。”

  “……我、我不會亂摸!荒唐!”

  於是休息室總算安靜了下來,而外面的鈴迪爾則是一臉扭曲地吐出了一句:

  “……那個女人,至今為止過的都是怎樣的生活啊。”

  嘉琳娜綠著臉點頭:

  “這、這可以算是桃花運旺盛嗎?可我怎麽覺得這桃花運一點都不值得羡慕呢……雖然有著複數的伴侶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但怎麽會有雞飛狗跳成這樣兒的啊……話說,霞血,你為什麽要安排我們在離他們私人空間這麽近的地方等待?”

  霞血聳肩:“大家都是熟人沒必要這麽見外吧。”

  心底卻狠狠加上一句:讓你和別人磨刃!讓你和別人磨刃!出醜了吧哈哈哈!

  “哼!”逸之黑著臉大聲冷笑,“誰叫她這麽好說話,現在被自家戰器爬到頭上來了吧!活該!!”

  可是這紫發星脈種說完後,發現室內其餘人正用“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的表情看著他,於是他呲牙咧嘴了一陣之後不出聲以免再落人話柄了。

  葛籣佘一把把小柴犬丟去了沙發後面起身:

  “為什麽我的順位在雷狄斯和辜銀嶽後面?我的床上能力怎麽可能比這兩個差。”

  “……不要計較這種事啦。”

  “而且為什麽那達裏姆說的話你會記這麽清楚啊喂。”

  雷狄斯冷笑一聲:

  “而且真要排順位的魯伊才應該是最後一個吧。”

  “皇兄小心我在你的午餐裏下毒哦。”

  撒紮姆王不耐煩了:“我們在這裏幹等著就是為了讓你們交流這些上不了臺面的蠢事嗎?”

  鈴迪爾壞笑:“別這麽自卑嘛倒數第二~”

  “誰是倒數第二!!嘉琳娜你給我滾出來說話!”

  “耶?!我、我我才不知道陛下到底是怎樣啊……我又沒有比過……雖說和羅喉差不多吧……”

  “……嘉琳娜領王你這是在抖國際豔史誒,別這麽老實行不行啊……”

  “……我是笨蛋……”

  於是紅發的領王捂著臉在眾人抽著嘴角的表情中蜷成一團拼命散發“你們看不見我你們看不見我”的電波。

  一邊的葛籣佘看著這群國家高層互相吐槽,一絲暖色從眼底閃過。

  在認識婭修·圖零和她身邊這群人以前,他們都是什麽樣的人,他可是知道的。就算能找到機會像這樣齊聚一堂,也不可能爆出這麽沒有營養的對話來。

  幽冥女王看上去豪邁,卻能在這樣的保護色下發動極其狠厲的突然襲擊打得敵人猝不及防,這幽冥的稱號,怎麽和現在這一臉八卦的女人對的起來。雷狄斯話不多,但每一句都帶著其深意,更不可能和那個害死自己母親的女人的兒子開玩笑,魯伊是個有名的笑面虎,野心極大行動力也十分出色,又怎麽可能做出幾乎要噴紅茶的可笑動作,領王嘉琳娜是個認真律己的騎士也不會隨意說漏嘴,而撒紮姆王更不會是那種因為自己被排在倒數第二就失控急著澄清的角色。

  有一瞬間,葛籣佘幾乎懷疑這些坐在會客室的大人物是假的。

  不,這當然不可能。

  女王眼底的狠絕並沒有散去,新王雷狄斯也沒有放棄自己霸道而獨裁的作風,魯伊依舊是那只笑面虎,嘉琳娜還是那個窮酸但又辛勞的領王,費爾雷洛也不會真的在意自己的性能力被質疑。

  他們只是被婭修·圖零……被她身邊的氛圍所影響了而已。

  在上萬民眾前,赤月巫女是顯得這麽勾魂神秘難以琢磨,形象簡直完美到不可侵犯,那鋪天蓋地的威壓,幾乎像是在說她就是為了接受眾人膜拜而降世的一樣,一顰一笑都能左右人群的氣氛。

  然而在私底下,她還是那個婭修·圖零,是那個愛護自己戰器,被自己的戰器調侃欺負也只是進行好笑吐槽的小丫頭,還是那個笑得一派溫和,戰場上無比勇猛,自己人前又膽小脫力的矛盾體。

  她身邊的笑鬧是如此真實而純粹,圍在她身邊的人,是如此率真地為她著想,無論是人前還是人後,她周圍的氣氛,都是這麽地讓人羡慕。

  這些人畢竟也是人類啊──同為上位者,也開始想要奢望這樣的快樂了吧。

  葛籣佘半眯著眼睛,對此不置可否地淡笑了一下。

  這樣也不錯,不是想著要怎麽擺脫肩負的責任或是無視國家利益、又或者硬是要打破教條與常規背道而馳──而是想著怎麽把國家的幸福和自己個人該有的幸福結合起來──這才是作為一個聰明而灑脫的領導者該追求的終極目標吧,他葛籣佘,不也是如此嗎。

  就在眾人暗自享受這難得的沒有暗濤洶湧的國際會面場面時,有人手裏捧著一疊文書推開門走進來。

  穿著唐裝的東方美人──笑罌,環視了一下屋內的眾人,臉上露出了溫和卻又帶點魅惑的笑容──雖然知道他是魅靈附加的特殊戰器,但這笑容還是沒幾個人扛得住,除了葛籣佘,幾乎所有人都扭頭,然後屋子上空響起了接連的表示的尷尬咳嗽聲。

  然後他用充滿誠意的神情親自將那些文書一份一份送到了各人的手中。

  “抱歉,雖然各位不約而同在這個美好的清晨選擇拜訪,但我家主公卻因為一些見不得人的原因不能及時出來會見各位,希望各位不要覺得不愉快,因為你們都知道她是怎樣一個人……嗯,從床上能力說她是比較無能的。”

  笑罌一邊有些調皮地勾唇一邊無情地把北宸的私人資料當做笑料供了出去,但聽聞的人卻沒有人對此露出不屑或是輕蔑抑或是不解的神情,反倒都了然又好笑地點了點頭。

  玩笑開好了,笑罌神色一肅,拿出自己那一份文書,對眾人環視一圈。

  “雖然我的本意並不是這樣,但主公她卻執意讓我向各位傳達這一點:雖然她有野心,但絕對不會對在重要場面幫助過自己的朋友出手,阿爾卡迪亞、赫陽、撒紮姆及其自治領西維亞、圖零部落、悠禹──這幾個國家,只要你們不主動出手招惹我們,我們是不會來動你們半根頭髮的。”

  笑罌頓了一頓,發現幾人對此並沒有露出嘲笑的神情,這才繼續說下去。

  “各位手中的,是一份同盟協定,因為我們的勢力還沒有正式落成,所以這份協定也是草擬的,各位有什麽想增減的內容,都可以和我提出來商量,只不過若是想阻止我們開拓土地的話就免了,我們承諾不會來傷害你們的利益,但建立國家是勢在必得的事。

  各位請先看看,一會等主公出來,如果有意向,我們可以再詳細談,我知道這樣確實倉促心急了點,不過讓你們幾位大人物聚在一起的機會可不多,我實在是不想浪費這樣的好時機。”

  鈴迪爾點點頭,低頭看了一小會,然後有些疑惑地皺眉。

  “中心是永不侵犯同盟條約吧。雖然我送了海亞特領算是賄賂巫女別動我們──暫時互不侵犯的條約我倒是簽過,但是永不的話,就得考慮一下了。畢竟人會變的呢,那個傻小丫頭,在等上權力的高臺之後,會不會因為物欲而變了模樣,我並不能預見。有時候‘永不侵犯’的光芒下,也會有很多佔便宜的空子可以鑽的哦。”

  “是的。所以我們並不強求你們立即答應,你們可以好好考慮,甚至用三年五載來觀察也可以,什麽時候來找我們簽上這一筆都沒有問題。”

  “嘿,真有自信啊。”鈴迪爾挑眉,“很好,我會認真考慮的。”

  “我沒意見。”

  雷狄斯掃完了整份合約,把它丟回給了笑罌。

  “回頭給我一份正式的合約我來簽。”

  魯伊有點驚訝地轉頭看著自己的兄長:

  “皇兄,你怎麽這麽爽快?”

  “和自己曾經的女人簽合約還需要婆婆媽媽嗎,有這東西在說不定我還會有點機會重新和她拉近關係。”

  “不要把整個國家當成追女人的籌碼啊皇兄!父皇會哭的哦!國際豔史夠多了你就不要來添亂了啊!”

  “那老東西會不會哭管我什麽事?再說她是什麽人你還信不過嗎。”

  “這倒是。”魯伊望著休息室的門溫和地笑了一下,“有那些人在,我相信她只會變得更有魅力,不會變成讓我們討厭的類型的。”

  “我沒有決定權,不過會托人拿去給蘇末看的。”

  逸之甩甩手中的文書。

  “等我繼任族長。”

  葛籣佘也相當乾脆地將文書折疊,放進衣兜中。

  “陛下?”

  嘉琳娜壓低聲音詢問皺著眉看合約的撒紮姆王,而後者則是望著合約沈默了好一會。

  “首先有一個問題,‘艾裏席恩(Elysium)同盟’,這艾裏席恩是什麽意思?”

  “嗯,對於我們來說只是沒有意義的音節組合,但是在她原本的世界,這是‘樂園’的意思。她來自‘樂園’費因海姆,卻背負了要帶來災難的使命──這,只不過是在宣告她和這一切戰鬥的決心罷了。”

  “還真是個天真的名字。樂園這東西,是不可能存在於世界上的。正因為追求不到,所以人們才會去追求,而到達了的話,那地方,也會因為有人存在,而從樂園變為隨處可見的俗世罷了。”

  “是啊。當時,我也是這麽說的。”

  面對撒紮姆王的嘲諷,笑罌淺笑著搖搖頭。

  “但是她說了呢。樂園,確實是不可能達到的淨土,但如果連追求的勇氣都沒有的話,那可就難辦了。能不能達到終點是另外一回事,但有沒有努力,是否能享受到這一過程,卻取決於自身的態度。”

  “雖然有些理想主義,但如果真的能貫徹到底的話,倒有成為賢王的資本。”

  鈴迪爾興味地挑眉。

  “我等著看,這到底是高調的空話,還是務實的理想。”

  “我也姑且觀望。如果真的能做到這一點,撒紮姆倒是很歡迎有一個這樣的永久盟友。”

  “你們有這樣的態度我已經很感謝了。”

  笑罌點頭行禮,而就在這時候,休息室的門開了,從裏面被亞加德扶著走出來的北宸看到一屋子人,臉直接就綠掉了。

  “大、大家都在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我什麽都沒聽到哦,”鈴迪爾笑嘻嘻地搖搖手指,“既不知道你被一夜六次弄得下床都成問題,也沒聽到你說‘這就是磨刃’的感慨哦。”

  “&……*&……&()@*()”

  北宸語無倫次地捂住了額頭,然後一邊默不作聲很久的霞血突然出聲了。

  “沒關係啦。這裏都是自己人。……不過,能‘自己人’到什麽時候,就看不自己的了哦,北宸。”

  “……!”

  北宸立即明白了霞血在說什麽,然後神色一凜,輕輕點頭。

  然後她轉頭看向眾人的時候,除了面帶誠意的眼神,氣勢裏,還帶上了隱隱約約的,赤月巫女所特有的威壓。

  看到這種眼神,鈴迪爾和費爾雷洛這才露出了贊同的笑容。

  能和阿爾卡迪亞、能和撒紮姆結盟的王,光有仁慈、溫柔和天真的理想可不行,如果沒有能震懾住他們的威壓以及讓他們心生恐懼的氣勢,他們可不願意輕易交付自己的友誼和忠誠。

  既然是頂著赤月巫女的名頭成立勢力,他們不想冒風險阻止,那麽,把這個勢力培養成對自己有力的支柱,倒也是不錯的選擇。在勢力落成之前,他們還會因為實力不足而主動尋求結盟,萬一以後壯大起來,這邊想同他們結盟,或許還得看他們的臉色呢。

  “我會儘快給你答復的,婭修。”

  “不管怎麽說我承諾給你一座礦山,到時候如果我有意願,我會連同礦山的授權文書一起把合約送過來。”

  北宸點點頭,對他們誠懇一笑。

  幽冥女王沒有想到的是,這一紙文書,在日後,救了她幾個領的百姓的性命。

  撒紮姆王沒有想到的是,這讓他嘲笑的天真的名稱,卻成了讓他的國土避免生靈塗炭的無形的盾牌。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不管怎麽說,在這一刻,這個將來貫穿北、東、南三個大陸的巨大同盟,就在這個亂七八糟的早上,隱隱確定了雛形。

  ──雖然同盟的中心人物,現在別說走路,連站立都很有問題,不過暫且還是避過不談吧。

  

第二十九章 第二次七日戰爭(上)

  同盟的問題算是順利解決了,但屋子的氣氛還沒來得及回升幾秒,緊接著就出了問題。

  北宸剛才還笑著的臉,突然一下子變得慘白,五官痛苦地扭曲起來,就算一邊有亞加德扶著,她還是踉蹌了一下,緊緊地抓住了身邊騎士的手腕。

  “怎麽啦,婭修?”

  見北宸的神色很不對勁,嘉琳娜有些焦急地上前一步,在屋子另一端的魯伊和雷狄斯也快步迎了上來。

  “沒事,讓各位見笑了,毒癮而已。”

  “毒癮!?”

  北宸卻沒有回答,仿佛是為了抑制毒癮帶來的傷害就用掉了所有的集中力一樣,一下子失去了語言的能力,只是狠狠閉著眼睛,緊咬著嘴唇,抓著亞加德的手也緊繃著,甚至用力到了崩出了道道青筋。

  聽聞聲響,本來留在休息室的另外幾人也沖了出來,黑禍和素劫首當其衝圍到了北宸身邊,但伸過去的手卻被北宸擋開了。

  “北宸!”

  “喂,怎麽了,很難過嗎?!”

  “別碰我──血曇花露發作的時候是致幻的,現在我什麽都看不見──”

  北宸喘著氣費力地低喃,而鈴迪爾聽到那個詞之後意外地瞪了下眼。

  “血曇花露?!誰這麽惡毒給你灌這種東西,這種毒品不喝的話毒癮發作起來很痛苦,但是喝了之後又會變成為了喝更多的而任人擺佈的人偶──你喝過幾次了?”

  “一次。”

  只是簡單的幾句話,北宸卻像是難以集中精神,隔了好幾秒才勉強聽懂,然後艱難地回答。

  “才一次……毒癮發作起來就會這樣嗎……”

  鈴迪爾的眼神變得晦暗不明,低下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而亞加德顯然是觀察到了她的表情,於是送去了警告性的一瞥。

  鈴迪爾卻笑了一聲搖手。

  “放心,我沒在想什麽壞點子。這裏有誰知道怎麽抑制這毒癮的嗎?”

  “要試試麻醉彈嗎?”

  西風在一邊低聲開口,北宸卻搖搖頭。

  “這對永久性克服毒癮沒有幫助,我不可能一輩子借著你的麻醉彈生存吧。身體遲早會產生抗藥性的──嗚!”

  “直接打暈呢?”葛籣佘在一邊冷聲建議。

  “沒用的,幻覺散不掉的話會做夢遊一樣的舉動──可惡,又來了……”

  “北宸!”

  黑禍、素劫、辜銀嶽不約而同地焦急大喊,笑罌和亞曄臉色難看地站在附近觀察她的神情,而朧雲和那羅迦則是一個跑去拿水一個拿出了回復靈晶。

  “嗚──幻覺、越來越……哈啊……”

  北宸身子蜷縮著,細聲叫了起來。

  “什麽都好,誰能給我能蓋過這些東西的疼痛感!”

  ──疼痛感?

  眾人面面相覷,雖然直接對肉體進行傷害是最好的施加疼痛的方法,但是次次都這麽來的話也不是辦法吧?就算有回復靈晶身體也會垮掉的。

  那麽,有沒有能夠不造成傷害,僅僅是施加疼痛的方法?

  就在所有人都一籌莫展的時候,亞曄突然大步走到了北宸跟前。

  “試試使用我,做好心理準備,使用墮暗種所受的反噬之苦,可以直接把人疼到休克的。”

  北宸的雙眼在幾秒間回復了清明,然後她用力地點了下頭。

  “好!”

  亞曄不再多話,只是一揮手,在刺眼的紫黑色瘴氣中化成了一柄環繞著黑霧的巨大鐮刀,懸浮著飄到北宸身前,而北宸則用著最後一絲尚存的理智,一把抓住了漆黑的鐮刀柄!

  “啊啊啊!!”

 

  下一瞬間,從刀柄部分傳來了噬魂蝕骨般的巨大疼痛,幾乎毫無懸念地壓制了毒癮的存在感,讓痛覺鋪天蓋地地佔據了腦海。

  痛、痛、痛。

  如同被千萬隻細小的蟲類啃噬一般的尖銳而又刺麻的痛感,從握著鐮刀柄的右手開始,向著全身蔓延侵略,大腦一度陷入空白,脊髓帶著身體劇烈地顫動起來,毒癮帶來的幻覺被生生掐斷,而視覺卻被劇痛帶來的暫時性失明給遮蔽了,只感到眼前一陣陣地發暗。

  痛到無法思考。

  痛到想要昏厥。

  痛到急需發洩。

  北宸握著鐮刀掙開了亞加德搖搖晃晃地後退了一步,抬頭的時候,黑色的雙瞳變成了血紅色,往日溫和的神色也早已不見,黑髮紅眼如同魔女一般狂亂而又無措的氣場,此刻連同陣陣黑氣環繞在她周圍。

  “喂!亞曄,別亂來啊!!”

  “我知道──嘖,堅持不住的話就放開啊,笨蛋!”

  但不知道為什麽──本來人在碰到會讓自己疼痛的事物時,會有反射性的縮手等閃避動作,但現在北宸卻反倒是牢牢地握著亞曄的鐮刀柄不肯放開──似乎是強烈地想要擺脫毒癮的願望,讓她的身體反倒開始自虐地貪婪起疼痛的滋味了。

  “喂!向北宸!聽到我的話了嗎!吃不消就放開!!”

  不知道吼了幾次,亞曄的聲音才傳達到了她的耳中,她用鐮刀柄撐地,就像是才剛剛酒醒的人似的,用力甩了一下頭。

  她似乎是有點習慣亞曄那反噬之痛了,毒癮也已經慢慢褪去。

  但,她依舊沒有立即放手。

  因為剛才湧入身體的巨大疼痛中,帶上了一閃而過的“什麽”──疼痛持續了這麽久,這個“什麽”也模模糊糊地閃過了好幾次,但可惜,她因為神志不清無法捕捉。

  只不過她潛意識覺得,這個“什麽”,應該很重要。

  好像是一副溫馨而又令人撕心的畫面。

  好像是一段溫柔而又令人憤怒的話語。

  好像是一縷美好而又令人神傷的記憶。

  這些一閃而過的模糊的東西,夾雜在血紅的痛覺中,融入了她的身體──不,或許這些東西,就是造成這痛覺的本源吧。

  亞曄說過,這是墮暗種的“反噬”──也就是說,這疼痛,就是墮暗種在對人類表示排斥和抗爭。

  那麽,這反噬和排斥多半和墮暗種為什麽要墮暗,有點關聯吧。

  想到這有可能接觸到亞曄最不想被碰觸的過去,北宸清醒過來,喘著氣鬆開了亞曄的鐮刀柄。

  亞曄在黑色的光芒中重新變回人形,然後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虛脫的身體。

  “你這蠢蛋,想活活痛死?”

  亞曄沒好氣地低聲吼著,然後捏住她的臉甩了一下,像是個在責怪小孩的長輩。

  “很痛,不過很有效。”北宸虛弱地對亞曄笑了一下,然後對周圍的人點點頭。“大家別擔心,沒事了。”

  “真厲害,”嘉琳娜在一邊讚歎地低呼了一聲,“我從來沒見過能拿著墮暗種超過一里爾的人耶。你拿了足足有三里爾了吧?”

  “是、是嗎?”

  北宸對嘉琳娜崇拜的眼神有點不好意思,乾笑著撓了一下鼻子。

  “可能是痛著痛著就習慣了吧。”

  “哪里有痛能習慣的啊……”

  嘉琳娜奇怪又好笑地翻了個白眼,然後從羅喉的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個小瓶子,無視了撒紮姆王無數個眼刀將它遞給北宸。

  “你本來就體力不足,剛才這麽一折騰,身體會垮掉的──來,這個是好東西來著,用幾百塊回復靈晶濃縮而成的回復煉劑,喝了之後就立即生龍活虎啦。”

  北宸開口剛想拒絕,嘉琳娜卻直接打開了瓶蓋,而身邊的亞曄也立即配合地禁錮住了她的雙手,於是這瓶極其珍貴的煉劑就這麽被灌下她的肚子了。

  見此,鈴迪爾有些傷腦筋地抓抓頭髮。

  “嘁,嘉琳娜領王你可真狡猾,幹嘛做出這種好姐姐的樣子啊,害我不表示什麽都覺得自己好像很惡毒似的。”

  “主人即使表示了什麽也不能避免惡毒的事實吧。”

  玄明在她身後以極輕的聲音吐槽,然後立即被鈴迪爾一句恨恨的“閉嘴”的口型給打斷了──接著她從玄明的儲物空間拿出了一枚指甲大小的靈晶。

  “諾!”

  她有些不情不願地重重將它拍進北宸手中。

  “我可沒有佩服你能克服毒癮也沒有驚訝你能拿這麽久墮暗種哦。我只是看你命運多桀有點可憐才把它給你的。它是祛毒靈晶,呆在身邊可以緩緩吸走體內的毒素,是超級珍貴的東西來著,就連我也只有沒幾個,你可要好好收著!”

  “主人的傲嬌裝得一點都不像……”

  玄明在牆角邊繼續輕聲吐槽,不過因為沒有人聽見,所以他邊說邊露出了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的神情。

  北宸看著那靈晶,也不客氣,只是認真地點頭。

  “那我就收下了,我確實需要它,謝謝你,鈴迪爾,我會報答的。”

  “煩死啦,我也不是為了你的回報才幫你的,賄賂什麽的,海亞特領不是夠了嗎!”

  鈴迪爾哼了一聲扭頭走回了玄明旁邊。

  “皇兄,我們好像被搶戲份了呢。”

  “就當他們是在互相套近乎吧。沒關係,單獨接觸的機會總是有的。”

  赫陽兩個王子──不,應該說是新王和公爵了──一邊抱怨一邊互相安慰。

  北宸這邊在和嘉琳娜和鈴迪爾道謝,這邊霞血突然看向會客室的門口:

  “嗯,又有客人來了呢。”

  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靠門最近的逸之走到門面打開了門,然後屋外兩個人影慢慢地走了進來。

  是兩個戰器。

  一個是有著淺翠色頭髮,蜜色雙眼的女子,一身白色的精緻貼身的裙裝,勾勒出並不是非常火辣但顯得玲瓏優美的身段,臉上的表情溫柔沈靜,看上去落落大方,得體而又氣質不凡。

  一個是一頭黑髮劉海很長遮住了眼睛的瘦高男子,雖然看上去有點瘦弱,但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他周身環繞著一種危險的氣氛。

  兩個戰器似乎有些意外不大的會客室裏擠了這麽多人,愣了一下,隨後那個淺翠色頭髮的女子先微笑著開口了。

  “各位好,我叫百鳴杖·翡憐·七痕·量化種。”

  說著,她對身邊的男性戰器使了個眼色。

  “短劍·諾瓦爾·八月·燁月種。”

  叫做諾瓦爾的短劍輕聲開口──莫名地,這輕柔而又帶著寒意的聲音,讓人聯想到了蛇類爬行時的絲絲聲。

  見屋內眾人一臉不解,翡憐帶著溫柔的笑容地對眾人行了一個禮:

  “我們兩個是來找婭修·圖零小姐,以及辜銀岳先生的──以武鬥大會獎勵品的身份。”

  北宸和辜銀嶽這才回神──經過這麽多事一攪,他們幾乎忘記了自己都擠進了前十,可以得到豐厚的獎品了。

  只不過,似乎也有人並不完全相信這說辭,比如笑罌和亞加德。

  翡憐繼續柔笑著開口。

  “只不過,除了第一名的獎品是霞血殿下的一個月契約權之外,其他九位的獎勵戰器契約是終生制的,同時,戰器的領取也採取先到先得的制度分發。”

  翡憐說的很隱晦,不過眾人還是都明白過來了。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指她和她身邊的短劍,其實是被其他七個獲獎者挑剩下的最後兩個沒人要的獎品──也可以確定是最沒用的兩個了吧。

  不過北宸倒是沒有太過在意這方面。

  “原來是這樣,那,銀嶽?”

  撞見北宸詢問的目光,辜銀嶽卻只是搖搖頭。

  “你是亞軍,你先選。”

  “……”北宸沈默了幾秒,“那你們來選吧。翡憐,諾瓦爾,你們誰想和我簽,誰想和銀嶽簽?”

  翡憐有些意外地挑著眉撅了下嘴:

  “你讓我們來選?”

  “嗯。”北宸也沒有說理由,只是眼神強硬地點了下頭。“你們選吧。”

  “那我選辜銀嶽。”

  諾瓦爾率先輕聲開口。

  “婭修·圖零的鉤爪和我的攻擊距離差不多,黑衣形態也和我的戰鬥特性有重複。”

  說著,他邁著完全聽不到聲音的腳步,飄去了辜銀嶽身後,辜銀嶽打量了他幾秒,輕輕點了個頭,算是打了招呼。

  翡憐笑著理了一下那頭淺翠色的頭髮。

  “正合我意,我比較想要婭修·圖零做契約者呢。”

  說著,有著端莊美貌的美女法杖走到北宸跟前。

  “我是靈晶生產系法杖,雖然沒有戰鬥力,但得到了百鳴這個‘專名’,所以靈晶的製造方面我還是比較有自信的。我做不出什麽極其稀有的靈晶,但是市面上能買到的靈晶,你想要的,只要給我時間,我都可以做出來哦。”

  “那……那不是很厲害嘛!”

  北宸有點驚訝地叫了一聲──奇怪,那麽實用的技能,為什麽其他七個靈武司都對她沒興趣?

  像是看穿了北宸的疑惑,翡憐用略帶自嘲的笑容搖搖頭。

  “因為我能做的靈晶都是能買到的,自然也就不是什麽非有不可的戰器了,有錢的花錢自然就能買到靈晶,何必拜託我花時間重新做呢?”

  “這樣啊。可我覺得能製造這麽多種類的靈晶還是很厲害啊。這樣至少不用擔心哪種靈晶被用完了然後短缺的情況吧。”

  翡憐看著北宸沈默了幾秒,然後唇角一勾,答非所問地輕喃了一聲。

  “那就請多指教了,婭修·圖零小姐。”

  隨著這句話,一邊的笑罌臉上戒備的神色更重了。

  

第三十章 第二次七日戰爭(中)

  “那就請多指教了,婭修·圖零小姐。”

  翡憐說著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和北宸契約的樣子,但一邊的笑罌猛地上前幾步一把抓住了翡憐的手腕:

  “等等。要和人簽契約,不報真名恐怕不太好吧?反骨杖·黎枔?”

  這句話一出,屋內幾乎所有人全都戒備起來,不少人放出了殺氣,羅喉和黑禍素劫直接就戰器化到自家主人的身上備戰了。

  翡憐有點意外地挑眉,然後換了個站姿,雙手抱胸環視了圍著自己的眾人一眼,似乎完全沒有如臨大敵的狀態。

  然後她轉頭對笑罌微微一笑。

  “……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第一,武鬥大會優勝者的獎品不可能會有量化種,在比賽前,比賽官方明確說過前十的獎品是燁月種以上的戰器。

  第二,你方才的說辭是臨時編的假話吧──因為看見在座的有雷狄斯、嘉琳娜、鈴迪爾另外三個前十的參賽者在你才不得不變卦?也就是說,你確實作為獎品出席了,所以你才敢這麽說──但是你所說的肯定和當時的情況有所出入。”

  笑罌說著停頓了一下,看向雷狄斯,後者盯了翡憐一會,才輕輕點頭。

  “你當時的自我介紹和這一次確實有差別,當時你說自己‘是負責生產各類日用型靈晶’的戰器,但是到了這裏你卻詳細介紹了自己‘可以做出市面上所有的靈晶’。這兩者區別還是很大的,你是故意不想被其他人選中吧?”

  翡憐沒有說話,而笑罌接著開口了。

  “第三,拉提亞王國官方若真的有誠意,起碼也得在皇宮補開個小小的酒會然後隆重地把你們倆送出去,而不是讓你們倆自己找上門來,連個作為引薦者的工作人員都不帶。婭修她是平民百姓他們都不該這麽做,更何況她現在是有名的赤月巫女了。”

  “然後?”

  翡憐笑著玩著自己的頭髮,眉宇間卻是“那我就來考考你”這樣好笑又淡然的神色。

  笑罌也不退讓,直直地緊盯著對方蜜色的雙眸:

  “王國恐怕是準備了兩手吧,你們若是行動成功,那背包袱的也不是他們而是你們兩個個體,要是行動失敗我們追究起來他們也可以順利推卸責任──外加,他們大概根本沒有這個膽子,將身為赤月巫女的婭修迎進皇宮吧?”

  翡憐倒也不否認,只是點點頭。

  “嗯,猜中了大部分,不過我很奇怪你是怎麽看出來我在自我介紹時有沒有說謊的?你我都有‘魅靈附加’這個能力,照理說你的能力對我無用啊。”

  “哼!”笑罌冷笑,“因為我看過所有有‘專名’的戰器的名字。‘專名’是一個月賦予一批次的,這個月刃鳴之夜剛過,我可沒聽說過有‘百鳴杖’這個戰器啊。你是今天早上剛拿到的專名?不可能吧。”

  “那你又怎麽知道我的真名是黎枔?”

  “首先你不說出你和我一樣有‘魅靈附加’的能力就很可疑了,這明明該成為你的賣點──除非你潛意識裏想隱瞞。其次,有魅靈附加的法杖並不多,排除一下只有三把,再排除不在拉提亞境內的只有黎枔,外加你的專名是‘反骨’,拉提亞皇室不選你執行計畫反倒比較奇怪了。”

  “笑罌,你比我想像中的能幹一點嘛,我還以為你已經被蘇末折騰得腦萎縮了呢。”

  “彼此彼此,和你出生到現在總共換了四十多個主人來比,這點折騰還打不垮我,要說腦萎縮,你才是吧?”

  翡憐──不,應該叫黎枔──聳聳肩一撅嘴。

  “我也沒辦法啊,誰叫我欠他們人情呢,就被趕鴨子上架逼著執行這種蹩腳計畫了。”

  笑罌見她承認得這麽爽快反倒愣了一下。

  “也就是說,你承認你們倆是別有用心?”

  “我還知道審時度勢這幾個字怎麽寫。更何況哪邊比較強比較好說話一看就知道了,幹什麽還要硬著頭皮硬來啊?我對拉提亞又沒有什麽國家忠誠心,只不過純粹是道義上欠他們人情才來幫忙的。”

  “他們的目的是什麽?”一邊沈默的北宸開口了。

  “想借用我控制你吧?反正就是給了我一大堆聽起來很可口的報酬,讓我在得到你的信任之後控制住你,然後──我就不知道他們下一步打算怎樣嘍。”

  “你可以控制人?”

  “‘魅靈附加’的戰器都可以啦,不過也得看對方的意志力強不強──你的話,成功率基本上是零。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鐵壁般沒有空隙可以鑽的意志屏障呢。”

  黎枔這麽說的時候,臉上虛浮的笑容也顯得真實起來,帶著幾分認真和敬佩看著北宸。

  而其他人則是有些了然:她剛經歷過毒癮的折磨和考驗,對付一個魅靈附加的戰器的試探自然是不在話下──不,她可能根本就沒有察覺到自己被試探了吧。

  “不過,我既然被稱作反骨杖,在謀反這方面自然是有額外的才能啦。”

  黎枔手腕一翻,手中出現了一枚黑色的靈晶。

  “我其他的靈晶生產能力並不是在說謊哦,不過,我並不是不能造特殊的稀有靈晶。這個靈晶‘反骨’就是我的特產。”

  北宸有點好奇地接過了靈晶左右瞧瞧。

  “這個靈晶捏破之後會產生精神性毒霧,範圍內的人在一定時間內會無條件聽從捏破靈晶的人的命令。你手上這枚是七級的,武司皇以下的普通人,甚至是精神強度不高的武司皇都不能倖免呢。”

  眾人聞言,神色都出現了程度不一的晦暗,但北宸卻好奇地掂了掂手中的靈晶。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捏破它呢?你應該還可以做更高級的靈晶吧?七級都這麽厲害的話,九級啊,十二級啊……什麽的,不是可以很輕鬆地把這裏所有人都放倒了?”

  “是啊,為什麽呢?”

  黎枔好笑地搖頭,看向北宸的眼神更是帶上幾分難以察覺的親昵。

  “先不說我能做的最高十四級的靈晶能不能控制同樣有魅靈附加能力的笑罌──感情上來說,進門這一刻我就覺得相比拉提亞這邊,我更喜歡你這邊呢。說得再具體一點的話,就是我很欣賞你哦,婭修·圖零。”

  北宸有點摸不到頭腦:

  “進門之後?你進門之後我沒有做什麽啊。”

  “不需要做什麽,只要看到這屋子裏的情形就明白啦。”

  黎枔溫柔又端莊地笑著,但嘴裏吐出來的卻是讓北宸等人瞬間變臉的勁爆話語:

  “一手囊括了這麽多各種類型的出色男人還把他們調教得這麽聽話地圍在你身邊,相當了不起呢,一開始還以為那天你的演講只不過是請人來造勢,結果是真的啊,那我當然要變卦啦,不然怎麽對得起反骨這個專名呢對不對?”

  “誒?等等,你好像有所誤──”

  “看樣子你和我是同道中人呢小婭修,相比衣食父母,當然是投靠同類比較好吧?”

  黎枔依舊面不改色地微笑,但屋子內一半人(主要是北宸這邊)臉都綠了,而另一半人(大人物們)則拼命地腦內吐槽:衣食父母就這麽被你丟了嗎?!你的節操在哪里啊在哪里?!

  至於北宸,她直接把眼前黎枔那笑吟吟的神色腦內補上了冒著黑氣的背景特效了。

  “呃,那個,你大概是誤會了。我並不是你的同類……”

  好半天,北宸才回過氣來,哭笑不得地糾正。

  但是黎枔卻只是用看著有前途的後輩的表情慈愛地摸摸北宸的頭。

  “嗯,當然,你現在火候還不夠呢。姐姐我的男人有三十多個哦,類型比你這邊要全多了。當然和你相反,我的男人都是人類呢。”

  “……”

  “……”

  “……”

  於是屋子瞬間陷入了詭異的氣氛之中。

  “啊,對了,雖然‘百鳴’這個專名是假的,但是特性可不假哦。我的全身戰器形態有一百多種呢。從宮廷禮服到時尚洋裝到情趣內衣每種都有哦,還可以隨便換顏色和配件──怎麽樣,不錯吧,省了你很多錢呢──當然,缺點就是這些形態沒有任何的防禦力特殊能力,只能用來看而已。”

  “……”

  ……這、這到底是什麽奇怪的能力啊。

  而且情趣內衣是怎麽回事啊喂!那種東西會有簽約者想穿嗎?!

  “那種沒營養的東西就別說了。”

  笑罌有點不耐煩地打斷黎枔的自我推銷,只是皺著眉拉開一小道窗簾的縫隙,看了一下窗外──外頭還是人頭攢動不比昨天好多少。

  “除了你們兩個的行動,拉提亞不會沒有佈置其他的計畫吧?”

  黎枔愣了一下,然後點頭。

  “啊呀,都忘了呢,其實想要行動的不止拉提亞哦,據我觀察昨天有好幾撥鬼鬼祟祟的人出入了拉提亞的皇宮,估計是想合謀,其他我不清楚,不過聽某個聯絡我的公爵說的分析的話──過一會我再不回去的話大概就會被判定成任務失敗,然後他們可能會扮演成狂熱的亂民把這裏擠坍,然後趁亂把你們殺掉或者弄走吧?”

  “那你還在這裏說什麽宮廷洋裝情趣內衣!!”

  笑罌捂著額頭咆哮了一下,然後立即斂神對所有人輕吸一口氣開口。

  “雷狄斯陛下、魯伊公爵、鈴迪米雅陛下、費爾雷洛陛下、嘉琳娜領王、葛籣佘閣下,你們的身份太高,這渾水不能淌。這點阻力我們早就料到,可以自行解決的,請你們趁他們沒來先行離開吧。”

  “好。那就不廢話了。北宸,保重,這是共振靈晶,你拿著。”

  雷狄斯首先果斷地拉著魯伊起身,丟給北宸一串共振靈晶。

  “注意安全。”魯伊走到門邊,轉頭對北宸燦爛一笑,“我們還會有很多機會見面的,下一次可要好好敍舊了。”

  “嗯!”北宸用力應了一聲,擺手目送兩人離去。

  “那麽我也確實該離開了呢。”

  “嘉琳娜,我們也走。”

  鈴迪爾和費爾雷洛同時開口了。嘉琳娜本想開口挽留,但一想這些事他們這些政治立場濃厚的人確實不該隨便出手,於是只能默默點了下頭,但是臨走時,她卻拉起霞血的手,一口咬破他的手指,把他的血塗在自己的額頭上。

  “霞血,雖然還剩一天,不過我們的契約就到此結束吧。我最後一個命令是,請在剩下的這一天內護送他們到安全的地點。”

  “那是當然。”

  霞血伸手拍拍嘉琳娜的頭頂。

  “和你搭檔很開心,哪天我無聊了還會來找你玩的哦。”

  這句話一出,嘉琳娜身後的羅喉立即狠瞪了霞血一眼,然後拉著自己的主人跟上已經出門的鈴迪爾、玄明和費爾雷洛,走了。

  “走好。”

  北宸望著離去的背影輕喃。

  大恩不言謝,你們今天為我做的,我記住了。

  現在屋子裏只剩下葛籣佘一個大人物──還有身份比較尷尬的蘇末前部下逸之。

  “我不走。”

  葛籣佘連姿勢都沒動一下,在沙發中挖了一下耳朵順便一腳踢開了拼命往他身上爬的柴犬。

  “有人可以揍是好事,最近都沒有痛快地打過架,早就憋得難受了。”

  北宸剛想勸他離開,但一想葛籣佘的固執,外加他這麽強應該不會有危險,於是也就用略帶撒嬌的笑容嘿嘿笑了一聲。

  “那就謝謝啦,‘哥哥’。”

  葛籣佘顯然是對這個稱呼很受用,在沙發上愣了一下然後就閉上眼嘴角帶笑繼續打盹了──連柴犬已經爬到他肚子上他都沒注意到。

  “那我回去蘇末這裏一趟。不過別以為這樣就能擺脫我!我只是去報信順便送合約草樣的!”

  逸之後退幾步,一臉臭屁地瞟了眾人一眼。

  “可別在我找來之後讓我發現你們之中有誰出了什麽事啊,我絕對會嘲笑到死的啊。”

 

  於是也摔上門離開了。

  “接下來。”辜銀嶽微微轉頭,盯著他身邊那個戰器短劍:“你打算怎麽辦?”

  叫做諾瓦爾的短劍也不含糊,只是陰笑了一聲:

  “我是伏擊型的戰器,本來的作用是暗殺婭修·圖零。不過現在都被揭穿了,我也沒什麽好說的。我為拉提亞賣命很多年,差不多也膩了,如果你們能幫我把在皇宮中的妹妹救出來,主人是誰對我來說無所謂。”

  亞曄有些意外:

  “你說‘妹妹’?”

  “啊、是和我同一批出生的一把短弓。大概是有緣吧,總是會撞在一起,所以就這麽稱呼了。她現在被作為控制我的人質押在皇宮裏當床奴,如果你們能帶她到我這,我也就沒有理由非得和你們作對。”

  “好辦。”亞曄走到諾瓦爾跟前。 “你跟我現在就去跑一趟皇宮,我帶五十個墮暗種幫你救人。”

  諾瓦爾猛地抬頭,藏在劉海下的眼睛中閃出了一道亮光:

  “真的?”

  “廢話!你以為我亞曄是什麽人?!走不走!”

  “走!”

  於是亞曄帶著有點激動的短劍出門,而黎枔則拉住北宸的手搖了一搖。

  “怎麽樣?和我契約吧?”

  “抱歉,暫時不行。”

  北宸面帶歉意地搖搖頭──雖然直覺告訴於她,這個黎枔說的應該是真的,她對他們沒有威脅,但是現在,她可不敢有丁點的鬆懈和冒險,所以只能對不起黎枔這個外來者了。

  黎枔愣了一愣,然後又露出了招牌的笑容。

  “好,我不逼你,等你們處境安全了之後再說吧。”

  “嗯。”

  然後,在黎枔興味的神色中,北宸轉過身面對屋內的眾人開口。

  “西風,為了方便聯絡,請把上次礦難中使用過的聯絡耳麥給大家一份吧。”

  “可以。不過既然請我幫忙,以後記得自覺地回報。”

  “……呃。銀嶽,朧雲,那羅迦,抱歉,接下來可能會有惡戰了。因為我絕對不能死,所以我的背後就交給銀嶽保護了,可以嗎。”

  辜銀嶽點點頭:

  “這是自然。我的背後也交給你了。”

  “嗯,我也會保護你的!”

  北宸有點高興地摸摸自己的後腦勺,似乎是辜銀嶽的話讓她相當有被認可的感覺。

  然後她看向亞加德:

  “亞加德,現在開始立即聯絡踏夜鐵騎的幹部們做好隨時撤離首都的準備。鈴迪爾給的海亞特領地契在你這裏吧?請將它保護好。我們離開拉提亞之後,第一站的目的地就是阿爾卡迪亞公國的海亞特領,在此之間,我恐怕會遭遇無數次的埋伏和狙擊──”

  畢竟,雖然在公開演講的時候,表面上很多國家都表示了支持,但是他們真正的心思是怎樣卻沒人知道,表面上贊同,暗地裏卻另有打算,這樣無論如何都不會虧──這才是大多數國家的想法吧。

  她這麽說著,一手一個挽住了黑禍和素劫。

  “所以你們兩個保鏢可不能有鬆懈啊!甜頭被你們嘗夠了,現在是你們回報的時候!”

  “是是是!”

  黑禍立即做了個“遵命”的動作,還故意在眾人的眼刀之下俯身親了一下北宸的臉頰揩油,素劫見狀,立即不甘示弱地整個人靠去了她身上還使勁猥瑣地怪笑:

  “那我們好好努力,到時候別忘記給點好獎勵啊。”

  “獎勵什麽啊!最多是把昨天的怨恨一筆勾銷而已!”

  北宸臉一紅,然後用力踩了素劫一腳,把他踩得哇哇大叫,又推開了在一邊幸災樂禍的黑禍,跑去和亞加德和西風商量撤離和突圍的計畫去了。

  然後,半小時後,亞曄帶著諾瓦爾翻窗回來了。

  “搞定。這家夥的妹妹已經在我的軍隊的保護下了。你們這邊準備得如何?外頭越來越亂了,百姓亢奮得不正常,果然是有特殊目的的人混進去了吧。”

  “差不多了。”

  北宸神色凝重地將一個西風的聯絡耳麥塞進亞曄手中:

  “現在就是不知道選哪個方位突圍離開這裏比較好。這城市北面是地形複雜的山脈,南面是大湖,外加拉提亞似乎鐵了心想把我扣留在這裏,我估計他們會聯合好幾個國家來使勁阻撓我們──路線和時機都是問題。”

  “關於這個,請讓我出力吧。”

  一邊的諾瓦爾發出了蛇一般的輕笑。

  “你們既然這麽爽快,我也不是不懂報恩的人。我常年為皇室執行暗殺人類的任務,這首都的地形沒有人比我更熟悉,甚至是一些不為人知的密道和特別的路線我也清楚得很。你們只要準備好,我隨時都能帶你們出去。──不過還是越快越好吧。我們剛才在皇宮製造了騷亂,他們很可能會立即加快計畫的執行。”

  像是在證實諾瓦爾的猜測一樣,屋外響起了人群的吼聲還有各種各樣噪音交雜在一起的暴亂的聲音,看樣子對方是打算行動了。

  “現在就開始準備撤離!亞曄,你能立即把墮暗種的各位集合起來嗎?”

  “沒問題。──你的意思是,現在就立即行動?”

  “嗯!”

  北宸果斷地點頭──戰鬥不能回避的話,那就乾脆在他們還未組織好戰線的時候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吧!

  “好!”亞曄大笑了一聲,然後一揮手中的鐮刀,將刀柄的尾部重重撞上了地面,然後只聽到一陣奇異的耳鳴,緊接著有什麽眼睛看不到的能量波,以亞曄為中心,如同水面的波紋一般,快速地向著四面八方擴展開去──大概是什麽墮暗種之間特殊的聯絡手段吧。

  “我讓他們去附近製造混亂去了!開始狂歡吧,小子們!!”

  “噢噢!”

  “好咧!”

  “來大幹一場!!”

  “呵呵,有意思……”

  黑禍、素劫、朧雲、霞血立即一臉興奮地回應道,而葛籣佘、笑罌、西風、辜銀岳、那羅迦、諾瓦爾和黎枔則顯得比較冷靜,但眼中也同樣有著隱約的躁動戰意。

  北宸再次看了一眼窗外那混亂的景色──人群已經有一小部分突破霞血的侍衛以及踏夜鐵騎的戰士們的防線湧進了院子。

  砰地一聲,門被用力打開了,進來的是身穿黑色輕鎧的拉翰。

  “親愛的雇主大人,該走人嘍!”

  “你來的太是時候了,拉翰,我還打算讓亞加德叫你來呢。”

  北宸眼中帶上了隱隱的殺氣對著鬼眼傭兵一笑。

  “這一層包圍沒有辦法,用暴力打開突破口吧──各位,突圍開始!!”

  隨著少女的清叱,黑白的鉤爪來到了她的雙臂,身上的禮服變化成了白色的行刑者套裝,而同時,整個屋子響起了各色的戰器化身的光芒,然後,北宸率先一躍,跳上了窗臺,就這麽從三樓躍了下去!

  錚──

  空中響起了鉤爪劃破空氣的悅耳蜂鳴,而人們抬頭的時候,只看見一道白色的影子,如同獵食的白色鷹隼一樣,帶著風壓從天而降!

  落地的那一刹那,本來亢奮地前湧的人群倏地冷靜了下來,打頭的幾個甚至因為清楚地看見幾米之外的北宸眼中凜冽的殺氣,而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但是又被後面往前湧的人流給堵住了身形。

  而就在人們沒有徹底回神的時候,兩個高大的武者在她身後降落,落地時帶起了一陣輕微的震動以及陣陣塵煙,那煞氣再次讓人們眼中的恐懼感加深了一分──辜銀岳一身惡魔般的黑紅戰甲以及斬馬巨劍,亞加德一身銀白戰鎧、手持巨大的長柄斧,一左一右走到了她身邊。

  霞血和葛籣佘緊隨而上,他們兩甚至不需要散出殺氣,僅僅是一個眼神,包圍圈立即刷拉向後擴了一大圈。

  緊接著是西風和那羅迦,兩人面無表情地緩緩前行,將槍口和炮口對準人群,他們每前進一步,人群就鬧哄哄地後退一步,結果,後面想要看好戲或是想要作亂的使勁往前推,而前面的則因為害怕拼命想要後退,人們你推我我推你,亂成了一團。

  拉翰手中握著雙刀身邊站著星脈種赤鴉挑釁地四顧,而亞曄則是直接懸在了半空,張狂地大笑著,那閃著黑光的鐮刀上竄出了陣陣黑氣,惡作劇般地襲向人群,有幾個膽子小的直接就被嚇到尖叫了。

  最後是諾瓦爾和黎枔。作為臨陣倒戈的戰器,他們選擇站在後方觀察自己新選擇的被投靠者,很顯然的是,他們似乎已經被站在前面那幾人的氣勢所折服。

  但是──

  黎枔微笑著,眼底卻閃過一道精光。

  光有力量不夠呢,赤月巫女。對方顯然是想拿無辜的百姓做盾牌,你要怎麽做呢?如果真的對他們動手,不是真的就落下巫女冷酷殘殺百姓的話柄了嗎?

  就在黎枔這麽想的時候,北宸在前方朗聲開口了。

  “西風!”

  隨著她的吼聲,幾道白光打進了人群,然後炸裂出了一陣白色煙霧──緊接著人群開始紛紛傳出了此起彼伏慘叫聲──是催淚彈。

  “不想死的,就站在原地別動!!”

  她清叱著,在左右兩個高大武士的守護下,速度很慢但步伐穩定地前行起來。

  當然,有人不會這麽輕易地放她離開的。有一波穿著平民服裝,但神態動作明顯是軍人的人,手持武器從好幾個方向向她撲來!

  啪!

  是靈晶捏破的聲音──北宸把方才黎枔給她的靈晶“反骨”給捏破了,只聽她低喝一聲:“回家去抱媳婦吧!”,於是那群神色變得呆滯的人就這麽愣愣地轉身,向著不同的方向走了。

  黎枔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然後快走幾步湊到了北宸身邊,再次丟給她了幾個靈晶“反骨”:“快用快用,再多下幾個好玩的命令吧我想看。”

  北宸鬱悶地瞟了一眼黎枔──她有點後悔自己剛才一時興起的胡說了。

  就這樣,一半暴力威壓,一半用“反骨”控制,他們總算是突破了層層疊疊的百姓組成的包圍圈,來到了貴族居住區的週邊。

  而就在他們的前方,一大片穿著統一的鐵甲,但是上面沒有任何國家軍隊標誌的人馬,帶著殺氣橫在他們的面前。

  “哼,想用人海戰淹死我們?”

  那羅迦冷笑起來。

  “別搞錯了,本大爺我可是對軍型兵器!”

  沒了百姓這一層盾牌就不用顧慮什麽了,那羅迦大喝一聲一道紫光打進人群,然後十幾個光球連鎖般轟鳴炸響!

  而在這刺眼的光芒掩護中,北宸和身邊的眾人如同一道利刃,狠狠地插進了這無名大軍之中,然後毫無懸念地將包圍圈撕裂,濺起片片血花!

  十分鍾之後,北宸眾人和守在居住區週邊、以及霞血宅附近平息混亂的踏夜鐵騎合流。

  十五分鍾後,墮暗種大軍在中央廣場的上空集結完畢,跟著赤月巫女撂倒了一波又一波的無名大軍的人馬,沖向北部城區。

  二十分鍾後,他們一邊防禦追擊,一邊通過了最為複雜的北部城區,帶領人馬進入首都郊區領域。

  二十五分鍾後,在短劍諾瓦爾的帶路之下,他們開始在北部山脈間遊蛇似的繞行,明明人數眾多,卻行動敏捷紀律嚴明,不一會,就甩掉了一大半追軍。

  三小時之後,赤月巫女的軍勢徹底進入北部山脈的深處,撤出了首都地區。

  一天之後,踏夜鐵騎與墮暗種組合而成的黑色軍隊,如同黑色的旋風,一次又一次掃平了騷擾和偷襲,呼嘯著穿過拉提亞的國土,離開了拉提亞的國境線。

  十五天之後,在幽冥女王親自迎接下,黑色大軍正式進駐阿爾卡迪亞公國的海亞特領,至此,向北宸、婭修·圖零,總算是有了暫時的屬於自己的據點。

  “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面了。”

  海亞特領主公館中,鈴迪爾接過女僕遞過來的紅茶笑道:

 

  “你不用急著謝我。海亞特領是個燙手山芋,我是不想要了才拿它做人情,不然沒有一個國王會願意把自己的領土送出去。而且要不是你家的禍水美男找我談了好幾次,我也不會想到這茬。”

  她說著瞟了一眼笑罌。

  “他選的沒錯,拿這片領地做跳板是最好不過了。因為海亞特領鄰接著的,是大片的無人荒郊。”

  “──無人,荒郊?”

  “赫陽國也有類似的地方吧?叫‘黑沼’什麽的。”

  西風眼神一凜:

  “也就是到處都是附身月使和危險狂暴動物,根本沒辦法居住的地域。”

  “是啊,一直延伸到大陸的邊緣為止呢,很大一片地方哦。我也試著派軍隊去開拓這篇疆土,不過沒有成功,畢竟我可不能讓我的人去送死啊──所以可想而知,經常被附身月使和狂暴動物騷擾的海亞特領為什麽我會不想要了。”

  鈴迪爾邊說邊玩著杯中的小勺子,看向北宸。

  “不過你們的話,說不定有可能。第一戰器霞血、第一戰士葛籣佘、還有什麽奇怪的赤月騎士和一大堆優秀戰器,外加兩支超級作弊的軍隊,不說去踏平那些無人土地,守住這海亞特領的安全是絕對綽綽有餘的──只要你們別想著反過來攻打我們阿爾卡迪亞,我很樂意有你們這樣的鄰居,也不想和你們作對。”

  “言外之意就是你的人送死你捨不得,所以讓我們來送死順被給你的國土當盾牌?”

  面對亞曄的冷笑,鈴迪爾卻只是相當豪邁地點頭:

  “沒錯,就是這樣!!”

  對方回答得太過爽快,北宸反倒有些脫力了:

  “好吧,其實這是互相利用又互相扶持的想法,我覺得這樣很不錯。不過我也不捨得讓踏夜鐵騎和墮暗種軍隊去和大堆附身月使什麽的硬抗啊,慢慢來,一點一點把那些無人疆土啃下來好了,穩步發展最重要嘛。”

  一邊的霞血聽到她這麽說有些好笑地嗤了一聲。

  “你也對自己太沒有自信了,北宸。你以為現在坐在這裏的都是什麽人?這樣的好機會不會很多哦。我和葛籣佘是遲早要走人的。”

  “──咦?”

  霞血眯著眼睛環視著屋內的眾人,直到確認眾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後,他才慢慢地開口:

  “現在就趁勢一口氣掃平那片土地,時間的話──”

  世界第一帝王級戰器說著,唇角揚起一個霸道的笑容。

  “七天,應該夠了吧。”

  

第三十一章 第二次七日戰爭(下)

  七日戰爭。

  這場戰爭,在南大陸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是世界大國之一──國土覆蓋整個南大陸北部的悠禹國的定國戰爭。

  一百多年前,悠禹國的前生──靈夏國,在一次大規模政變中滅亡,開始了各路群雄割據自立為王的局面,七十五年前,一個名叫那憐蒼的男人,手持霞血,在七天內幹掉或是收服了各地的群雄,以疾風迅雷之勢取得了各地的領導權,毫不留情地抹殺反對者,最終建立了新的統一政權──即現在的悠禹皇室。

  雖然那段傳奇流傳至今,多少加上了神話的色彩,但那憐蒼的手段之狠絕,打算之周密,勢力之龐大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他不動聲息地暗中收買人才,默不作聲地制定計劃,瞞過所有人和霞血定下了契約,佈置了整整兩年,然後在七天之內將一切不容質疑、不等他人回神地全部拎出水面,厚積而薄發,冷靜而又狂妄地,將大片土地就這麽踩在腳下。

  那憐蒼並非萬能,七天內能在這麽廣大的土地來回也正是依靠埋伏在各地的親信佈置的傳送定位靈晶,能一個不落地抹殺所有有威脅的人、將一切佈置得乾淨俐落,也絕非一個人能辦到,然而他的部下們,卻沒有一個願意站在陽光之下,甚至至今沒有一人的身份和外貌被查證出來,因此,悠禹的民間,統一稱他們為魍魎軍。

  而統領他們的那憐蒼,悠禹的開國皇帝、賢王和暴君的綜合體──則被人們以憧憬和畏懼之情,恭稱為“魍魎帝”。

  也正是這一場傳奇的戰爭,讓帝王級戰器霞血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上升到了開天闢地的神器一般的階段,甚至是產生了信仰般的狂熱。

  接著,現在,這傳奇的締造者之一,站在海亞特領主公館的會客室中,說出了和當初在那憐蒼面前一樣的霸道話語。

  “七天,應該夠了吧。”

  黑髮金眼的第一戰器,輕眯著雙眼,環視著屋內眾人這麽說道,與之相對的,屋內眾人都隨著這句話變了臉色。

  “霞血,你是認真的?”北宸微微皺眉,“我聽銀嶽說起過黑沼的情況,那裏的附身月使沒有六級以下的,而且密度高得可怕,還有一些像是被附身月使的星靈力浸染太久而產生變異的大型狂暴動物出沒,自然環境完全沒有經過開發,有很多天然迷宮,一旦進去就沒有補給的機會,到時候萬一物資枯竭又進退不能,難道就真的在原地幹等死嗎?”

  不等霞血回答,笑罌開口了。

  “所以要好好準備啊。你以為七日戰爭真的只有七天?那憐蒼為了那七天,準備了整整兩年呢。

  現在有黎枔這個高級生產系在正好,大批量生產靈晶‘歸鄉’,保證每個領頭的戰士手中都有一份;儲物空間好好地整理乾淨、回復靈晶、水和食物什麽的自然要帶到最大量為止;讓辜銀岳和有無人荒郊生存經驗的人立即以授課的方式傳授生存技巧;有懸浮能力的墮暗種以小隊為單位先行查看荒郊地形,畫成地圖分發給每個軍團的指揮者──”

  看笑罌佈置得這麽詳細,北宸立即明白了。

  或許真的可行,否則以笑罌的謹慎是不可能同意霞血的建議的。那麽──也就是──這一場惡戰之後,他們真的可以得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園了。

  很好。

  她吸了一口氣看著屋內的眾人。

  這一次七日戰爭的神話,就由她來重演吧。

  “那麽就從現在開始吧。”她轉頭看向鈴迪爾,“鈴迪米雅陛下,今天就恕我不能熱情招待了,因為接下來我們有的忙了呢。”

  “嗚哇我有點後悔把海亞特領給你們了。”

  鈴迪爾抽著嘴角看這眼前這一群面帶興奮之色的人。

  “雖然我一直知道你們很亂來,比我還亂來,但亂來到這種程度……實在太不給我面子了吧喂。……好吧好吧,誰能和赤月巫女比啊。我就老老實實地當我的阿爾卡迪亞女王就好了啦。可惡……有月亮當後台什麽的,最討厭了啦。”

  她一邊碎碎念抱怨著,一邊抓抓自己的頭髮從座位上站起,然後對著眾人豪邁一笑。

  “那麽,就預祝各位武運昌隆了。”

  兩個月後,忙碌的海亞特領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本來,領地的居民們對領主換人一直顯得有些惶恐,再加上有傳聞說新領主是赤月巫女,導致很多人連夜搬出海亞特領,但出人意料的,新領主帶著大量軍隊入駐之後,卻並沒有做任何危害居民的舉動,只是騰出了大片空地操練軍隊,順帶還大量收購回復靈晶、水和食物;領主公館整天有人進進出出忙碌得不得了。

  雖然有很多人懷疑新領主是在準備發動戰爭,但見黑衣軍隊對圍觀百姓的態度顯得較為友善,也沒有出現一件諸如拉壯丁啊強買強賣之類的惡行,所以也有不少人稍稍放下了懸著的心。

  同時,領主還發佈了一條奇怪的命令:如果看見長髮齊膝的人形附身月使出現,不用驚慌也不可以攻擊──發佈命令的時候,還特意在長髮齊膝上標了著重號,還添了一句批註:如果是頭髮長度超過腳裸或是沒有到齊膝則立即緊急回避──當然,這麽強調,是用來區別阿特拉斯和另外一個附身月使的。

  於是,在那一天,人們在上空看見那道惡魔般的人影的時候,不光是覺得詫異和稀奇,對領主的好奇也更甚了一分。

  來者正是阿特拉斯。

  察覺到市區傳來百姓們騷動的時候,北宸正在和亞加德一起與販賣靈晶的商人進行關於大量收購回復靈晶的還價,說話說了一半,就聽到另一邊的街道傳來了“是人形附身月使!真的是齊膝的頭髮……”“快來看,他往這邊飛過去了!”之類的大吼。

  抬頭的時候,就看見阿特拉斯壓低翅膀在離開街道地面幾米的高度低空滑行著向這邊沖了過來!

  “阿特拉斯!!”

  北宸高興地張開雙臂向著他的方向跑了過去,而阿特拉斯也興奮得拼命甩尾巴,一把摟住了北宸然後向高處滑翔了幾米後停了下來。

  “太好了,你沒事……身上的傷還好吧?”

  “北宸。北宸。”

  阿特拉斯卻只是一個勁地像一隻棄犬似的委屈又激動地不停拿下巴蹭著懷中北宸的頭頂。

  “乖、乖。沒事就好,是我不對,沒保護好你……”

  北宸柔聲安撫著他,然後溫柔地拍著繞到自己手腕上的尾巴。

  “不是北宸的錯。”阿特拉斯搖搖頭,“是我不夠強。所以我回去裝了一些強化插件。”

  “……誒?”

  阿特拉斯卻答非所問地繼續撒嬌:“北宸。北宸現在有沒有敵人?我要立功。129天沒有見面,我很想北宸。我立功的話、北宸要獎勵我。”

  “呃……其他獎勵沒問題,但是發情不行哦。”

  “……”

  阿特拉斯那紅色的雙眼立即委屈地暗了下來。

  北宸在他懷中尷尬地咳了幾聲,然後轉頭發現周圍的圍觀人群已經擠到人山人海了,連忙對站在一邊的亞加德大喊起來:

  “亞加德,夥伴總算到齊了,今天之內把剩下的殘留問題搞定,明天正式執行計畫!”

  “是,婭修小姐。”

  亞加德恭敬地點頭,然後反手取下背後的巨大銀白長柄斧就一斧頭向著那一邊的商人大叔的面門劈了下去!

  北宸還來不及叫停,就看見商人面如土色地坐倒在地,而兩腿間離垮下不到五釐米的位置,長柄斧深深埋入了地面之中。

  無色的惡魔騎士面無表情地開口:

  “一百萬多瑞,賣嗎。”

  “……賣。”

  幾乎嚇得失禁的可憐商人哆嗦著同意了這樁讓他欲哭無淚的交易。

  “原來如此。記錄完畢。”半空中的阿特拉斯若有所思地點頭。

  “阿特拉斯不要隨便學啦喂這是不對的亞加德不准帶壞好(?)孩子啊!”

  於是,又一個忙碌的一天,就在阿特拉斯回歸帶來的喜悅氣氛中渡過了。

  然後第二天,海亞特領被漫天的殺伐之氣所掩蓋,而人們一直懷疑擔憂的問題,此刻也終於有了明確的答案。

  他們的領主──有著赤月巫女之稱的婭修·圖零,準備向著西面的無人荒郊進軍。

  地面上是黑色鐵甲輕甲組成的踏夜鐵騎,而天空中則是黑雲一般懸浮著的墮暗種大軍,軍隊緩緩向著西面進發,前進時帶來了地鳴般的整齊腳步聲,讓所過之處除了這轟鳴外鴉雀無聲、一片寂靜。

  七日戰爭,正式打響了。

  前一次是和人進行的戰爭,而這一次是和自然、和環境進行的戰爭。

  SZ821745578_1.1:

  標題:◆第二次七日戰爭·第一天◆

  西部大荒郊的入口處,大軍在北宸的指揮下分成三路,一路由西風領隊,阿特拉斯和拉翰隨行;一路由霞血領隊,辜銀岳極其戰器和短劍諾瓦爾隨行,一路則是由北宸(攜雙子)、笑罌、亞加德壓陣的主力軍,亞曄率三千墮暗種跟隨主力軍行動,兩千儲物空間較大的墮暗種成立運輸部隊運送物資,其他四千則平分去另外兩路大軍,同時,週邊設立靈晶“歸鄉”的傳送點,回復系法杖以及生產系法杖在安全區內紮營,負責急救受傷返回據點的戰士,以及向墮暗種的運輸部隊輸送物資。

  部署完畢之後,三路大軍按照墮暗種們事先調查好的地圖上擬定的路線,正式舉起了武器,向著前方的未知土地,發起了挑戰。

  兩小時後,三路軍隊分別正式踏入了由異獸主宰的陌生荒土。

  戰士們首先迎來的,是大片六級犀牛和巨鹿型附身月使的猛攻,大片體型巨大的巨獸們,踏著讓地面隆隆作響的奔騰之聲,憤怒地咆哮著,練成一片向這邊沖來,但是,在訓練有素的兵士們面前,這氣勢並不能嚇到他們。

  “九級靈晶火龍準備。”

  左路軍中心,西風將槍口指向襲來的巨獸群。

  “九級靈晶風炮準備。”

  右路軍前方,霞血遊刃有餘地笑著,揚手大喝。

  “九級靈晶雷光準備──”

  中路主力軍前方,北宸高舉鉤爪,然後對著前方閃著點點藍紫色光芒的塵煙狠狠揮下!

  幾百條火龍咆哮著揚起漫天的血紅龍卷,幾百道高壓風柱幾乎將前方的大氣全數切裂,千萬道紫電將天與地連接、將前方的土地籠罩在炫目的雷光牢籠中。

  霎那間,慘號和絕叫幾乎刺破人的鼓膜,腥臭和焦臭蔓延到每一寸空氣,攻擊停止之後,一具具巨大的屍體幾乎難以保持完好的形態,倒在大軍的前方,但,就在它們的屍體之後的遠方,另一波萬獸奔騰的巨響,正在飛速靠近著。

  三路大軍的領導者,面不改色地揚起手,對著身後的戰士們輕喝起來:

  “遠距離戰器、準備──”

  SZ821745578_1.2:

  標題:◆第二次七日戰爭·第二天◆

  暗碼靈晶,在小小的水塘上輕輕上下跳動著敲擊水面。經由它的敲擊,水面不停地變幻著各種色彩。

  西風將色彩代表的編碼以及每一組的節奏和停頓記在紙上,然後拿起紙看了幾十秒。

  “怎麽說。”

  一邊的拉翰喝了一口水,抹了一把臉上的腥血拍拍西風的肩。

  西風厭惡地皺了一下眉,不過現在是戰場,沒人會為他的潔癖買賬所以他什麽都沒說,只是看了一眼幾百米外的戰線前方。

  在那裏,阿特拉斯高舉著星靈翼,身邊懸浮著光子組成的圖騰,而這圖騰正凝聚成數道疑似鐳射炮的細細光柱,在空中折出了無數複雜的角度,向著各方位圍過來的敵人轟鳴而去──似乎是新的攻擊手段,據說是裝了什麽新的強化插件來著。

  “東路推進了十桑瑪爾,中路推進了十三桑瑪爾,目前沒有大的傷亡。”

  西風快速向拉翰總結戰報,然後眯起雙眼給自己的槍上膛。

  “我們這邊才八桑瑪爾,目前是最落後的。你有空在這裏喝水管閒事怎麽不去多殺幾隻附身月使。”

  “誒。可是很無趣啊,到處都是臭烘烘的大男人,本來就臭現在加上血腥味就更臭了。真是的為什麽我不是跟著主力軍啊──”

  拉翰一邊抱怨著手持雙刀沖向前線,西風也持槍跟上,但是嘴上卻沒有停:

  “怎麽,跟著主力軍,你想去勾搭向北宸嗎。”

  拉翰一刀削去了一隻附身月使的腳:“幹什麽,不行啊。難得碰到一個和過去的我這麽像的家夥,我還沒調戲夠呢。”

  西風連著射出去幾道紅光把拉翰砍倒的怪物炸碎:

  “她也是你能調戲的?這淫亂的女人你調戲她做什麽。”

 

  “……等下你這句話前後矛盾了吧喂。”

  遠處的阿特拉斯:“輕型浮游加農炮冷卻完畢,第二波攻擊,開始。”

  轟隆轟隆,在黑衣戰士們的叫好聲中,人形附身月使面無表情地把大堆的敵人炸了個底朝天,然後帶著眾人越過了一具具巨大的屍體,快速向前方沖去。

  拉翰:“那小子比你這個在戰場吃乾醋的家夥更像首領呢。”

  西風:“你懂什麽,他出發之前說要拿到最多的殺敵數然後擠進那女人的情夫之列,以這種理由努力殺敵算好漢?”

  拉翰:“這是年輕人的浪漫嘛。原來如此,殺敵數嗎,好,我也努力努力試試看好了!”

  西風:“拉翰,你給我站住!”

  西路大軍戰線的上空,響起了數聲狙擊槍帶著怒氣的短鳴。

  SZ821745578_1.3:

  標題:◆第二次七日戰爭·第三天◆

  “哈!”

  辜銀嶽從胸腔中發出了沈厚而又充滿爆發力的大喝,高舉起朧雲重重劈下!

  霎那間,朧雲帶著狂風的尖嘯聲,揚起肉眼可見的巨大劍氣直直竄向前方的巨獸,然後生生從中間將它劈成了兩半──甚至,那劍氣劈開了前面一個敵人之後依舊帶著餘威向前竄去,撞在了另一隻巨獸身上,迸出了大片的藍紫血花。

  他身後的踏夜鐵騎的戰士們,不少發出了讚歎的吸氣聲,就連一邊的霞血也忍不住吹了一聲響哨。

  “呼咻。鉤命銀月名不虛傳。如果你是一個大胸美女的話,我到是很想讓你用用看呢。”

  “不了。”辜銀嶽擦擦濺在臉上的血,轉頭緊盯著另一隻沖過來的巨獸,“胸部太大會影響身體的靈活度。晃來晃去的,想像一下就很難受。”

  “……”

  霞血嘴角抽了一下,與此同時遠處那羅迦的冷卻時間結束了,又是一波華麗而又彪悍的對軍面積攻擊,對準前方的巨獸群炸響!

  “啊呀呀,我的風頭要被搶光了,這可不行。”

  第一戰器嘴角一彎,手腕一抖,手中那柄黑色劍柄金色光子劍刃的長劍發出了炫目的亮光,然後在空氣的蜂鳴聲中變了模樣,似乎是終於拿出了自己戰器的本來形態。

  ──那是一把漂亮到極點的黑色長劍,黑色的劍柄上鑿刻著無數複雜華美的流光條紋,金色光子組成的劍刃上,隱隱有什麽漂亮的圖騰閃動著,劍刃的周圍,空氣發生了扭曲,景象變得歪歪扭扭,而離劍尖最近的石地上,那石頭竟然被那高壓擠得劈劈啪啪地出現了道道裂痕。

  “那麽,各位離我遠點,我要開動了哦。”

  黑髮金眼的戰器輕笑一聲,腳尖一踮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前方的巨獸群正中,發出嗡地一聲空氣蜂鳴的巨響,一條金色的細線橫著貫穿敵群,緊接著,還沒等人回神,數隻巨獸已經轟然倒地。

  霞血的殺戮,沒有聲音,因為敵人來不及發出慘叫就已經中斷了性命。

  霞血的戰場,不需要友軍,因為他一個人,足夠將靠近的任何敵人擊殺在自己幾米之外。

  霞血的演出,不需要任何噱頭,因為哪怕再普通的動作,到了他這裏也成了一種視覺盛宴。

  曲臂一個再常見不過的橫掃,劍光在空中劃出金色的完美長直線,時間停滯幾秒後,敵人的屍體就順著那直線的分佈散成幾塊落地。

  伸手幾個普普通通的揮砍,帶狀的金色殘影,如同華美的極光一般在他周身之外延伸開去,光子聲鈴鈴作響,而在這絢爛華美的光芒之中,噴濺的鮮血也如同禮花。

  提劍一個簡簡單單的前刺,劍尖卻凝聚出複雜的光子環,緊接著從中而出的是撕裂萬物的高壓劍氣,將百米外準備發射星靈炮的附身月使,直接炸成了灰燼,連一根毛發、一片指甲都不剩下!

  明明只有一米五左右長的劍身,攻擊距離卻達到了上百米,明明本來是作為單體格鬥的長劍類戰器,但是得出的確實對軍型戰器的戰果──

  ──這,就是享受塞那加德萬眾狂熱崇拜的,第一戰器霞血的實力。

  三小時後,右路戰線向前推進二十公里。

  SZ821745578_1.4:

  標題:◆第二次七日戰爭·第四天◆

  左路軍穩步前進,現在已經進入大片的原始森林區。

  因為地形複雜,所以軍隊不僅背負著殺敵的使命,也必須將這片森林做一次初步的開墾,至少要除去一些對人類居住有著巨大危害的天然陷阱。

  阿特拉斯在大軍上空用掃描功能引路,而西風則在地面觀察3D地形圖指揮全軍謹慎前行。

  進入森林開始,附身月使明顯變少了,而各種各樣、甚至是在荒郊之外從未見過的兇暴動物則一批又一批湧現出來。

  動物屬於真正的活物,智慧明顯比附身月使要高上很多,再加上地形不利於人類大軍,所以推進速度明顯變慢了,也出現了小量的傷亡──西風把死者數量壓在了最低,也並不吝嗇回復靈晶的使用,墮暗種的運輸部隊來往開始變得頻繁起來。

  但,這樣的局勢並沒有維持太久。在最初一段顯得有點狼狽的靠物資消耗來維持的戰鬥過去之後,摸透了與狂暴動物對戰的經驗的戰士們,總算是慢慢開始穩步反擊。

  到了傍晚的時候,西風埋伏在某棵千年巨樹的枝椏之上,用一枚爆破彈擊碎了疑似這個森林的王者──一頭銀色的長角巨型獅子的頭顱,最終宣告了左路軍徹底佔領了這大片的原始森林。

  在那之後,那些動物的氣焰明顯低了不少,到後來不但不主動攻擊,反倒是悲鳴著繞著道避開走了。於是之後一小時的進軍變得尤其輕鬆,走在隊伍前頭的西風總算是一掃中午的滿面陰霾,步伐輕快起來,手中惦著自己的戰利品──那銀色巨獅的角。

  “嘿。挺漂亮的啊,這東西。”

  拉翰在一邊湊上來看著西風手中的銀色角──那是一種奇妙的物質組成的,半透明,中間有著銀色細沙組成星星點點的不知名發光物質,在月光中散發出柔和又漂亮的藍白色光芒,用來做成什麽飾品一定很好看。

  “你打算用它來做什麽?”

  “做子彈。”

  西風想也不想就回答,拉翰有點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做子彈?這東西有攻擊性嗎?”

  “不,是用來做子彈掛件的。”

  “……”

  既然是掛件,那何必要拘泥於子彈的形狀啊喂。──拉翰剛在腦海中吐槽,一邊的西風又加了一句:

  “或者做成帶鎖的項鏈也不錯,那種戴上了之後想拿卻拿不下的扭曲表情一定很讓人愉快吧。再或者是耳釘,直接刺在沒打洞的耳朵上的話,配合人類紅色血液的顏色說不定很漂亮。”

  “……你是變態吧喂。我以為我是變態但和你一比我覺得我怎麽這麽正常啊!”

  啪擦──上膛聲。

  “你說什麽?”

  “……不我什麽都沒說,話說行軍途中不要內訌啊西風長官。”

  就在拉翰和西風邊領軍前進邊互相扯皮的時候,在天上飛的阿特拉斯突然興沖沖地飛下來,沖著西風甩了一下尾巴。

  “西風。我也弄到戰利品了。我也要給北宸戰利品。”

  “哦?”西風挑眉,“我可沒說我的戰利品要給那女人,不過你拿到什麽了,我看看。”

  “嗯,很漂亮的。”

  阿特拉斯顯然很興奮,尾巴尖翹了起來。

  然後他放下了一直揣在胸前的雙手──那裏面躺了十幾個大小不一,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血淋淋的眼珠子。

  “……”拉翰無言地扶了一下額頭,“人類和附身月使的審美肯定是有差別的啦哈哈哈。”

  但是西風的下一句話卻差點讓拉翰摔個狗啃泥:

  “嗯。不錯,洗乾淨的話會是好東西。最好泡在不同的藥水裏面看起來會更好看一點。”

  “嗯嗯。我試試。很漂亮。”

  阿特拉斯甩著尾巴用力點頭。

  “救命啊我被變態包圍啦我真是個正常的好男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受到文化衝擊的鬼眼傭兵的大吼,回蕩在了原始大森林的夜空。

  SZ821745578_1.5:

  標題:◆第二次七日戰爭·第五天◆

  霞血的戰器的真正形態一出鞘,右路戰線的前進根本就失去了任何懸念。

  現在右路軍隊所處的位置是一個巨大的峽谷,沿路到處都是不知名的漂亮礦石,雖然風景很漂亮,附身月使也少了不少,但取而代之的是,大軍被居住在這裏的無數疑似小型飛龍的有翼動物騷擾了。

  本來這會是異常嚴峻的狀況,因為除了墮暗種並沒有人可以飛行,要擊殺那些動物只能靠遠距離戰器,但是空中飛的東西也並不好瞄準,時間一長,不利的肯定是人類這邊──但現在,這些並不成問題。

  不說那羅迦的瞄準根本不需要准心,空中十幾個光球連鎖爆炸總能炸到幾隻,霞血也發揮了他彪悍的遠距離攻擊能力,對準──前刺──對準──前刺──,如此簡單的動作往復下,天上的小型的飛龍型動物就這麽一隻一隻被那劍光刺了下來,而當事人霞血甚至還一邊哼哼著難聽的曲調一邊悠哉遊哉地慢慢踱步往前走,完全不把那些東西放在眼裏,模樣欠揍得很。

  時間一長,那些飛龍似乎是知道眼前的敵人不好惹了,便互相呼叫著傳達信號,然後慢慢退走了。

  “哼哼~呼呼呼呼~”

  霞血用略帶幾分自得的笑容繼續哼歌,雖然異常難聽,但因為他是這裏的老大而且強到了幾乎打個噴嚏都能殺人的地步,所以大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頭皮發麻地忍著。

  直到將近後半夜,大軍佔領了整片峽谷後紮營,辜銀嶽突然膽大包天地開口了。

  “霞血,我並不是想破壞你對歌唱的興趣,不過站在同行的立場上,我想給你一點意見。”

  “咦,同行?”霞血意外地挑眉,“你也喜歡音樂嗎?”

  “喜歡談不上,不過懂一點。剛才你唱的那首歌,有四十五句唱錯了。”

  旁邊的朧雲一個趔趄:死和尚你就不知道善意的謊言是什麽嗎?!那首歌一共只有四十七句啊喂!

  果然,霞血嘴角抽了一下。

  但是辜銀嶽卻並不在意這些似的繼續開口:“我來唱一次正確的曲調吧。”

  於是,本來霞血心裏還有點不服氣的,但是當營地的上空飄起了低沈沙啞、帶著幾分蒼涼野性、磁性電力十足的男低音演唱之後,他什麽話都沒有了,只是雙眼發亮地緊盯著辜銀嶽:

  “有沒有興趣開歌唱培訓班我想參加!”

  “不,並沒有。要不是你今天唱歌,我幾乎都忘記我還有這個技能了。”

  “……”

  於是霞血總算有點意識到自己有時候邊臭屁邊殺敵的模樣,在別人眼裏是多麽欠揍的事實了。

  最後他決定轉移話題。

  “對了,有個問題想問。”

  “請說。”

  “……最後一場比賽,北宸有和你說起過嗎?她有說過她是為什麽輸掉嗎?”

  “似乎是因為毒癮發作了。怎麽?”

  “哦、沒什麽。”

  霞血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很多,又開始哼起歌來了:

  “哼哼~呼呼呼呼呼~”

  “第三個音錯了。”

  “……”

  右路大軍今天繼續勢頭良好推進十八公里,但是領隊者霞血不知道為什麽,心情十分之鬱悶。

  SZ821745578_1.6:

  標題:◆第二次七日戰爭·第六天◆

  相比其他兩路軍隊,中路的大軍走的是平坦的平原區,雖然進軍方面是沒了難度,但相對的,敵人的數量密集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看著漫山遍野的附身月使,北宸好幾次懷疑,是不是這麽多年沒有人居住,這裏的附身月使就這麽一直囤積下來了啊。

  當然,他們這裏有如此多精良戰士,還有亞曄、雙子、笑罌和亞加德的幫助,就算是面對如此黑壓壓的大軍,她心中依舊沒有太多的害怕。

  六天下來,中路軍隊的推進並沒有出現太大的阻礙,只有中途出現過幾次消耗靈晶緊缺和糧食短缺的情形,不過有墮暗種的運輸隊在,艱難的戰況也只是維持了不到幾小時就解決了,傷亡並不是沒有,但數量並不到讓人擔憂的地步。

  穿過平原區之後,他們來到的是一大片奇怪的疑似冰原的地域。這裏並沒有任何的附身月使和狂暴動物出現,腳下是平滑的鏡面一樣的大地,周圍是許多漂亮華美的半透明天然錐狀晶體,樣子和冰有些像,但並不寒冷。

  墮暗種們在之前的探查活動中已經查清楚這裏的狀況,而北宸眾人,也將這片因為沒有居住生物存在顯得相當安靜的大晶原當做了三路大軍匯合的地點。

  這裏沒有生物存在,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在這片晶原的深處,居住著一隻巨大的種類不明的女王蟲,在它的周圍,有著成千上萬的巨大飛蟲守護著,這種蟲類單獨來看並沒有什麽威脅性,但成群結隊攻擊的話,哪怕是災皇也扛不住它們的噬咬──它們尾部的尖針似乎帶著讓人麻痹的神經性毒素,要是被紮中的話,會有起碼十幾分鍾動彈不得──因此,所有的動物都遠離了這一群可怕的居民們,選擇盤踞它處。

  而這片晶原,就是本次戰爭的終點,只要能擊破這裏,那麽,這整片西部荒郊算是都被赤月巫女的軍隊掃平了。

  “呼。”

  北宸呼吸了一下異常清新的空氣,深了個懶腰,接過亞加德遞的水,喝了幾口。

  “看樣子是我們這一路第一個到呢,西風和霞血這邊怎樣了。”

  “霞血軍預計六提爾(小時)後到,西風軍預計九提爾後到。”

  “好,讓全軍紮營休息吧。”

  北宸說著,望向晶原的深處──地平線的另一端,聳立著一座白色的晶體組成的天然巨塔,塔上有著許許多多的大型洞窟──那就是那只女王蟲的巢穴。

  “明天就是決戰了呢。”

  她輕聲這麽說著,一邊去和亞曄打招呼的雙子正好帶著亞曄走過來,聽到她這麽說於是興奮地湊了上來。

  “嘿嘿,不知道明天那只女王蟲會由誰來殺死呢……應該是我們吧!”

  黑禍話音剛落,亞曄立即冷笑一聲:

  “笑話,有我亞曄大人在,怎麽輪得到你們兩隻黑白笨蛋!”

  “嘁,難說,我們家小泥鰍可是以速度見長的!”

  素劫抱怨著,然後拿手肘捅捅亞加德:

  “對吧笨騎士,快為你家巫女說說話嘛。”

  亞加德沈默了一小會,皺眉開口了。

  “我不能在北宸小姐面前說謊,如果以戰鬥力單純計算,去除運氣因素的話,擊殺女王蟲的應該是我。不過我並不會像你們這樣以此戰功來申請北宸小姐的親吻,請放心。”

  “……”

  “……”

  “話說亞加德你不要把他們已經忘記掉的什麽親吻的賭約再提起來啊喂……”

  北宸有點脫力地苦笑起來。

  於是,在微妙而又帶著輕微的躁動的氣氛下,又一天降下了帷幕。

  七日戰爭,即將迎來最後的終末。

  

第三十二章 荒蠻樂園之歌

  踏夜鐵騎進駐西部荒郊的第七天的晨曦,終於在一片戰意高漲的寂靜中降臨了。

  三路匯合在大晶原的大軍各自做著出戰前的準備,黑壓壓的人群顯得沈默而又亢奮,只能聽到悉悉索索的器具碰撞聲以及戰器的靈子聲響。隱隱約約的殺氣彌漫在這片美麗的晶石之海上,帶來略微的不詳。

  此刻,就連平常最為嬉鬧的雙子也安靜下來,一黑一白二人遠遠望著東方的魚肚白,眼底一片冰冷,守在北宸的後方。

  西風和阿特拉斯兩個有著高科技技術加護的似乎是在討論什麽作戰方式,辜銀岳在大軍的人海中穿行檢查各軍的準備狀況,笑罌一遍又一遍地和各路領隊復述著各種突然啊狀況的應對方式,霞血自信滿滿地望著遠處的天然巨塔輕輕活動著四肢,拉翰完全沒有緊張感地和身邊的戰器赤鴉小聲開著低級玩笑然後換來了亞加德一個重量級眼刀,而北宸,她正一臉凝重地站在亞曄跟前仰望著他。

  “亞曄,我希望之後的戰鬥可以使用你。”

  “……你確定?”

  亞曄眉毛動了動。

  “拿著墮暗種,連站穩都是問題,要殺敵,不可能。”

  “這裏的星靈力濃度高到粘稠了。”北宸苦笑著聳聳肩,“所以潘朵拉之匣能量很充足,我可以借用它來抑制一部分反噬帶來的痛苦。”

  “不要太依賴那東西,那是赤月弄在你身上的玩意兒吧。”

  “我當然不會依賴它,平時可以不碰觸的話,我是絕對不想碰觸它的。但是今天是最為重要的一天,我必須用。”

  見北宸表情有些頑固,亞曄把手放在了她額頭上:

  “毒癮又開始了?”

  “嗯。”北宸壓低了聲音,不想被外人知道,“事實上,昨天晚上就有隱約的發作,我怕再下去我會控制不了。”

  “我倒是有點好奇,你控制不了毒癮的話會怎樣?”

  “會把眼前的人看成最喜歡或者是最厭惡的人,會看見我最想看見的場面,或者是最不想看見的場面……然後把這些畫面當成真的沈浸。”

  北宸的手有些用力地抓著自己的額頭──她說不下去了。

  在被淩霜軟禁的時間段內,她曾經失控過一次,那一次,她看見所有人──向影、雙子、亞曄、西風、辜銀嶽、亞加德、阿特拉斯、笑罌……甚至是雷狄斯和魯伊、葛籣佘、鈴迪爾、嘉琳娜……所有人,全部散成了支離破碎的斷肢和肉塊,浸泡在淺淺的血海之中,而血海的正中,淩霜正捧著不知是誰的腸子哈哈大笑,還把一個心臟拼命地往她嘴裏塞──那幻覺,真實到了她幾乎現在還能記得那令人作嘔的……腥臭粘稠的東西碰觸舌苔的感覺。

  那幾分鍾的地獄,幾乎讓她沒有忍住自我了斷,如果大腦中不是有潛意識在提醒自己不能死的話──

  只是一次失控,就讓她幾乎一周難以睡得安穩,全靠白天補眠時拉翰體貼地窩在沙發中和她扯皮胡侃,她才能轉移注意力睡上一小會──然後再度被噩夢驚醒。

  所以,絕對不能再次輸給毒癮帶來的幻覺。

  面對那些幻覺,哪怕是墮暗種戰器的反噬帶來的噬身蝕骨的疼痛都顯得可愛和親切起來。她寧願承受這種痛苦,也不願再次落入那種虛無的地獄。

  亞曄似乎是看懂了她的表情,伸出大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

  “幻覺再真實也是經不起推敲的,死抹茶真是笨死了。好吧,既然你這麽M我也就滿足你一下,不過吃不消了就立即放開知道嗎。”

  “我、我才沒有M啊!”

  北宸有些底氣不足地回了一句嘴,然後就任由亞曄的手在她頭頂揉來揉去晃著她的腦袋。

  “喂喂小泥鰍,要撒嬌幹嘛不找我們嘛。”

  黑禍的聲音插了進來,打散了一些毒癮帶來的陰霾。雖然有淩霜的虛影在毒癮的作用下在眼前閃動著,妄圖代替黑禍的形象,但北宸用力一咬嘴唇,把這虛影趕了出去。

  “就是就是,我們會吃醋哦,我們吃醋了之後會變得很沒用哦,會降級的哦,會長絡腮胡和爆炸頭哦。”

  “怎麽可能啦喂!”

  北宸啪地一下打掉了素劫摟在腰間的鹹豬手,然後對面前的三個戰器嚴肅地點點頭。

  “這場戰鬥,拜託了。”

  雙子立即做了個“交給我”的大麽指手勢,而亞曄則是自信地哼笑了一聲:

  “對了,我都忘記了呢。我晉級了──這幾天喝了很多不錯的優質血液,這些兇暴動物的身體素質相當不錯啊。一會使用我的話,說不定有驚喜呢。”

  “啊、也就是亞曄也有全身戰器形態了嗎?!”

  “估計吧,因為沒人用過所以我也不確定。”

  亞曄聳聳肩,然後視線放在了北宸身後──亞加德、西風和阿特拉斯過來了。

 

  “北宸小姐,一切整頓完畢,可以開始總攻了。”

  亞加德輕聲向北宸請示,北宸剛想點頭,西風卻伸出一隻手。

  “誒?”

  面對西風伸出來的手,北宸有點摸不著頭腦。

  西風挑眉:“別告訴我,我身為左路軍大將為你賣命六天你一點表示都不想有啊。”

  “啊?那……西風想要什麽?錢嗎?”

  “那種東西我多得想拿來當子彈。給我戰利品。”

  北宸一愣,然後立即笑著點頭:

  “戰利品!……啊,西風不說我都差點忘記了呢!給!這是我們路過某片濕地的時候從一些奇怪的像鱷魚一樣的動物身上取來的鱗片,很漂亮吧,像是天然的薄片型寶石一樣,很硬呢!”

  說著,她從雙子的儲物空間裏拿出了一枚半透明、在晨光中閃著雅致的光芒的黑色鱗片遞給了西風。

  “本來是想打完之後做成飾品再給大家的,不過西風想要的話就先給你好了。”

  “這個只是預付費,做成飾品後也必須給我送一份過來。”

  西風面無表情地收進了北宸遞過去的鱗片,然後又從儲物空間內拿出了一串掛件拋給北宸:

  “既然你給了戰利品我也不能沒表示,這個就算是回禮吧。”

  “……?”

  北宸一頭霧水地盯著手中子彈形狀但被穿上頸鏈的漂亮透明物質,而其餘人則一律拿著異常鄙視的眼神看著西風:你想送人家戰前護身符就直說,幹嘛還要硬是要拿北宸的戰利品當幌子啊!

  “這個是?”

  “看就知道是項鏈吧,你白癡麽。”

  “……”北宸嘴角抽了一下,“我知道是項鏈,但是……”

  她仔細看了看,那漂亮的透明物質中間帶有在暗中會發光的細沙,很漂亮的樣子,形狀則是被雕刻成了很典型的子彈的模樣──但是刀工並不特別精緻,有幾處有細微的劃傷,似乎是在短時間內趕制出來的。

  北宸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感動地看著西風:“原來如此,是西風手制的護身符嗎?!謝謝你西風,我會好好珍惜的!哇哇……西風做的耶!”

  說罷就帶著些受寵若驚的表情把子彈項鏈掛在了脖子上。

  黑禍和素劫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是打定了什麽主意,亞曄面無表情若有所思,亞加德雙眼盯著那項鏈上的子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而西風則冷哼了一聲整了整自己的軍帽。

  “誰特意為你做的,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只不過是晚上睡不著所以雕來打發時間的。這種粗糙劣質品還當寶,無聊。”

  “……”

  你還敢再彆扭一點嗎,西風!──除了把西風的諷刺當真顯得有點委屈的北宸,幾乎所有人都在腦內如此吐槽著。

  “北宸、北宸。”

  就在眾人都一頭黑線的時候,阿特拉斯搖著尾巴湊上來了。

  “我做了布丁。給北宸做的。西風說,打仗前要吃飽,北宸昨天沒睡好所以更應該補充體力。”

  “阿特拉斯,我並沒有這麽說。”

  西風的表情在一瞬間出現了有些難堪的裂痕,有些著急地打斷了對方的話。

  但是阿特拉斯是個誠實的好(?)附身月使,他只是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奇怪,記憶庫裏西風明明說了。”

  “那是你聽錯,忘記掉吧。”

  “哦。”

  阿特拉斯雖然有些奇怪,但他還是在眾人抽著嘴角鄙視地看著西風的表情中相當老實地點點頭忽略了這件事。

  然而他下一句話立即又讓西風差點一口氣把自己噎死。

  “西風還說北宸似乎喜歡吃布丁類的食物,所以我從資料庫中弄來的布丁的食譜。北宸、北宸、吃吃看。”

  阿特拉斯一邊說一邊有些興奮地搖著尾巴邀功,一邊的西風的臉卻綠掉了,冷哼一聲之後拿帽檐蓋住了臉上的表情之後走向了自己的營地。

  北宸一臉感動地接過布丁,看看阿特拉斯又看看西風的背影:

  “阿特拉斯特意為我做的布丁我當然會全部吃掉啦,而且西風……那個經常想殺掉我的西風竟然也會關心我誒!我突然覺得人生一片光明毒癮什麽的簡直就是天上的浮雲啊!”

  “那個,你為什麽會覺得西風想殺你?”

  黑禍抽著嘴角插嘴,然後北宸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似的滿臉痛苦地扭頭。

  “他曾經把布丁做成子彈打進我嘴裏……我差點噎死。”

  “……”

  什麽啊,原來送護身符還找一大堆藉口這種程度的,還只是輕度發作而已啊──眾人在心中有點諦觀地這麽想著。

  北宸沒有發現大家的糾結,只是高興地將布丁一口一口往嘴裏送,還拿著小勺子戳戳布丁裏面鑲嵌的漂亮的珠子──那些珠子色澤各異,咬起來也軟軟的還有彈性,帶著奇妙的香味,有點像QQ糖。

  “阿特拉斯,這個是什麽啊,很好吃呢。”

  “真的。”

  阿特拉斯的聲音興奮地高了幾度。

  “北宸喜歡就好。這個是【嗶──】、【嗶──】、【嗶──】、和【嗶──】的眼珠,含有豐富的微量元素和類星靈力物質,對補充體力很有好處──”

  但是阿特拉斯話還沒說完,北宸就噗地一口把嘴裏的布丁噴了出來。

 

  於是附身月使剛才還在拼命搖的尾巴嗖地就掛了下來:

 

  “北宸、不喜歡嗎。”

 

  “不不不不不很喜歡!怎麽會不喜歡呢!誰敢不喜歡我去揍他哈哈哈哈哈……剛、剛才只是吃太快噎住啦!”

 

  就算胃裏再怎麽翻江倒海,但北宸一看見阿特拉斯那條無神的尾巴就沒轍了,於是她忍著噁心面部抽搐地繼續把布丁往嘴裏送,還拼命暗示自己:這是QQ糖這真的只是QQ糖而已這千真萬確是QQ糖!

 

  “人類有時候還真辛苦呢。”

 

  黑禍搭著素劫的肩膀說風涼話。

 

  “是啊,希望小泥鰍不要對布丁產生心理陰影啊。”

 

  素劫也帶著壞笑看著北宸綠著臉把某生物的眼珠子咽了進去。

 

  話說我早就對布丁這種東西有陰影了啊自從那次布丁子彈之後──布丁你和我有仇對不對布丁其實我們前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直打到懸崖底部也沒有分出勝負最後拼內力而死對不對!

 

  ──北宸的內心已經完全被布丁猙獰的邪笑佔領了。

 

  “好了好了。”亞曄總算站了出來,“鬧了鬧感覺好點沒,毒癮還在發作麽?”

 

  北宸一愣,然後立即微笑著握了一下拳:

 

  “好多了,看樣子子彈和布丁還是有作用的嘛──”

 

  她說著,笑容慢慢淡了下來,沈默了幾十秒之後,她吸了一口看向亞加德:

 

  “亞加德,咱們出發吧。”

 

  然後,這不知名的大晶原,在這一日的清晨,由長久的寂靜,陷入了瘋狂的喊殺聲中。

 

  這是一場再原始不過的戰爭。

 

  兩支集群生活的生物團體,在同一片領地,為了奪取自己生存的場所,而對另一方展開了廝殺。

 

  侵略者一方為了得到領地,而盤踞者一方為了守護領地,敗者就將失去一切,包括最基本的生命,這戰場的每一個活物,都在舉起自己的武器的時候,賭上了一切覺悟──

 

  這是最殘酷的競爭,同時亦是最醜陋的殺戮。

 

  現在,這場殺戮的引領者,被稱作赤月巫女的少女,正手持鉤爪,與身邊的戰士們一起,沖在了黑壓壓的巨大戰線的最前方!

 

  吼──!

 

  十萬大軍、數十萬戰器的同時發出的咆哮聲,震得天地間都帶上了隆隆的轟鳴。

 

  前方的白塔立即湧起了大片的黑霧,然後向著戰線的方向撲來──近了,就可以看見那黑霧是由無數身附黑色甲殼的巨大蟲類組成。

 

  北宸帶著所有沖在第一波的戰士們,一邊向前疾沖一邊捏碎了手中的靈晶“火龍”。

 

  轟!

 

  上萬條紅色的火焰龍卷組成火海,向前撲了過去,而接觸到這火海的黑霧,瞬間就消失殆盡了。

 

  蟲類怕火,這是定律。

 

  在戰鬥力對等的情況下,智慧和情報就成了更重要的武器,而這方面,顯然是人類占了優勢──這也是為什麽人類可以在體能不及其他動物的情況下,在長久的歷史之中、在世界的生態圈中位於主導地位的理由,北宸曾經對此覺得有些諷刺,而事到如今,她卻也不得不承認並利用這一點。

 

  這場殺戮是她主導的,他們是侵略的一方,就算有不忍,她也無法後悔。

 

  等到火海散盡,大軍突進到白塔下方的時候,穿行在成千上萬只焦黑的蟲屍之中,就算是很多身經百戰的戰士,也不由得發出了輕微的幹嘔聲。

 

  不費一兵一卒,只是消耗了一萬塊靈晶,那些蟲類的大軍就被燒死了三分之二,而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在火光和扭曲的熱浪被轟暈了頭,失去了集團性,成了一個個分散的作戰單體,威懾力頓時就下降了好些層級。

 

  戰士們往戰線前方看去──那裏,這大軍最中心的人物,在離開白色巨塔幾百米的地方和敵人正面接觸了。

 

  手持銀白長柄斧的赤月騎士,邁著沈重的快步揮舞著手中的巨斧,將鋪面而來的巨型飛蟲毫不猶豫地劈成了幾塊,鮮綠的體液濺得那白色的鎧甲上到處都是;

 

  手持巨劍的“鉤命銀月”,橫揮手中的紅色巨劍,呼嘯的劍氣將前方一直線的飛蟲的甲殼全數切裂,一瞬間,數隻飛蟲落地抽搐,而他前進的道路已被清開;

 

  手持狙擊槍的星脈種,身披光學迷彩穿行在黑壓壓的飛蟲群之間,槍口不停射出紅色的追尾子彈,射中然後引爆了一隻又一隻的目標,然後厭惡地抹去了濺在臉上的綠色液體;

 

  手持星靈劍的附身月使,在天空中高高舉起翅膀,身邊的浮游炮發出絢爛的光芒化作道道細線同時擊中了複數敵人,星靈力的光芒兇悍地閃動,昭告著一次又一次的殺伐;

 

  鬼眼的傭兵狂笑著雙刀飛舞,陰戾的短劍冷笑著削去一隻又一隻敵人的翅膀,第一戰器微笑著將周身數十米清出了真空的空間,少年冷笑著手持弩炮引爆數十光球將大片敵人炸得粉碎,絕色的長鞭輕笑著將襲來的敵人抽得滾落在十幾米外的地上──

 

  所有人,都將自己化作了最堅硬的利刃,最嗜血的獠牙,將一切靠近自己的敵意,全數毫不留情地攆在腳下!

 

  十萬踏夜鐵騎,此刻變為兇暴的絞肉機快速推進,所過之處,只剩斷肢殘骸。

 

  然而,就算如此,身處戰場中心的北宸,還是看見了己方戰士倒下的身影。有戰士被那帶著麻痹劇毒的針紮中,然後果斷地用靈晶歸鄉撤離現場,然而有些已經用掉靈晶或是沒有被分到靈晶的,只有依靠自己的運氣,或是在夥伴的掩護下撤到安全區,或是在敵人一哄而上的噬咬中,瞬間化作一堆白骨。

 

  當這一幕就發生在北宸十幾米外的時候,沒有來得及趕去援救的她有一瞬間感到鼻子猛地發酸,眼眶也頓時紅了起來,但是還沒等手上的雙子開口,她已經用力咬牙收回了悲傷,眼中取而代之的,是血紅的殺意。

 

  戰場上,沒有人有哭泣的資格。

 

  這是戰爭,既然是戰爭,就不可能沒有傷亡。她不是沒有預料到這些,只不過在親眼面對之後,才產生了實感。

 

  這一條條生命,是她為了實現理想而必須背負的代價和壓在心頭的重量,是她建築起理想鄉時,沾染著鮮血的沈重基石。

 

  從此以後,她無法後悔,再不能退縮,沒有時間猶豫,亦永遠失去了脆弱的立場。

 

  否則,她要如何面對這些戰死的靈魂?

 

  她是背負著千萬生命,預料到這樣的場面卻依舊踏上了這條道路的。

 

  一道暗光閃過了視線,她低頭,看到了胸口掛著的西風送的護身符,隨之,她的神情更是果決起來。

 

  吼──

 

  少女發出了嘹亮而又原始的孤獸般的長鳴。

 

  人們不由自主地向著聲源看去,無數蟲類也被吸引著調轉了方向。

 

  而在那千萬視線的中心,赤月巫女在紅光中高高懸浮在天上,她的手中,是一柄比她個子都要高出幾分的,黑色巨鐮。

 

  她身上的戰鬥服,被換成了巨鐮的全身形態,黑色的華美緊身勁裝勾勒出漂亮的曲線,暗紅色的紋路沾染上了不詳的殺氣,胸口暴露出了幾寸恰到好處的白皙皮膚,和衣裝的顏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在背後,黑色的骨質部件細細密密地排布成了翅膀的形狀,輕輕扇動著,保持著她的懸浮。

 

  一霎那,哪怕是沒有什麽智慧的蟲類,也明白了──

 

  那是降臨在戰場的死神。

 

  吼──

 

  她再次發出了長鳴──那是對著所有敵人的,最赤裸直接的挑釁。

 

  這片土地的原住民啊,看好了,我是這個侵略你們土地的集團的王,若要保住你們的家鄉,就來試試撕裂我吧,然後,我會讓你們用自己的身體體會我的強大!

 

  我才是你們最該打倒的存在,所以,過來吧!!

 

  她化身為野獸,用了所有生物都能聽懂的語言,發出了最後的挑戰。

 

  瞬間,蟲類們怒吼起來,鋪天蓋地的翅膀扇動的蜂鳴,全數向著天空的死神沖了過去!!

 

  然後,在那紅光之中,一切的攻擊化為徒勞,巨大的飛蟲,簡直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被巨鐮掀起的地獄之火吞噬、絞碎。

 

  力量、速度、技巧的極致,在此刻完美地組合了起來。

 

  黑色的刀刃化作無數彎月,在那纖細的手臂的揮動之下,勾勒出最為銳利的防禦之網,將撲上來的敵人切成了碎塊;長長的鐮刀柄在複雜的運動軌跡下劃出了詭笑的妖光,將周圍所有的生物都籠罩在了死亡的陰影之下;紅色的刃風唱出了淒厲而又華美的鎮魂曲,無情地宣告著一個又一個終末的預言,並將它們化成了最純粹的真實。

 

  她在天空中踏風疾馳,在勁風中舞蹈般躍動,在躍動中無情地演繹殺伐。

 

  靠近她的一切都被切斷了生命線,她成了收割靈魂的最高裁決者,在那一刻,主導了戰場的走向。

 

  也正是那一刻,踏夜鐵騎的戰士們,親眼見證了最耀眼、最兇殘的美麗在天空中綻放。

 

  從此以後,無論有女人如何美得傾城,媚得亂世,他們依舊會堅持,沒有什麽比他們殺戮時的王──更為動人,更為引人注目,想要跪倒在那黑色的骨翼之下。

 

  終於,她的形象,擺脫了亞加德所侍奉的一個符號的地位,

 

  ──真正地成為了她的戰士們的心靈信仰。

 

  很痛,痛得刺骨,痛得流出了無法抑制的生理的眼淚。

 

  但是她沒有在臉上顯示任何表情,那點點的淚光,隨著揮舞鐮刀的動作迅速無人知曉地飄散在了空中。

 

  不知道是墮暗種帶來的反噬之痛還是源自內心的碾壓──總之,現在她除了疼痛,什麽都感覺不到。

 

  但她的大腦卻異常地清醒,手中的殺戮也一刻不停。

 

  已經徹底沒有退路了。

 

  從此以後,站在我對面的,無論是蟲類、獸類、附身月使、怪物、抑或是人和戰器,作為我的敵人,我敬你、重你、全數接收你的戰意、全力給予我的回擊、維護你身為戰士的驕傲與尊嚴、以敵人的身份注視並愛你,但我不會給你半分憐憫,片刻溫柔,以及絲毫的猶豫。

 

  殺戮帶來的疼痛,我會獨自咽下消化,所以若是感到仇恨,就沖著我來吧。

 

  但我不能死,我不會死,我也不會後悔。

 

  因為我的背後,有數十萬人命將他們的未來託付於我肩上,對敵人若有絲毫遲疑,就是萬倍對他們殘忍。

 

  為了永遠不讓那個毒癮中的夢境成真──

 

  她在略微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了腳下那幾個眼熟的人影。

 

  為了能保護你們好好活著,為了建立完全屬於我們自己的家鄉,為了有一處能徹底釋放我們的自由的淨土──這疼痛不算什麽。

 

  不算什麽!!我可以忍!

 

  在那帶著狠厲的決意的刀光下,殺戮漸漸告終了。

 

  廣大的平原,蟲屍遍地,戰場安靜下來,而北宸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那白色的巨塔。

 

  奇怪,女王蟲為什麽沒有出現?

 

  十分鍾後,當北宸帶著身邊的眾人以及幾百精銳戰士沖入塔中的時候,眾人得到了答案。

 

  在塔頂的巨大空間的地面已被綠色的汁液浸滿,奇奇怪怪的肢體部件,散得到處都是。

 

  而在空間正中的巨大屍塊上,坐著一個已經看不清楚面貌、全身都是綠色汁液的男人。

 

  但是北宸立即認出了他是誰,因為那對熠熠發光的雙眼,她曾全身心注視過無數次。

 

  “哥哥。”

 

  她輕聲喊了一聲,坐在屍塊上的葛籣佘抬頭,將手中一截毛茸茸的尖利的──像是蟲腳一樣的東西,丟在了地面上。

 

  然後他跳下來走到北宸跟前,活動了一下肩膀。

 

  “這東西太難纏了,所以我只能把它所有能拆的部分全拆了。”

 

  他邊說邊指指散亂在大空間各處的成百上千塊奇怪生物部件。

 

  “沒受傷嗎?”

 

  “受了點小傷,主要還是累。我和這東西打了一上午,好久沒有這麽爽快了。”

 

  北宸瞪大眼:

 

  “一上午……也就是說我們發動進軍的時候你就脫離主力軍跑來這裏了?!”

 

  “這樣比較有效率吧,雄蟲大半被你們吸引過去了。”

 

  葛籣佘邊說邊輕鬆地聳肩,但看他全身狼狽成這樣子,就知道這場惡戰有多驚險。

 

  圖零的准族長──被叫做“送葬狂犬”的男人,此刻全身都是臭氣熏天的綠色粘液,但是北宸還是對此無動於衷地撲到了他的懷裏,用力摟著他的肩膀。

 

  “辛苦啦。……哥哥。”

 

  “嗯。”

 

  葛籣佘大概真的很累,他將全身的重量靠在了北宸的身上,慢慢的閉上眼睛輕輕喘著氣,而遠處,某個屍塊蠕動起來,過了十幾秒,一隻同樣全身都是粘液的小東西從那下面鑽了出來跑到了葛籣佘的腳下,搖著尾巴叼住了他的褲腳。

 

  ──是那只柴犬“毛球”。

 

  這麽危險的戰場還能活下來,這小家夥還真是命大外加彪悍啊。

 

  “喂,婭修。”

 

  戰士們開始打掃戰場,而休息了一小會體力開始回復的葛籣佘,將下巴擱在北宸肩膀上輕聲開口詢問。

 

  “我喜歡這裏。這片土地才是圖零部落之人真正該呆的地方。我想把自己的部族遷徙到這邊來,可以吧。”

 

  “當然沒問題,儘管來好了!大家都姓圖零嘛,我會毫不猶豫地開後門的!哥哥想把部落安在哪里隨便選就是了。──雖然這裏哪里都很危險啦。”

 

  葛籣佘笑了一聲,帶著兄長的寵愛眼神拍了拍她的背。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經不再認為“婭修·圖零”是一個遮掩身份的假名,而是把它當做自己在這世界的真正名字了。

 

  “那首都決定好在哪里了嗎?”

 

  “就是這裏,這片晶原。”北宸鬆開葛籣佘的懷抱,看了一圈四周。

 

  “這塔去掉那些蟲的巢穴的話很乾淨,就用來當做主城吧,空間很大又通風,這個大廳當謁見廳正好──視野也很廣。”

 

  她說著走到大廳的邊緣部分停住。因為是鏤空的大空間,所以從這裏可以直接看到塔下廣大的土地,清風吹來,送走了血腥味,讓她的心情也舒暢起來。

 

  葛籣佘興味地挑眉:

 

  “你就不想要一個華麗尊貴的大皇宮。”

 

  “我沒有這麽多物資可以這麽奢侈的消耗。在這裏的話,正好可以省去搭建建築的人力物力,這麽漂亮的天然堡壘為什麽不用啊。”

 

  她說著轉頭看向腳下遼闊而美麗的水晶般的平原。

 

  “更何況,我是這場戰爭的勝利方,是靠最野蠻的殺戮取得的這片土地,本質上,我和這女王蟲有什麽區別嗎,呆在它曾經呆的地方,我覺得很適合我呢。”

 

  “確實,”葛籣佘的嘴角難得出現了調侃的笑容,“身為罕有的雌蟲,卻可以指揮千萬的雄蟲為你搏命,確實很像。不過……”

 

  狂犬伸手,理了理她有些淩亂的發絲。

 

  “女王蟲連血都是冷的。……而你,很溫暖。”

 

  聽到這句話,北宸突然釋然地笑了起來。

 

  三個月後,西部荒郊地區正式被踏夜鐵騎所佔領,原先數量多到溢出的附身月使和兇暴動物被降到了正常生態範圍內的數量。

 

  北宸並沒有命令將附身月使或是動物們趕盡殺絕,而是將那數量進行了調節,以便適應人類的存活。

 

  然而就算這樣,這片土地依舊很危險,附身月使不會出現六級以下的,動物們也依舊保留著那兇殘的習性,峽谷中處處是天然迷宮,森林中就連看上去最無害的植物也有可能是一個危險的陷阱。

 

  但北宸卻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

 

  在這樣的土地中努力生存的話,他們的警戒將隨時被維持在一個高度,他們將時刻鍛煉著自己的生存能力,他們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最高的延續生命的喜悅,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戰鬥中釋放自己的本能,和這野蠻、神秘而又美麗的世界,進行最直接的對話。

 

  伴隨自由的往往是危機,而打敗危機就能享受最徹底的自由。

 

  這片土地,現在是他們的了。

 

  充滿著未知,飽含著力量,躍動著強勁的生命力,宛若荒蠻的淨土,令人心生畏懼而又神往,而面對這神往,弱者選擇退避,強者則選擇探索和征服,從這裏出去的人,在外面的土地,必將毫無懸念地立於眾人之上……

 

  這裏,是且僅僅是……強者的舞臺,強者的樂園。

 

  又一個月之後,西部荒郊對外公開了赤月巫女建國大典的消息。

 

  大典對著所有國家開放,但是前來觀摩的,除了一些有著強力武力後台的國家首級,只有實力出眾、膽大而又自信的戰士,連人帶戰器加起來只有幾萬人。

 

  而對於外來者,踏夜鐵騎對此表現出了充足的自信──不需要他們動手,除了他們,沒有人可以在這裏全身而退。敢生事?沒關係,餓肚子的兇暴動物多的是──能夠主宰這片土地的,只有他們!

 

  建國大典的宴會開始之前,踏夜鐵騎作為第一批國民兼軍人,站成方陣集合在大晶原的正中,而週邊的客席則站滿了來參觀的人群。

 

  那裏立著一座巨大的水晶碑,外形樸素而莊嚴,碑上刻著密密麻麻的人名,在碑前,種植著大片叫不上名字的白色美麗花朵。

 

  水晶碑建於一個高臺之上,在碑前,有一個少女被幾個外貌各異但一眼看去就能察覺實力出色的戰士簇擁著,面對台下的人群──是盛裝的婭修·圖零。

 

  現場陷入了寂靜,而她輕聲開口了。清澈而帶著幾分冷硬的聲音,如同絲線般漸漸飄遠,傳到眾人耳中。

 

  “‘艾裏席恩’的民眾們,你們看好,我身後的水晶碑上,刻著991人的名字。──是在這次建國戰爭中犧牲的戰士們的名字。這次我們勝利了,但我們不僅該慶倖我們獲得的成果,也該回頭看到我們失去的東西。”

 

  她說著,揮手指向身後的水晶碑。

 

  “這座英靈塚,是我宣佈艾裏席恩成立以後帶你們看的第一樣東西,這就代表它是最重要的,我把它建在出入皇宮的必經之道上,就是希望讓各位能經常看見它,希望各位時刻記著,我們此刻能享用這片土地,是我們這些兄弟們的血肉換來的。

 

  這上面的名字,有人類,也有戰器,他們生前作為生死與共的搭檔馳騁沙場,死後作為長眠的夥伴被葬在一起,我相信,他們會為此感到欣慰和快樂。”

 

  踏夜鐵騎如同黑色的雕像一般靜立不動,而週邊參觀的不少人則騷動起來。

 

  “在艾裏席恩,沒有什麽戰器和人類之分,區分個體差別的,只取決於你們個體的能力水準。種族立場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只要能獲得認可,就算是附身月使,我們也歡迎。我們決定將此地作為我們的家園,就決定了我們時刻與危難為伍,與艱辛為伴,感到害怕的,覺得累的,可以趁早離開,我絕不阻攔。”

 

  黑色的大軍依舊一動不動。

 

  “很好,還站在這裏的,從這一刻開始,你們就是我婭修·圖零的家人,只要你們不背叛不傷害我和我要保護的事物,只要你們願意遵守我的規則,那麽我就全力將這裏打造成你們的樂土。

 

  吾名為婭修·圖零──”

 

  少女揚起手,隨後,台下的萬眾發出了轟鳴的回應聲:

 

  “吾名為──”

 

  所有人報了自己的名字。見此,她溫和而又淩厲地笑了起來。

 

  “敵人在我們面前,我們要怎麽做?”

 

  “全數清掃抹殺!!”

 

  “親友、情人在我們身後,我們要怎麽做?”

 

  “賭上靈魂守護!!”

 

  “我們有的是什麽?!”

 

  “鋒利的劍刃、鐵打的意志、不屈的智慧!”

 

  “我們缺少的是什麽?!”

 

  “敵人的敗績、噩運的求饒、挑釁者的俯首稱臣!!”

 

  “我們自豪的是什麽!!”

 

  “比一切都驍勇的戰器、比一切都堅強的人類、比肩而立的夥伴、忠誠而親切的戰友!”

 

  “沒有錯!!”

 

  巫女的聲音清脆而又豪邁。

 

  “我們絕不主動挑唆,但也絕對不吝嗇展示自己的強大,恩予我者,還十倍,怨予我者,還千倍!!艾裏席恩住民們!

 

  吾之劍即為汝之獠牙、吾之鐮即為汝之堅甲、吾之鉤爪將破未來之暗,吾之槍將為耀瞳明燈指引汝等前方!

 

  赤月塞爾藍德在上,毒月塞連克拉德在上,神之墓場塞那加德在上,吾等艾裏席恩子民在此宣誓──”

 

  震天的、仿佛歡呼一般直達人心底深處的呼聲,在晶原上空帶著回聲遠遠飄散開來。

 

  “直到生命最後一刻,吾等都將努力生存、不懈拼搏、時刻保持謹慎,時刻保留溫柔和殘忍,時刻平衡人性與野性,時刻享有自由,時刻追尋幸福──永不背叛、永不退縮、永不放棄、永不輕易言敗!!”

 

  荒原女王婭修,與幽冥女王鈴迪米雅、灼夜女王嘉琳娜齊名的少女,在那一天把自己的名字烙入了世人的記憶之中。

 

  外之章 雙子 拼上性命等待(上)

 

  黑禍和素劫,出生在拉提亞王國的一座小星靈礦山中。

 

  在月震之夜帶來的強大的星靈力脈動中,他們在星靈礦山的光芒中誕生了。單葉戰器獲得的能力是“人格賦予”──因此,身為極品燁月種的他們,在礦山的管理者拿著他們,僅僅是殺了幾隻低級附身月使,就從幼體狀態晉級,然後有了健全的人格。

 

  他們的出色能力,立即被當地的貴族──一個有著封地的伯爵給看中了。因此,他們並沒有像其他戰器這樣被交到的評定中心統一狩獵晉級,而是被伯爵直接扣下,當做了他的兒子的備用武器。

 

  伯爵的兒子並不是靈武司,而是一個體弱的音樂家,每天最喜歡的就是在自己房間裏撥弄自己的四弦琴,對拿著戰器去郊外狩獵附身月使什麽的,完全沒有興趣,身手也完全不行,只會小部分自衛的花拳繡腿,黑禍和素劫,正是因為晉級需要的星靈力較少,算是上手極容易的戰器,才被選中,和他契約。

 

  因此,才單葉等級的黑禍和素劫,僅僅是依靠每天被那小少爺帶著去進行附身月使的“補殺”,才在一個月之後,勉勉強強地晉級到了雙翼──雙翼等級獲得的能力是人形化,因此,他們總算是能以穿著黑白雙色的迥異服裝的青年形象示人了。

 

  從出生之後就沒怎麽參與狩獵,作為戰器的本能得不到滿足,黑禍和素劫心裏是不滿的,但他們卻沒有因此責怪自己的契約者。

 

  那個小少爺叫做雷明頓,可以說是非常典型的藝術家,感性、神經質、同時卻又帶著創作者特有的熱情,在生活和衣食住行上,他確實有著和貴族的身份完全相符的格調和品味,同時還很善良。

 

  他給他們起了個很別致的名字,一身黑衣的叫黑禍,一身白衣的叫素劫。

 

  很有殺傷力和衝擊性的名字,和他們張揚的外貌和個性確實十分相符,雙子很喜歡這個名字,於是就這麽應承了下來。

 

  雷明頓不是個好契約者,卻是個很好的交流夥伴,也是個很夠義氣的朋友。

 

  雖然身體孱弱不能帶著黑禍和素劫去野外進行真正的狩獵,但他的骨子裏卻很高潔正直、甚至有些道德潔癖,眼中容不得一點沙子,也因為此,他對人類和戰器之間這種奇怪的不平等關係抱有強烈的不滿。

 

  “要區分地位,我沒有意見,但我認為應該是以個體的能力來進行篩選和排位,而不僅僅是因為血統就把人一棒子打死。戰器怎麽啦,戰器明明比人類更適合在這世上生存嘛。”

 

  “雖然戰器不得不依靠人類生存,但那畢竟不是他們主觀的願望,而是生物特性。我想如果可能的話,他們倒是更希望能夠自己進食吧?但是人類就不一樣了,有多少人,明明有著健全的手腳,卻依舊好吃懶做等著人把東西送到嘴邊?”

 

  “如果我是戰器的話,我就要去做個墮暗種,有著強健的身體,可以走遍這個世界,視界變廣的話,我一定可以寫出更令人震撼的曲子吧。”

 

  黑禍素劫從出生之後就一直跟著他,受著他的觀念薰陶,導致他們和別的戰器有了些微的不同,他們雖然深知這個世界的法則,卻開始在心底萌生“戰器和人類並不該存在地位差”這樣的想法。

 

  但,雷明頓畢竟是個貴族,他心中的想法是無法在公眾場合大聲說出來的,他這孱弱的身子在塞那加德這樣的崇武的世界中,已經讓他的父親背負了一定的壓力,他不該再說出這些引人注目的話,然後被扣上一頂“嘩眾取寵”的帽子。

 

  因此,當表面上和那些貴族朋友周旋時,他面帶微笑地默認了對方對戰器的態度,卻在不經意時,對站在身後的黑禍和素劫狡黠地擠擠眼,做上一個滑稽的鬼臉,以示對這些的排斥和不屑。

 

  於是,就算是本能得不到滿足,雙子還是死心踏地地留在了雷明頓的身邊。

 

  就算沒辦法晉級,做不了出色的戰器也沒事──他們也沒有那麽地上進,有著這樣想法的主人,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

 

  然而,黑禍和素劫心中的希冀,並沒有實現。

 

  雷明頓到底還是心高氣傲了點。雖然並不是太露骨,但他言行中的叛逆,終究還是惹惱了貴族圈子中的一些頑劣子弟。在一次宴會上的口角中,他被一個侯爵的兒子打倒在地,黑禍和素劫雖然想要保護他,但無奈自己等級太低,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三人,只能眼睜睜地讓自己在大庭廣眾被痛毆,被各種不堪的言辭侮辱。

 

  回來之後,黑禍和素劫被倒了點星靈礦溶液,也就治好了,但本來根基就弱的雷明頓卻因此一病不起。

 

  他要求黑禍素劫和他解除契約,為了不餓死,黑禍素劫同意了,但他們卻沒有離開伯爵府,而是陪在他的身邊,幫著府裏的人幫忙為他的病情奔波。

 

  大概是多少有些雛鳥情結吧,雷明頓,對黑禍和素劫來說,簡直像是“第二個兄弟”一樣,他病了,除了他的父母,最著急的就是黑禍和素劫了。

 

  但就算他們如此努力,雷明頓的身子,卻還是沒有重新好起來,而是一天天弱了下去,到最後,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躺在床上,時不時用眨眼來表示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沒救的他,不再露出虛弱和陰鬱的神情,反倒是拼盡最後的力氣,開始重新創作起了音樂──只不過這次,是由黑禍和素劫在一邊代筆寫曲譜了。

 

  很可惜,最後一首曲子沒有寫完,雷明頓就帶著遺憾離開了人世,最後的十幾小節,是素劫代為完成的,他的葬禮上,雷明頓的父親請來樂隊演奏了這首曲子,但是全曲演奏下來卻不帶半點突兀,顯然,雷明頓的想法,已經傳達到了素劫的心中,所以他才會寫出融合得這麽好的最後幾句吧。

 

  雷明頓死了,伯爵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黑禍和素劫身上帶有太多雷明頓的影子,他不想看到他們,於是給了他們一些錢,放他們離開,讓他們自尋出路。

 

  於是,帶著不舍和悲傷,雙翼等級的黑禍和素劫,就這樣開始了漂泊的旅程。

 

  而就在真正地走進這個世界之後,他們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雷明頓嬌慣得如何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了。

 

  他們無法容忍人類對自己指手劃腳,受不了那種看待玩具和下人的居高臨下的目光,對人類那自詡主宰者的態度嗤之以鼻,甚至有一些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本就是人類的附屬品的戰器們,他們也一併看不起起來。

 

  所以,之後的幾年,他們過得很不好。

 

  經常是契約了不到一周,就和主人產生不合而提前解約,不但得不到報酬,還經常會餓肚子。戰器必須要吃飽才能積攢星靈力晉級,而因為他們總是處於空腹狀態,導致他們雖然是成長率極高的極品燁月種,但等級一直停留在雙翼上不去。

 

  等級上不去,也就賺不到大錢,賺不到大錢,也就意味著他們沒辦法挑選到好的契約者。

 

  但他們還是固執地認為,自己是出色的,等級上不去也好,留給真正的下一個主人一起晉級會比較開心,總有另外一個雷明頓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就這樣,飽一餐餓一餐地,他們從拉提亞王國,來到了赫陽國。

 

  沿途他們換了無數個主人,卻沒有一個契約者,是合作期超過一個月的。

 

  這些人之中,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少年,有粗魯的大漢,也有嬌貴的貴族小姐,有資深的靈武司,也有初出茅廬的新人。

 

  但沒有一個人,會用和雷明頓相似的目光看待他們。

 

  所以,很固執地,他們一次次選擇離開。

 

  總會找到的。

 

  他們在內心如此鼓勵著自己,但卻依舊發現,自己前方的路,在越走越窄。

 

  孤獨感越來越靠近,與世隔絕的壓力越來越濃重,他們甚至有了這個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同胞兄弟這種錯覺。

 

  雷明頓死後,再也沒有人能和他們有共同語言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素劫開始叫黑禍“老弟”。  D  e  y  i  k_ o  分 享

 

  他拒絕了黑禍是自己的兄長這一事實,而讓自己也站在了“哥哥”的立場上。

 

  就算這個世界只剩下自己和對方,也要以兄長的身份,互相扶持著對方尋找下去。

 

  玩世不恭嬉皮笑臉、甚至是不求上進、遊手好閒、輕浮囂張只顧著玩樂的油滑態度下,是無人可以理解的固執和孤寂,雙翼等級的極品燁月種,就這樣不停地換著主人,在這廣闊的世界上摸爬滾打。

 

  他們,還是在等待。

 

  偶爾,他們也會起了妥協的念頭。

 

  短工期間,並不是沒有欣賞他們而對他們好的主人──有不少於三個的女人,對他們的外貌和戰鬥力都十分著迷,一度對他們十分體貼和熱情,如果說,他們不曾認識雷明頓,或許確實會為這種態度所動而安定下來吧──但現在的他們,卻能發現,這只是一種對待玩具、對待寵物才有的寵溺而已。

 

  他們,從根本上,並未被擺在和對方相同的水準線上。

 

  他們所要的“真正的尊重”,從未出現過。

 

  或許,這樣想著的自己才是錯的吧。不明白自己的地位,不肯接受這樣的事實的他們,是永遠都沒辦法被世界接納的嗎?

 

  是不是,也學著周圍的戰器一樣,在骨子裏埋上幾分奴性,會過得比較好呢?

 

  就在雙子快被沈重的生存壓力壓得幾乎要妥協時,魯伊──赫陽國的第三皇子,魯伊·紫十一·赫陽,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那是一次街頭鬥毆,黑禍素劫哪怕是被揍得鼻青臉腫,還是死磕著和一個出口侮辱自己的靈武司較勁,魯伊剛巧微服路過,就這麽將他們帶回了自己的府上。

 

  他對他們的態度隨和而親昵,也看不出有對戰器的輕視情結,黑禍和素劫心下一喜,面帶喜色地答應了和魯伊的契約。

 

  很快,他們就在魯伊的幫助下晉級到了三芒。

 

  可惜好景不長,魯伊身份複雜,被硬塞了讓人頭疼的使命,沒過多久,在和星靈礦總督達裏姆的替身的血戰中,魯伊反復地損兵折將,那個星災之夜,他們在野外被暗算,最終倒在了卡亞那大河谷的某處隱秘的小山坳裏。

 

  黑禍和素劫沒辦法救治得了月毒的魯伊,反倒因為多日沒有進食,最終被餓回了原型,倒在地上,變回那一對雙色的鉤爪。

 

  “老弟──”

 

  最後,黑禍虛弱地對著躺在一邊的素劫笑問。

 

  “你後悔過嗎?”

 

  後悔因為自己的固執,而讓自己陷到了這種瀕死的境地。

 

  “不。要麽不找,要麽就找一個能抓住一輩子的。你覺得呢。”

 

  “啊啊,我也是,我不後悔。”

 

  虛弱的雙子鉤爪,躺在那散著香味的花地中,靜靜地望著頭頂長著青苔的山壁。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的耳邊,響起了一道清亮的女聲。

 

  “哇啊──向影你在盯著哪里看啊!!我是說這邊!!有人!!有人倒在花叢裏了!!”

 

  那個時候他們還不知道,他們所等待的,終於在最後一刻,來到了。

 

  外之章 雙子 拼上性命等待(下)

 

  他們和她的相遇,實在是算不上有多浪漫。

 

  本來一直作為他們的賣點的算是很吸引人眼球的張揚外貌,此刻無法顯現在人前,引以為豪的鋒利度和極品燁月種的實力,也因為過度饑餓而全數收攏,明明是很張揚跋扈的作風,此刻也只有躺在地上和偶然間來到這裏的人周旋交易──他們需要對方幫助魯伊。

 

  來者是一對靈武司主從。

 

  較小的靈武司和長劍戰器的組合,兩人看上去風塵僕僕的,顯然是在河谷中跋涉的旅客,但令人奇怪的是,那個少女靈武司,明明有著出色的契約力,和她搭檔的那長劍戰器,確實星靈力稀薄的──嗯,說得不好聽些,就是劣等品吧。

 

  倒不是看不起那柄長劍,而是對那個女孩的想法產生了一絲好奇──她為什麽會選擇這樣的搭檔在這危險的野外活動?以她的等級,不至於窮到要雇用這種不會有人要的殘次品來過活吧?

 

  但沒等他們來得及思考這些,她的話讓他們更是驚訝了一番。

 

  “我會救他,不過救完之後希望你們別和我們再有任何的牽扯,事實上我寧願救普通人,也不想救有身份的人,會惹麻煩的。”

 

  本來,他們想用魯伊的身份來利誘對方殷情地幫忙,但沒想到的是,她神情一下子冷淡下來,不但沒有露出高興的樣子,反倒開始急著和他們撇清關係了。看樣子,相比利益,她很理智地選擇自保。

 

  至少挺冷靜的,要知道有多少人擠破頭想和皇室沾點兒關係,最後又死在了見不得人的鬥爭上啊。

 

  而且──

 

  雙子不約而同在心中好笑地想道──明明知道這麽說有可能會得罪他們都要當著他們的面回絕是怎麽回事啊?不想和他們扯上關係的話,可以在拿了契約金之後找機會偷偷溜掉啊。

 

  把“醜話”說在前頭之後再幫忙,看樣子還是一個責任感非常重的家夥呢。

 

  就這樣,懷著幾分好奇和幾分潛藏在心底的雀躍,她和他們臨時組成了搭檔,外出狩獵去了。

 

  像是為了報復之前那個叫做向北宸的女孩的冷淡似的,兩人在之後的狩獵中好好地回敬了她一番,把她累得筋疲力盡不說,狩獵中途還出盡了洋相,她雖然委屈至極地不停抱怨著“變態”啊“惡棍”啊什麽的,卻並沒有對他們露出真正的厭惡或是蔑視的神情,身體明明已經很累了,還依舊在硬撐著,輔助他們狩獵。

 

  ──就像是知道他們餓壞了,所以無奈而體貼地進行了配合一樣。

 

  於是,就在雞飛狗跳的兩小時之後,黑禍和素劫心情大好地和她一起回到了魯伊昏迷的地點。他們有預感,接下來的日子,說不定會很有趣──甚至有可能改變他們的一生。

 

  當然,他們的猜測,沒什麽懸念的命中了。

 

  因為魯伊的要求,他們和她簽訂了臨時契約。   Deyiko分享

 

  而在簽約之前,她不但沒有對自己能使用極品燁月種而感到興奮,而是用極其不安和愧疚的神色看著她身邊的戰器──那個叫向影的長劍。

 

  看到她這種態度,黑禍和素劫不但沒有覺得不愉快,反倒是覺得有點欣慰。

 

  她看起來,是很真心地在意自己的長劍的心情,反倒是那個長劍對此表現出毫不排斥的樣子,讓她顯得有點兒受打擊,一臉“為什麽你都不會覺得吃味”的表情。

 

  雙子心情一好,嘴裏出來的話也就越加辛辣和油滑,弄得她總是炸毛般苦笑不得地吐槽,無論是平時說話,還是心靈溝通頻道,幾人的交流,變得吵吵嚷嚷熱鬧非凡還很沒營養,但也因此讓人感受到了一陣從未有過的輕鬆和喜悅。

 

  啊啊──對了。

 

  有可能,這就是他們一直在等待的,戰器和自己的持有者該有的交流方式吧。

 

  一路吵吵嚷嚷著前進,前進途中,又有一個墮暗種亞曄加入了進來(他們似乎認識),於是,黑禍和素劫還有魯伊和新來的亞曄就這麽成了北宸口中的惡棍軍團──看到她臉上那憤憤然又帶點委屈的神情,以及一邊的向影那飽含控訴的眼神,體內的惡作劇細胞就不知怎麽地愈加興奮,一路捉弄過去,以看她狼狽的模樣為樂──

 

  笑鬧著互相打趣的同時,心底也漸漸地湧起了那被深藏已久的柔軟之情。

 

  這種感情,在她與他們一起面對災皇時,開始越放越大。

 

  在那毒液襲來的時候,他們作為戰器,便本能地護在了她的前方──畢竟,戰器在戰場上就是為了保護持有者而存在的──但是她卻不顧他們的意願硬是將它們收了回來,然後用自己的血肉當盾,保護了他們。

 

  甚至當他們因為太過混亂而出口質問時,她這麽回答了。

 

  “犯傻的當然是你們!我身上有輕甲保護,你們身上可什麽都沒有啊!”

 

  黑禍和素劫徹底愣住了。

 

  她的想法──她的行動在告訴他們,她在看到他們受到攻擊時,在反射性地想像他們倆的人形,所以她認為她身上的防禦,比他們要牢固吧。

 

  她確實是在用完全對等的眼光看待他們──

 

  不,雷明頓尚且是在在意這種階級上的不公並對此抗爭,而她的眼裏,甚至連階級這個概念都沒有裝下。

 

  可以,這麽相信吧?

 

  所以,在她看見赤月之後陷入了情緒低潮期的時候,他們和亞曄一起用了有點可笑的方法,開口留人了。

 

  所以在魯伊看出了他們的心情之後主動提出要將他們作為酬金送給她時,他們心底湧起的,是前所未有的期待和雀躍。

 

  所以在知道雷狄斯是北宸的初戀情人時,他們在內心一角忍不住地不停泛酸,而看到她對他的態度之後,又不著痕跡地松了一大口氣。

 

  所以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總是會偶爾互相交換眼神輕歎著──後悔自己曾經用來掩飾自己無助的放蕩作風,後悔自己因為一時的孤寂和妥協而和看得順眼的契約者磨刃,也因此,他們在起跑線上,落後了向影一大截,在面對她時,起了深厚罪惡感和自我厭惡。

 

  所以在看見她為了他們對雷狄斯行戰器禮的時候,從未有過的自豪和喜悅,佔據了他們所有的思考。在那一刻,他們真正地開始慶倖起來,還好固執到了最後一刻,不然的話,就會永遠和她失之交臂也說不定呢。

 

  這就是他們拼上性命等待的──最後的歸宿了吧。

 

  從此以後,他們不再需要打短工,不再需要在別人的臉色下不甘願地收攏自己的脾氣,不需要和自己沒興趣的女人磨刃,因為,他們的主人,是連他們受一點小傷都會露出心疼的表情的大傻瓜。

 

  雷明頓,謝謝你給了我們那難以折損的驕傲,現在我們終於找到了真正的,完美的契約者了,請你在天國好好地看著吧。

 

  我們一定會連同你這一份,更加精彩地活下去的。

 

  一定會以我們自己的方式,譜寫出更動人的樂章的吧──

 

  回憶,在周圍那寂靜的環境下,慢慢淡去了。

 

  雙子鉤爪回神,集中精神,在北宸的手腕上看著站在擂臺另一側的對手──有著“送葬狂犬”之稱的葛籣佘·圖零。

 

  最關鍵的一仗,即將打響。

 

  而她把最大的信任和希望,寄託於他們的身上。

 

  不要緊,會贏的,一定可以贏的──仿佛為了鼓勁似的,她重重地握住了鉤爪的把手。

 

  而他們,也立即回應了這份信任,尖利的刀刃,在空氣中發出了悅耳的蜂鳴。

 

  然後他們和自己的契約者一起,發出了充滿戰意的輕叱,

 

  ──沖向了對面的,最為可怕的強敵。

 

 

 

外之章 淩霜 日漸腐爛愛恨

 

  “她會需要我的。”

 

  在費因海姆、雷狄斯住所的某個小房間裏,面對朧雲的勸解和那羅迦的嘲諷,他這麽說道。

 

  “你們別勸我了,我對她的感覺……和你們對辜銀岳……和普通戰器對主人的情感……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朧雲和那羅迦當然知道,他自己也知道──這些話,其實是說給走到門外的人影聽的。

 

  他想告訴她,他在渴望她的關注,他在渴望成為她的武器,成為她身邊眾人的一員。

 

  但是,那隔著落地磨砂玻璃透出來的少女的人形,聽到他說的話之後,卻只是靜立了幾秒,然後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背對著門的朧雲和那羅迦,在這一刻,看到了淩霜臉上那帶著心碎和絕望的痛苦神情。

 

  “我沒讓你和我簽契約,只不過希望你在我餓死之前用我狩獵幾次就行。品華不管怎麽說也算是我的同鄉,你總不會不讓我一起替她報仇吧。”

 

  面對北宸嚴重的排斥,他把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拿了出來。

 

  果然,說了品華之後,她不再拒絕他和她同行,他在心中打定了要用時間來洗刷兩人關係的主意,他用略帶挑釁和陰狠的眼神掃視黑禍和素劫,他強裝著,讓自己露出了淡然而又胸有成竹的神情,然後離開。

 

  轉身時,他眼角的余光看見黑禍和素劫警覺地直起了脊背,複雜的視線投了過來,這讓他從心底發出了陰暗而晦澀的笑聲。

 

  緊張吧──可是再緊張也沒用,我遲早會加入到你們之中來,然後擠掉你們在那女人心中的地位──明明除了向影外,我才是更早認識她的戰器,憑什麽你們可以搶先站在她的身邊?論血統論容貌,明明我們都差不多吧!

 

  淩霜在心中咬牙切齒,卻沒有看見浮現在自己臉上的不安。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北宸對他的態度,只是一味地催眠自己總可以在死磨硬耗中獲得她的承認──但在內心深處卻還是有一道理智的聲音在不停響著:

 

  “放棄吧。你和她已經錯過了,放棄吧。”

 

  可燁月種淩霜卻無視了這真實的聲音,選擇接受了來自大腦催眠的謊言。

 

  “吃這個吧,我在首都買的,一直沒找到機會給你。”

 

  “這……”

 

  迪魯那克大森林裏,他總算是找到了機會,把首都買的蛋糕遞了出去。

 

  那是一個放在櫥窗裏展示的,有著十分鮮豔的顏色的暢銷品,當時就有幾個女孩站在櫥窗前對著它讚歎著,似乎是因為價格太貴而只能對著樣品吞口水。

 

  回神的時候,這個蛋糕已經被他收進儲物空間了。

 

  ──因為,在維爾維斯的靈武司工會時,他經常會看她在任務歸來之後,點上一份甜點和一些飲料,在工會休息區樂滋滋地享受起來。

 

  他有些唾棄自己,觀察對方如此細緻,卻連說上幾句好話都做不到,但是看她猶豫著接過蛋糕開始吃之後,心中還是升起了夾雜著幾分腥黑惡意的喜悅。

 

  太好了,她還是願意吃自己遞過去的東西的──這說明她還是信任他的吧。

 

  但在這麽想著的時候,內心又起了小小的自私惡念。

 

  啊啊──要是有什麽能讓吃下的對方死心塌地愛上自己的藥,混在這蛋糕裏就好了。

 

  在看到北宸吃完蛋糕後與人談笑的模樣後,淩霜站在她的身後,眼中閃過的是暗沈的複雜光芒。

 

  “所以,與其擔心中毒的事,不如該儘快找出來是誰下的毒吧?”

 

  在北宸中了迦那之淚這種毒之後,亞曄如此說著,一邊的黑禍素劫甚至是向影也不動聲色地悄悄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他們在懷疑他吧──不過他不在乎,他只是在乎北宸怎麽看他而已。

 

  所以就算是感受到了這沈重的不信任的視線,他還是專注地盯著北宸的臉龐。

 

  “唔……想來想去,最有可能的還是在維爾維斯的時候被下的吧?”

 

  最後,她這麽說道──而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淩霜不由得在內心笑了起來。

 

  這樣就好,就算其他人不信任我,至少你是信任的──你是明白我對你的感情的,你知道我不會用這種狠毒的東西害你的,對吧。

 

  這樣就好──你的判斷沒錯,北宸,只要你就這樣慢慢接受我的話……我當然不會用這種手段來對付你──保護和疼愛你還來不及呢。

 

  ……只要你就這樣……

 

  被種下的黑色種子,慢慢發芽了。

 

  “嗯,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所以……”

 

  北宸手中握著一串冰色的手鏈,有些局促地觀察著他的表情遞了過來。

 

  她的身邊,向影、亞曄、雙子正捧著屬於自己的禮物樂得合不攏嘴,恐怕,這項鏈也是因為其他人都送了所以不好意思讓他空手,出於道義才給他買的吧。

 

  但是就算是這樣也無所謂,這是她送他的第一樣東西。

 

  出於來自內心的興奮和狂喜,他忍不住伸出手,幾乎像是撒嬌一般開口了。

 

  “你替我戴上。”

 

  頓時,她愣住了,她身後的亞曄和雙子也同時帶著不悅的神色看過來。看到他們這樣的神情,他本來有些後悔的心情,不由得變為了嘔氣。

 

  “是你買的這個手鏈的不是嗎,我不會戴。”

 

  很倔強地,他把手伸到了北宸的面前。

 

  然後,他看見北宸的眉宇間閃過了一絲尷尬──以及一絲後悔。

 

  他的心瞬間從高溫落入了冰點,連凝聚在嘴角的笑意,也就這麽僵化了。

 

  只是如此小小的得寸進尺而已,她就不耐煩了嗎?只是這樣撒一下嬌,就讓她後悔買這串手鏈了嗎?

 

  柔軟的指尖碰觸著他手腕上的皮膚,她像是在儘量注意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規矩點似的,把手鏈戴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後觸電似的退開了幾步。

 

  “謝謝。”

 

  他忍下了盤旋在喉嚨口的悲傷,用有些虛幻的笑容沖她笑了一下。

 

  不管怎麽說,她給了他這件東西,就不能再收回去了。

 

  要怎麽保證這件東西一直能留在自己身邊呢?……反正自己的本體是戰器,要不然試試將它和自己的身體熔鑄在一起好了?

 

  他一邊笑著,一邊陷入了有些不著邊際的幻想中。

 

  要是她也能像這手鏈一樣乖順地留在他身邊有多好啊。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他積澱下來的感情越深厚。

 

  而積澱下來的感情越深,染上的黑色濃度,便也越來越高。

 

  當眾人聚集在一起歡笑的時候,他明明就站在旁邊,卻總是覺得自己無法插嘴。

 

  當她對著身邊的夥伴們微笑的時候,卻總是忘記向他的方向望上一眼。

 

  當大家並肩踏上戰場的時候,她每次伸手時,他也總有戰器化的衝動,但是先一步來到她手中的,永遠都是那礙眼的長劍,那討人厭的雙子鉤爪。

 

  他甚至疑惑起來,到底是因為他遭到了眾人的厭惡所以無法踏進那個圈子,還是因為他不願踏進那個圈子而遭到了眾人的排斥。

 

  他也羡慕過那樣快樂的氛圍,也想過要和她的戰器們好好相處──畢竟,他是想成為她的出色的武器的,而作為戰器的最低標準,就要求和主人的其他戰器好好地相處和配合──但是她的戰器──尤其是黑禍和素劫,卻總是拒絕他的靠近。

 

  為什麽他們能接受向影卻不能接受他?就是因為他曾經讓北宸受辱嗎?

 

  燁月種淩霜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因此,也只能將這種不滿和怨氣咽回肚子裏。

 

  ──最終腐爛變質,成了“憎恨”。

 

  然後,無論他如何想要回避,最害怕的那一天,終於還是到來了。

 

  他不顧背後的傷痛,將她摟在懷中,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全數倒了出來,他甚至用了很憋屈的口氣,想要求一點她的喜歡,但換來的卻是他最不想聽的一句話。

 

  “對不起。”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徹底擊碎了他殘餘的幻想。

 

  這幾個字一出,他便無法再自我洗腦自己還有機會,無法再用拖延的方法延長自己停留的時間,甚至連旁觀的機會,站在她身後的機會都被剝奪了嗎?

 

  他甚至開始後悔用苦肉計做引子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挑明瞭。

 

  不說那些話的話,以她的溫柔說不定還說不出太過絕情的話,而現在,是他給了她這個機會,放下了那把斬斷他們之間關係的閘刀。

 

  為什麽要說啊!就這麽一直拖下去的話就好了啊!那樣說不定還會有機會──

 

  他一邊神色狂亂地說著想要挽回的話,一邊在內心痛斥自己的沈不住氣。

 

  ──同時慢慢滋生的,是另一種黑色的惡念。

 

  那黑暗中的惡意的芽苗,已經開始慢慢地顫抖起來。

 

  “淩霜,何必這麽固執,感情也分很多種,我無法把你當做男性來喜歡,但至少可以把你當做弟弟啊。”

 

  為什麽是弟弟,誰要做什麽狗屁弟弟……為什麽偏偏就不能以看男性的眼光來看待我?

 

  “向影是特別的。他是在我人生最疲累沒有幹勁的時候,給予我曙光和溫暖、拯救我的人。只有他,我可以什麽都不去計較,什麽都不去在意,只要他留在我身邊就好。”

 

  他為你做過什麽?你告訴我啊。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所以你像喜歡他這樣喜歡我不行嗎?

 

  “黑禍素劫雖然是惡棍,卻能讓我在最疲勞的時候也保持心情輕鬆,就算怎麽絕望,想到他們和我說話的語氣和表情,我就會充滿幹勁。其實我真的很感謝他們。──溫柔的暴徒,說的就是他們這樣的人吧。”

 

  你喜歡這種輕鬆調侃的調調,我也可以做到啊,只要你給我這個機會加入到你們的世界裏來!

 

  “你的優點──我覺得是驕傲。你因為我餓肚子差點死亡,但是沒有和我提起過一句以此來當藉口的話;用了苦肉計,卻會覺得不舒服而告訴我真相,也從來沒有想過利用我的同情,對吧?你不覺得這種‘驕傲’很有格調嗎?”

 

  但是我卻因此錯過了太多和你在一起的機會!我都不知道有多恨自己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作祟惹禍──可你現在反倒是認為這是我的優點嗎?

 

  ──你就覺得我該保持著這種驕傲,然後理所當然地和你越走越遠?

 

  “淩霜,我無法身為女性喜歡你,對不起。”

 

  不要說,不要說,不要說。

 

  ──但就算淩霜在內心如何絕望地呐喊,她還是無情地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他將額頭架在了她的肩上,淚水瞬間沾濕了她的衣服,而那長長的劉海,也蓋住了他此刻的面容。

 

  那並不是因為失去所愛而傷心的臉,而是因為所有希望都被擊碎而猙獰扭曲、帶著眼淚獰笑的臉龐。

 

  他抽動著雙肩像是在哭,但內心卻燃起了黑色的熊熊大火。

 

  黑色的種子在那大火中猛然怒長,成了參天的巨木,瞬間遮蔽他內心僅剩下來的澄澈天空。

 

  好啊,向北宸。

 

  你不是說我的有點是驕傲嗎,那我就把這驕傲貫徹下去吧。

 

  我不滿人類的高人一等,我不屑人類的脆弱和無能,我不甘人類的趾高氣昂,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把這蔑視更具現化一下如何?

 

  你不是說我的視界不夠寬廣,眼裏只想著你的事,揣著不可取的戀愛腦嗎?

 

  那好,我就如你所願去放寬我的世界,仔細思考這世界為何是如此骯髒,人類和戰器之間的關係,為何是如此不公,滅世的巫女,為什麽會降臨到這世上,果然就連天上的神明,也對這現狀看不下去了對吧──

 

  我就把這最讓你稱道的驕傲,用在你最希望我關注的地方,然後看看會有什麽變化──

 

  這樣,你會滿意吧?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刻逆轉了黑白,顛倒了愛恨,混淆了喜怒。

 

  燁月種淩霜,他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開始漸漸歪曲的情感,在此刻,徹底墮落成了無法挽救黑色泥團,如同沸騰的沼澤一般,散出灼熱的溫度,卻又濃黑沈重,帶著劇毒而又深不見底。

 

  一條路走不通,他便決絕地調轉方向,大步邁向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得不到愛,那就索取你的恨。

 

  相近的親情,相似的友情,我全都不稀罕。

 

  要拿,就要拿到你最無法割捨的,最難以忘懷的感情。

 

  這才是──我淩霜的驕傲!

 

  他在嘴上說著釋然的話,露出了已經釋懷的表情對她撒嬌,看她露出了欣慰而放鬆的表情,親昵地安撫自己,內心卻在陰笑著唾棄這一切。

 

  什麽弟弟,什麽說出來就輕鬆多了,什麽親人的位置不可取代──全是扯淡。

 

  他那麽多天所受的憋屈和恥辱,豈是一句“弟弟”就能償還的?

 

  你就沈浸在這假像中,暫且享受一陣子吧,然後,我必定要讓你為今天所說的一切,付出最沈重的代價!

 

  表情、行為已經和內心完全隔離了開來。

 

  他像是躲在一個看不見的軀殼中一樣,看著自己躺在她的膝上撒嬌,和她閒聊,卻徹底隔絕、拒絕了那份溫暖。

 

  他已經不再是幾分鍾前的淩霜了。

 

  之後,他的日子完全脫離了常軌。

 

  找到迦法神團,說是主動要和霍特交易北宸這邊的情報,然後在咒滅杖墨耶和碎宵杖冉香的幫助下,借機殺了霍特──然後控制了他的屍體,緊急轉移了神團的本部,並對神團的制度來了一次改良,計畫拓展神團。

 

  然後,用低級教眾轉移北宸幾人的視線,暗中發展規模,襲擊撒紮姆使館,陰差陽錯地害死了向影,然後聯繫上了蘇末。

 

  等他回神的時候,他已經成了一個頗具規模的異端教的首領,而墨耶和冉香也因為他的佈置和煽動能力,深信他真的能帶領戰器走入新的天地,而對他死心塌地。

 

  看嘛──我要是真的把視線放在這世界上,還是能做好的。

 

  是啊,雖說得不到你,但是能試著實現自己心中一直埋藏的解放戰器的理想,未免也不是一樁樂事──或許我還得感謝你呢,向北宸。

 

  他扭曲地笑著,看著愈來愈崩壞的事態,用力壓下了心中最後一絲後悔。

 

  然後,他勝利了。

 

  再然後,他失敗了──敗得一塌糊塗,一無所有,甚至墮暗,失去了再次和她契約的機會。

 

  他被眾人用厭惡唾棄的眼神趕出房間,失魂落魄地站在走道上,然後,在之後的混亂中,渾渾噩噩地在幾個踏夜鐵騎的監視下,跟在她所帶領的撤離拉提亞的隊伍,離開了這片土地,向著阿爾卡迪亞進軍。

 

  然後他又偷偷混進了開拓荒原的隊伍中,在遠遠望著她帶人殺敵,對著周圍的戰士們微笑著鼓勁,在深陷敵陣後,發出充滿威懾力的戰吼,在天空中,如同死神一般,留下致命而美麗耀眼的身影。

 

  她的成長,他也有功勞吧──雖然,那是負面的。

 

  他頹唐地苦笑著,和周圍所有迷醉在她的氣勢中的戰士們一樣,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戰器,對天行禮。

 

  然後,建國大典上,他看到了她從未有過的神采飛揚的笑容。

 

  如此明朗,如此自信,如此豪邁,如此溫柔──同時也是如此地肅殺和堅強。

 

  那些人,除了向影之外,一個不留地站在了她的背後,甚至是和她有過不小的過節的拉翰,也一臉興奮和嚮往的笑容看著她的背影。

 

  如果自己沒有做那些的話,應該也能站在她背後的某個角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藏在人群中,遠遠地仰望吧?

 

  但是,我不會後悔。

 

  墮暗種淩霜在大大的斗篷下勾起了嘴角。

 

  就算輸得如此之慘,我也不會後悔。

 

  如果後悔的話,我就是在碾碎自己最後一絲尊嚴。

 

  所以……就算是有多羡慕,有多想要再次靠近她,還是要忍住。

 

  他在震天的歡呼中,靜靜地立於人群之中,看著天空冷笑著。

 

  這樣,至少我可以保住最後一些──

 

  你曾經讚揚過我的優點吧……?

 

 

 

 

 

Ⅳ 赤塔與百萬方舟

 

第一章 鬥轉星移之變

 

  荒原之國艾裏席恩。

 

  建國兩年就以恐怖的速度立足於世界舞臺之上,將大片荒原的原住民──兇暴的附身月使和動物們趕下主宰者之位,然後與它們建立奇妙的共生關係的──彪悍野蠻卻又溫和包容的話題之國。

 

  說彪悍,這一整個國家幾乎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附身月使的分佈散亂等級還高,只要出了城鎮,時刻都要做好血戰的準備,國民的組成更是由大部分的戰士組成,人口平均年齡只有35,老年人和婦孺極少,雖然有許多踏夜鐵騎的戰士把自己的妻兒接過來定居,但沒有戰力的女人和孩子所占的百分比依舊只有15%,可以說是一個由武者組成的國家。

 

  說包容,那是因為這艾裏席恩沒有任何種族立場。不單人類可以選擇戰器,戰器也同樣可以挑選與自己搭檔的人類,慈善機構也隨時收容空腹的無主戰器,也有專門的靈武司為這些戰器狩獵,當然,戰器們也必須為普通百姓提供低級戰鬥訓練作為回報;而女王婭修又是願意接受諫言的類型,國家的律法最初是由赫陽國的律法為藍本,但現在已經被她大刀闊斧地修改過好些次了。

 

  總之,這個突然間崛起的王國幾乎成了塞那加德這兩年三十四個月來最熱的關注點,茶餘飯後總少不了幾句談論,哪怕是兩年間,世界在人們不知不覺中快速地變動著,這中心的熱度話題卻總是難以被人忘卻。

 

  兩年間,戰器和人類的關係總算在無數次大大小小的衝突和摩擦中,重新趨於平穩,但由於戰怨症可以人工生成和人工掐斷,九級附身月使也時常會出現,有了脫離對方獨自生存的技術存在,導致一直以來戰器的附屬地位現在總算是拉到了和人類同樣的高度,雖然兩者之間的合作不可能全數消失,但緊密的關聯關係卻淡了不少,也不再會出現人類淩虐打罵戰器的情況──但反過來,積怨已久取得獨立的戰器們周圍,卻時常會發生對人類的報復性事故。

 

  同時,人類開始從對戰器的依賴中清醒,逐漸注重起對自身戰鬥素質的鍛煉和培養,而為了有取代戰器的武器,各類普通礦石開始飛速漲價,九級星靈核更是貴得離譜。

 

  而在赤月巫女現世那一年隨之出現的金色巨獸,也由最初的少量,到了遍佈世界各地的程度,現在已經成了威脅度超過附身月使的最可怕的生存障礙,成了所有智慧生物想要排除抹殺的最優先目標──萬幸的是,平常它們的能力顯得較為普通,也不太出來活動,只有月震之夜才會集合對城鎮村落發動進攻。

 

  另外,在長久的交戰中,人們還發現,金色巨獸無差別攻擊人類和動物,而對於戰器,它們會把其當做自己的食物,因此,這兩年間戰器的數量有了一定的下滑,殘次戰器的生存率,幾乎變為了零。

 

  於是人們把這種金色的、身披鐵殼的殺戮者,命名為“狂暴鐵鬼”。

 

  赤月巫女也好、戰器的解放也好、狂暴鐵鬼和附身月使的威脅也好,為了生存,每一個人都不得不快速地適應並接受了這些巨大的改變──包括赤月巫女本人。

 

  艾裏席恩的皇宮,建立在白色巨塔之上的巍峨要塞──“輝宸宮”。

 

  白色磨砂質地閃著點點暖色幽光的四壁是巨塔原本的材質,而工匠們在這之上進行了精細的雕琢,刻畫出了野性而有優美的裝飾花紋和庭柱,並配合原有的空間形狀在四處嵌入了各種大氣而又精緻的傢俱,地面鋪上了柔軟的絨毯,穹頂則是安上了巨大的裝有照明靈晶的吊燈──在這看起來有些特殊、但又給人極致的舒適感的書房之中,一個黑髮女子正斜靠在屋子一角的大沙發中打盹。

 

  她有著一頭黑色齊腰的絲緞般的長髮,睡顏顯得精緻清純但又帶上了些微成熟的韻味,兩條形狀漂亮的腿從沙發上掛下,赤足踩在那白色的絨毯上,似乎顯得很舒服似的,輕輕地蹭著。

 

  虛掩著的門被無聲地打開了,女子的眉頭輕輕一動,但似乎是察覺到了來者的身份,她並沒有從睡夢中醒來,只是很放心地咂巴了一下嘴之後繼續陷入了睡眠。

 

  然而進門的軍服男子──高大的金眼星脈種卻對此一皺眉,凝視了沙發上的睡臉幾秒,然後手中白光凝聚,出現了一把漂亮的狙擊槍,對準了正在打盹的女子。

 

  砰!!

 

  “哇哇哇哇哇哇!!!”

 

  女子猛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然後迷迷糊糊地擦了擦眼睛抬頭。

 

  “……西風?下午好,怎麽啦?”

 

  “向北宸,你也知道現在是下午。你知道你剛才在做什麽嗎?”

 

  “呃……睡午覺?”

 

  “哼,你倒是知道啊。笑罌和亞加德都忙得焦頭爛額了你還好意思在這裏偷懶?”

 

  “耶……可、可是,今天送過來的幾分文書我都已經確認完畢也寫好批註了啊,而且昨天是刃鳴之夜啊,星靈礦的護衛還有新戰器的收納什麽的,我緊張了一晚上啊,要知道我們這邊的‘狂暴鐵鬼’可是尤其兇暴的……”

 

  如果被外人看見荒原女王現在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乾笑著的表情,一定會驚得下巴都落地吧──但事實上,婭修·圖零,向北宸──在自己信任和依賴的戰器面前的這種可笑又膽小的態度,確實是真實的。

 

  “你倒會找藉口逃避責任。”

 

  西風俯下身盯著北宸,而北宸則訕訕地在沙發中縮成了一團。

 

  “我、我我我錯了我再也不睡覺了!──不對那好像不可能……那、那我再也不午睡了……不對這好像還是不可能……那、我再也不在西風有可能出現的時候午睡好了……”

 

  砰!

 

  “對不起對不起西風我不知道你這麽討厭午睡……”

 

  北宸抱著頭語無倫次地在沙發中哀號,而西風收起了槍看著她窩囊的樣子,眼底閃過了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伸手摸了摸北宸的耳垂──那上面卡著一枚漂亮的耳釘,是西風拿透幽大森林的王──銀角巨獅的角做的,當初給她直接戴上的時候把她痛得嗷嗷直叫,和黑禍素劫亞加德辜銀嶽打了一場才把事情平息下來,沒想到她會一直戴著,每次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都讓西風覺得有點微妙的暗爽。

 

  北宸見西風摸著那對耳釘出神,於是就小心開口問了一句:

 

  “那個,西風,你是不是很喜歡這對耳釘啊?要是真的很喜歡的話我可以還給你的痛痛痛痛痛對不起我現在就還西風別拉了!!”

 

  “人前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麽到了私底下就變得這麽笨了。”

 

  西風的語氣罕見地帶上了一絲脫力,再次湊近了幾分,溫熱的氣息噴到了北宸的頸邊,讓她反射性地縮了縮身子。

 

  看見她這樣,西風有些好笑地故意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廓,然後在她耳邊冷聲開口了。

 

  “你敢還給我我下次就送拳頭這麽大的釘到你耳朵上。”

 

  “……那就變成大象了吧。……痛痛痛!”北宸臉頰發紅地蜷成了蝦子拼命地想要遠離西風,“西風你虐待癖發作的話去找沙包出氣好不好……?”

 

  “虐待癖?我沒有虐待癖,我只是喜歡欣賞事物崩壞時那一刻帶來的美感而已。如果你說的是拷問行為的話,我想你肯定誤會了,如果是那種情況,你早就連一寸完整的皮膚都不剩了。”

 

  北宸臉色發青地打了個抖,而西風則面無表情抬起了她的下巴。

 

  “我是在追求你,給我搞清楚狀況。”

 

  “……等等你這哪里算是追求了啊……明明是恐嚇而已……”

 

  啪擦。槍管對準了北宸的胸口。

 

  “你說誰恐嚇?”

 

  “不不不不不西風怎麽可能恐嚇呢西風親切善良溫潤如玉純潔美好西風最帥了是我在恐嚇西風啦哈哈哈哈!”

 

  “油嘴滑舌甜言蜜語,你就是拿這個勾引到這麽多人的吧?”

 

  西風眯起眼睛看著她。

 

  “既然你有空偷懶那就好好回答一下,我對你宣佈了我的態度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吧。”

 

  “……”

 

  北宸眼神漂移著乾咳了一聲,明顯是想逃避這個話題。

 

  “怎麽,還在想著向影?你差不多該放棄了吧,都兩年半了。”

 

  西風的話直白而又無情,刺得北宸瞬間皺起了眉頭。

 

  “西風。……這樣的話我不想再聽見第二遍。”

 

  “……”

 

 

 

  似乎同樣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西風並沒有反駁,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嗯”了一聲。

 

  然後他鬆開北宸從沙發中站了起來。

 

  “我只是來彙報一下,你交代去費因海姆補充和引進物資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啊、好,那就麻煩西風把這些東西送到大家的儲物空間了。那些可以試著用這裏的技術製造的東西,就交給亞加德吧。”

 

  “我明白。你就繼續偷懶吧,我不阻攔,不過要是笑罌暴走我也不會包庇你的。”

 

  “……”

 

  北宸嘴角抽了一下,目送西風快步離開了房間,然後她的目光暗了下來,轉頭看向放在書房大桌上的那把白色長劍。

 

  “向影……”

 

  她壓低聲音,有些悲傷地低喃了一聲。

 

  另一邊,西風來到了一個大休息室之後關上門,重重呼了一口氣。

 

  屋內,雙子鉤爪黑禍素劫、附身月使阿特拉斯、辜銀嶽和朧雲、那羅迦都在,見西風進門,黑禍和素劫立即蹦了過去。

 

  “怎樣怎樣?她答應了沒?!”

 

  西風一個眼刀殺向滿臉興奮的雙子:“沒有。”

 

  “哦耶!!”

 

  朧雲高舉雙手跳了起來,

 

  “我贏了我贏了,黑禍素劫一萬多瑞拿來!”

 

  西風立即把槍對準朧雲砰砰砰連開三槍!

 

  “朧雲,你和雙子拿我打賭注就算了,你竟然還押我被拒絕?”

 

  朧雲被那三枚光柱子彈打得全身扭曲成奇怪的姿勢才勉強躲開,此時正臉色發白地抽著嘴角:

 

  “我、我只是聽了那羅迦的分析嘛……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這麽肯定你會被拒絕就是了。”

 

  “不。”

 

  那羅迦在西風把槍口對準自己之前開口:

 

  “她不是拒絕西風,而是在向影回歸之前選擇保持沈默而已。”

 

  西風挑眉,而雙子那有些亢奮的神色也淡了下來。

 

  見眾人都看著自己,那羅迦撇撇嘴一攤手。

 

  “忙了整整兩年,現在總算是有些雛形稍稍定下來一點,我們也好不容易才能再次聚在一起,你們認為她面對這樣的情況首先會想到什麽?”

 

  少年輕歎了一聲。

 

  “她首先想到的應該就是還缺一個人吧。西風你情商肯定非常低,竟然選擇了這種不尷不尬的時間段告白。”

 

  西風拿槍口對準了那羅迦,而後者也同時幻化出了巨大的弩炮對準西風!

 

  “小子,你膽子很大。”

 

  “還好吧。本人最近剛升上八月,有了些不錯的新能力,正愁沒地方試水呢。”

 

  “哼,也就是把你這種狀態的家夥打敗的話,肯定會獲得很不錯的快感啊。”

 

  “等等喂西風!就說不要因為惱羞成怒和別人打架了啦!”

 

  “就是就是,皇宮中嚴禁動武的哦!尤其是那羅迦!你是對軍兵器誒你想把我們全炸飛嗎?!”

 

  在其他人立即忙不迭上前勸架的混亂中,兩個遠距離戰器拿攻擊準備姿勢對峙了一小會,然後才不滿地將戰器狀態收了回去。

 

  “好了。”

 

  辜銀岳沈聲開口。

 

  “現在國家的事差不多進入正軌,西風想要解決私人問題也不是不能理解。”

 

  “也是哦。”

 

  黑禍笑嘻嘻地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

 

  “相比我們,兩年沒吃到什麽豆腐還忙得腳打後腦勺,西風還真是個兢兢業業的國家大臣呢。”

 

  西風立即冷笑了一聲:

 

  “是啊,相比起來無所事事整天只知道拖著自家主人磨刃給對方增加體力負擔的你們,倒是徹底淪為男寵等級的小白臉了呢。”

 

  “切。”素劫毫不在意地聳肩。“小白臉怎麽啦,我們又不擅長這種亂七八糟的政事,給我們家女王減輕心理負擔不是很好嘛。再說誰說我們無所事事啦,暗殺和密探什麽的不是也經常有我們的份嘛。”

 

  “真好。”

 

  阿特拉斯在一邊晃悠著尾巴歪頭。

 

  “我也想當小白臉。這樣就不會每個星災之夜都要到森林裏去過了。”

 

  相比兩年前,大概是和人接觸越來越多的關係,阿特拉斯說話的語氣似乎更接近人類、更自然了一分。

 

  西風伸手拍了一下阿特拉斯的後腦勺以示對那荒唐話的反對,然後垂下眼簾一歪嘴角。

 

  哼,招惹了這一屋子人還想逃?

 

  既然向影不回來她就沒辦法徹底定心話,那乾脆就────

 

  ……就想辦法再去找找叫醒向影的方法好了。

 

  西風為自己內心的妥協有點悲催地抽了一下嘴角,同時也對那把沈睡了兩年多的白色長劍起了幾絲憤怨。

 

  這麽多日子過去了,那女人最傷心最無助最疲勞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你沒有一次是在她身邊,反倒是我們這些吃了無數次閉門羹的家夥在陪著她勞累奔波──你到底還有什麽立場這麽享受她的重視啊?

 

  但是抱怨歸抱怨,西風也沒辦法責怪這一點,畢竟向影對北宸來說意義太特殊了,在這種一切安定下來的環境下,她會尤其想念他也是沒辦法的。

 

  而就在西風一臉糾結的時候,大門突然砰的一聲被踹開了。

 

  然後白髮紅眼的墮暗種──吸血鐮亞曄,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都在啊,那就正好了。”

 

  他邪笑了一聲一屁股坐進沙發。

 

  “我的部下剛才拿到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情報。昨天是刃鳴之夜吧。每個月的刃鳴之夜不光是生產新戰器的日子,也是賦予‘專名’和戰器實力排序的日子,……這你們都知道吧。”

 

  戰器是有‘專名’這種東西的。

 

  一般來說,戰器的第一個名字都是代表對方的種類,比如“長劍”“短劍”“長槍”之類,但也有例外。

 

  比如說,反骨杖黎枔、天門杖尤金尼婭、吸血鐮亞曄、斬馬巨劍朧雲……他們的名字,就不是簡單的“種類”,而是在說明種類的時候同時還加上了他們自身的特質稱號,比如鐮刀有吸血特性的亞曄,名字中就有了“吸血”,而劍身大到可以斬斷馬匹,所以朧雲就有了“斬馬”之名。

 

  ──這就是‘專名’。

 

  專名,一般是實力較為出色的戰器才會有的,但判斷戰器有沒有專名的標準卻十分奇怪,也找不到什麽規律,就算是很強的戰器,也有可能沒有專名,比如西風,他身為帝王級戰器,最前面的名字依舊是“魔裝狙擊槍”──大概是因為西風的子彈特性複雜而又花樣繁多,所以根本沒有辦法用簡單的名字概括吧。

 

  至於賦予專名的方法,則是和人類查測自己的靈武司等級的方法一致──在刃鳴之夜的當天,把手放在那個可以測定等級的觸覺球上,如果實力到達了能夠被賦予專名的標準,那麽觸覺球就會把戰器的專名顯示出來,同時會大致評定戰器的等級(從S到E共六等),而實力進入前1000的還會顯示具體的排名。

 

  “當然知道了。”

 

  那羅迦翻了個白眼。

 

  “怎麽了,出現了很好笑的專名不成?”

 

  “不,一點都不好笑──而且是對別的國家很可怕的情報呢,但是對我們來說倒是件大好事。”

 

  “哦哦?”朧雲興奮起來了,湊到沙發的扶手上坐下,“亞曄老大別賣關子,到底是怎麽了,快和我們說說!”

 

  亞曄勾唇露出了豪邁的笑容,吸血的尖牙在那邪笑中若隱若現。

 

  “第一戰器的位置易主了,霞血被擠到了第二名,而且據查證,這家夥是第一次出現在前1000的榜單中。”

 

  “什麽!?”

 

  這下屋內的眾人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了──怎麽憑空就冒出了一個實力能超過霞血的戰器?!

 

  “這還沒有完。知道這戰器現在在哪里嗎?”

 

  辜銀嶽一眯狼眼:

 

  “該不會在艾裏席恩吧?”

 

  “沒錯!”

 

  亞曄豪放地大笑起來。

 

  “那家夥就在艾裏席恩,是這個國家的戰器!”

 

  “那他叫什麽名字?我們認識嗎?”

 

  面對西風的提問,亞曄臉上興奮的表情淡了一些。

 

  “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查的問題。……那家夥的名字,觸覺球顯示不出來。”

 

  屋子陷入了沈默,良久,西風拿手摸著下巴低聲開口了。

 

  “憑空冒出來的第一戰器……?到底對方是什麽來頭。”

 

  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艾裏席恩……又要開始起風了嗎?

 

  

 

第二章 好大一坨爛桃花

 

  亞曄走進書房的時候,北宸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一本書。

 

  本以為上個月,艾裏席恩的一切總算是完全進入了軌道,這一下她可以好好地放鬆休息了──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

 

  眼前的這一幕,是兩年間他看到過的最多的畫面──她一直在抓緊每一秒學習權術、惡補塞那加德的各種知識和學術、拼命瞭解每一個國家每一片地圖上居住的民族和他們的習性風俗、研究各種地形中出沒的動物和生息的植物,簡直像是恨不得把國家圖書館一股腦倒進自己腦袋中一樣。

 

  亞曄收斂了氣息,墮暗種的潛行能力讓北宸並沒有發現對方已經走到自己跟前,她依舊聚精會神地翻著書頁,偶爾皺皺眉,拿筆在書上劃劃寫寫,臉上的表情冷凝而又肅穆。

 

  這是她在建立艾裏席恩之後,從體內分離出來的──身為王的一面。

 

  亞曄無聲地呼了一口氣。

 

  和兩年前比,她已經成熟和出色了許多,不說思維方式在笑罌的鍛煉下越來越敏銳果決,外表上的氣質也愈加成熟帶著誘人的風韻,有時候無意中一個小動作,都會帶上若有若無的曖昧暗示──大概是因為她不再是什麽都不懂的少女的緣故了吧,這可得歸功在黑禍和素劫頭上。

 

  她已經越來越耀眼,無論走到哪都會收到憧憬、欽佩、甚至是愛慕的視線,雖然她本人似乎壓根沒發現,但對她周圍的幾個人來說,危機感已經高到了連西風這個悶葫蘆都忍不住向她表態的地步。

 

  但就算如此,她也只是個21歲的剛成年的女子──不,以塞那加德的計算方法(一年十七個月)來算的話,她現在才──可笑,才15歲啊。

 

  亞曄突然覺得,當時這麽理所當然地讓她就這麽承擔如此的重擔,是不是太過理想化了。雖然那時候心裏想著,反正她身邊包括自己在內,有這麽多人可以扶持和保護她,她應該不至於太累──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

 

 

 

  無論他們的實力有多麽堅強,組成的後盾有多麽可靠,但真正到了關鍵時刻,站出來、走在最前面的,卻只能是她、必須是她,沒有人可以替代──因為,她已經成為了這個國家的心臟。

 

  ──是他們這些人,合力把她推上了這個無法後退的高臺。

 

  亞曄心中一動,柔軟酸澀的憤怒和自責一股腦湧上心頭,不由自主地輕咂了下嘴。

 

  聽到聲音,北宸敏銳地抬頭,看到亞曄立在書桌前的時候,那進入帝王狀態時的冷漠如碰見了陽光的冰雪般,瞬間剝落消融了。

 

  “亞曄!!”

 

  就像是玩了一半泥巴看見父母來接自己的小孩,北宸毫不猶豫地丟下書,從書桌前跳了起來,蹦到了他的跟前,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圈。

 

  “看什麽呢,又不是去打仗,難道你覺得我亞曄大人連這麽點小事都搞不定嗎?”

 

  亞曄一邊將她帶進懷中,豪邁而又溫和地緊了緊摟在她腰間的手臂。

 

  北宸的臉瞬間紅了起來,小幅度掙扎了一下:

 

  “呃、只是快兩周沒有見到亞曄了,有點想而已啦,不是不相信亞曄啊。”

 

  亞曄拿眼刀刮了她一下,她立即縮起了脖子,然後被亞曄拎小雞似的拎去了沙發上──倒不如說是坐在他的懷裏。

 

  “亞、亞曄……那個……”

 

  北宸似乎是不太習慣這種曖昧的姿態──雖然這麽久以來亞曄總是會隨心所欲占她便宜,她至今還是有點不太習慣。

 

  “我不在的時候毒癮有發作嗎?”

 

  “嗯,有過一次,不過可能是鈴迪爾送的靈晶的功勞吧,現在發作起來沒有最開始這麽可怕了,忍一忍能熬過去。”

 

  亞曄點頭,然後眼睛一眯,開始說正題。

 

  “聽說你拒絕了西風?”

 

  “……”

 

  聽到了亞曄話語中帶著的淡淡的質問,北宸停下了掙扎,低頭。

 

  “西風那家夥臉皮很薄的,你這次傷到他了。”

 

  “誒?!”

 

  北宸驚訝地抬頭瞪眼,亞曄則有點脫力地猛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

 

  “你個笨抹茶,都沒有發現嗎?!”

 

  “因為從前天開始他就一直躲著我啦……不過我今天路過禁軍營的時候看見他在給禁軍候補訓練,看上去沒什麽異常啊……”

 

  “是啊,只是把那群傻小子的訓練量加了一倍,還多出來很多變態訓練法而已。”

 

  “……”

 

  北宸嘴角抽了一抽。

 

  “你要真的不喜歡他的話,那就命令他去找其他女人磨刃吧。不然再下去月震之夜他的狀態快不能對付狂暴鐵鬼了。”

 

  北宸心口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不、我只是……”

 

  “別把向影搬出來。”

 

  亞曄打斷了北宸的話,盯著她的血紅雙眼中,隱隱有不快又帶著些抱怨的神色。

 

  “西風是笨蛋可以接受這個藉口,但是我已經膩了。你最好看清楚,這兩年半,是誰在扶持你,保護你,給你溫暖和快樂,是我們,不是那個臨陣逃脫的懦夫!”

 

  “……不、不要這麽說向影……!”

 

  北宸聲音微弱地抗議,手無意識地抓住了亞曄的衣襟。

 

  “我們的耐心都是有限的,你若沒興趣,我們也不會自取其辱,你說一句明確的,我們立即會走,你若有興趣,那就別死活拖延著拿向影當擋箭牌,說到底你還是過不去那個坎吧?別搞錯了,現在你是塞那加德的荒原女王婭修·圖零,不是費因海姆的向北宸!你那一套觀念,別帶到這裏來用!既然對我們沒有興趣,那就別來招惹!”

 

  “不是!不是擋箭牌,我怕向影他不能……”

 

  “不能接受?他有什麽資格選擇接不接受?他離開幾個月,我可以選擇諒解;他離開一年,只要他回來我也會原諒他;但是他離開了兩年半!他倒好,躺倒在地睡大覺,我們每一個人都在耗費每一份生命力為這個新成立的國家奔波,而你反倒不想想我們的感受,首先去想他的?”

 

  “不要說了!”

 

  北宸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從亞曄的懷中掙脫後跳出了沙發,走到門邊。

 

  “我沒有想傷害你們……我不是那樣想的,而是……算了,讓我靜一靜,亞曄。”

 

  然後也不聽亞曄的回答,就這麽奪門離開了。

 

  亞曄保持著坐在沙發中的姿勢幾秒,冷笑一聲,也站了起來,向著北宸離開的方向追去。

 

  不是這樣。

 

  根本不是像你說的這樣,亞曄。──北宸在內心,苦澀地低喊起來。

 

  就像你說的,這兩年,是你們陪在我身邊,印入我的腦海的,是你們的音容笑貌。

 

  我疲勞時,是黑禍和素劫開著亂七八糟的玩笑讓我輕鬆;我無措時,是笑罌用嘲諷的語調遮掩住他的關心給我指路;我失落時,是阿特拉斯那率真可愛的安慰和西風的冷言冷語激勵我振作;我看書累了,銀嶽會帶著朧雲和那羅迦邀我去競技場切磋;我需要什麽,只要開了口,第二天肯定會看到亞加德一臉認真地將它送到我面前;我碰到了什麽難題,是亞曄你每次都三言兩語將我輕易地點醒。

 

  兩年,三十四個月,用地球的時間來算的話,已經是將近三年了。

 

  三年了,無論喜怒哀樂,無論是忙碌還是閒適,在如此充實而又多彩的每一天裏,我的周圍的一切軌跡都被你們的身影佔領,有時候甚至要依靠毒癮,我才能猛然間驚覺──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向影。

 

  怎麽可以忘記。

 

  向影是最特別的。……怎麽可以就這樣接受他不在的狀況。

 

  正因為你們開始變得越來越重要,所以我才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向影的名字,強迫自己不要忘記他啊。

 

  我並不是想放棄你們,而是無法接受就這麽心安理得享受你們的包圍的自己啊。

 

  “北宸?”

 

  一道低沈的男聲打斷了北宸的思緒,北宸猛地回神,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坐在寢宮走廊的鏤空大窗上很久了,辜銀嶽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她跟前,而走廊的盡頭,亞曄靠著一根柱子正雙手抱胸,似笑非笑、眼神陰鶩地看著她。

 

  “北宸,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辜銀嶽帶著關心的眼神開口,還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似乎是在探查她的體溫。

 

  “沒、沒事。”北宸心虛地笑笑,“銀嶽找我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我想申請……”

 

  “銀嶽。對我永遠不要用申請這個詞。”

 

  大概是剛被亞曄斥責了一通的關係,辜銀嶽的措辭讓北宸有些敏感,她立即放柔了聲音打斷了辜銀嶽的話。

 

  辜銀嶽愣了一秒,然後嘴角抿了抿,點頭:

 

  “我想離開艾裏席恩一陣子,回悠禹一趟。”

 

  “……什麽?”

 

  北宸的心跳一下子變快了,各種各樣不好的猜想,瞬間湧進了腦海。

 

  銀嶽要離開?

 

  他不想呆在艾裏席恩了嗎?因為新國的事務太繁多所以累了嗎?還是不喜歡這裏野蠻危險的環境?

 

  不……難道……難道是因為她對西風的拒絕,讓他們全部都寒心了?

 

  所以銀嶽他……

 

  “你……你要走?!”

 

  北宸焦急地一把拉住辜銀嶽的袖子,說話間帶上了明顯的顫音,眼眶也發紅了。

 

  ──很可笑地,哪怕是血曇花露的毒癮和墮暗種帶來的反噬都不能讓其流一滴淚的女王,在面對重要之人的離開時,卻一下子脆弱得像是一個小孩。

 

  “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和我說的!我會努力改呀,我和西風並不是那樣!你……”

 

  不要走,我早就已經把你當做生活的一部分了啊!

 

  北宸的反應如此之大讓辜銀嶽有點意外,連一邊的亞曄都詫異地挑了一下眉:

 

  ……怎麽,他想錯了?

 

  見此,辜銀嶽雖然不知道北宸為什麽這麽激動,但還是伸出手按在她的肩上。

 

  “別擔心,我只是暫時離開,我想把母親接到這裏來。”

 

  “……誒?母、母親?!”

 

  辜銀嶽很少提起自己的事,因為說起悠禹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會變得很失落,所以北宸也一直不太敢追問他家裏人的情況──看樣子,他的母親還住在悠禹。

 

  “是的。艾裏席恩已經安穩下來了,可以把她接過來了。這是你、”看了幾秒北宸的表情,辜銀嶽用寵愛的眼神笑了笑,改口,“這是我們的國家。我相信她在這裏會過得更舒坦一點。”

 

  “你……不是要離開?”

 

  北宸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發問,辜銀嶽則是匪夷所思地挑了下眉。

 

  “我為什麽要離開?這個‘家’,是我們這麽多人好不容易打拼下來的不是嗎。”

 

  “嗯嗚!”

 

  北宸有點委屈地癟嘴伸手用力抱住辜銀嶽。

 

  “都是我不好,我錯了,我是爛人臭鹹菜鼻涕蟲……我最喜歡你們了……銀嶽不離開就好。嗯唔!”

 

  但是面對這種親昵的撒嬌,苦行僧辜銀嶽似乎有點不知所措了,紅著臉淩空著雙手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口中也開始語無倫次:

 

  “北、北宸……男、男女授受不親!……這……我不、不是不願意、我是說……你、你有意的話……不、不如等我母親來了之後向、……向她提、提提親……”

 

  聽到這句話,北宸和一邊遠觀的亞曄同時打了一下軟腿差點滑在地上!

 

  提親!?

 

  看見辜銀岳滿臉通紅扭著頭回避北宸的視線,北宸囧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麽──也就是說她要帶著聘禮去和辜銀岳的母親說一通好話然後把這個人高馬大的純爺們給娶回來嗎?!

 

  腦海中出現的畫面簡直是十萬伏特【嗶】卡丘降世一般的九天神雷,北宸只有抽著嘴角使勁中斷自己的妄想。

 

  “我、我走了!!”

 

  仿佛青春少女不小心向暗戀對象告白了似的,酷酷的苦行僧老兄此時一臉彆扭地把北宸從他懷中剝了下來,然後轉頭快步逃也似的離去了。

 

  “哇哇哇,要不要這麽純情啊。”

 

  另一邊的走廊拐角走出了一道人影──是黎枔。

 

  黎枔現在擔任的是皇宮的內務大臣一職,皇宮的侍衛女僕的分配和工作安排以及北宸的行程和會客計畫什麽的基本上是她決定的(有時候笑罌也會插手一下),北宸曾經和她簽過約,但是後來她因為心靈溝通頻道經常會聽見黑禍素劫和西風的沒營養鬥嘴,於是煩不勝煩地又把契約給斷了,弄得北宸和被拋棄的小狗一樣鬱悶了好幾天──不過她倒是沒有因此離開,反倒是樂顛顛地住了下來,還很夠義氣地挑起了要職。

 

  本來內務大臣這個和王有著緊密接觸的位置,眾人是絕對不會放心把它交給有著“反骨杖”之名的黎枔的,但是後來有一天,笑罌和亞加德在私下的會議中說了他們調查出來的黎枔的過去,於是眾人也就釋懷了,畢竟貼身的事務,確實交給同性別的存在會比較到位得當些。

 

  時間一長,黎枔也很順利地和眾人混成了熟臉──不過相對的,因為她那混亂的作風,北宸身邊的那堆男性也很怕北宸被她帶壞,於是她每次一臉端莊的笑容開始說些變態而彪悍的話的時候,那群人就立即開始插科打諢然後把北宸帶走了。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

 

  此刻,黎枔正玩著手中的一縷發絲走到北宸跟前,臉上溫和地笑著,一邊卻伸出手拿手掌不停搓揉著北宸的臉。

 

  “身材這麽好還這麽純情,這種極品是怎麽給你逮到的啊,讓給我吧?”

 

  “才不咧。”北宸的臉被她搓得七歪八扭,口中發出含含糊糊的聲音,“黎枔是個始亂終棄的大變態我才不讓你欺負銀嶽,再說了,你喜歡的類型明明是纖細的美青年類型的啊,我前幾天還看到你拐帶了踏夜鐵騎短劍分團的團草來著!”

 

  “嘁。”

 

 

 

  被說穿的黎枔有點無趣地鬆開手翻了個白眼。

 

  “沒眼光的東西,身材好就說明在床上你就占不了主導地位啊你這個大M!難怪你永遠都是被他們捏扁搓圓,看看你都喜歡些什麽類型的!沒出息!”

 

  黎枔一邊恨鐵不成鋼地瞪眼撅嘴,一邊從儲物空間裏拿出一大堆花花綠綠的文書卡片塞進北宸的手裏。

 

  “呐,說正事!前幾個月還能攔截一下,現在我可攔不了了,你自己解決!”

 

  “什麽?”

 

  北宸納悶地低頭看自己懷中的紙片,然後臉刷地一下變白了。

 

  “聯姻!?”

 

  北宸的哀號一出,亞曄立即竄到了兩人跟前,抓起一把北宸懷中的紙草草看了一下,然後一呲吸血的尖牙,口中吐出一句髒話:

 

  “我【嗶──】!!”

 

  不說十幾個國家的皇室和貴族要求和親聯姻,連最近移民過來的很多他國的貴族也在要求北宸早日定下夫婿,看這數量,外界有這個要求似乎不是一天兩天了!

 

  北宸欲哭無淚地看向黎枔求救:

 

  “怎麽辦?我不想聯姻!”

 

  但是黎枔卻幸災樂禍笑得合不攏嘴:

 

  “啊、說起來,上個月和本周,阿爾卡迪亞和凶羅帝國分別送來了兩大批美男呢,阿爾卡迪亞的都是細皮嫩肉的小白臉我估計你不喜歡如果你不要的話給我好了,凶羅帝國的你肯定很中意各個身材魁梧熊腰虎背阿姆斯壯迴旋炮尺寸估計也很──”

 

  “黎枔你給我哪兒涼快哪兒玩去!!”

 

  亞曄憤怒地咆哮起來,拎起了北宸的後領,

 

  “你可別告訴我你真的沒辦法打發這群家夥!限你一周內搞定他們否則你就等著吃本大爺的斷喉斬西風的爆破彈和阿特拉斯的星靈炮吧混蛋!”

 

  然後氣勢洶洶地拉著北宸大步離開。

 

  但是黎枔並沒有被亞曄嚇倒,反倒是對著兩人的背影繼續喊:

 

  “但是瓦倫丁帝國的小皇子和帕那圖的公爵已經在昨天下午和今天中午到達首都了哦,這個我可沒面子攔呢,婭修女王真是豔福不淺啊那瓦倫丁的小皇子可是蜜糖水灌大的美少年呢哈哈哈哈──!”

 

  北宸臉色發綠地跟著亞曄往前走:

 

  “我、我我……我是不是真的去向銀岳的母親提親比較好啊?”

 

  亞曄停住腳步,北宸一個刹車不及,撞在了他的背上。

 

  然後白髮的墮暗種轉過身,陰戾地露出尖牙邪笑,嚇得北宸頭髮都要倒豎起來了。

 

  “除了辜銀岳、葛籣佘和雷狄斯和魯伊,你敢和其他人類男性結婚看看?”

 

  “等等後面三個有很大的問題吧尤其是魯伊!”

 

  亞曄哼了一聲,斂去了眼神扭頭。

 

  “辜銀嶽不錯。肯定能給你個素質優秀的小孩,這樣你至少不用擔心沒有後代。”

 

  “……”

 

  北宸怔愣了幾秒,然後回神了。

 

  是這樣啊……哪怕是像亞曄這樣灑脫的戰器,心裏終究還是在意自己無法和人類產下後代這件事的嗎。

 

  從星靈礦出生,死於戰器塚,除了雙子都無法享受親情的他們,其實並不是對這種感情沒有嚮往的啊。

 

  似乎是察覺到了北宸眼中的心疼,亞曄輕咳了一聲扯開了話題。

 

  “第一戰器之位易主的事你知道嗎?”

 

  “嗯,聽笑罌說了。據說是艾裏席恩國籍的戰器啊……我有點奇怪他是怎麽冒出來的。”

 

  亞曄沈思了一會,突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我的部下告訴我對方現在正在往首都進發,現在在盤龍峽谷的集落中暫時落腳,咱們要不要去看看,你也好久沒有出皇宮了吧?身手可沒生銹吧?”

 

  “身手可不會生銹,我天天都有鍛煉的!”北宸一握拳,“但是黎枔說瓦倫丁的皇子──啊。”

 

  她懂了,亞曄是想讓她躲一陣子逃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求婚吧!

 

  “好好,馬上出發!今晚就!”

 

  大概確實是宅久了有點憋悶,北宸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了:

 

  “我去通知大家,亞曄做好準備哦!”

 

  於是,當晚,北宸、黑禍素劫、阿特拉斯、西風和亞曄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亞加德一路掩護之下離開了皇宮,直到第二天黎枔準備來看笑話時,才發現北宸的寢宮已經人去戰器空,只有床上放著一張紙條。

 

  “親愛的黎枔:我去大峽谷見見那個新的第一戰器哦!請不用思念我!那些美男子就送給黎枔啦請不用客氣地收下吧!你一定會幫我編出完美的藉口的對不對,我相信你!

 

  ──婭修。”

 

  紙條上的筆跡不像是北宸的,倒像是黑禍邊玩邊寫的,字跡潦草還帶著幾分嘲笑,看得黎枔頭頂青筋直冒。

 

  “好你個婭修·圖零,躲桃花躲到這麽遠去了!”

 

  反骨杖把手中的紙握成一團,咬牙切齒地笑了起來。

 

  

 

第三章 庭天之劍

 

  從首都出發到盤龍峽谷大概有幾百桑瑪爾的路程,不過由於有契文這種東西在外加將近三年的戰鬥經驗,對北宸來說這點距離已經算不上什麽了。

 

  盤龍峽谷的命名很簡單,就是由這裏居住著許多龍型生物得名的──那些有翼疑似龍的動物,現在被正式命名為“璃翼龍”。

 

  這是一片非常漂亮的峽谷地帶,高高低低的青灰色岩石壁中鑲嵌著許多漂亮的晶體,峽谷的氣候濕潤,由北至南地形越來越低,因此形成了許多的小湖泊和地下暗河,水流順著那高低起伏的地形,組成了無數大大小小的瀑布,在天長日久的沖刷下,峽谷的岩壁也被雕琢成了各種各樣的天然廊橋、岩洞、形狀驚人的絕壁。

 

  而在這結構繁雜的岩壁之間,無數夜光藤穿行其中,為青灰的岩壁、美麗的晶石、清澈的瀑布組成的美景之上,更添上一分神秘而又浪漫的色彩。

 

  在盤龍峽谷被踏夜鐵騎掃蕩過一遍然後佔領之後,這片峽谷曾經的主人──璃翼龍曾經三番四次對駐紮在這裏的軍隊進行反撲,但都以失敗告終,幾次之後,它們似乎也認命了,老老實實地繼續去狩獵那些較弱的動物,不再打人的主意。

 

  ──當然,如果有人落單著進入這裏,就另當別論了。

 

  “嘎嗚!!”

 

  在西風一枚燃燒彈的攻擊下,那只撲下來的璃翼龍就這麽落地,撲騰著在地上滾來滾去,似乎想要將身上的火熄滅,但西風並沒有給它這個機會,直接又一枚爆破彈攻去,炸掉了它的頭顱。

 

  “哼,”亞曄收起的手中的鐮刀,“看樣子這東西腦袋不怎麽好使啊,看咱們人數少就想上來欺負?”

 

  遠處還有幾隻璃翼龍在峽谷的山峰中盤旋著,似乎是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殺,想要獵食卻又有點忌憚。阿特拉斯舉起手,啪啪啪──細小的星靈炮光柱連射,於是那幾隻漏網之魚也就這麽掉了下來──見此,西風似乎有點不快地砸了下嘴,似乎是覺得自己的獵物被搶走了。

 

  “喂喂小泥鰍。”

 

  黑禍故意神秘兮兮地攬過北宸的脖子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起了悄悄話。

 

  “你說西風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火氣這麽大,和吃了爆裂靈晶一樣。”

 

  素劫立即起哄:“與其說是更年期不如說是欲求不滿吧?你看他那張寫著‘我很饑渴’的臉!他肯定是把自己的爆破彈全部吞下去了沒錯!”

 

  砰砰砰砰砰!

 

  接連著的槍聲響起,黑禍和素劫立即和跳踢踏舞似的蹦了起來躲開射到腳跟前的子彈,嘴裏也哇啦哇啦叫了起來:

 

  “哇哇哇哦哦!西風要殺人滅口啦,救命啊,不要啊,好可怕!人家不依啦!!”

 

  “快快快!北宸壯士來救救我!我可以以身相許的哦!!我身上有你的骨肉啊你可不能這麽狠心啊!”

 

  “你才壯士你全家都壯士!”北宸哭笑不得地抽著嘴角吐槽,“明知道西風心情不好還去挑釁他,活該!”

 

  “嗚哇!你這喜新厭舊的女人!老弟啊我們被拋棄了啊!!”

 

  “就是啊一定是嫌我們年老色衰開始喜歡西風這個小白臉了老弟我們的命怎麽這麽苦哦──”

 

  “要說年紀西風是你們的幾十倍吧西風才是老爺爺啊!色衰什麽的怎麽可能輪到你們西西西西西風我的意思並不是說你色衰啊西風什麽的最帥了可不可以把指著我腦袋的槍口移開一點點……”

 

  北宸這邊和雙子鬧了一半,這邊又因為不小心說錯了話引來了西風更大的怒氣只得不停地討饒。

 

  偏偏這時候阿特拉斯還一臉不明事實地湊了過來。

 

  “西風在生黑禍和素劫的氣嗎?”

 

  “啊是。”西風一臉陰鬱地收槍,“竟然污蔑我欲求不滿,他們以為我是他們嗎。”

 

  “哦。”

 

  阿特拉斯點點頭,然後轉向黑禍和素劫,學著西風的樣子用星靈炮攻擊他們的腳跟的地面,再次打得雙子哇哇亂叫亂跳:

 

  “黑禍素劫你們胡說,西風不是欲求不滿,而是因為性欲長期得不到滿足導致肌體能力運作和情緒峰值有中度紊亂而已。”

 

  “小尾巴那個就叫欲求不滿好不好!”

 

  “你這樣是同時得罪了我們兩邊誒小心西風拉斷你的尾巴哦!”

 

  阿特拉斯紅眼一閃尾巴立即蹭地豎了起來,然後謹慎地面對西風後跳了一步。

 

  “西風,不可以拉斷我的尾巴。拉斷的話就不能【嗶──】也不能【嗶嗶嗶】了。尾巴再生很慢的。”

 

  “我沒說要拉你尾巴吧,”西風有點自暴自棄地拿下軍帽揉揉眉頭,“但是你的尾巴並不是用來做那種猥瑣的事的吧,你到底是跟誰學的啊?”

 

  “沒有,我是從資料庫裏搜到的,標題是【嗶──】……還有、”

 

  “打住打住!!”

 

  北宸總算是忍不住出來做了個“STOP”的手勢。

 

  “能不能不要開這種總是被消音的玩笑啊!你們看亞曄!偉大的亞曄他就什麽都沒有說哦!快向亞曄學習!”

 

  “那當然,本大爺是什麽人,吸血時候的快感可以緩解一部分性衝動的,我這麽多日子好歹也吸過你這麽多血了怎麽會像西風這麽憋屈。”

 

  “……等下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啊喂,而且你從來都沒有告訴我吸血時候的快感會……會靠近那個什麽的感覺啊!……嗚嗚嗚我的節操!!難道我的節操真的已經被空投到獵戶座去了嗎!?”

 

  北宸垂頭喪氣了一會,然後發現一直這麽吐槽下去也不是回事,於是只能無視那群鬧哄哄的家夥自顧自往前走,黑禍和素劫這才暫停和西風的鬥嘴蹭了回來。

 

  “說起來咱們進穀有一提爾了吧。”黑禍從儲物空間拿出一個小沙漏看了看,“進谷時我拿暗碼靈晶給葛籣佘發了資訊的,他們差不多快到了吧。”

 

  北宸點點頭,然後有點雀躍地握了下拳:

 

  “都好幾個月沒有看見哥哥了呢。正好趁這個機會和他好好敍舊啊。”

 

  “嘁。”素劫酸溜溜地皺眉,“一口一個‘哥哥’叫得還真親熱,還把富饒的峽谷就這麽丟給了圖零部落,你也真夠偏心的。為什麽從來不叫我們哥哥啊,來叫一聲給我們聽一聽叫了之後說不定我和黑禍就晉級了哦!”

 

  “你們已經九耀了要怎麽晉級啊!”北宸脫力,“再說,你們兩個才九歲吧,為什麽我要叫你們哥哥?”

 

  “喂喂怎麽可以拿戰器的年齡和人類的年齡比啊!我們的心是性感憂鬱成熟的歲!”

 

  “叫嘛叫嘛,不叫的話我和黑禍今天晚上就要用【嗶──】這個道具了哦!”

 

  “你們敢!”北宸臉紅外加氣急敗壞地跺腳,“我叫就是了,黑禍……黑禍……黑禍哥哥、素劫哥哥!滿、滿意了吧!”

 

  “……好、好噁心。”

 

  “……雞皮疙瘩都掉到地上了晶核都要吐出來了。”

 

  “等等是你們讓我叫的喂!!”

 

  北宸對著雙子張牙舞爪還沒幾秒,不知為什麽後腦勺又被西風的槍口堵住了。

 

  “……西、西風?”

 

  “怎麽,就叫雙子?你是不是漏掉了誰?”

 

  “耶……!?可是那種肉麻的叫法!!”

 

  “誰稀罕你叫哥哥了。”西風面無表情啪擦給子彈上膛,“叫‘西風長官’,叫或者死,選吧。”

 

  “西風長官!!敵人已經落入我們的圈套!請指示!”

 

  “很好。”西風那面無表情的臉不知道為什麽看上去心情好了很多,他收起了槍,就這麽撇下眾人徑直往前走了,留下北宸在原地頭頂三條黑線:

 

  “……誰來告訴我西風的嗜好和品味到底是怎樣的?”

 

  但是沒人回答她,反倒亞曄一臉陰鬱地戳戳她的肩:

 

  “我呢?我亞曄大人你打算無視過去嗎?”

 

  “我叫我叫!呃、亞曄爸爸威武!!!”

 

  “向北宸你皮癢是不是想被我的鐮刀柄抽上幾棍子是不是!”

 

  “救命啊阿特拉斯!!”

 

  北宸沒轍只能哀號著往阿特拉斯身後猛縮,阿特拉斯一邊疑惑地拿翅膀將她保護起來,一邊甩了甩尾巴,帶著暗藏希冀的聲音開口了:

 

  “那北宸會叫我什麽?‘小阿子’嗎?”

 

  “……不要擅自跑去當太監啊!你給自己取這樣的昵稱你怎麽對得起你自家的阿姆斯壯迴旋炮!等等我在說什麽……我最近的吐槽等級提升了嗎……”

 

  “那‘甜心阿’?”

 

  “我死都不會這麽叫的你死心吧!”

 

  “‘阿教主’?”

 

  “……你小心被人塞一嘴巴螃蟹啊。”

 

  “‘阿拉斯加’?”

 

  “……那是雪橇犬的品種名稱吧喂。”

 

  “‘阿姆斯壯迴旋……”

 

  “救命啊阿特拉斯的搜索引擎越來越奇怪了!我收回前言我叫你甜心好了!請讓我叫你甜心吧!”

 

  “西風,你是正常的好男人。”黑禍拍西風的肩膀。

 

  “是呢。果然萬事都是要靠比較的。”西風點頭,“我原來以為我對於美和快意的認知從廣義上來說是偏離大眾的,也就是說學術上來講可以稱為‘審美畸形’,但和阿特拉斯一比我似乎也能算進正常的範疇。”

 

  素劫一抽嘴角:“這麽說自己真的好嗎。”

 

  亞曄冷笑:“知道自己是變態還一直變態下去的變態,才是變態得如假包換的真變態吧。”

 

  “……”

 

  “……”

 

  “……”

 

  於是就在這麽一路插科打諢了十幾分鍾後,時間已經將近黃昏,幾人前方道路上迎面來了一支異族的部隊,走在隊伍最前方的,正是那個一身古銅膚色,一頭耀眼金髮,頸部紋著華麗野性圖騰的──圖零部落族長,北宸在這塞那加德的唯一的“親人”──葛籣佘。

 

  “哥哥。”

 

  北宸壓低聲音,興奮地叫了一聲,然後快跑幾步迎了上去──因為有外人在,她並不是很敢打破自己那溫和而又強硬的女王形象,也不敢表現出太過親昵的態度──圖零的長老曾經在建國沒多久就上門替葛籣佘求過親,不過還沒等北宸回絕,趕來的葛籣佘就把長老拖走了。

 

  “來了。”

 

  葛籣佘也加快了腳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然後突然對著她面門給出了一拳──被她一仰身子,輕鬆地接住了。

 

  ──這是他們之間特有的打招呼方式,一個動作勝過了千言萬語。

 

  葛籣佘收回了拳頭,摸摸北宸的頭,然後對她身後的幾人點頭示意:

 

  “走吧。部落已經準備好接風宴了。人和戰器的美食都有。”

 

  幾人被圖零那些精壯的戰士圍在了中心,不多會就在複雜的峽谷中繞進了一片較為開闊的地域,四周的許多複雜的天然岩洞中掛上了有異族花紋的毯子,有些則是在岩洞的周圍雕上了漂亮的花紋,住人的天然高臺和地面都被打磨得較為平緩適應行走,形狀優美的樹藤上掛上了提燈,之中照明靈晶在已經漸漸暗下的天色中,泛出了暖色調的光芒。

 

  圖零部落北宸來得並不多,但每次過來,這美妙的景色和彌漫其間──充滿自然生命力的氣氛總是讓她陶醉不已。

 

  ──簡直像是神話中的精靈鄉一般的地方啊。

 

  走進部落沒多久,夜色中有一團什麽東西對著葛籣佘沖了過來,葛籣佘立即狠狠地一腳踢了過去──但是沒有踢到,對方一個急刹車然後側面一滾,繞了個漂亮的彎沖到了葛籣佘的腳邊,“嗷”地叫了一聲。

 

  “好久不見啊,毛球。”

 

  北宸彎下身和那只已經長到膝蓋高的小柴犬打招呼,看見北宸,毛球立即搖搖尾巴一下將毛茸茸的前爪搭上了北宸的膝蓋,一對水汪汪的眼睛緊盯著她,不停地呼哧呼哧吐舌頭,看上去很興奮的樣子。

 

  北宸正要彎腰把它抱起來,葛籣佘一把拎起它頸部的皮毛把它往身後一丟:

 

  “這東西最近成年了開始發情了,別理它。走吧。”

 

  “……”

 

  這麽久了,這一人一狗的相處方式還是這麽的奇怪啊。

 

  跟著葛籣佘走到了一個有著藤蔓形狀窗格的天窗的漂亮大堂,中間擺著大大的長桌,桌上鋪著有著複雜花紋的桌布,周圍是一圈做成藤型的立燈,月光從穹頂傾瀉下來,與暖色調的照明靈晶的光芒混在一起,形成了無法言喻的漂亮光影,空氣中似乎有什麽細小的美麗螢火在慢慢飄動著。

 

  桌上擺放這香味四溢的各種食物──有澆著晶瑩剔透的醬汁的烤肉,有鮮豔欲滴的各種水果、有被切去頭尾用特殊方法醃制的魚,還有許多北宸叫不上名字的濃湯和羹類,在這舒適浪漫光影中散出熱騰騰的白煙,看得人食指大動。

 

  同時,除了這些食物,桌上還有很多盤子放著各種各樣的晶體──這些就是葛籣佘說的給戰器的美食。這些晶體就是峽谷岩壁上嵌著的那些天然晶石,大概是因為常年和附身月使接觸連岩石也產生了異變吧,圖零部落搬到這裏來沒多久之後就發現了這種晶體似乎可以作為戰器的食物被他們直接食用──而且據說“味道”比狩獵附身月使還要好。

 

  不過因為這種晶體只有盤龍峽谷有,取完了就沒有了,所以部落也不敢大量收攏,只是把它們作為極稀有的奢侈品上貢,拿去販賣給它國,而他們自身,只有在碰到特殊情況才會捨得把這些晶體拿出來。

 

  ──當然了,女王到來肯定屬於最特殊的情況,於是黑禍素劫亞曄西風都或多或少露出了興奮的神色開吃──畢竟能和人類一樣品嘗食物從口中進入身體的感覺的機會,對他們來說是極其可貴的。

 

  見自家戰器吃得開心,北宸無意識地沖著他們微笑了一會,然後轉頭去看身邊的阿特拉斯──雖然他拿刀叉的姿勢很標準,但是還是把自己的尾巴也用上了,一把餐刀兩把叉子一齊拼命地叉著烤肉往嘴裏送。

 

  看樣子連附身月使也抵擋不住圖零部落的佳餚呢──看著那有點詭異的吃相,北宸抽了抽嘴角。

 

  “嗯,差不多該說正事了呢。”

 

  飽餐一頓之後,北宸拿餐巾擦擦嘴。

 

  “哥哥,你知道第一戰器之位易主的事嗎?”

 

  “知道,他現在正、”

 

  砰!砰砰!

 

  葛籣佘話沒說完,剛才還在桌邊談笑的戰器們突然從椅子之中站立起來,神色嚴肅地盯著穹頂的天空。

 

  北宸一凜神色,跟著起立:

 

  “怎麽了?”

 

  “運氣真好,今天是月震之夜。”

 

  黑禍冷聲開口,而就像是為了證明黑禍所說的似的,遠處隱約響起了一聲悠長而帶著濃烈殺氣的──巨獸的咆哮。

 

  是狂暴鐵鬼!?

 

  聽到這吼聲,葛籣佘立即大步走出了大堂,對著外面整個峽谷吸了口氣,冷聲高喝起來:

 

  “圖零的戰士們,備戰!”

 

  哦哦哦──

 

  吼────

 

  戰士們發出的震天的戰吼聲,和遠處漸漸接近的巨獸的咆哮聲交疊起來,震得腳下的大地也陣陣顫抖,北宸帶著戰器們和阿特拉斯跟出門時,印入眼簾的是一個懸浮在天空,正一下一下扇動翅膀、帶來陣陣風壓的巨大黑影。

 

  ……龍型的狂暴鐵鬼嗎?!

 

  “西風!!”

 

  北宸二話不說,一伸手,西風立即戰器化化為一柄狙擊槍來到北宸手上,然後她立即將子彈選擇欄劃去了最近調配出來的強酸彈這一欄,將槍口對準了天空那巨大的陰影──

 

  這東西體積太大了,靠穿透型的攻擊威力不大,只能靠腐蝕型的!!

 

  但就在北宸扣下扳機的那一秒前,眾人的眼前,閃過一道白光,那道白光在幾秒間竄過了幾百米,從平地上,直沖到了天空,撞向了那龍型的巨獸!!

 

  吱呀──

 

  巨大的金屬扭曲碾壓的噪音響起,刺得人一下子起了雞皮疙瘩,等眾人回神的時候,發現那巨獸胸口的金屬甲殼被撞得凹進去了一大塊,然後,下一秒,巨獸的四周,出現了六道光芒。

 

  它們如同六支巨大的尖錐一般,在空中交織飛舞起來。令人眼花繚亂的白光穿梭、編織、然後切裂──十幾秒間,巨獸巨大的身影被籠罩在那一片光網之中,絕叫著掙扎起來,它揚起了頭,四隻爪子無措地胡亂揮舞,口中凝聚著點點金光,像是想要發射星靈炮──但是,又一道白光,直直撞向了它的頭部,再次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聲響!

 

  北宸被徹底驚呆,狙擊槍都來不及放下,瞄準鏡使勁四處移動想要捕捉那道白光的本體,然後總算在最後一刻,被她匆匆瞟到了一眼。

 

  ──是一個白色、手持長劍形狀物體的人形。

 

  而就在她發現這一事實的時候,人形動了,他一揮長劍,對著怪物大張的口沖了過去,那手中的長劍竟然在瞬間變長了好幾倍,化作白色的光柱直直捅進怪物的口腔!

 

  下一秒,空中出現幾條長長的白色長直線,再下一秒,怪物的頭顱隨著這長直線碎成了好幾塊掉了下來,而怪物的身體,也被那剩餘的六道光柱劃成了無數的屍塊,劈劈啪啪地散落下來。

 

  如此龐大的巨獸,竟然來不及發出任何攻擊就被一氣呵成地擊殺了!

 

  屍體散落在了峽谷間的部落廣場上,有不少戰士們立即上前查看,卻發現沒有一塊屍體有流出金色的血──所有的斷面都像是接觸到了什麽極其高溫的東西似的,被融化然後又凝在了一起,而金色的血液,則已經汽化成了陣陣淡黃色的煙霧!

 

  廣場安靜了幾秒,然後突然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

 

  自從狂暴鐵鬼現世,還從來沒有享受過如此爽快的月震之夜過,這只巨龍顯然是對方的大將,它被擊落之後,本來那遠處黑暗中另一些閃著幽光的金色雙眼,竟然開始慢慢後退,然後離去了!

 

  白色的人影降落在廣場,圖零的戰士們迎了上去,北宸則是看了一眼身邊的葛籣佘。

 

  “他就是新的第一戰器嗎?”

 

  “是。去看看嗎。”

 

  “去。”

 

  北宸用力壓下了心中的激動和緊張,冷靜地點了點頭。

 

  然後她在契約戰器們以及阿特拉斯的簇擁下,趕到了廣場,走過了自動讓道的圖零的人群,對上了那個白色的人影。

 

  新的第一戰器是一個一身白衣的男人。

 

  淺到幾近白色的香檳色齊腰長髮,一對金色的眼睛,白色的華美衣料上有著極其複雜的金絲繡的圖騰,手中是一把有著透明的水晶般劍身、白金相間的精緻劍柄組合而成的絕美的長劍,而他的身邊,竟然還懸浮著款式類似的六把透明的副劍──剛才切裂怪物身體的六股白光,大概就是這六把劍吧。

 

  北宸有些怔愣地打量了一圈他的全身,最後將目光移去了他的臉龐。

 

  然後她無法自己地吸了一口氣。

 

  俊美到極致,英武硬派而又帶著幾分誠實、略顯冷漠的臉。──如果神話中的圓桌騎士高文出現在她面前的話,說不定也不過如此吧,這簡直是凡間的生命不可能達到的美貌,完美到了令人覺得不真實。

 

  北宸用力搖搖頭,然後皺了下眉。

 

  她想起葛籣佘說過的話:越漂亮的東西越危險。

 

  用力穩定了一下心緒,她直視著第一戰器的雙眼,輕聲開口。

 

  “我是艾裏席恩的女王婭修,尊敬的第一戰器閣下,能否請你自報一下姓名呢?”

 

  “是的,我很樂意。”

 

  白衣戰器垂眸,對她半跪下來,聲音如同弦樂的撩撥一般低沈清澈而又悅耳。

 

  “在下庭天劍·非白·千式·量化種。”

 

  

 

第四章 意外重逢

 

  “在下庭天劍·非白·千式·量化種。”

 

  白衣戰器的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千式?”黑禍呐呐地開口,“千式,這是什麽等級?”

 

  “而且你說你是量化種……量化種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威猛了?再說,你的眼睛明明是金色的啊,哪里來金色眼睛的量化種!”素劫也在一邊拿不可置信的神情猛瞪那個叫非白的長劍。

 

  “金眼的量化種這倒是有可能的。”

 

  西風在一邊淡淡開口了。

 

  “星脈種之所以都是金色眼睛,是因為正星靈力濃度高到了可見的濃度,所以眼睛原本的顏色被星靈力的顏色給遮蓋了。這個濃度一般是星脈種才能達到的,所以人們才用眼睛的顏色來區分是否是星脈種,但從原理上來講,其他血統的戰器體內的星靈力到達這個濃度,也同樣可以變為金色的眼睛。”

 

  “原來如此。”北宸點頭,看向半跪在她跟前的非白,笑了笑。“您可是堂堂的第一戰器,要說行禮的話,應該是我向您行禮才對啊,非白閣下。”

 

  “不,在下是艾裏席恩的戰器,即是女王陛下的子民。這和我的實力如何並沒有關係。”

 

  非白說著嘴角淺淺一勾,拉過北宸的手,用溫和虔誠的表情親吻了一下手背。

 

  “沒想到我真的會有親眼見到您的一刻,我感到很榮幸。”

 

  北宸被那動作驚得臉刷地一下紅了──一個有著傳說級別美貌的男人半跪在你面前親吻你手背的情形,就算有著北宸這種級別的意志力,都是難以抵擋的啊。

 

  “……請、請不用這樣,請起來吧。”

 

  北宸觸電似的抽回了手,然後看了看四周圍觀的人群。

 

  “非白閣下,我們換個地方談好嗎?”

 

  “叫我非白就好。女王陛下,請。”

 

  新的第一戰器和霞血完全不同,態度間充滿了騎士風味的嚴謹、有禮和謙遜,他對北宸伸手一引,然後在葛籣佘的帶路下,隨著北宸一行走回了方才聚餐的大堂。

 

  在大堂邊的休息區坐定,北宸開口了。

 

  “能否請問一下,非白閣下你的等級──‘千式’,是什麽意思呢?”

 

  “千式只是我給自己的第三個名稱取的代稱而已,塞那加德還沒有官方的稱謂。”

 

  “什麽?”

 

  “是這樣的。”非白露出了有些靦腆的笑容,“各位都知道,戰器到了八月等級之後獲得的能力是特性強化吧?”

 

  “嗯,是。”黑禍說的時候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非白看,像是想要從他身上看出點什麽名堂似的,“我和素劫到了八月之後就被大大強化了全身戰器化的能力,婭修陛下在套裝狀態下的戰鬥力可以翻倍呢。你呢?”

 

  “我到了八月之後強化的是共振力方面的能力。”

 

  “共振力?!”

 

  北宸腦海中飛快地劃過了什麽訊息,但因為太快沒有捕捉到,她有些懊惱地皺了下眉頭。

 

  “是的。就在那時候,您在拉提亞王國首都引發了星靈革命。戰器們也正是在那次變亂中有了獨立生存的能力,我得到了這一情報之後,去弄來了戰怨症人類體內的晶核,然後將它佩戴在身上之後,我發現我的體質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本來應該轉移去契約者身上的力量,現在在八月等級的強化下,通過戰怨症晶核反過來流回了我自己體內,導致我的體內一度發生了星靈力溢滿身體幾乎承受不了的瀕死情況。

 

  熬過來之後,我發現自己的身體產生了變異。”

 

  “什麽?”

 

  “我沒有等級上限……至少現在我還沒有碰到。無論吸收多少星靈力,我都能將它轉化為自身的晉級的力量。”

 

  眾人不約而同地吸了口氣。

 

  “你……你說你沒有等級上限,那就是說你說的‘千式’這個名字──!”

 

  “是的,確切地來說,我現在是一千七百四十七級,因為用來做名字太長了,所以簡略化為千式了。”非白對眾人的驚訝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咳了一下,“大概是以前沒有這種情況,觸覺球上顯示不出來我的名字──可能是因為沒有辦法識別我的等級,不知道該怎麽顯示吧。”

 

  “天哪……”

 

  北宸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個從能力到外貌都無可挑剔的男人。

 

  “一千七百四十七……你也太……強了吧!”

 

  “不強的話,是沒有辦法走到你身邊的。婭修陛下。”

 

  非白說著,對著北宸伸出手,像是想要摸她的臉,但還沒碰到他就驚覺這樣似乎不太好,於是又把手收了回去。

 

  北宸皺了皺眉頭,心裏湧起了絲絲的不安。

 

  “非白,你認識我嗎?”

 

  “認識。”

 

  白衣戰器立即用力點點頭。

 

  “建國大典上見過您那一面之後,我就把成為您的戰器當做人生的最大目標努力到現在。您似乎至今沒有長劍類的戰器吧?我能有幸被您使用嗎?”

 

  “……!”

 

  北宸神色複雜地呆在原地──怎麽無論是誰,她總是會被第一戰器看上啊。

 

  歎了口氣,她對身後的黑禍伸出手。

 

  黑禍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柄白色的長劍,捧上來交到北宸手裏。

 

  “這柄長劍,既然能被放入儲物空間,那就說明和屍體差不多呢。”北宸說著,愛憐地摸摸手中的長劍劍柄,“但其實並不是哦。他體內還有微弱的星靈力在流動著,我能感覺到……好像是生命力被一層膜覆蓋住了一樣,怎麽都無法打開。”

 

  非白的神色變得有點難看:

 

  “他是您的長劍嗎?”

 

  “是。”北宸點點頭。“雖然睡了這麽久,但是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永遠無法取代的。很抱歉,非白,我很歡迎你成為我們的一員,但是我無法和你契約。”

 

  “但是……”

 

  非白很不甘心地咬牙。

 

  “它身上的心靈力稀薄到幾乎可以忽略──它是殘次品吧,您沒有必要為了一個殘次品而……”

 

  “非白。”

 

  北宸加重了聲音打斷他。

 

  “或許確實他的實力不及你的萬分之一,但這和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並沒有衝突。希望你不要這麽說他。”

 

  “……是。……十分抱歉,婭修陛下。”

 

  不知道為什麽,非白的聲音帶上了絲絲顫抖,似乎是在隱忍什麽──過了十幾秒,他才抬頭,懇切地看著北宸。

 

  “我能看看您懷中的戰器嗎?”

 

  “咦?……你是說向影嗎?”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自己輸在誰的手裏而已。”

 

  “噢、好。”

 

  大概是非白身上的氣息太過乾淨,北宸並沒有懷疑他會對向影做什麽,直接小心地把劍遞了過去。

 

  然後,就在非白的指尖接觸到向影的劍身的那一刹那,變故就這麽突然發生了。

 

  一直處於死寂狀態的白色劍身,就好像體內有什麽堅固的門被突然打開,把其中的東西釋放出來一樣──就這麽猛地放出了炫目的白色亮光,飄到了空中,被陣陣盤旋的白色螢火包圍了。

 

  眾人包括非白都被這景象驚呆了,而北宸更是啞叫了一聲,捂住了自己的嘴。

 

  光芒還在釋放,帶著風壓的力量還在不停的溢出,甚至在大廳內掀起了陣陣氣流──直到一分鍾之後,那炫目的白光,才慢慢黯淡下來。

 

  而那柄白色的劍就這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原地站著的──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影。

 

  淺金色的長髮、灰色的雙眼、整潔俐落的騎士裝、軍人般周正英挺又耐看的臉龐。

 

  北宸的呼吸瞬間就亂了,嘴唇開開合合好幾次,就是發不出聲音,像是太過喜悅反倒不敢輕易亂動,唯恐打破美夢似的,全身顫抖著站在原地,對著對方的方向小心地伸出手,想要碰觸而又不敢碰。

 

  而與北宸的狂喜相對的,庭天劍非白整張臉失去了血色,面如死灰地看著那個在自己的碰觸之下變為人形的戰器,那張絕美的臉上竟然帶上了帶著絕望和哀痛的陰影──他踉蹌地後退了一步,猛地用一隻手抓緊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我……沒死?”

 

  變回人形的白色長劍喃喃地呆愣了一會,伸出手來握了握,似乎還沒有復蘇的實感,而等他回神的時候,他立即一變臉色,轉頭開始四顧:

 

  “主人!……主人……!”

 

  然後他看見了離開自己幾步之遙的北宸,正眼眶中蓄滿淚水,帶著喜極而泣的笑臉看著他。

 

  “……向影,你總算回來了。”

 

  向影顫聲抽了口氣,走到北宸的跟前,然後輕輕將她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主人,對不起,讓你傷心了。”

 

  “你還好意思說!你這個不負責任的大混蛋!”

 

  北宸一邊用力摟緊那溫熱的身軀,一邊發出了悶悶的吼聲。

 

  “是我不對。主人……請原諒我,我再也不會離開了。”

 

  “你敢離開看看!你再離開我就直接丟了你!”

 

  聽聞懷中的女孩那帶著哭腔的怒駡,向影苦笑著拿手理了理她的頭髮。

 

  “主人的頭髮都這麽長了呢。樣子也更漂亮了。……我睡了很久了嗎。”

 

  “你還問!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兩年半啊!再下去你的劍身上都要長蘑菇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你這可惡的家夥!可惡……!!大混蛋!”

 

  北宸一邊又哭又笑地毫無威懾力地捶著向影的胸口,而向影只是摟著她,一遍又一遍的說著“對不起”。

 

  “我不會走了。主人,我發誓……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嗯!!……歡迎回來,向影!!”

 

  見到這樣的氣氛,黑禍和素劫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就拉著西風、阿特拉斯和亞曄一起向門外走去。

 

  緊接著葛籣佘面無表情地瞟了一眼抱在一起的兩人,也跟著出去了。

 

  剩下非白,他神色慘澹地凝望了摟在一起的兩人許久,才慢慢挪著沈重的腳步,一步步邁向了門外。

 

  等他出門的時候,等在外頭的雙子見到他眼底的死寂嚇了一跳。

 

  “喂,非白老兄,你沒事吧?”

 

  “哈。”非白捂著額頭慘笑了一聲,“就算是站在世界頂端,不屬於自己的,永遠都是不屬於自己的嗎。”

 

  “唔。”素劫抓抓頭,看了眼關上的門,“他們之間的羈絆比較特殊啦,不是你的錯。你看,身為她的戰器,我們也很吃醋啊,我們不也是這麽老老實實地滾出來了。”

 

  “以你的實力還怕找不到出色的契約者嗎。”

 

  西風在一邊冷聲開口。

 

  “別太死腦筋了。這女人不喜歡死纏爛打的家夥,她對這種類型有陰影呢。”

 

  “我知道。”

 

  非白有些疲憊地歎了口氣。

 

  “我不強求她和我簽契約,但至少,我想守在她身邊。”

 

  “別告訴我你也是一見鍾情?哼,走了一個淩霜,來了一個更麻煩的非白啊。你想守護我們自然是歡迎,但如果你打著什麽其他小算盤的話……”

 

  “這個請你放心,絕對沒有。”

 

  非白坦然地看著西風,而西風,在凝視了他幾十秒之後,總算是輕哼了一聲,表示了勉強的認可。

 

  “在說這些之前,你們應該先想想事情會這麽變成現在這樣的。”

 

  一邊沈默許久的亞曄開口了。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向影在被非白碰了一下之後就一下子蘇醒了?還有,向影醒過來之後表現……你們覺得很正常嗎?”

 

  亞曄話音一落,四周一下子陷入了可怕的沈默中。

 

  見此,墮暗種冷笑一聲,轉身看著他身後的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你能確認屋子裏和北宸抱在一起的是向影本人嗎?”

 

  “肌體組成有97%的相似度,生物電碼編號的小數點尾數有區別。應該是向影的身體出現了微量異變產生的結果──”

 

  阿特拉斯說了一半,突然看向了非白,然後歪了一下頭。

 

  “……奇怪?我的分析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

 

  “阿特拉斯,你在說什麽?”

 

  阿特拉斯剛要開口,大堂的門開了,北宸一臉幸福的笑容拉著向影走了出來,然後對眾人點點頭。

 

  “大家、我們回首都吧。”

 

  葛籣佘皺眉:“剛來就走?”

 

  北宸乾笑了一聲:“嗯,因為向影醒來的情形太過奇怪了,我有問題想要立即問問亞加德。敍舊的事就稍微緩一緩吧。”

 

  圖零的族長點點頭,然後瞟了向影一眼,轉身離開,去叫護衛隊集合去了。

 

  “向影,馬上就帶你去看我們的首都哦,是片很有氣勢的領地呢!”

 

  “是,當然,主人建立的國家,一定是最完美的。”

 

  這邊一對主從沈浸在重逢的喜悅之中,這邊庭天劍一臉黯然地站在遠處的陰影下,看著兩人幸福地重疊在一起的背影。

 

  

 

第五章 疑雲洶湧

 

  盤龍峽谷中,圖零的戰士們守護著一小隊人馬,慢慢行走著。

 

  走在最前面的是西風和亞曄,正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葛籣佘帶著護衛隊邊行進邊四顧,以防被璃翼龍偷襲,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目光有些焦距不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非白和阿特拉斯走在最後,阿特拉斯看著他尾巴不停地一甩一甩,顯得有些意外的親昵,而非白則是淺笑著邊點頭邊低聲對他說著什麽,只不過,那暗含痛心和哀怨的眼神,還是時不時瞟向前方。

 

  ──在隊伍的中心,北宸正拉著向影用燦爛的表情笑著與他交談,一邊的雙子也時常插幾句嘴鬧一鬧,氣氛美好得不容他人插足。

 

  快到出穀的時候,葛籣佘遣退了護衛的戰士們,讓他們回去,但他自己卻一聲不吭地留了下來繼續跟著隊伍走。

 

  “所以啊、這個拉翰有時候還真是奇怪到可愛的地步了,雖然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很不愉快,不過現在想起他來隻覺得有趣呢。對了,還有黎枔,她是個很有魄力的法杖呢,有一次……”

 

  外人一不在,北宸就笑嘻嘻地說起了向影不在這兩年間的趣事,向影則是默不作聲地在一邊淺笑著聆聽,時不時地拿手理理他的發絲,或是俯身親吻一下她的額頭,左手也一直摟著她的腰,動作親昵得不得了。

 

  “嘿嘿,覺得不甘心吧。這兩年間她身邊發生這麽多事,你都沒有參與呢。”黑禍在一邊酸溜溜地笑著然後猛拍了一下向影的背,“活該,誰叫你這麽不負責任離開的。”

 

  向影被拍了一下,身形頓了一頓,但是表情卻依舊是溫和而平淡的。

 

  “是啊,兩年前的我,怎麽會如此懦弱。”他一邊苦笑著搖頭,一邊深深地看著北宸,一邊緊了緊摟著她的腰的手。“不過,請主人放心,這種幼稚可笑的錯誤,我不會再犯。我不會再一次做出讓你哭泣的事了。”

 

  說著,向影神色略帶懊惱和心疼地摸摸她的眼睛。

 

  “我至今還清晰地記得你在我離開前最後一刻的表情。我當時是怎麽了,竟然會忍心讓你露出這樣的表情。”

 

  “……”

 

  北宸低下頭,用動作脫離了向影撫摸她的動作,神色複雜地皺了下眉。而一邊的黑禍和素劫也收起了表情,對看了一眼。

 

  “主人,你在怪我對嗎?”

 

  向影低下頭,壓低聲音輕柔地問。

 

  “不然,為什麽你不重新和我簽契約呢?”

 

  “是啊。”北宸咬著下唇看著腳下的地面,“不要以為我會輕易地原諒你啊,我還有好多賬沒有和你算呢!”

 

  向影愣了一愣,然後呵呵笑出聲來。

 

  “好。我會好好補償主人的。無論主人要我做什麽,我都會盡力滿足主人的,哪怕是……”

 

  “好啦你個笨蛋影,小泥鰍怎麽可能會這麽狠心啊。”素劫拍拍向影的肩膀,一咧嘴,“我估計啊,她只不過是覺得你剛醒過來經不起折騰,所以不敢讓你隨便放血呢,要是你一放血又突然睡過去了,那我們不都是空歡喜一場?”

 

  向影轉頭看著素劫,愣了幾秒,然後突然鬆開了北宸,伸手一把摟住了素劫。

 

  “素劫兄,……還有黑禍兄,抱歉,這兩年,我拋下你們離開了戰線……原諒我。”

 

  “嗚哇?!?!?”

 

  素劫被向影突如其來的深情坦白給嚇得臉色一綠:

 

  “向向向影!?你是不是睡著的時候有哪天被西風一屁股坐到晶核了?這……這麽肉麻是做什麽哦?!”

 

  “對啊對啊!”黑禍也一臉菜色地在一邊手舞足蹈,“我們的身心可都是北宸女王的哦!不要隨便調戲我家老弟啦!”

 

  向影鬆開了素劫,卻對黑禍偏頭淺淺一笑:

 

  “黑禍兄是覺得我偏心了嗎?那黑禍兄也來抱一下吧。”

 

  “我才不要咧向影你什麽時候轉職成牛郎系了,以前明明在樹海的時候你還經常被我們兩個說得語無倫次啊世界什麽時候顛倒了!?”

 

  “是啊、”向影笑著點頭一擠眼,“那時候我可真是膽小得可憐,你們都把和主人單獨接觸的機會讓給我了,我卻什麽都沒有做,簡直愧為雄性戰器啊。”

 

  於是黑禍突然不出聲了,撅了下嘴摸摸鼻子,眼睛看著自己的鞋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向影對於黑禍的異常有些奇怪,不過馬上他就想到以前的事現在提起來似乎也會有點讓人傷感,所以就閉口不談,轉頭低聲和北宸敍舊情去了。

 

  “說起來,主人和雙子兄的關係到哪一步了?”

 

  “耶?!”

 

  大概是沒有想到向影會問這樣的問題,北宸驚嘴角抽了一下,然後臉色有些暗紅地小聲咕噥了一句:

 

  “本……本壘啦。”

 

  “唔?”向影歪頭,然後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露出了有些狡黠的微笑,“也就是說已經磨刃過了吧?”

 

  “呃、嗯。……抱歉,向影。”

 

  “主人為什麽要道歉?我離開這麽久,你選擇雙子兄來磨刃是很天經地義的事啊。”

 

  向影眨眨眼,然後突然一伸雙手,攬過了雙子的脖子。

 

  “這兩年可是被雙子兄占了不小的便宜啊。不過接下來我為了挽回主人的信賴可要不停地努力才行,雙子兄介意下一次和主人磨刃的時候叫上我一起嗎?”

 

  “噗!”

 

  這下,還沒等北宸吐血,黑禍素劫已經先發難了。

 

  “笨蛋影,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重口味了!我們可不是人類,兩個已經夠那個什麽了,再來一個也太過那個什麽了吧!”

 

  “喂喂喂,你真的是笨蛋影嗎?該不會笨蛋影其實是雙重人格什麽的吧?”

 

  “你們再說什麽啊雙子兄。”

 

  向影拿匪夷所思的神色看著雙子,目光一片坦然。

 

  “素劫兄,你的問題很奇怪,我當然是向影了,也並沒有雙重人格啊。”

 

  隨著這句話,北宸和雙子都安靜了下來,一時間,整支隊伍都陷入了有些詭異的安靜之中,而處於這詭異氣氛中心的向影似乎是並不理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只是皺著眉略帶疑惑地看了眾人一圈。

 

  “……果然離開太久,我已經沒有辦法融入大家了嗎。”

 

  最後,他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如此低喃起來。

 

  結果,雖然北宸說著想要立即詢問亞加德某些問題,但事實上前進的速度卻很慢,幾乎以遊山玩水的速度和周圍幾人東拉西扯談天說地走走停停,從進入晶原到來到皇宮“輝宸宮”就花了整整三天。

 

  而向影則是如膠似漆地粘在北宸身邊,盡其所能地想要回升自己和北宸、雙子等人之間的溫度,消除他們眼中的排斥。

 

  “前面就到了呢。”

 

  北宸遙指遠處建築在白色巨塔上的巍峨宮殿。

 

  “怎麽樣,很漂亮吧?”

 

  “是啊。”向影一邊從後面環著她的腰,一邊讚歎道,“這就是主人一手打拼出來的國家的中心嗎。果然是與眾不同震懾人心的地方啊。”

 

  在他這麽說的時候,他身後的非白也同樣用略帶感慨的激動目光,輕輕吸著氣,遙望那帶著原始的美感和來自佔領者的厚重威壓的白色宮殿,雙手緊緊握拳,輕輕顫抖著,像是有一腔熱情無處發洩一樣。

 

  而進了宮,北宸還是帶著向影為他介紹沿路的各種設施,卻閉口不提去見亞加德的事。兩人在雙子的陪同下開心的共進晚餐,之後又天南地北地聊了很久,直到前半夜快結束的時候,黎枔走過來敲敲她的肩膀。

 

  “喂喂死女人,別舊情人回來就樂得找不著北。你離開這麽多天,已經欠下很多麻煩事了,我可頂不了很久!快給我去把屁股擦乾淨!”

 

  “啊、可是……”

 

  “沒有可是。”黎枔突然笑靨如花,那溫柔端莊的表情頓時嚇得北宸一個激靈,“馬上給我去幹活,還有聽我把之後一個月的行程彙報清楚,否則的話,我就去告訴亞加德,說你希望他來爆你菊花喲★”

 

  “……這懲罰有點獵奇過頭了吧喂。”

 

  “好了,主人就先去忙吧。”向影斂去了眼底的低落,輕輕推了推她,“我剛醒來,確實身體好像還有些不是很舒適想去弄些星靈礦溶液來喝,而且我的儲物空間空著,必須趕快把物資採購齊全,以後才能跟著主人出入戰場啊。”

 

  北宸愣了十幾秒,才呐呐地點頭:“那好,那我就先走了。”

 

  “是,主人,回頭見。”

 

  然後,在北宸跟著黎枔走進書房,黎枔把門反鎖並在門把的凹槽中嵌入了靈晶“爆炎”之後,北宸已經抹去了臉上所有的溫柔神色,她面無表情地走到書架旁邊,啟動了書桌地下的機關,看著書架慢慢移開,露出了後面的暗道。

 

  “大家都已經在裏面等了嗎?”

 

  “嗯,到齊了,就等你呢。”

 

  “……非白也在嗎?”

 

  “在。”

 

  “嗯,好。”北宸的臉龐在照明靈晶的光芒下顯得有些幽魅,“我們走吧,該有些事好好確認清楚了。”

 

  走過長長的地下走道,北宸和黎枔來到了一個豁然開闊的大房間,房間被佈置成了舒適的會客廳的模樣,此時,黑禍、素劫、亞曄、西風、阿特拉斯、亞加德、笑罌、非白都已經在那圍成一圈的沙發中坐落了。

 

  黎枔找了個空位坐下,而北宸卻沒有立即移動,只是首先把目光對準了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我想問一下,那個復蘇過來的,真的是向影嗎?”

 

  眾人臉色一變──看樣子她也發現了啊。不過也是,她應該是最瞭解向影的這一個,這麽明顯的差別發現不了才怪呢。

 

  “從肌體組成上來看,有97%可能性是。但是,有不明原因,讓我覺得。”

 

  阿特拉斯甩了甩尾巴,像是找不到什麽準確的形容,於是有些著急地皺眉。

 

  “……心理上無法接受?”

 

  西風介面,阿特拉斯立即點點頭。

 

  “北宸,你怎麽看?”亞曄邊說邊理了理白色的長髮,似乎氣壓有點低,“這一路上,你應該已經確認了吧。”

 

  “……”

 

  北宸表情有些痛苦地低頭。

 

  “他恐怕不是向影,以向影的性格,蘇醒過來之後第一件事不可能是過來摟著我,他也不可能用那樣的口氣和我還有黑禍素劫說話,而且,他說他的儲物空間是空的。這很奇怪,就算向影假死過一段時間,儲物空間也不可能就這麽被清空吧,那從物理上來說,那些東西會去哪里啊?”

 

  “沒有瀕死狀態空間會被清空的說法。這家夥是冒牌貨。”

 

  西風冷聲開口,然後看向亞加德。

 

  “仿造戰器,從技術上可以做到麽?”

 

  “……”亞加德顯然有點心不在焉,“啊、唔,是的,可以做到,只要不是星脈種的話,可以通過戰器形態的組裝來進行仿造。”

 

  “可是,奇怪了。”

 

  北宸歪了下頭,

 

  “那他為什麽會有這麽清楚的向影的記憶?我一路上和黑禍還有素劫,故意提起一些以前旅行中發生的瑣事,他都可以對答如流。而且……最讓人奇怪的事是……”

 

  “我一開始考慮過他和……”北宸看了非白一眼,然後移開眼神,“考慮過他和非白聯合起來演戲給我設圈套的可能性,畢竟這兩年來,拿向影當突破口想暗殺我的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但是後來我發現不是。”

 

  北宸說的時候,非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蹭地從沙發中站了起來,想要辯解什麽,但聽到北宸最後一句,他又釋然了,於是慢慢地坐了回去。

 

  “如果他真的是別的國家或是勢力派來的殺手,那應該是想盡辦法靠攏向影的性格才對,但現在他卻似乎是……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麽奇怪似的,簡直像是一個……被移植進向影的記憶的其他人,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是向影一樣,所以就算性格上有出入,但他並沒有懷疑自己是不是向影。”

 

  “有道理。”亞曄點頭,“那麽問題來了,到底是怎麽造成這樣的狀況的?”

 

  “這就要問亞加德了。”

 

  北宸輕歎一口氣,看向自己的騎士的時候,眼神有點無奈。

 

  “亞加德,我問你,你當時沒有把治療向影的結果親口報告給我,而是借了黑禍和素劫的口轉達,是不是因為──你不希望對我說謊?”

 

  “……”亞加德神色慌張地沈默了一秒,沈聲開口:“是,對不起,北宸小姐。”

 

  “那麽,當時我問你向影的病情時,你那突然之間跪下去向我保證向影一定會回來的舉動,也是因為此嘍?”

 

  “……是的,對不起,北宸小姐。”

 

  北宸有些脫力地拍了一下額頭。

 

  “那麽,向影到底是怎麽了?”

 

  “……很抱歉,北宸小姐!”

 

  亞加德站起身來,半跪在她的面前,臉上儘是痛苦的神色。

 

  “我隱瞞了您,我無能,沒有能力救回向影……向影他,其實已經死了。”

 

  “……誒。”

 

  “……什麽?”

 

  這下不光北宸,連一邊的非白都無意識地喃喃開口,有些意外的輕呼了一聲。

 

  (懇請盜文者延遲至少一個月再更,拜謝)

 

  

 

第六章 非白非影

 

  向影死了?

 

  北宸的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呆愣在原地好久,似乎是完全沒辦法接受這一事實,又像是沒辦法體會向影已經徹底不在的實感,她甚至感受不到悲傷,只是有些木然地停止了一切思考,如同一個人偶似的,凝固在了原地。

 

  不光是北宸,在亞加德這句話說出口之後,除了和向影完全沒有交情的黎枔和非白,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尤其是黑禍和素劫,兩人幾乎和北宸一樣,茫然地瞪著眼,呆滯著微微蠕動嘴唇,卻連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反倒是非白輕聲開口,把眾人從這種末日般的氣氛中解救出來。

 

  “……這位……亞加德閣下?”

 

  亞加德這才從自責和悔恨中回神,站起身來,有些小心地喊了一聲:

 

  “北宸小姐?”

 

  北宸全身猛地一震,然後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了出來,但話語說出口時,依舊帶上了濃重的顫音:

 

  “亞加德,能詳細說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是。”

 

  亞加德將她扶去了一邊一張個人沙發中坐下,然後他則在沙發前半跪著,開始低聲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您把向影交給我之後,我將他帶去了拉提亞王國的瑪裏佩斯領的總部基地進行救助,但是由於他傷得太重,而且意識不知為何陷入了深度沈眠狀態,無論用什麽方法,都無法將他叫醒。”

 

  “深度沈眠?”

 

  “是的,關於睡眠,人類似乎有一種說法,一旦人進入極深的沈眠之後,從主觀上來說和死亡的狀態是無限趨近的,因為什麽都無法感受到,整個意識處於休眠狀態。這一點戰器也是這樣,而且戰器對這一狀態的反應更為機械化,如果戰器如果陷入深度沈眠,但卻認為自己已經死亡的話,很有可能就會隔絕外界的呼喚,無法自我蘇醒。

 

  向影進入了這樣的狀態,外加身體受傷嚴重,而我為了救治,對他使用了基地裏的器械和道具,這樣反倒是因此將他最後一些星靈力也幾乎消耗殆盡了。”

 

  “……然後、呢?”北宸幾乎難以壓抑聲音間的沙啞,“現在這個向影是怎麽回事?”

 

  “我知道向影對於您來說很重要,因此我想,既然無法延續向影這個軀體的性命,那麽就換一種方法,讓他以其他方式存活下來。”

 

  “……也就是仿造嗎?”

 

  “仿造是可以做到的,但那麽做,還原度不能到達最高,所以我的最後的決定是對向影進行複寫。這是我的研究基地在那一年的最新的技術。我取來了小部分的星靈礦,然後對其進行人工養殖,同時嘗試使用各種方式進行控制,最後我成功了。只要有戰器的晶核,那麽,將舊的戰器放在用於抽取資料的培養槽中,資料會通過靈晶組成的輸送裝置將命令轉達給星靈礦,而星靈礦就能根據得到的資料,複製出一模一樣的戰器。”

 

  “於是你就用這個技術複製出了向影?為什麽你會想到去研究這個技術?”

 

  “當時研究這個裝置的時候,是想著理論上,如果得到霞血這樣的戰器,我們就可以無限量產對軍帝王級戰器來擴大戰鬥力,但後來這個計畫還是失敗了,因為星靈礦進行一次複製之後就因為負荷過大死亡了,要量產的話,星靈礦消耗負擔不起──當然,小量的複製還是可以的。”

 

  亞加德說著看向西風,再看了一眼非白,頓時把這兩個帝王級戰器看得臉色更不對勁了。

 

  “我可不會允許出現一個性格和我不一樣的我來敗壞我的形象──不,哪怕是性格一樣也不行。”西風皺眉冷言道,“雖然你是成功複製了一個向影,但是為什麽他和本體性格相差這麽大,而且睡了兩年才醒過來?看樣子這個技術缺陷還很大啊。”

 

  “是的。”亞加德低頭,“複製成功以後,我得到的,依舊是一把沈眠的劍。原因……我想因為星靈礦忠實地複製了靈晶的狀態,所以把那種深度睡眠狀態也一起複製過去了吧。所以,雖然身體是無恙了,但我還是無法將他叫醒,但幸好這種狀態是不會消耗星靈力的,而且,這個技術確實是將舊的向影的意識完全複寫到了新生的身體裏,當時的我認為這也是一種救助方式,所以就將他帶回給北宸小姐了。”

 

  北宸輕歎了一聲,聲音漸漸地恢復平靜了:

 

  “但是你心裏也知道,哪怕是複寫的,但終究不是本人,所以你無法親口直接和我說治療結果,又不想讓我得知真相,於是就趁我睡著的時候把複寫的向影交給黑禍和素劫,讓他們轉告我這一點?”

 

  “……是的。”

 

  “所以你才會向我保證向影一定會回到我的身邊,因為這個複製出來的向影,身體確實是完好無損的,就算現在處於深度睡眠狀態,但只要有一天你有了更高明的改造技術,你就可以想辦法將他叫醒對嗎?”

 

  “……是的。北宸小姐。”

 

  “但是你並沒有意識到,生命這種東西,是不允許以複寫這種方式褻瀆的,最後星靈礦不知道在哪里出了問題,造出來現在這麽個有著向影記憶的奇怪人物──這就是違背自然定律之後你我得到的懲罰啊。”

 

  “和自然界的定律背道而馳,或者是插手其中,甚至是想要駕馭,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一點,我很清楚,但我沒想到會讓北宸小姐也一同承擔了這個惡果,我愧為您的騎士……我……”

 

  亞加德一臉懊惱地握緊拳頭,而北宸看他這樣子,目光暗沈地沈默半晌,但最後還是恢復了柔和的表情,無奈地拍拍跪在她跟前的騎士的肩膀。

 

  “如果是其他人這麽做,現在或許已經遭到我的報復了。……但是你,亞加德,我不想怪你,因為你畢竟還不能算是人類,只是一心為我著想的騎士而已。”

 

  “北宸小姐……”

 

  “但是僅次一次,以後可不要再瞞我什麽了。要是每次隱瞞都能捅出這麽大的簍子,我可受不了啊。……那麽,你把複製體向影帶過來給我,原本的向影去了哪里?”

 

  “我將他保存在密封的培養槽中,放在‘銀殺’的儲物空間內了。”

 

  亞加德說著,敲敲背後背著的長柄斧,然後中心的會議桌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長型透明質地的方柱型培養槽,裏面躺著一把白色長劍。

 

  “向影……”

 

  北宸帶著哀痛的神色撫上了那個培養槽──但是沒過幾秒,她的悲哀表情就消失了,她看了一眼非白,然後再仔細看了看培養槽中的“向影”。

 

  “不對。……還是不對。亞加德,打開它。”

 

  “……?”亞加德有些疑惑北宸的態度轉變,但還是很聽話地把那培養槽給打開了,將手中的長劍取了出來,而碰到長劍的那一刻,他也察覺到問題了──重量,氣息,完全不對。

 

  “這……這是怎麽回事?”

 

  這下,連騎士自己一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

 

  “這只是一柄以極其粗糙的方式仿造的未成品戰器而已,只有外形一樣,但是內部還有星靈力回路什麽的,全都不對!晶核也是假的!”

 

  “先是複寫品,又來一個仿造品,……到底是怎麽啊,我都快昏頭了。”

 

  黑禍有些鬱悶地抓抓頭,敲敲會議桌,素劫則在一邊摸著下巴,眼中閃過一抹冷光。

 

  “也就是說,亞加德,我們可以知道為什麽最後的結果會出來這麽個四不像了。不是你的複寫技術出了問題,而是有人趁你不注意,在複寫過程中,拿這個劣質的仿造品,替換了向影本身,也就是說,星靈礦先是複製了97%的向影,然後又複製了3%的劣質仿造品……很好,阿特拉斯口中3%的變異到底是哪里來的,也搞清楚了呢。”

 

  “素劫說的有道理。”笑罌點頭,“亞加德,你在複製過程中,離開過現場嗎?”

 

  “為了補充一些用作能源和媒介的靈晶離開過幾次。”

 

  北宸皺眉:“在此期間,有誰有可能出入現場?”

 

  亞加德沈默了,似乎是在努力回憶當時的狀況,然後他突然眼神一亮。

 

  “……毒短劍冥夕。……他在我救助向影時就出現過,複寫過程中,我也見到他在實驗區附近出沒,他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冥夕,又是他……”

 

  北宸有些無奈地低頭笑笑──這個冥夕,就是當初在亞加德的樹海地下基地中,當她得知了那些令人驚訝的真相痛苦不堪時,在她手中寫字安慰她,但其實只是借此對她下毒的──那個被毒啞毒瞎的短劍戰器。

 

  “又是對我下毒,又是對向影的複寫做手腳,他真的很討厭我呢。亞加德,能立即把他叫來嗎,我有話想問他。”

 

  “是。”

 

  亞加德沈默了幾秒,似乎是在使用心靈溝通頻道聯絡冥夕──似乎這些實驗戰器的召喚和心靈溝通頻道的範圍都是強制的三十桑瑪爾,所以只要是在皇宮範圍內都可以隨時召喚──然後過了一小會,他伸手進行了召喚,一陣暗紫色的光芒閃動之後,一個黑衣的清瘦男子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北宸小姐,冥夕帶到了。”

 

  “嗯。”

 

  北宸點頭,而對面的黑衣男子先是拿看不出感情的冷淡眼神瞟了一眼北宸,而看到亞加德手中的白色仿造品長劍時,他神色一動,然後自嘲地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原來是興師問罪啊。”

 

  沙啞尖利如同裂帛的聲音從他口中漏了出來,與那清秀的外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雖然在亞加德的各類實驗淩虐中他一度失聲,但最後在北宸的交代下,亞加德還是盡可能地將他的發生系統和視覺給修復了。

 

  “也就是說,”北宸面無表情地看著冥夕,“你承認是你動了手腳?”

 

  “是。”

 

  冥夕看著北宸,眼神陰戾而又帶著些挑釁,用輕佻的姿勢聳了下肩膀。

 

  “沒錯,我確實是動手腳了。那麽你要拿我怎麽辦呢,婭修女王?前一次我對你下毒,你不是還虛情假意寬宏大量地原諒我,甚至還讓亞加德和我契約、給了我個小官職當麽?這一次你還打算放過我嗎?這裏這麽多人在呢,你這麽想要塑造自己善良溫和的形象,還是別隨便敗壞自己形象比較好哦?你……”

 

  “我現在沒空和你唇槍舌劍,冥夕,”北宸打斷了他的冷嘲熱諷,“你先告訴我,你拿這個劣質的仿造品替換了真的向影,那真的向影去了哪里,他還活著嗎?”

 

  冥夕卻答非所問地哈哈大笑了一聲,那嘶啞的聲音笑起來十分可怕,像是什麽不祥的鳥類的啼叫。

 

  “在此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女王啊,你要什麽時候才能撕下你那道貌岸然又偽善的面具?我可不信真的會有人會對想要下毒殺害自己的人心懷善念呢,作秀作到這地步,也太假了呐。”

 

  “冥夕。”

 

  北宸有些好笑地看著冥夕因為嘲諷而輕微扭曲的臉,歪了一下頭。

 

  “在我原來的世界,有一個詞語可以很貼切地形容你呢,知道是什麽嗎?”

 

  “……”

 

  毒短劍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北宸大吸一口氣,然後眉毛一豎,“我總算是瞭解到你為什麽對我下毒了。你這個大中二!自以為看破人情世故,以消極的思維方式推測他人的行動並在內心深信不疑,然後陶醉在這陰暗的批判思想中,享受著自己對這一切的不屑,並以此來標榜自己的成熟──我說的沒錯吧?”

 

  冥夕的臉色,在她說的時候越來越難看,到最後,幾乎已經憋得發紅,幾欲開口大罵,但他的惱羞成怒卻被北宸打斷了。

 

  “所有一切善意的行為在你眼中都是可笑的聖母邏輯,所有的互相關心和包容都是帶著利益目的的,所有的笑臉都是面具,一旦撕掉就只會露出醜陋而猙獰的真相──這就是你的世界觀吧?好吧,要是我再多說,你肯定又會要想我對你說這麽多,是想要用說教來滿足自己的優越感了對不對?

 

  所以,我什麽都不會評價勸解,你要這麽想,我也懶得管你。”

 

  北宸一邊說,一邊在短劍有些狼狽表情中向後靠在了沙發中。

 

  “說真心話,在兩年前,我恨過你,如果不是你對我下毒,後來我也不會染上‘血曇花露’的毒癮,但我還知道在憎恨的時候留存了一些理智,所以我追究的,更多是淩霜的罪,而你──其實我留著你,一開始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對我下毒,我以為有更深的理由,沒想到你只是中二而已。

 

  但是現在都已經過去兩年了,我對你也已經不剩下什麽濃重的情緒了,不過我現在依舊覺得你對我來說是必要的。”

 

  “……什麽意思。”用略帶咬牙切齒的表情,冥夕恨恨開口。

 

  “嗯。身為帝王,最忌諱的就是自滿和駐足不前,所以我需要有個人能時刻罵罵我,挑挑我的刺,你對我的敵意對我來說很重要,而且有時候你的嘲諷也可以給我一種提醒,畢竟現在站在這個王的位置上,有時候道貌岸然是不能避免的呢。”

 

  毒短劍徹底瞪著雙眼張著嘴噤聲了。

 

  “所以,請你繼續討厭我好了,我不會來傷害你什麽,也不怕你來傷害我什麽,順便一說,其實我也挺討厭你的。畢竟你欺騙過我脆弱的玻璃心呢,當時那溫柔地在我手心寫字的形象就這麽幻滅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呀。”

 

  北宸一邊說,一邊還故意做了個黛玉式哀愁表情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逗得一邊的雙子哈哈笑了起來,而另一邊的西風則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她的心情似乎變好了,走出向影不在的陰影了?或是已經確認了什麽事實?

 

  這麽一鬧,屋子的氣氛緩和了許多,而冥夕臉上那憤恨的神色,也在一段時間之後,慢慢淡了下來。

 

  “好。我回答你的問題。那個跟在你身邊的長劍沒有死,我把他丟出亞加德的研究基地了。是他本人要求的。”

 

  北宸一驚:“什麽?!他本人要求的?!你是說他醒了?!”

 

  “我本來只是想破壞複寫而已,所以隨便用亞加德的技術做了個仿造品替換了他本人,把他從培養槽裏拿出來了。然後拿出來沒多久,我想把他銷毀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就醒了,原因我不知道,估計是複寫過程中的資料抽取,多少有在啟動他的體能吧。”

 

  “最後你沒有殺他,而是放他離開了?”

 

  “嗯。我把他丟出了基地,之後怎樣就不知道了。”

 

  “……為什麽?”

 

  冥夕沒有回答。

 

  其實,當時他只是見到向影在這種狀態還能恢復意識和他說話,對他的意志力有些好奇,所以一時多嘴問了一句他為什麽對主人如此忠心──最後,向影和他說了他與他的主人相遇相處經過,讓他在嘲笑不屑的同時,又隱隱地帶上了一絲嫉妒和憐憫。

 

  所以,他最後答應了向影的請求,瞞著亞加德,將他帶離了基地,讓他自生自滅去了。

 

  “總之你只要知道結果就行了,我放他走了,現在他怎樣了,我不知道。”

 

  於是最後,冥夕只是有些心虛地如此強調了一句。

 

  “我明白了。感謝你的坦白,冥夕。”

 

  北宸的表情豁然開朗,竟然對冥夕燦爛一笑,弄得對方一愣,然後恨恨地嘖了一聲,罵罵咧咧地扭頭,縮去了房間的角落。

 

  然後,北宸的眼神有意無意地落在了非白身上。

 

  “……也就是說,真正的向影現在很有可能還活著。……說起來,為什麽複寫品向影會在碰到非白之後突然蘇醒過來呢?”

 

  非白臉色一肅,然後移開和北宸對視的眼神,神情尷尬地哼哼了一聲。

 

  “而且為什麽剛才亞加德說向影已經死掉的時候,非白會這麽驚訝,難道說非白比我們更早知道向影的死活嗎?”

 

  “這、這是……呃。”

 

  非白支支吾吾,眼神遊移,幾乎有了奪路離開的意思,但黑禍和素劫早就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堵在了他坐的沙發的兩側,素劫還一臉收保護費的流氓樣,拿手搭在非白的肩上:

 

  “或者說,非白,你能不能給我們看看你的儲物空間?”

 

  “……北、北宸陛下……”

 

  “北宸陛下?奇怪,你是怎麽知道我真名的,對外我的名字不是婭修嗎?”

 

  “……呃。”

 

  “那這樣吧,非白,你不是很想和我契約嗎,那就契約吧,我很想知道你的契約烙印的形狀啊。”

 

  這下,這個有著完美容貌的第一戰器的臉……徹底綠了。

 

  也就是在這一刻,北宸的表情也突然變了。

 

  “不過,亞加德說的或許也不能說是錯了呢。向影──已經死了。”

 

  “……”

 

  非白一驚,顯然是不明白北宸態度的轉變──她明明,已經發現真相了吧?

 

  “我最重要的向影,在給自己取名字的時候,取了我的姓氏,以影為名,以此來堅定自己將永遠伴隨在我身邊的覺悟。他,怎麽可能將這麽重要的名字拋棄呢。”

 

  隨著這句話,非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如紙,難以形容的的懊惱自責到了猙獰的神色,一股腦湧上了那漂亮的臉龐。

 

  “我的向影,在我們倆還是不起眼的菜鳥的時候,在傭兵工會中被人當眾侮辱的時候,曾經和我一起發過誓,要一起努力──直到自己的強大能夠撼動天地。那個向影,又怎麽會拋下我,默認我們兩人在兩條不同的平行線上成長的狀況呢。”

 

  非白急急地開口:“……不、我……”

 

  “向影他,又為什麽要這麽死腦筋,把對力量的追求,擺在陪在我身邊的優先順序之上,寧願我忍受分離之苦,也執著於自己的自卑而不願意回來。”

 

  荒原的女王邊說,眼中邊帶上了難以發現的水花,但是她深深地吸氣,將它憋回了自己的眼眶。

 

  “為什麽他在我被淩霜強暴的時候不出現,為什麽他在我毒癮發作的時候不在我身邊鼓勵安慰我,為什麽在我帶領這麽多親友和部下平定這荒原的時候,這幾十萬生靈裏偏偏沒有他的存在?為什麽在千辛萬苦建立國家的時候,我看到所有人欣慰的笑臉,但就是沒有他的?為什麽我每一次喜悅、興奮、疲憊、無奈、傷心、憤怒,每一次想要分享心情,想要撒嬌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都是其他人,而不是他?”

 

  “……”

 

  非白垂下了伸向她的手,不說話了。

 

  “他不但丟掉了那個名字,甚至明明記得,卻選擇捨棄了我們最寶貴的記憶,選擇了不承認這段對我來說是寶物的過去。……向影他,真的已經死了吧。”

 

  “主人,我!”

 

  非白終於忍不住,將那在心中繞了千百遍的“主人”喊出了口。

 

  啪!!

 

  然後,回應這聲主人的,是北宸狠狠一個耳光。

 

  “好,你要自稱非白,我依你。既然你不承認,你要裝作不認識,那我也可以抹去這段過去。”

 

  “不是──我──”

 

  “第一戰器怎麽了?很了不起嗎?我當初可以為了你拒絕霞血,現在也可以為了過去的向影拒絕你,”

 

  北宸一邊惡狠狠地笑著,一道液體卻從眼角滑落下來。

 

  “認識你的時候,我給了你一耳光,為的是讓你自己踏出正視自己、相信自己的這一步,現在這次,就當做我們之間的結束,請你走吧,你既不是什麽非白,也不是什麽向影,你什麽都不是!”

 

  “我不會走的。”

 

  第一戰器的眼圈因為痛苦而泛紅,握拳啞聲道,

 

  “主人,你恨我,我不在乎,但我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力量,我不會再離開了,哪怕你不願意和我契約也沒有關係,我可以成為保護這個國家的屏障,你就把我當做守護你和大家的平安的道具好了,有我在,你和雙子兄、亞曄前輩、辜銀岳閣下、西風前輩……你們就可以更安全一點……主人,你恨吧,我不在乎,我只要──”

 

  但是北宸卻神色錯亂地後退了一步。

 

  “──為什麽你要不在乎!!你當然應該在乎!!你這個大爛人!!混蛋!!”

 

  “主人恨我是理所當然的,我欠主人太多。……而我,我知道自己沒這個資格,但我愛著主人,這就夠了。”

 

  非白──不、向影,露出了有些悲哀的笑容,低頭看著在自己面前不停顫抖的女子,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頭髮。

 

  “雖然我曾捨棄了向影這個名字,但在我心中,我永遠是你的影子,所以今後我會好好履行影子的職責,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好好守護你們的。”

 

  “你敢!!”

 

  北宸尖聲大吼起來,用力一把抓住了向影衣襟,

 

  “你這個蠢貨……你為什麽不說‘對不起’,說‘請原諒’,反倒是請我恨你,反倒是要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守什麽破護!?你不知道女人生氣的時候只要哄一哄就好了嗎?!你為什麽不哄我?連西風都比你有膽量!你不知道我在說氣話嗎!你當什麽真啊!!你這個沒救的大爛人!”

 

  她最終還是沒有忍住,說到最後,已經哭得稀裏嘩啦滿臉都是眼淚,整張臉亂糟糟地埋到了向影的胸口,雙手緊抓著他的衣襟不肯放手。

 

  見她如此,第一戰器臉龐露出了帶點自責的喜悅神情,他輕歎一聲,溫聲開口了。

 

  “……主人,對不起,我是向影,不是什麽非白,我沒有忘記我們的過去,也沒有忘記我們的誓言,也不想捨棄我的名字,我想以本來的身份回到你身邊……可以嗎。”

 

  “……”

 

  北宸沒有說話,只是抽著肩膀,用力地摟住了他。

 

  向影有些局促地伸出手,在眾人的視線中,有些不好意思地碰碰她的肩膀,最後才大膽地回抱過去。

 

  “主人,我回來了。”

 

  

 

第七章 所謂能者多勞

 

  偌大的書房,北宸和和複製品向影對面對坐在兩側的沙發中,亞加德則一聲不吭地站在北宸的身後。

 

  “所以說,主人你的意思是,我只是個被複製出來頂替向影、而且還複製失敗的奇怪產物?”

 

  複製品向影垂下眼簾,用聽不出感情的聲音如此說道。

 

  “嗯,這是我的責任。你可以恨我。”

 

  北宸這麽說的時候,站在她身後的亞加德露出了意外的神情,想要開口說什麽,但北宸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只是伸手打斷了他的動作。

 

  “難怪你們都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難怪我怎麽努力,都沒辦法融入你們。……也是,光靠著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有什麽用啊。怪不得我在回憶的時候總是會覺得自己很荒唐,因為那些事,都是以我的性格不會去做的呢。”

 

  複製品向影邊說,邊低頭苦笑著,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麽我算是什麽東西?身體是複製別人而來,記憶是複製別人而來,名字是複製別人而來……還有屬於我自己的東西嗎?”

 

  “當然有了。”

 

  北宸對他認真地點頭。

 

  “不然你怎麽會覺得回憶和自己不符呢,你有著屬於自己的性格啊。過去的你因為我的失誤而受到了向影的記憶的束縛,但至少你的將來是自由的,我現在選擇把所有事都告訴你,就是希望你能不被這些記憶左右,做回自己。”

 

  複製品一歪頭,嘴角有些嘲諷地勾了起來:

 

  “是這樣?難道不是怕我對你的感情讓你困擾嗎?主人……不、北宸陛下。接下來你還會說,我對你們所有人的感情,都是因為記憶而產生的,是虛假的,對吧。”

 

  “……”北宸沈默幾秒,“我承認這一點。現在你能把向影的記憶剝離開來的話,你應該可以發現,你對我們並沒有什麽感情吧?”

 

  複製品沒有回答。

 

  北宸歎了口氣:

 

  “有想過給自己取什麽名字嗎?”

 

  聳聳肩,複製品沒所謂地自嘲地哼了一聲,那笑聲中充滿了難以忽略的苦澀。

 

  “非白這個名字,現在不是空出來了嗎。那就給我用好了,非白即影,向影是你的影子,而我,只能做向影的影子吧。”

 

  “……你……”

 

  “嗯,就這麽定了,從現在開始,我叫長劍·非白·六星·量化種。”

 

  見他這麽堅決,北宸也不再阻攔,只是放柔了聲音道:

 

  “那麽我就叫你非白了。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我欠了你的,自然會全力補償你。雖然事後的補償不管怎麽說都有些矯情了,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作為一個新的個體,快樂地活下去──畢竟,你身上帶著的溫柔,和向影是一樣的,我能感覺出來。”

 

  “謝謝。”

 

  非白低頭,拉拉自己的頭髮。

 

  “可我還不知道自己將來要怎麽辦。記憶帶來的影響,一時半刻是消不掉的。能允許我在做決定之前,留在這裏嗎?”

 

  “當然可以。還有什麽需要嗎?”

 

  非白轉頭看著亞加德:“我想要改造一下自己的身體。一是改變外貌,這樣你們看到這張臉也不會太彆扭吧。二是……我想讓自己變強一些,為此,換掉一些身體部件也沒有關係。在這裏,我這樣的戰鬥力是很難生存的對吧?”

 

  北宸和亞加德互看了一眼。

 

  “好的。亞加德,你讓冥夕帶他去你現在的基地吧。”

 

  亞加德點點頭,用心靈溝通頻道叫來了冥夕。冥夕順應召喚現身,然後神色複雜地看了北宸一眼,再凝視了非白幾秒,最後說了聲“走”就徑直開門出去了。

 

  “那麽,我先走了。……主、……北宸陛下。……改日,再見吧。”

 

  非白用溫柔又略帶沈痛的表情看了一眼北宸,跟著冥夕慢慢走出了門──直到門發出吱呀一聲的聲響關住,北宸才一松肩膀,癱在了沙發中。

 

  “北宸小姐。”

 

  亞加德走到沙發前面,剛準備跪下,北宸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把他往沙發上一扯,讓他坐在了自己的旁邊。

 

  “你還真是固執,我怎麽說你都還是照跪不誤了兩年,我都快被你跪習慣了。確實,你比我高那麽多,半跪下來的話,我反倒可以和你更接近一些呢,比如可以拍到你的肩膀什麽的。不過,有沙發的話,還是坐沙發吧。”

 

  “但是……”

 

  “我可以接受臣民的禮拜。但萬萬沒有家人之間也互相行禮下跪的規矩吧,亞加德?”

 

  家人?

 

  聽到北宸這麽說,亞加德首先是意外地愣了幾秒,然後神色再次誇張地露出了帶著虔誠的狂喜,伸手想要碰觸北宸,但最後還是止住了。

 

  “北宸小姐,”最後騎士用略帶顫抖的聲音低聲開口,“為什麽您要對非白說那是您的錯?這明明是我的過失。”

 

  “我還記得當初和你達成同盟時說的話。既然我享受著你帶來的利益,當然也得承擔起你帶來的罪責。更何況,確實是我讓你去救治向影的,你只是身為我的劍,忠實地執行了我的祈願而已。”

 

  北宸邊說,邊歎了一口氣。

 

  “這兩年來,我也在召集和訓練屬於艾裏席恩的軍隊,但艾裏席恩的骨幹,依舊是你的踏夜鐵騎,我在這方面的才能,遠遠不如你,如果沒有你在,我根本走不到這一步。”

 

  “不,北宸小姐。”

 

  亞加德搖搖頭。

 

  “我只是把踏夜鐵騎的人力武力財力準備好、將軍隊組建起來而已,但是得到他們的忠誠、賦予他們靈魂的人,是您。──那些……對我來說,是做不到的。”

 

  “我還是太天真了。每去一次你的基地,我都會發現這一點。”北宸抽了一下嘴角,“冥夕這麽討厭我,其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北宸小姐不喜歡被討厭的話,我可以──”

 

  “不要啦。”北宸有點脫力地搖手,“我不可能除掉每個討厭我的人吧?如果怕他們來傷害我的話,亞加德把我保護好就可以了。”

 

  “這是當然的,北宸小姐。”

 

  亞加德小心地拉起了北宸的手,用嘴唇輕觸了一下她的指尖。

 

  “這是我活著的唯一目的。”

 

  北宸紅了一下臉,然後又有些奇怪地皺了下眉頭。

 

  “我好像問了好幾次,但是亞加德一次都沒有回答過,就算你從一出生就得知自己是我的騎士,但也沒有必要對我如此忠心吧?雖然你對我這麽好我是很高興啦,但你真的就不為自己打算一下嗎?”

 

  騎士沈默著思考了好一會,然後才搖搖頭。

 

  “我作為單獨的個體存在似乎沒有任何意義。只有您存在著,我才有了發揮和活動的空間。”

 

  “……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北宸無奈地拿沒被握住的手扶了下額頭。

 

  “不過,”亞加德放開了握著北宸的手,然後又用略帶留戀的眼神看看自己的手心,“北宸小姐,現在您不是應該去向影身邊嗎?為什麽……”

 

  北宸搖頭,從沙發中站起,走到了書桌邊坐下,翻開了一本看了一半的書,玩起了最上面的那一頁紙。

 

  “亞加德也看見了吧。現在我身邊,不止是向影和雙子,還有西風亞曄和阿特拉斯,我當初沒有拒絕他們走進我的生活,如果到現在這地步再把他們拋掉,那也太過自以為是了。那麽,既然我決定接受他們留在我身邊──。”

 

  她用嘴輕輕咬了一下書簽上的絲帶。

 

  “如果向影回來,我就立即如膠似漆粘在他身邊的話,黑禍和素劫會不會寒心,西風會不會因此憤怒和難過,亞曄會不會失望,阿特拉斯會不會覺得委屈──畢竟,他們為我付出的,沒有一個是比向影少的。

 

  我想,向影肯定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他才說想和兄弟們聚一聚,含蓄地把我趕跑吧。更何況,這兩年我確實積累了不小的怨念啊,原諒是一回事,懲罰還是要懲罰的呢。”

 

  “所以北宸小姐才由著他們去敍舊嗎?”

 

  亞加德點點頭,像是明白了什麽。

 

  “我明白了,那就讓他們先處理互相之間的問題吧。我會負責陪著北宸小姐的。不知道他們有說離開多久沒有?”

 

  “好像說是一周?就在首都地區,”北宸邊說,邊摸摸自己的額頭,“向影的契約已經重新簽回來了,召喚範圍和雙子西風差不多,所以沒什麽問題的。”

 

 

 

  “對了,說起這個。……向影的等級是一千七百多,北宸小姐和他契約,可以駕馭嗎?”

 

  “沒有問題。”她說著握了握拳,“我好歹也是六級武司皇啊。好像已經沒有契約方面的限制了。”

 

  “那就好。向影這樣的異變是我們都沒有想到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取一些他的血液和其他的實驗資料──突破等級上限,如果這項技術能成功的話,又會是戰器們的一場革命吧。”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

 

  “這個技術,你可以研究以備萬一,但是保密措施一定要做到最好,我不想因此掀起人類和戰器的戰爭啊。”

 

  “我明白了,我會小心的。”亞加德恭敬地點頭。“不過,這一周還請允許我暫時暫停工作陪著北宸小姐吧。”

 

  “是啊。亞加德雖說一直在為我奔波,但這麽長時間地陪著我的情況倒是很少呢。”

 

  “確實。我想我需要一份詳細的行程來規劃本周的行動。而且……”

 

  騎士這麽說著,眉宇間閃過一絲微妙的、無法用語言解說的神情。

 

  “北宸小姐現在已經可以說是經驗豐富了吧。那麽享受我的睡前服務應該是沒有問題了。請放心,我會盡全力讓北宸小姐覺得愉快的。”

 

  咚!

 

  聽到這句話,北宸直接從座位上滑到了書桌下面!

 

  “亞、亞加德……你還沒有忘記兩年前說過的話啊。”

 

  “當然,這麽重要的事怎麽可能忘記。請問,北宸小姐喜歡哪種方式?需要搭配道具嗎?喜歡粗暴的還是溫和──”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還是吐葡萄皮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藍藍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姑奶奶吐的不是槽是寂寞!!”

 

  結果因為太過囧和害羞,北宸直接在桌子底下語無倫次碎碎念起來。

 

  “北宸小姐?”

 

  無色的惡魔似乎不明白北宸錯亂的原因,他也蹲下來,躬起了巨大的身軀,鑽到了大書桌的底下。

 

  “北宸小姐掉了什麽東西在地上嗎?需要我來撿嗎?”

 

  “我……我在找碎了一地的良心的碎片。”

 

  “唔?北宸小姐,良心這種東西沒有也無所謂的,我早就把它燒毀風化了。”

 

  “……”

 

  “對了,繼續剛才的話題,聽黑禍和素劫說,北宸小姐似乎對【嗶──】和【嗶──】比較有興趣?需要我現在為您──”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我這個……那個那個……對了!我,我來月事了啦!!哈哈哈哈、哈哈!”

 

  沒想到騎士立即臉色大變,騰地站了起來,直接把那將近一噸重的巨大書桌整個掀翻,嚇得北宸臉都綠了。

 

  “北宸小姐!!怎麽回事?!是最近心情不穩定的緣故嗎?!您的月事不是應該還有十一天左右才到嗎?!”

 

  “……亞加德……你是不是連我的左右眼度數都知道啊?”

 

  “嗯?如果您說的是視力的話,我自然是知道的。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北宸小姐,您的月事問題……”

 

  北宸的臉已經由綠變藍了。

 

  “……對不起亞加德我說謊了!我只是拿那個作藉口而已!”

 

  “藉口?啊──北宸小姐不喜歡【嗶──】嗎,沒有關係,可以換成【嗶──】的。不過北宸小姐,您永遠不用對我道歉,如果您喜歡說謊的話,哪怕您說太陽是從西面出來的──那我就去把東邊出來的太陽打到西邊去!”

 

  “那也太可怕了吧喂!!”北宸嘴角直抽,不過下一秒又笑了出來,“但……怎麽說呢,越來越覺得,亞加德這麽看起來很可愛呢。”

 

  “可愛?”

 

  騎士皺起了眉頭有些疑惑。

 

  “北宸小姐是說‘萌’嗎?那需要我去弄些動物耳朵和尾巴移植到自己身體──”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說錯了亞加德是帥氣!帥氣啦!亞加德什麽的,一點都不可愛!亞加德最帥了!”

 

  巫女嚇得坐在一地淩亂的書本中手舞足蹈,而騎士則半蹲在她的面前,嘴角勾出了因為受到誇獎而顯得有些高興的微笑。

 

  雖然場景有些奇怪,不過因為沒人看到,所以就暫且不管了吧。

 

  而另外一邊,首都城區靠近皇宮的某個建築工地內,一行人正在各種各樣的目光中行走著──是雙子、西風、亞曄、阿特拉斯還有向影組成的隊伍。

 

  “……這裏是?”

 

  走在隊伍中間向影四顧著,神色間帶著點興奮。

 

  “是即將建成的競技場。咱們艾裏席恩是崇武的國家,自然免不了競技嘍──”

 

  黑禍說著,帶著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轉頭看著向影。

 

  “不過最近施工進度有點慢呢,你看,競技場的位置選得很好吧?可惜煞風景的是那裏有一角被水晶柱占了,因為那些水晶柱堅固,要把它們清掉才能繼續──”

 

 

 

  “原來如此。硬度很高嗎?”

 

  向影走過去摸摸水晶柱。

 

  “很高。我用強酸彈都只能小量清理。”西風在一邊介面。“這麽硬的東西,用來做防禦城牆和鎧甲什麽的是很不錯的,也不是很重,所以銷毀太可惜了。”

 

  “這樣啊。”

 

  向影想了一會,然後手中白色水晶質地的長劍顯現,用力對著水晶柱的根部砍了過去!

 

  鏘!

 

  水晶柱發出巨響和硬物碰撞的火星,眾人回神的時候,發現那被砍的地方,出現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圍觀的人群頓時騷動起來了,還有不少人在一邊“繼續、繼續”地起哄。

 

  向影用眼神征得西風的同意之後,叫出了六柄副劍,一時間七道利刃劈裏啪啦地向缺口的位置招呼過去,沒過多久,那巨大的水晶柱就轟然倒地了。

 

  “不愧是主人領地中的天然屏障,竟然堅固到了比金屬還硬幾倍的地步!”

 

  向影擦了把汗,一臉自豪地感歎著。

 

  雙子暗爽地怪笑著相互擊掌,西風表揚似的拍拍向影的肩膀,亞曄則讚賞地點頭:

 

  “嗯,挖到了好素材,運到軍需處去讓人打造成鎧甲吧。”

 

  黑禍又開始擠眉弄眼:“但是體積這麽大,怎麽運啊?”

 

  亞曄故作苦惱:“去叫人先把手頭的工作停了,來搬運吧。”

 

  “不用不用。”向影立即笑著搖手,“大家已經很累了,就別給他們增加額外的工作了,我來吧。”

 

  說著,他指揮那六把副劍飛到水晶柱下方,平均分成六個均勻的受力點,就這麽將水晶柱穩穩地抬了起來。

 

  “好了,亞曄前輩,麻煩你帶路了。”

 

  “嘿,真好用啊。”亞曄有些好奇地呲起尖牙,“那六把劍算什麽?你兒子嗎?”

 

  向影一臉嚴肅地糾正:

 

  “當然不是。我怎麽會允許自己有兒子呢,我只要主人就夠了。這個是星靈力組成的能量具現體,我想讓自己有些遠距離攻擊和探敵的方式,所以就造出了它們。”

 

  “能讓星靈力實體化,你體內的星靈力濃度高到這地步了啊。”

 

  西風意外地挑眉。

 

  “那你怎麽不試試用它們做些其他東西來為自己的便利服務?”

 

  “有做的。”

 

  向影高興地揮手,叫出來一套飄在空氣中的餐具:

 

  “這個是給主人做的食具,加上了淨化能力,所以能測定出食物中有沒有毒。”

 

  “……”

 

  眾人嘴角抽了一抽。

 

  然後向影又叫出了一張飄在空中的床:

 

  “這是帶有全方位防禦能力的床,只要主人睡上去了之後,無論有誰從外部靠近,都會被星靈力組成的尖刃攻擊。”

 

  雙子同時打了個趔趄,然後黑禍乾笑著抬頭:

 

  “……那磨刃怎麽辦?你打算讓小泥鰍當修女嗎?”

 

  “……”

 

  向影眼神漂移了一下,乾咳了一聲,把床收了進去──然後又叫出了一個……夜壺。

 

  “這個怎麽樣!野外行進的時候主人就不用擔心排泄不順的問題了!!”

 

  “那種東西你直接買一個放到儲物空間不就行了幹什麽要拿星靈力做啊混蛋!”

 

  “你在炫耀你星靈力充足是不是!你這個夜壺!”

 

  “那、那這個怎麽樣?這是撲克桌和配套的撲克!大家還記得主人和我們說的那個費因海姆的遊戲叫撲克的吧?這個,只要主人拿到手就可以看到對方的牌──”

 

  向影還沒說完,亞曄就已經一巴掌狠狠拍在向影的後腦勺上了:

 

  “你敢再笨一點嗎?那樣玩起來還有什麽意思啊!”

 

  “呃,這個呢?這是我模仿路邊看到的漂亮花朵做出來的,我想送給主人──”

 

  “就說你直接把它摘了放進儲物空間不就可以了!你絕對是在炫耀自己星靈力多得沒地方去沒錯吧!?”

 

  “呃,沒有啊,素劫兄,只不過我得到了共振力逆流的體質之後,單獨狩獵總是會有星靈力溢出的狀況,不把它們釋放掉很容易有生命危險的……”

 

  “這就是炫耀吧可惡!!!”

 

  “黑禍兄別生氣……我也給你們準備了好東西來著,你們看,這個是卡簧機關,和鉤爪形態組裝起來的話,可以對遠處的物體進行弓弩式的偷襲哦。一共20發,可以脫離我的控制直接使用的。”

 

  向影說著將一對漂亮的小袖劍機關塞進了黑禍和素劫的手中。

 

  “這個是給西風的自動防禦靈晶。西風比較頭疼近戰吧,在埋伏狙擊的時候把這個拿出來吧,一枚可以自動替你抵擋三回攻擊。我試過,連我自己的攻擊它都可以擋住呢。”

 

  西風接過了向影遞過來的幾枚靈晶,一邊低聲嘟囔了幾句,將它塞進儲物空間。

 

  “亞曄前輩很擔心用作食物血液的保鮮問題吧?”向影又拿出了一套瓶子,“用這個裝可以完全保證食物的新鮮度哦,我拿死老鼠試過的。”

 

  “……你好歹選其他東西做試驗啊笨蛋!”

 

  亞曄一邊沒好氣地吼了一聲,一邊卻又把瓶子收了,拍拍向影的頭。

 

  “臭小子很會收買人心嘛。”

 

  向影卻低下頭苦笑了一聲:

 

  “這兩年,我一直在想要怎樣你們才會在我回來之後原諒我,所以一直在不停地琢磨這些禮物……作廢重做了好幾次才滿意……你們肯收……我已經很高興了。”

 

  前進的隊伍突然安靜了幾秒,一邊很乖地看著眾人喧鬧的阿特拉斯似乎不明白為什麽眾人一下子消停了,於是蹭到了向影身邊。

 

  “沒有給我的嗎?”

 

  “啊、有。”向影從回憶中回神,遞給阿特拉斯一個腕輪,想了想後又遞給亞曄一個,“給,阿特拉斯和亞曄前輩現在沒辦法和主人即時聯絡呢。有了這個就能做到了,它可以通過我,將你們的聲音直接送入契約戰器的心靈溝通頻道。”

 

  “嗯,謝謝,”阿特拉斯高興地將腕輪帶上,甩了甩尾巴,“向影是好笨蛋。”

 

  “……”

 

  “……”

 

  “……”

 

  眾人不約而同眼神漂移了幾寸。

 

  不明真相的阿特拉斯歪了一下頭:

 

  “我說錯了嗎?那、向影是個給力的技術宅。”

 

  黑禍:“等下那是什麽東西啊喂?”

 

  素劫:“雖然聽不懂但總覺得不是誇獎的詞……”

 

  西風:“某種程度上來說沒錯,但是如果每個費因海姆技術宅都有這樣的戰鬥力的話這個世界早就滅亡了。”

 

  亞曄:“雖然很感謝你送的禮物,不過笨夜壺你這兩年除了不停狩獵瘋狂升級之外,就靠做這些手工活打發時間嗎?那也太悲慘了點吧。”

 

  向影:“當然不是,我還每天默念1000次主人,還複製了很多主人送的劍穗呢。”

 

  阿特拉斯:“原來如此,我說錯了。向影是個好變態。”

 

  向影:“……”

 

  交談間,軍需處到了,向影把水晶柱方在了門前的空地上,再次擦了一把汗四顧了一圈。

 

  “沿路見到好多聖靈武司級別的戰士啊。不愧是主人的國家,戰士們都很勇猛呢。”

 

  “那當然,”黑禍笑嘻嘻地介面,“對了,食堂裏有好多璃翼龍還沒剝皮呢,我擔心人手不夠這些食物會浪費掉啊──”

 

  “噢!沒關係!”向影用力點頭,“我去幫忙吧!!”

 

  於是一行人又竄到食堂。

 

  “好,完成了!不愧是主人的國家啊,竟然可以拿龍做食物!!太有氣勢了!!”

 

  “雖然我想說那其實並不是龍只是有翼動物而已……好吧,”西風有些脫力地開口,“那麽,最近靈武司工會攢了幾個棘手的任務沒人接,要不要去看看?”

 

  “當然沒問題!”

 

  於是又轉移到了工會折騰了兩天。

 

  “嗯,這樣就差不多了吧。去找雇主彙報吧。不愧是主人的國家啊,竟然會出現這麽困難的任務,果然是強者的國家!!”

 

  “呃,其實那只是別的跨國工會故意弄下的找茬的圈套──”黑禍舉手,“對了,都忘記了,這幾天狂犬葛籣佘老兄正在頭疼呢,長老又追過來想對小泥鰍提親了哦,咱們去把長老嚇走拯救可憐的狂犬吧?”

 

  於是圖靈部落使館雞飛狗跳了一天。

 

  “總算是走了,葛籣佘閣下,這下不用擔心有人來插足您的婚姻了!……不愧是主人的國家啊,竟然連圖零的長老都來和親了!”

 

  “等下,圖零和我們本來就是很親密的關係啦。”素劫拍額頭,“說起來,黎枔那女人最近養的貓不見了,咱們幫忙找找吧,不然小泥鰍又會被那女人放進來的一大堆小白臉騷擾誒──”

 

  於是整個首都突然遍佈漫天飛的(用來觀測找貓的)不明小珠子。

 

  “找到了!潘妮,不可以這麽調皮亂跑哦,你的主人會擔心的。……說起來,不愧是主人的國家啊,竟然連貓都會走丟!”

 

  “……等下你的感慨越來越奇怪了吧。”

 

  “而且不要隨便給貓起名叫潘妮啊!你才叫潘妮你全家都叫潘妮!它明明是公貓!”

 

  於是,新的第一戰器雖然看起來是個實力無雙、絕世英武的美男子,但性格上卻是個工作狂、分屍癖、恐怖的反間諜專家、見不得有情人結連理的心理扭曲者、外帶還有無差別偷窺嗜好──這樣的傳聞,在一周內,瞬間在艾裏席恩的首都中,傳得沸沸揚揚。

 

  

 

第八章 客從遠方來

 

  就在向影在首都和一群兄弟鬧得雞飛狗跳的時候,皇宮中的地下傳送室(靈晶“歸鄉”的批量定位點)悄聲迎來兩個人──是辜銀嶽和一個美貌的少婦打扮的女子。

 

  辜銀嶽在皇宮中的威望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所以一路走來,就算很多侍衛和女僕對他身邊的女子投去好奇又略帶鄙夷的視線,也沒有人上前詢問或是阻攔,只是心裏有些為自家女王抱不平:哼,以為你是個寡言忠誠的好男人呢,結果這邊和女王曖昧著,這邊又帶回來一個女人,真是沒節操。

 

  被各色的視線打量著,女子倒是不怎麽在意,而辜銀嶽也只是放慢了腳步和她並肩走著,低聲和她說著什麽。

 

  不一會就到了女王的書房門外,辜銀嶽剛想推門,就聽到裏面傳來了人聲,女子拉住辜銀嶽的動作,對他狡黠地眨眨眼,然後側過頭靠近門板,就這麽聽了起來,辜銀嶽臉上露出了有些為難和羞澀的表情,但也沒有阻攔。

 

  屋子內的話題,著實是巧到有趣的地步──對這個女子來說。

 

  “也就是,你真的要推掉那些送過來的小白臉?”

 

  端莊又帶著些微傲氣的聲音響起──是黎枔的聲音。

 

  “是的。一個都不要,不管是什麽大陸第一美男還是一夜三十次的猛男,全部哪里來的送回哪里去。”

 

  緊接著是北宸清澈明亮而又堅決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女子轉頭對辜銀嶽挑了一下眉頭,辜銀嶽則輕咳了一聲扭開頭。

 

  “說真的,北宸,這不是開玩笑的事,這些人送回去,就等於在那些國家的國王面前給他們一個耳光,艾裏席恩才剛成立,還沒辦法拽到這種程度。而且你認為,這些人被送回去之後還能活下來麽?”

 

  “那就給他們安排一個稍稍安全點的工作吧。艾裏席恩不養吃白飯的,哪天他們自己受不了跑回去了,我們也別攔著就是。”

 

  “那這樣,他們或許會覺得你不滿意,下一次會送更多更優質的過來。”

 

  屋子沈默了一小會。

 

  “北宸,你別忘記。”黎枔的口氣中帶上了一些勸導,“現在你在一個女人之前,還是一個王,既然你踏上了這條道路,就該預見到這樣的結果,你不可能不面對政治婚姻的情況,這些人,你不會去喜歡他們,他們也不會來喜歡你們,你用他們來平衡眾臣間的勢力,而他們利用你來給自己的勢力打穩根基──”

 

  “艾裏席恩還是新國,就必須按照這些古老大國所遺留下來的風俗套路走了嗎?皇帝娶了一個,那一個背後的勢力會在朝野中有所變化,所以皇帝只能不停地娶,那反過來,如果我一個都不要的話,他們還有什麽話好說?”

 

  “水太清,魚活不下去的。你的想法好,但太過理想化了。”

 

  “我當然知道水不能太清的道理,但哪怕是我要放寬底線,也不是在這方面。”

 

  “他們總是有理由可以找的,你現在是適婚年齡了,再過一兩年,等到國家的運作機構徹底穩定下來之後,他們會開始要求你早日生下繼承人,那麽這個繼承人的父親,你打算從什麽背景的人之中選好呢?不平衡的狀況,總是會出現的。”

 

  “……也就是說,我還是得儘早結婚,堵住這些人的嘴?”

 

  北宸的聲音有點無奈。

 

  “別告訴我你想把辜銀嶽搬出來?”

 

  “怎麽了?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他是罪臣之子,還被剝奪了國籍,而且你知道他的母親是什麽身份嗎?要是讓他座上你的夫君的位置,艾裏席恩就成了天大的笑柄了。”

 

  “……黎枔。”北宸的聲音一下子失去了溫度,“是誰去暗中查了銀嶽的過去?你還是笑罌?”

 

  “是我。你這蠢女人,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辜銀岳的母親她是個……”

 

  “抱歉,黎枔,這些我想聽銀嶽自己和我說。”

 

  “你不要這麽死心眼好不好!”

 

  黎枔的聲音大了起來。

 

  “你以為我想要說這種話嗎?我是戰器,也是一路看人臉色過來的,我當然知道被歧視的滋味有多難受,但是你現在是萬眾矚目的王啊!”

 

  “就因為我是王。”

 

  北宸的聲音不帶半點猶豫。

 

  “黎枔,我至今不知道你的過去,可能我周圍的人知道,但他們沒有告訴我過,我也沒有打算來問你,所以銀嶽這邊也一樣。我等你們親口告訴我。”

 

  “……”

 

  “銀嶽是罪臣之子什麽的……母親的身份在世人眼光中見不得人什麽的,如果真的有心要保護他們,又怎麽可能讓他們帶著這種身份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下。他的父親是罪臣,我可以和悠禹交涉,請求他們收回降罪,或者,我給他個再光鮮不過的,可以蓋過他這個不雅頭銜的功臣的名頭。至於他的母親,我不管她之前什麽身份,既然銀嶽準備把她帶來這裏,……既然他如此相信我,我就不信給她一個公爵的頭銜,還有人敢說三道四。”

 

  “那麽,以後他的母親開始拉幫結派呢?開始利用辜銀嶽四處趟渾水呢?”

 

  “能教出這樣的兒子的母親,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

 

  “……”黎枔沈默幾秒,“但你不可能永遠都只──”

 

  “這是我的底線。”北宸歎了口氣,“當初決定踏上這條道路的時候,我的決心就是為我身邊的人製造一個可以隨心所欲生活的理想鄉,如果現在為了這些而打破這一信條的話,那我根本就是本末倒置,失去了當這個艾裏席恩女王的任何意義了。”

 

  “天真、太天真了!”

 

  “並不是所有的約定俗成、老規老矩都是對的,黎枔。至少,在我看來,自古帝王後宮那些是是非非都十分令人唏噓無奈、也沒什麽存在的必要。艾裏席恩既然是個新國,就沒有義務一定要遵守這樣的規則。至少我原本生活的世界,只有一個伴侶的領導者,也能讓國家好好的運轉起來。

 

  況且,一個國家如果真的強大的話,根本不需要靠後宮……靠王的伴侶們互相爭鬥踩踏來平衡勢力,也不需要靠聯姻和親來求得他國的幫助。所以,與其在這些方面下功夫,我倒不如想想,怎麽才能令艾裏席恩更加強大,令人畏懼。”

 

  “發展速度過快會引起他國的恐慌的,接受他們的禮物本是不錯的煙霧彈。”

 

  “其他的煙霧彈可以收,但男人不行。”

 

  “你啊……算了我懶得浪費唾沫了……真是的,有豔福也不要,換了我就不拿白不拿……那幾個變態的傻蛋有什麽好的呀你這麽寶貝地捧著……”

 

  黎枔發現自己是無法說服對方了,長長的音調,帶出了幾分無奈,也帶出了幾分略帶寵溺的笑意。

 

  同時,屋外聆聽的兩人,也互相對看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辜銀嶽看著大門,怔怔地淺笑起來,而他身邊的女子,則是眼中閃著興味的光芒,拉拉他,小聲說了幾句什麽之後離開了。

 

  當天下午,辜銀嶽再次敲開了北宸的書房的門。

 

  開門的時候,亞加德站在北宸的背後,正低頭和北宸說著什麽,看見辜銀嶽進來,他輕拍了一下北宸的肩膀以示提醒。

 

  北宸抬頭,然後立即驚喜地跳了起來:

 

  “銀嶽!你回來了!────呃。”

 

 

 

  走了幾步,發現他身邊站著一個女人──是個唐裝打扮的美麗少婦,雖然外貌沒有笑罌這麽美豔逼人,但這精緻的五官也能說得上是沈魚落雁了,雖然眼角有些幾不可查的細紋,但完全無損於那溫婉清爽讓人如沐春風、心情平和的神奇氣質。

 

  北宸看著眼前的美女愣了幾秒,然後小聲地試探地問了一句:

 

  “你好,請問你該不會是……”

 

  不會吧……她看上去這麽年輕!

 

  “我是銀岳的母親,姓方名艾。”女子對北宸輕輕點頭,溫和一笑,烏黑的眼眸閃著狡黠的微光。

 

  “方……方阿姨你好。”

 

  北宸立即拘束起來,有些不自然地對她打了個招呼,而一邊的亞加德已經端著泡好的紅茶走到了一邊的會客區。

 

  將兩人帶到沙發邊坐下,北宸還沒說話,方艾已經搶先開口了。

 

  “陛下,明人不說暗話,我是個粗人,也就直接問了。──想請問陛下,您和我的兒子銀岳……是怎樣的關係?”

 

  北宸沒想到這位方阿姨會問得如此直接,不免有些怔愣,而辜銀嶽則在一邊低叫了一聲“媽!”,語氣間帶著絲絲抱怨。

 

  不等北宸回答,方艾看了一眼自己兒子滿臉通紅的神情,又笑著開口了:

 

  “嗯,這個問題現在似乎太難回答了呢,那我換一個問法,你有這個打算讓銀岳做這個艾裏席恩的王夫嗎?”

 

  北宸看了一眼辜銀嶽,忸怩地拿手扭了一下衣擺一角:“嗯……有。”

 

  喀嚓。一邊擺弄茶具的亞加德突然捏碎了一隻茶杯,然後不好意思地看著北宸和辜銀岳母子:

 

  “抱歉,一時手上的力度控制能力失效了。請繼續吧,這邊我會處理好的。”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辜銀嶽忙著因為北宸剛才那句話臉紅,而方艾瞟了一眼亞加德,眼中的興味和調侃更濃了。

 

  “難怪陛下會對我這個悶騷的兒子感興趣,原來你喜歡的是生猛型的啊。嗯……我的兒子雖然完全不懂情調也不會甜言蜜語技巧更是零蛋,不過勝在體格完美,偷偷說一下,他在十五歲的時候【嗶──】就有【嗶嗶】了哦。”

 

  於是這個美女老媽就這麽在辜銀嶽變綠的臉色中把他的私人資料給供出去了,末了,還來一句:

 

  “雖然身高和你身後這位稍微有點兒差距,不過尺寸方面你不用擔心──你身後這位倒是有些矯枉過正了,我兒子這樣的才是正好……夠刺激的身高差和體格差哦!”

 

  “媽,你在說什麽啊!”

 

  “邊兒閉嘴去!”方艾美眸一眯,瞪了辜銀嶽一眼,辜銀嶽就真的乖乖縮在一邊閉嘴了。

 

  北宸抽了下嘴角:

 

  “那個,方阿姨,現在說這個……”

 

  “不早哦,”像是看出北宸想說什麽,方艾狡猾地一笑,“再不把他搡出去,萬一正夫的位置被搶走怎麽辦。”

 

  說罷,還對亞加德挑釁地挑了挑眉頭──亞加德面無表情,不過不知道為什麽,身後一副壁畫突然發出了喀拉一聲,裂成兩半掉了下來。

 

  但北宸顯然對此有些不好受。

 

  “方阿姨,你可能知道……我身邊,不止銀嶽一人。”

 

  “是啊,一開始銀嶽和我說起你的情況的時候,我還憤怒過一陣,心想我的兒子可真不夠爭氣的,我還打算他做娶人的一方給我多弄幾個媳婦兒回來呢。”

 

  北宸低下頭。

 

  “但是我也沒有那麽想不開,在聽到他說的遇到你發生的一切之後,我也就釋懷了。是做一個能人的伴侶之一,還是身為一個庸人擁有複數的伴侶──我兒子選擇了前者,僅此而已,既然是他這麽選的,我就尊重他的選擇。”

 

  辜銀嶽和北宸同時抬頭看著方艾,眼神很是驚訝。

 

  “所以你們趕快結婚洞房吧,我想抱孫子。”

 

  噗!

 

  辜銀嶽本想拿喝茶當做臉紅的掩飾,結果聽到這句跳躍性奇大的話直接一口茶噴了出去。

 

  方艾嫌棄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拿出手帕擦擦被濺到茶汁的手臂。

 

  “陛下你看見了吧,這小子粗鄙沒教養得很,你真要他?”

 

  北宸一邊抽嘴角一邊忙不迭點頭,弄得辜銀嶽還沒來得及擦乾淨桌上的水漬就又忸怩著扭開頭坐回沙發中了。

 

  “不、不過我還沒想好怎麽提、提……提提……提親……”北宸有些硬著頭皮開口,“我會找個……嗯,比較正式的日子。來……那個……”

 

  “不、不用太隆重的。”

 

  辜銀嶽依舊扭著頭,低聲害羞地回了一句。

 

  見此,方艾像是被雷到一樣地翻了個大白眼。

 

  “我的天……你們倆還真配!磨吧磨吧,我這個老人家懶得管你們了!”

 

  說罷,起身就想走,不過還沒動呢,屋外沖進來一個人影──是黎枔。

 

  “喂喂,死女人,你在赫陽國的倆舊相好來找你玩了──就是那個新王雷狄斯和魯伊公爵。”

 

  聽到這句話,方艾柳眉一豎,轉頭瞪北宸。

 

  “有豔史沒問題,不過記得斷乾淨再來娶我兒子!就算要讓他們進門,地位也不能比我家銀岳高!還有,3P我勉強准了,4P可以偶爾為之,5P絕對不行!”

 

  “……”

 

  北宸無話可說,一臉菜色地拿手捂住額頭,悲催而頹唐地縮在了沙發中。

 

  

 

第九章 不速之禮

 

  當北宸帶著亞加德和辜銀嶽,匆匆趕往最高級的會客大廳時,印入眼簾的,不光是雷狄斯和魯伊的身影,在他們邊上的沙發中,還躺著一個就算是睡著,但氣場依舊不容易被忽略的人──霞血。

 

  見北宸到來,雷狄斯用眼神遣退了站在一邊的赫陽國護衛們,北宸也同樣讓艾裏席恩的侍衛一起退下,於是當門關上的時候,就只剩下幾個熟識的自己人了。

 

  “北宸。好久不見。”

 

  魯伊首先帶著燦爛的微笑湊上來,張開雙臂給了她一個擁抱,而北宸也淺笑著伸手抱住他:

 

  “好久不見,魯伊,好像又變黑了一點啊?”

 

  魯伊抽了一下嘴角,怨念地看了在身後喝紅茶的雷狄斯一眼:

 

  “是啊。整天被皇兄當廉價勞動力使喚,我都想跳槽了,你這裏收不收啊?”

 

  “只要雷狄斯放人,我當然收嘍。”

 

 

 

  北宸說著,轉頭對雷狄斯笑笑。

 

  “……雷狄斯,近來還好吧?”

 

  雷狄斯卻答非所問:“為什麽把我送的星靈礦項鏈退回來了?你知道我想要和你複合的意思吧?”

 

  “呃,雷狄斯,現在我們是王和王誒,我們之間不可能聯姻的吧……”

 

  “誰說要和你聯姻了,那種無聊的婚姻關係我才沒興趣,前幾個月我娶了三個貴族小姐,你想把自己和他們放在同意水準線嗎?”

 

  “不是聯姻那你……”

 

  “當然是偷情了,不是有句話叫娶的不如偷的嗎。”

 

  “……不要把這種事說得這麽理直氣壯啊喂。”

 

  “別不識好歹,”雷狄斯拿茶杯蓋敲敲桌面,“像我這樣的稀有美男子請你出來偷情,你應該感謝命運的眷顧才是。”

 

  “……還是免了吧。”北宸抽著嘴角,“要說冷酷型,你看,我身後就有兩個呢。”

 

  說著指指亞加德和辜銀嶽。

 

  “你們的體格型號完全不匹配吧……你還真是重口味。”

 

  “為什麽每個人都用同樣的話吐槽我啊!”

 

  北宸脫力地拍拍額頭,辜銀嶽再次臉紅,而亞加德則面無表情地去準備續杯的紅茶和咖啡去了。

 

  “好了,皇兄,別逗北宸了。”

 

  魯伊笑著插嘴,然後又沖北宸一挑眉。

 

  “最近是不是收到不少聯姻啊求親的訊息啊?你也不小了,差不多該定下來了呢。”

 

  “怎麽大家都開始催了啊……”

 

  “那是當然,你現在可是焦點人物啊。……那麽人選定好了沒有?果然是辜銀岳閣下吧?”

 

  “是嗎?”雷狄斯在一邊哼了一聲,“辜銀嶽是不錯,不過達裏姆、啊、叫亞加德好了……他從政治角度更適合一點?”

 

  “皇兄,你明明知道我和亞加德有私怨才這麽說的吧?”

 

  “哦,對,你還差點死在那家夥的替身手上呢。”

 

  “……不要在本尊面前揭我的短好不好?”

 

  就在這時亞加德端著兩個杯子走到了沙發邊。

 

  “魯伊大人,請不用介意,以普通貪官的角度來看,您已經很了不起了,如果您面對的是我以外的反賊,您早就贏了,那個替身的手段也是我一手教導出來的,敗在他手上您並不用覺得不甘心。”

 

  “……你是在安慰我還是想氣死我啊亞加德。”

 

  “唔?”

 

  無色的騎士有些無辜地皺眉。

 

  “如果有讓您生氣的地方,我很抱歉,您是北宸小姐的朋友,我自然不會對您有半點敵意了。雷狄斯陛下,魯伊大人,請。”

 

  說罷,將兩杯泡好的咖啡放到了兩人跟前──而於此同時,雷狄斯和魯伊一個興味地挑眉一個則是額頭青筋跳了一跳。

 

  “為什麽皇兄的是整杯的我只有半杯啊喂!!你在報復對不對!你在報復我沒有支持你而看好辜銀嶽對不對?!”

 

  亞加德臉色一變,探過頭來看看魯伊的杯子,然後神色緊張地將它拿了起來。

 

  “奇怪,怎麽會出現這種狀況,我的自律能力出現問題了嗎……很抱歉,請稍等,我立即為您更換。”

 

  騎士說著走開了,而魯伊則看著他的背影直抽嘴角。

 

  無意識都能這樣,那要哪天他真的開竅學會吃醋了,那得雞飛狗跳成什麽樣子啊……不對,這北宸身邊,本來就夠雞飛狗跳了似乎也不差這麽點了。

 

  就在這時,大概是魯伊聲音太大,一邊躺在沙發中打盹,還不時拿幼稚的動作蹭著沙發靠墊的霞血醒了,看見北宸,眯了眯朦朧的睡眼:

 

  “哦哦,終於看見你了!小歐莉卡!怎麽逃出來的?你的假髮呢?”

 

  “誰是小歐莉卡啊喂!還有我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頭髮──倒不如說,你到底做了什麽夢啊霞血!”

 

  被北宸一吐槽,霞血似乎清醒了不少,於是從沙發中坐起身:

 

  “喲,好久不見了,……小歐、北宸。”

 

  “別告訴我你總是夢到我而且夢中的我叫小歐莉卡啊。”

 

  “……怎麽會呢哈哈。”

 

  霞血四兩撥千斤地豪邁笑笑,隨手將話題捋到了一邊,但那笑容怎麽看都有些心虛的樣子。

 

  “不說這個了。我是來看新的第一戰器的。他現在在哪呢?”

 

  “你認識,就是向影啦。”北宸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那個……對不起。”

 

  見北宸道歉,霞血有些意外地歪嘴。

 

  “你道歉做什麽?”

 

  “呃,就是那個……向影他搶了你的第一戰器的位置……所以……”

 

  “我還當什麽事呢。”

 

  霞血苦笑了一聲搖搖頭。

 

  “確實,站在世界巔峰的味道還是不錯的,但當了幾百年第一戰器,我早就膩了,真要說的話,我碰到向影,首先要感謝他才是。得知自己不是第一的時候……我真是覺得松了很大一口氣,那種輕鬆釋然的感覺……別提有多棒了。”

 

  “……霞血……”

 

  “第一很有趣嗎?其實你們只是看見了光鮮的一面而已。第一也就意味著自己沒有了敵手,失去了目標,第一也就代表你聚集了所有人的視線,背負起了巨大的無形壓力。我倒是擔心向影是不是會受得了呢。”

 

  “他沒問題的。就算有壓力,不是還有我們這麽多人在幫他一起抗嘛,沒事的。”

 

  見北宸說得這麽肯定,霞血眯起眼睛露出欣慰的笑容點點頭。

 

  “嗯,有這個覺悟就好。不過我還是要見見向影,第一戰器位置的交接還是要做的呢──有些秘密,我必須親口告訴他。”

 

  霞血這麽一說,屋內眾人的神色凝重起來了。

 

  北宸微微向前傾了下身子:“秘密?”

 

  “是啊。你們沒有奇怪,為什麽那個觸覺球可以給全世界的戰器排位和賜予專名嗎?”

 

  “……!!”

 

  霞血向後靠在了沙發上,一條腿有些張揚地架在了前面的茶几上。

 

  “既然可以將所有的碰觸觸覺球的戰器的資料全部整合起來,然後按照順位歸類,還給有特殊能力的起專名,那麽背地裏,肯定是有什麽大規模的資料平臺在運作沒錯吧?”

 

  “是啊……這麽重要的問題,為什麽我沒有想過呢。”

 

  北宸懊惱地皺了皺眉頭。而一邊的亞加德則立即低聲開口了。

 

  “那麽,您想要告訴向影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具體的,我不能說,應該說是說了也沒有用吧。不過可以稍微透露一下。是關於‘赤之塔’的內容。”

 

  “赤之塔?”

 

  北宸沈思起來。

 

  這個名詞,好像在哪里聽到過──啊,對了!

 

  “我在拉提亞周邊的古代遺跡的文獻中看見過這個詞!好像是某個人類的基地的中心吧?”

 

  霞血卻只是微笑,不點頭也不搖頭。

 

  倒是北宸,說起遺跡來的時候,心頭突然泛起了隱隱的不安。這兩年,她一心忙著穩定自己的國家,對赤月和大災難的事傾注的注意力就比較少了,只是派人去世界各地探察各類遺跡而已。

 

  舊式阿特拉斯這邊,她倒是想多拿到一些情報,但不知道為什麽,自從被霞血打傷了之後再見過一次,之後的星災之夜,就算阿特拉斯的人格進入休眠,舊式人格也不出來了,北宸一開始還擔憂了幾個月,但之後看見阿特拉斯似乎沒有什麽大礙,也就慢慢地把這件事放在了腦後。

 

  不過好在雖然近來世界動盪不安,但並沒有什麽大的不祥徵兆,北宸一度以為,兩年前那次星靈革命就是這一次的萬年大災難──但由霞血這次的到來來看,似乎事情遠沒有這麽簡單。

 

  “奇怪,為什麽第一戰器就會有資格知道關於赤之塔的秘密?”

 

  魯伊在一邊低聲喃喃起來。

 

  “這個嘛。”

 

  霞血勾唇壞笑了一下。

 

  “赤之塔,多半是和赤月有關係的。至於為什麽選中第一……嗯,這個秘密是個很不錯的情報哦,赤月多半是想收買這個第一吧──至於我為什麽沒有被收買,你們都應該很清楚吧,我是毒月塞連克拉德啊。”

 

  北宸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那好,我現在立即叫向影回來──”

 

  可是,還沒等北宸打開心靈溝通頻道,一邊響起了敲門聲,門外,拉翰的聲音傳了進來。

 

  “婭修陛下,悠禹來了使者,說是現在立即要見您呢。”

 

  北宸和屋內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一邊的辜銀岳沈默著將門打開了──門外站著的,是穿著精美的輕鎧,現在任職暗衛‘血鬼營’首領的拉翰,他身邊則站著一個有些眼熟的星脈種。

 

  “……逸之?”

 

  “哼。”

 

  紫發金眼的星脈種走進屋內,沒什麽誠意地對北宸行了個禮,看向她的眼神,依舊帶著淡淡的侵略性。

 

  “參見尊貴的女王,婭修陛下。因為您的生辰將至,主上蘇末特地命我前來,親自送上厚禮一份,還請您笑納。”

 

  說著,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個漂亮的小錦盒遞給北宸。

 

  北宸整個就愣住了,無意識地伸手想接,但被一邊的亞加德和辜銀嶽同時伸手攔住──而看到他們的動作,北宸猛地一激靈,跳了起來。

 

  “生日?開什麽玩笑?為什麽蘇末會知道我的生日?!”

 

  聽北宸這麽說,雷狄斯和魯伊側頭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確實,似乎北宸的生日,從來沒有聽她提過。

 

  見北宸這麽意外,逸之也有些氣惱。

 

  “主上神通廣大,只要是存在於世的資料,他自然都能弄到手,怎麽了,很奇怪?”

 

  “……很奇怪。”

 

  北宸凝眉冷聲開口:

 

  “因為這是不存在於世的資料。我是孤兒,是被撿來養大的棄兒。……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蘇末又為什麽會知道?”

 

  此話一出,屋內眾人都沈默了。

 

  逸之也愣了半晌,但隨後他就一挑眉,笑了起來。

 

  “難怪主上說您見到這份禮物的時候會激動呢。他說了,只要你猜出他的身份,那麽一切謎團都迎刃而解了。”

 

  “……我已經大概猜到了。”

 

  北宸吸了一口氣,拿手按住自己的眉心。

 

  比我自己還清楚我出生時的資料的──

 

  除了赤月塞爾藍德,還有誰。

 

  “好了好了。這麽緊張做什麽?既然是生日禮物,就大大方方收下唄。”

 

  霞血似乎也猜到了蘇末的身份,但他倒像是完全不擔心這禮物有詐似的,上前將錦盒接了過來,隨手就打開了。

 

  “諾,確認了,沒問題。沒有毒氣也沒有機關。”

 

  他說著將錦盒遞到北宸眼前──裏面躺著一張小小的全黑色卡片,很像是原來世界的磁卡一類的東西。

 

  “這是什麽卡……?”

 

  北宸小心地碰了碰,發現沒事之後才大著膽子將它拿了出來。

 

  是一張完全看不出來該用在哪里的卡片,上面沒有凹槽也沒有鉑金,也沒有寫一個字──蘇末送這麽個東西過來,倒是希望她拿它做什麽好啊。

 

  不過赤月送的東西,總覺得有些可怕,最好還是不要隨便將它拿出來……吧?

 

  這麽想著,北宸將卡放回去合上了錦盒,順手遞給了亞加德。

 

  “主上說,時機到了你自然知道它可以用在哪里。所以現在就別胡思亂想了,想不出來的。”

 

  逸之在一邊開口,然後又眼神遊移著,輕咳了一聲。

 

  “咳咳,嗯。……好、好歹你也是個女王,不帶什麽來見你也不好。呐!拿著,這個是我個人送的!可別說我們悠禹的戰器不懂禮貌!”

 

  於是北宸的手中,被硬塞了一個透明小盒子,裏面是用紅色的水晶雕刻而成的漂亮胸針。

 

  “啊、謝謝。”

 

  北宸似乎是第一次收生日禮物,所以表情看起來有些受寵若驚,可惜逸之還沒高興幾秒,緊接著她又說了一句很煞風景的話:

 

  “不過,能不能告訴我,我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啊,逸之?”

 

  “……”

 

  屋內眾人都露出了有些同情的神色默默看向了天花板。

 

  “是十月十日啦。還有三天就到了。”

 

  “……啊。”

 

  “那就先別想那些故弄玄虛的東西了。”魯伊湊上來拍拍北宸的肩膀,“好不容易知道了你的生日,我們又恰巧都在,不如趁這三天好好準備一下,給你過個隆重的生日宴會怎麽樣?”

 

  “……誒?但現在……”

 

  “這主意不錯,也好趁此撈一批進貢的禮物豐富國庫。”

 

  雷狄斯在一邊沒心沒肺地插嘴,而一直旁聽的拉翰此時終於也忍不住了,眼神中滿是興奮地上前一步。

 

  “說起來,最近出任務討伐鐵鬼的時候,發現了很有趣的地方呢,正好正好,親親陛下,就去那邊過生日宴吧,順便度個假──”

 

  辜銀嶽轉頭:“你說的地方是哪里?”

 

  “是一片無人海岸哦。軍團裏的人現在都叫它‘黃金天堂’來著。”

 

  海岸。

 

  聽到這個詞,逸之的臉綠了,亞加德背後的銀白長柄斧噹啷一聲滑落在了地上。

 

  

 

第十章 第一次生日宴(上)

 

  被叫做“黃金天堂”的海岸,是一片位於艾裏席恩最西邊的海岸線的秘境。

 

  之所以被拉翰和他的部下們起了這麽個土名字,一是因為那裏位於一個凹陷進去的大峽谷的出口,如果不是為了討伐某只藏起來的狂暴鐵鬼讓他們四處亂翻根本無法發現那裏,二是因為──那片不足方圓一公里的秘境,四周的崖壁長滿了金色樹葉疑似爬山虎的植物,鮮紅的果物味道鮮美還有解除疲勞的功效,而延伸出去的海灘的細沙中摻雜進了極細小的晶體顆粒,在光線的折射下,像是連海水都成了一片清澈透明的金色,導致無論什麽時候站在這裏都可能看到奇異的自然美景。

 

  但是,雖說拉翰興致勃勃地跑去安排生日宴的事宜,向影他們也在魯伊的勸說中叫回了皇宮,北宸卻對去那裏有些排斥。

 

  ──當然,似乎所有人都鐵了心要辦這場宴會,北宸的意見被無視了,大家都忙碌起來,北宸這個事件的中心反倒被晾在了一邊,於是她只能悻悻地去找黎枔──很意外的,進黎枔的休息室的時候,方艾也在。

 

  黎枔似乎和方艾談得很歡,不過見北宸一臉鬱色,她收回了那怪異的笑容,有些奇怪地挑了下眉。

 

  “嗯?我聽笑罌說了,馬上就要給你開生日宴了,為什麽一臉便秘的表情啊?”

 

  “方阿姨好。”

 

  北宸對方艾打了個招呼,才有氣無力地走到另一邊的沙發中坐下。

 

  “有生日可以過是很好,但我總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哦?”

 

  “蘇末突然自爆身份,霞血說要和向影交接,魯伊和雷狄斯突然從這麽遠的赫陽趕過來,葛籣佘哥哥也不知道為什麽從部落出來住進了使館,逸之也來了……這麽多人都彙聚在一起,總有種很不妙的感覺啊。”

 

  “你確定他們聚過來不是因為你這個桃花運體質把他們勾來的?”

 

  “不是啦。”北宸抽了一下嘴角,苦笑著搖頭,“我和他們確實有點交情,但他們真要來的話,這兩年裏隨時都可以來啊,為什麽突然都挑在同一時間出現呢?”

 

  “……”

 

  黎枔沈默了,一邊的方艾倒是悠哉地咬了一口天風果開口。

 

  “原來除了我兒子說的向影雙子和舊相好之流,還有蘇末霞血逸之這些亂七八糟的?……你的胃口不小嘛?”

 

  “啊?!方阿姨你誤會了!那些只是很純粹的朋友!連見面都很少的哦!”

 

  北宸嚇得忙不迭擺手解釋,方艾卻有些失望地翻了個白眼。

 

  “嘁,沒染指啊,我本來還想打聽一下原第一戰器霞血的滋味如何呢。”

 

  “……”

 

  黎枔帶著溫柔端莊的微笑吹了個口哨,而北宸直接悲催地看向了天花板。

 

  但方艾下一句話又讓北宸的神色嚴肅起來。

 

  “你的事我有聽說,確實是個很出色的丫頭,既然我兒子都沒意見,我也不會過問你的感情史,不過最好記住,得到的越多,責任也就越大,我現在不反對他和你結婚,但是如果你太過多情薄涼,我也不會在他決定離開的時候阻攔的。”

 

  “……嗯。”北宸立即用力地點點頭,“謝謝方阿姨的提醒,我會記住的。”

 

  “那就好。還有【嗶──】的分配也給我均衡啊,我不想我的兒子的阿姆斯壯迴旋炮受委屈,就算你覺得辛苦也給我忍著!”

 

  “……”

 

  就在屋子陷入微妙的氣氛中時,門開了,外頭呼啦一聲湧進來一大堆人,是向影一行。

 

  “主人,度假的物資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你看我們什麽時候出發比較好?”

 

  “小泥鰍快走吧走吧我們都等不及了!”

 

  “等一下!”

 

  北宸哭笑不得地打斷了他們那恨不得拉自己現在就走的勢頭。

 

  “那裏是海岸哦!全是水哦!你們都是金屬戰器吧,為什麽還會這麽興奮啊!?”

 

  “重點不是海岸,而是主人的生日啊!”向影一臉正色,“主人的生日就是宇宙誕生的日子,別說是海岸,就算是地底我也會去的!”

 

  “……向影在你眼裏我已經從女神進化成宇宙根源了嗎。”

 

  “笨蛋影說的沒錯!重點不是海岸!”素劫笑嘻嘻地介面,“最重要的是陽光!沙灘!泳裝!防曬油!!小泥鰍你一定要穿性感一點的泳裝哦!還有防曬油我也會──噗哦!”

 

  素劫話沒說完就被亞曄一拳敲扁了,一邊的西風冷哼:

 

  “重點確實不是海岸,而是海邊軍事演習活動吧。去的人分成兩組,用球狀介質,在各種戰術下竭盡全力擊殺對方──”

 

  “西風你在說沙灘排球吧?為什麽這麽歡樂的運動到你嘴裏就變得這麽可怕了啊……”

 

  “嗯?”

 

  “……不我什麽都沒說。”

 

  “沙灘排球算什麽?既然到了海邊,那自然就要衝浪!!”亞曄眯起眼大笑了一聲,“我可不怎麽怕水,怎麽樣,誰有膽和我比一場?贏的人給死抹茶塗防曬油好了!”

 

  “我參加,我參加。”

 

  阿特拉斯飛快地搖著尾巴舉手。

 

  “先說好不准用翅膀,也不准用星靈力作弊。”

 

  於是那猛甩的尾巴嗖地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掛了下來──眾人不約而同地抽了一下嘴角。

 

  一邊看熱鬧的方艾笑了起來。

 

  “小北宸,你的眼光果真神奇,難怪會看中我的兒子。小夥子們,既然你們這麽興奮,那麽乾脆我這個丈母娘做主,給你們來一場大比賽如何?”

 

  亞曄很有興趣挑眉:

 

  “怎麽說。”

 

  “為了避免被說不公平,比賽分成各種形式的各一場好了,儘量讓大家都有自己的優勢項目,如何?我和小黎當裁判,獎品嘛,當然是防曬油一瓶外加小北宸一個了。”

 

  “好!我參加!”

 

  黑禍興奮地壞笑,素劫也在一邊猛點頭,那冒著綠光的眼神看得北宸一個哆嗦。

 

  “我也參加!”向影臉微微紅著,但依舊用力握著拳頭,“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地占一下主人的便宜,這種機會怎麽可以錯過!”

 

  “……笨蛋影這種話放在心裏想就夠了吧。”

 

  “我對人沒興趣,不過不知道防曬油做成子彈會怎樣。”西風面無表情,“好,雖然很蠢,但我也湊個熱鬧好了。”

 

  ……西風,你不彆扭會死嗎。

 

  “哼,你們敢辦比賽,我就敢參加!”

 

  亞曄似乎也興奮起來了,一拍身邊的阿特拉斯的肩膀。

 

  “尾巴,你參加麽?”

 

  “嗯。我會用大家都看不出來的方法作弊的。”

 

  “……你給我靠實力老老實實比啊喂又不是沒有實力!!”

 

  “可是我想保證100%的勝率。我對塗防曬油沒有興趣,但是想拿這個做藉口摸北宸,這樣就可以發情了。”

 

  “……”

 

  那個啊,小尾巴,其實大家都是這麽想的,但是能不能別這麽直接說出來啊──所有男性都在心裏扶牆捧心了。

 

  “你……你們……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北宸全身顫抖地拿手指指著眼前一堆:

 

  “我也要參加比賽!你們看著吧就算動用潘朵拉之匣我也要贏哈哈哈哈哈!防曬油是我的!我自己也是我自己的!”

 

  “……那小泥鰍要怎麽給自己塗?”

 

  “也就是死抹茶你喜歡自摸嗎?不愧是重口味……不,這已經不是重口味了,純粹是變態吧。”

 

  “我才沒有喜歡自摸啊啊啊還不都是因為你們這群色鬼!!”

 

  就在北宸對幾人張牙舞爪的時候,亞加德從門外走了進來。

 

  “北宸小姐,請放心,既然你如此排斥被他們碰觸的話,我會把比賽的冠軍位置搶過來的。我不會借著塗防曬油的藉口在您非自願的情況下揩油,如果您覺得彆扭的話,我可以戴手套。”

 

  北宸心虛地扯扯袖子:

 

  “亞、亞加德,你聽到了啊……”

 

  “是的,我是來向您彙報的。辜銀嶽和拉翰這邊也由戰器帶好了各種宴會食材,現在啟程也沒有問題了。”

 

  “……可以是可以,但真的沒問題嗎?我總覺得有點不安。”

 

  “您擔心的問題,笑罌也想到了,他說已經大致推測出是什麽情況了,您全新享受生日宴也沒有問題。”

 

  聽到笑罌這麽說,北宸這才松了一口氣──笑罌的判斷還是很準確的。

 

  “皇宮的留守已經召集了踏夜鐵騎的最強戰士回來,圖零部落的精英們也會幫忙,靈晶歸鄉也早就準備好了,有什麽問題可以第一時間趕回來,所以請不用擔心,放心地度假就可以了。”

 

  看起來亞加德也很想讓她好好過個生日,於是北宸也不再猶豫,點點頭:

 

  “那麽一小時後在第一會客廳集合出發吧!”

 

  於是,因為海岸離首都並不是很遠,隊伍裏也沒有需要放慢速度照顧的貧弱者,向西跋涉了將近半天後,人們已經看見了那在陽光下閃閃放光的海面。

 

  “真漂亮,空氣也很清新!”

 

  北宸心情愉快地伸了個懶腰。

 

  “海水看上去也很乾淨,看得我真的想游泳了呢,好,現在就換泳裝吧,到了海邊怎麽能穿普通衣服呢!”

 

  說著,她就從西風的儲物空間內拿出了一個小帳篷,鑽進去換衣服了──雖然雙子是很希望看見性感型的泳裝沒錯,但因為防曬油帶來的陰影(?),她反倒選了最保守還帶著裙擺的少女式泳裝。

 

  見她出來,向影穿著平角褲衩興奮地走了過來,

 

  “主人,你看我的泳裝怎麽樣?腰上有你的名字,是我自己做的!”

 

  為什麽你要把我的名字印在貼身的泳褲上啊──北宸雖然想吐槽,但看見向影似乎很滿意這條自製泳褲的樣子,於是還是把這句話給咽了回去。

 

  至於雙子──她看了一眼就扭開頭:裸體都已經看見過這麽多次了,還秀什麽身材啊竟然穿這麽緊身布料這麽少的!

 

  “哇小泥鰍害羞了耶”素劫擠眼,“看了這麽多次還會害羞小泥鰍也真是神奇啊。”

 

  “她平時都不敢正眼看的吧,這次就不行了哦!”黑禍一邊壞笑著一邊走進了幾步,還故意擺了個可笑的健美造型,“快看快看,是肌肉!”

 

  “我才不看啊啊啊!”

 

  北宸滿面通紅地向著反方向走了幾步,於是撞到了一個……穿著嚴嚴實實厚大衣像宇航員的家夥──西風。

 

  “……西風,你不熱嗎?”

 

  “海邊的風帶有輕微的腐蝕性,我是精密型戰器,還是保養一下比較好。”

 

  北宸的臉色一下子帶上了歉意:

 

  “對不起,早知道就別來海邊了……”

 

  “剛才說的是藉口。要是連這點風都受不了我還算什麽帝王級戰器。主要原因是我不想被人看見自己的裸體。同性也不行。”

 

  “……那,那也不至於加衣服吧。”

 

  “這套就是泳裝。”

 

  “什麽?!”

 

  “全方位防水的,就算直接走進海裏,水也滲不進半點,可以潛到1000米的深度。”

 

  西風邊說邊拉下了大衣後帶著的兜帽,整個腦袋都被封上了,眼睛部分有著用來觀察外部的透明的玻璃(?)孔──於是他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從天而降的ET一樣,要不是知道他是西風,北宸差一點就本能地一腳踹過去了。

 

  她脫力地乾笑了一聲。

 

  “可惜了,西風這麽帥幹什麽要全遮起來啊。”

 

  “如果你一定想要看我的裸體,可以選擇和我磨刃,我可以破例不蒙你的眼睛。”

 

  ……原來你和女人磨刃是要蒙對方的眼睛的嗎?!

 

  “這東西是誰啊?”

 

  亞曄走了過來拍了一下西風的肩膀──他把長長的白色頭髮紮成了一把馬尾,穿著條全黑樸素的平角短褲,白皙又結實的漂亮曲線讓北宸愣了好幾秒才回神。

 

  西風沒有理會亞曄,說了句“我去試試泳裝的性能”就走開了,而亞曄則一捋自己的馬尾,看著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北宸,也不說穿,只是好笑的哼了一聲。

 

  北宸心虛地轉頭看向另一邊,於是看見了正在彎腰試海水溫度的辜銀嶽──他下半身穿著像是中國古代中衣似的長褲,上半身則暴露了出來──具體看見了什麽因為北宸的臉更紅了所以就暫且略過了──繼續扭頭。

 

  然後她看見了穿著夏威夷式背心加褲衩,背後還背著銀白色長柄斧、一臉殺氣地擺弄巨大的烤肉架的亞加德──雖然場面看起來十分滑稽但亞加德的表情又硬生生地把那喜劇效果給壓了下來導致他附近的氣場十分微妙,但他那身可怕的肌肉還是嚇得北宸連囧都不敢囧,再次調轉方向。

 

  最後她看見了阿特拉斯。撞見了她的眼神的阿特拉斯高高興興地湊了上來。

 

  “北宸,北宸,我也想穿泳裝。”

 

  北宸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向下移了半米──阿特拉斯下半身嚴嚴實實地被甲殼包圍著,根本不需要穿褲子這種東西。

 

  看見北宸在看,阿特拉斯有些鬱悶地拿尾巴卷住了她的手。

 

  “北宸,雖然我裸奔,但我不是變態。”

 

  “……”

 

  看著一直裸奔了這麽多時候眾人還完全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的阿特拉斯,北宸一臉糾結憐愛地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我會給你泳裝穿的。”

 

  “太好了。”

 

  阿特拉斯的尾巴啪嗒啪嗒甩起來,還對著周圍在幹活的幾人拉大的聲音喊:

 

  “北宸說要把她的泳裝給我!”

 

  砰!!

 

  向影手中的大遮陽傘斷了,雙子捏爆了手中的沙灘排球,亞曄手中的衝浪板出現了裂痕,亞加德的巨大烤肉架直接摔在了地上,西風猛地從海水中站起來,乍一看像是一個黑不溜秋的海怪。

 

  金色海岸線瞬間陷入了詭異的沈默,而始作俑者一個一臉莫名,一個捂著臉在沙堆中縮成了一團。

 

  

 

第十一章 第一次生日宴(中)

 

  就在海灘因為阿特拉斯的神奇發言陷入沈默時,後於北宸他們出發的第二隊人馬也到了。笑罌、拉翰、葛籣佘、赫陽的魯伊和雷狄斯兩兄弟、霞血、逸之、帶著幾個小白臉和他們談笑風生的黎枔、在朧雲和那羅迦護衛下悠閒地啃著水果的方艾──這樣一來,人總算是到齊了。

 

  見到現場的氣氛微妙,方艾眯眼壞笑了一下。

 

  “怎麽了?果然金屬系戰器還是怕水的吧?一到海邊全部萎掉了?”

 

  “才沒有才沒有!”

 

  黑禍立即回神然後笑嘻嘻地湊上來,諂媚地看著方艾。

 

  “阿姨你看我身材這麽好,怎麽會怕水這種東西呢。”

 

  “身材好不好和怕不怕水似乎不衝突呢。你不用來討好我,我可是裁判哦。裁判不會輕易放水的。”

 

  “切。”黑禍沒趣地撇嘴,粘回了北宸旁邊。

 

  “總之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吧,小泥鰍快給我加油!”

 

  “我才不給你加油咧!哼哼今天你們誰都別想摸我一下,這冠軍我拿定了!”

 

  北宸豪氣萬千地握拳,素劫卻抽了抽嘴角:“……你就這麽想自摸嗎。”

 

  “才沒有啊啊啊啊──!”

 

  這邊北宸和雙子插科打諢,這邊方艾已經把所有人都集中起來,宣佈比賽專案了:

 

  沙灘排球、游泳、衝浪、海邊接力──一共四項。

 

  “呃,”拉翰舉手了,“前面三個倒能理解,這‘海邊接力’是什麽?”

 

  “這也不是海邊活動的最常見項目嗎?”方艾聳肩,“‘哈哈哈哈別跑呀’和‘哈哈哈哈哈來追我呀’……什麽的。所以當然要比一比誰追擅長追殺,誰又最擅長逃跑了。先用紅藍兩種抽籤抽出兩組人馬,然後接力棒就是這個沙灘排球,兩組的人馬的據點在這海岸線的兩端,目的都是把位元於中間的球搶到自己的據點,每次只能出場一人,手段不限但不能動用儲物空間也不能離開海岸線,一旦球被人搶走那人就失去比賽資格不能再上場,必須換上同隊其他成員,最後把球搶到據點的小隊每人加10分,小隊功臣額外加5分。”

 

  “……”

 

  眾人不約而同地沈默了一下──能以這麽粉紅的活動為藍本創造出這麽血腥的遊戲規則的方阿姨,你實在是太偉大了!

 

  向影認真地點點頭:“明白了,不過,加分是什麽意思?”

 

  “比賽有四場,當然是採用積分制度了,第一場沙灘排球也是勝利方拿10分,功臣額外加5分,後面兩場,冠軍拿10分,亞軍拿7分,季軍拿5分,最後誰分數最高誰就是勝者嘍。”

 

  “可以,這規則我接受。”

 

  葛籣佘冷笑一聲,活動了一下手腕。

 

  “我對防曬油沒興趣,不過難得可以和這麽多好手比一場,當然要參加。”

 

  “我也參加我也參加!”

 

  把一頭紅發胡亂紮成一團、穿著紅綠相間有著愛心圖案的大褲衩的朧雲興奮地在一邊跳著,“死和尚管這麽緊,好不容易有機會揩小宸油我怎麽可以放過!”

 

  “那我就不參加了。”那羅迦在一邊翻著白眼,“我怕在比賽中對你的不滿積攢到了最高點一炮轟掉你的頭顱──這樣好端端的比賽就變成殺人現場了。”

 

  “……”

 

  “那我也──”

 

  魯伊剛想舉手,周圍所有男性的目光就齊刷刷地紮了過來:“已婚的男人滾一邊當裁判去!!”

 

  “……”

 

  於是也想開口報名的雷狄斯一併沈默了。

 

  “我也來湊個熱鬧好了。”惟恐天下不亂的拉翰也笑嘻嘻地伸手,但立即換來了數人鄙視的眼神:

 

  “你個有感情史的有什麽立場來搶防曬油啊!”

 

  “幹什麽!就算是我也有資格找第二春的好吧!!雖然親愛的陛下身材還不夠火爆但是有的摸總比沒的摸好嘛──”

 

  “拉翰。”北宸無奈地摸摸額頭,“我出500萬多瑞雇你搶冠軍但不能亂摸,成交嗎?”

 

  “成交!!陛下真是爽快!!”

 

  於是拉翰的色心就這麽被貪心給成功壓制,北宸自摸戰線可喜可賀地多了一人。

 

  而一邊的逸之本打算參加,但看到周圍這麽多人都躍躍欲試的表情,有些喪氣,用陰鬱又帶著些不屑的口氣撇嘴道:“我有預感這場比賽會很難看,為了不破壞形象還是做個評委好了。

 

  最後,葛籣佘、拉翰、朧雲成功報名,北宸身邊那些人自然是參加沒話說,而一邊一直微笑著不出聲的霞血竟然也走進了參賽隊伍──三個帝王級戰器擠在海邊參加可笑的比賽,目的還是搶防曬油,這比賽說出去鐵定讓人下巴落地吧。

 

  “那麽就這麽決定嘍?”

 

  方艾興致盎然地揮著不知道哪里拿出來的小旗子,

 

  “那麽第一場比賽,沙灘排球現在開始!!”

 

  比賽開始了,這邊黎枔已經帶著情夫(?)佈置好了排球網,抽籤結果是北宸、拉翰、霞血、葛籣佘、亞加德、西風、朧雲一組;向影、雙子、笑罌、辜銀岳、阿特拉斯、亞曄一組,看著這樣的人員分配,北宸不由得在心中大呼老天長眼──這下可以把這幫家夥一網打盡了哈哈哈!

 

  “哼哼哼哼。”

 

  手裏拿著排球,北宸痛苦(?)地笑著看了一眼網對面的男人們,

 

  “這就是命運啊……各位,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啊,這次比賽,我對冠軍勢在必得!”

 

  砰地一聲,排球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仁不讓世界充滿愛你沒商量之勢化作一顆流星沖著往對面飛去!!

 

  “哇啊啊啊!”

 

  黑禍忙不迭砰的一聲把球救起,打了回來:

 

  “小泥鰍為了摸到自己變身成奇怪的東西了啊!”

 

  碰!

 

  霞血輕輕鬆松把球墊了回去:

 

  “看樣子你們沒有把她伺候得很滿意啊,她這麽不願意給你們碰呢。”

 

  啪!

 

  素劫一臉反對地打回來:

 

  “誰說的啊,她天生就是這種臉皮薄又膽小的個性,告訴你她剛才還在偷瞄亞加德的肌肉呢!”

 

  砰地一聲,球砸到了亞加德肩膀上之後落地了──雙子得分。

 

  “太過分了!”北宸氣得頭髮倒豎,“不准用心理戰術啦!”

 

  “小泥鰍啊,兵不厭詐哦,戰爭是很殘酷的呢!”

 

  “北宸小姐,抱歉。”亞加德面無表情地一腳踩爆了沙灘球,然後又從旁邊拿了個備用的,“剛才是我中了他們的計策,請放心,之後不會了,不過我的身體是您的東西,您想要看的話可以儘管光明正大地看沒有問題。”

 

  “……我沒有看啦倒不如說我真的不是很敢看啊……”

 

  北宸悲催地捂住臉。

 

  於是比賽繼續。

 

  北宸:“笑罌純爺們!鐵血真漢子!!”

 

  碰!笑罌頭頂青筋跳了一下,腳底打了個滑接漏了,北宸得分。

 

  亞曄:“聽那羅迦說,朧雲因為在月震之夜被鐵鬼煽動而強制中斷了磨刃,最後有將近一周的時間不舉?”

 

  碰!朧雲被球砸中了腦袋,亞曄得分。

 

  霞血:“辜銀嶽的泳裝可真夠保守的,別告訴我至今還是處男啊?”

 

  碰!球被辜銀嶽一拳打爆了,霞血得分。

 

  辜銀嶽:“霞血唱歌四十七句中有四十五句不准。”

 

  碰!球剛飛過網就裂成了幾片,辜銀嶽得分。

 

  拉翰:“向影小哥喲,你忍心把球救起來讓你家主人難受嗎?!”

 

  碰!向影穩穩地接住了球,然後……一臉扭曲地靜靜把它放在了地上。拉翰得分。

 

  笑罌:“葛籣佘,其實那天在你睡著後在你臉上畫魚板的是拉翰。”

 

  碰!本應該打到對面去的球硬生生地轉了個方向砸到了拉翰臉上。笑罌得分。

 

  葛籣佘:“向北宸不喜歡裸奔的人。”

 

  碰!阿特拉斯尾巴委屈地掛了下來,球剛巧打在了他兩腳間的地面上。

 

  場外喝果汁的黎枔:“……這是什麽?互相揭短大會?”

 

  場外曬日光浴的方艾:“哎哎,原來我兒子真的至今還是處男啊,真不錯真不錯,和他爸爸一樣悶呢,不過這樣才有趣啊,呼呼呼呼呼……”

 

  黎枔:“……”

 

  心理戰術還在繼續著,最後西風實在看不下去了:

 

  “難看,實在是太難看了!你們這群雜碎給我看好,怎樣才是真正的扣球!”

 

  於是,穿著全身防水泳裝,和ET一樣的西風in海怪模式,在球網的一端高高跳起舉起手把球扣了下來──在太陽光造成的逆光效果下,那身影更是被拉長變形扭曲,宛如從恐怖異世界入侵的怪獸一般可怕!!──要是再配上呱唧呱唧噗嚕噗嚕的音效,或許就有人要懷疑馬上奧特曼就要出場了!!

 

  可怕!超可怕的!比附身月使狂暴鐵鬼什麽的可怕多了!──球網另一邊的幾人看到西風那恐怖的樣子不約而同地臉色白了一下愣在原地,於是西風毫無懸念地扣球得分──而就在這時候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最後,北宸一組以細微的優勢獲得了勝利,每人拿到了10分。

 

  “哦哦哦哦哦!!離勝利邁進了一步!”

 

  北宸興奮地同隊友擊掌,但是輪到西風的時候,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剛才他扣球時那猙獰的模樣實在太可怕了!

 

  於是,就這樣,沙灘排球比賽,伴隨著西風憤怒的槍聲,落下了帷幕。

 

  (雖然因為成了功臣還拿了額外的分,但是西風卻一點都不高興,阿門。)

 

  第二場是游泳比賽,規則很簡單,以海中某塊礁石為目標,誰先率先打上一個來回就是誰贏──因為是游泳比賽,大多數戰器只能幹瞪眼不參加,不過已經修煉成精的霞血和向影似乎並不怕水,西風則有著防水泳裝,於是也參加了。

 

  “預備──”

 

  在起點,方艾手中拿著靈晶準備發開始訊號,但是喊了一半,她突然停下,走到辜銀嶽旁邊,把他往前拉了兩米:

 

  “嗯,好,預備──”

 

  “等一下啊喂!這作弊太明顯了吧!!”

 

  “就是就是不可以包庇自己兒子哦!”

 

  “不包庇才奇怪誒,兒子女兒不就是為了被包庇而存在的嗎?我還打算這次防曬油計畫可以讓他脫離處男陣營呢。”

 

  “那我也是處男!”拉翰大言不慚舉手了!“我也很純情的!我連自摸都沒有過哦!我可以也往前走一點嗎!”

 

  “我也是我也是!”本來打算不參加比賽的朧雲也湊上來了,“其實我最保守了!現在這個朧雲只是我為了可以順利交到朋友而分裂出來的輔助人格啦,真正的我是很羞澀很自閉很需要人撫慰的!!那我可以划船參加這個比賽嗎?!”

 

  “誰信啊喂!!!!”

 

  幾乎所有人都對那兩個厚臉皮吐槽起來。

 

  “那、那我也沒有過經驗……”向影在一邊忸怩地咳了一聲,“我……我可不可以把星靈力當船槳用?”

 

  “我也沒有,我也沒有的。”阿特拉斯同樣甩著尾巴,“我可以直接飛過去嗎?”

 

  北宸脫力地怪叫:“……這還是游泳比賽嗎?”

 

  方艾無所謂地壞笑:“沒關係,好玩最重要了。那所有處男上前兩米,要開始了哦!”

 

  “……不要進行貞潔歧視啊喂!”

 

  不少人同時抱怨起來,也有不少人開始在心底叫好鼓掌。

 

  於是雞飛狗跳地抱怨和調侃聲中,游泳比賽開始了──結果出乎人意料地,獲得勝利的冠軍是辜銀嶽──雖然身材高大但遊起來姿勢卻簡直如同人魚般流暢完美,水流對他來說完全不造成任何阻力,亞軍葛籣佘──依靠出色的體能和輕巧的身形,雖然技巧略輸辜銀嶽一籌,但速度依舊不容小看,季軍北宸──這個說來贏得比較作弊,因為本來是亞加德的,但看見自己前面一位是北宸,所以亞加德硬生生地壓下了自己的速度,還在水中一腳把追上來的拉翰踹得腿抽筋了。

 

  至於向影霞血西風亞曄這些──雖然陸上空中能力優秀,但是戰器到了水中能力就大打折扣,真要比起速度來,還是不如人類的,而阿特拉斯本來以他的體質應該有能力奪冠的,但卻因為翅膀帶來的阻力被冤枉地拉下了速度,只能含恨告敗了。

 

  就這樣,在拉翰震天動地的哀號聲(被方艾直接無視)中,游泳比賽結束了,看見自己兒子這麽爭氣的方艾一度想給他再加5分,不過遭到了全體反對於是只得作罷。

 

  下一場是衝浪,亞曄似乎很興奮,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衝浪板,而亞加德則將其餘的準備好的板分發給了參賽者──這場比賽比較難判斷勝負,所以只能交給評委來定奪了。

 

  “好咧,開始!”

 

  方艾一聲令下,眾人就以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姿勢抱著衝浪板沖進了海水中!

 

  阿特拉斯站在板上直接用星靈翼做衝力拖著板子往前滑,亞曄倒是完全的技巧性動作──不過看他全身都是黑氣,估計是用了墮暗種的能力減輕了自己的體重,向影腳下的……與其說是衝浪板不如說是被星靈力改造過的疑似小帆船的東西;拉翰根本不會衝浪,抱著滑板和橄欖一樣在海浪中翻滾著而且他本人似乎還覺得這樣很有趣於是從口中發出了哇啦哇啦的怪聲──

 

  西風沈下去了。

 

  辜銀嶽老老實實拿實力和海浪作鬥爭。

 

  北宸趴在衝浪板上飄在葛籣佘附近看他做各種各樣的高難度表演還不時發出讚歎聲──似乎已經忘記自己在比賽了。

 

  亞加德乾脆動用了赤月裝甲自己造出了各種各樣的浪花秀技術(?)秀得不亦樂乎。

 

  “我受不了了!”

 

  岸邊的魯伊擦擦嘴邊噴出來的果汁:

 

  “這都是些什麽啊!尤其是那個亞加德!!海水都被他弄得沒有水平面了啊!”

 

  雷狄斯滿不在乎地扇著扇子:

 

  “所以說你見識少吧,魯伊,該去好好讀書了。告訴你,費因海姆也有這樣的人,叫摩西,能把海水分開沒有什麽了不起吧。”

 

  “但問題是這是衝浪比賽啊!!現在看起來這還是衝浪比賽嗎?!”

 

  “無所謂無所謂啦。”

 

  方艾笑著搖搖手。

 

  “最多大家都拿10分我兒子拿15分好了。”

 

  “……不要隨便開後門了啊喂。”

 

  “誰說是後門?這場比賽沒有用能力作弊的只有我兒子吧?”

 

  “……”

 

  最終,衝浪比賽以無比分狀態混亂結束了──比賽已經陷入了開心就好比分什麽的根本不重要的狀態,看樣子北宸不用擔心防曬油問題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第十二章 第一次生日宴(下)

 

  “老弟……我已經……快要不行了……”

 

  黑禍仰面朝天倒在地上,露出了虛弱的微笑。

 

 

 

  “不要啊!!老弟你不可以死啊!你死了我們的雙子萌點就沒有了啊!老弟,你要振作!!”

 

  素劫蹲在旁邊使勁把沙子往黑禍身上捋。

 

  黑禍一面把身上的沙子拍掉一面搖頭苦笑:“我死了之後……請把我的屍體葬在遠離海水的地方,還有……請拿著這雙襪子去找艾裏席恩的女王婭修,幫我問一句,就說……‘陛下,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小黑嗎’……拜託了!老弟!!”

 

  素劫拼命想拿沙子活埋自己的兄弟:“等一下!不要想不開啊!不要留下這種肉麻的遺言然後死掉啊!那種傳話我死都不會去做的啊不如我們換一下吧老弟!!──老弟!不要死!老弟啊啊啊啊啊啊!!”

 

  一邊的亞曄總算是忍不住把自己的衝浪板丟了過去,直接把那兩個耍寶的黑白笨蛋砸得咕嚕咕嚕滾了出去:

 

  “玩夠了沒!!只不過是在血腥接力中被抓到了而已,用得著這副鬼樣子嗎!”

 

  “切。”素劫有點沒趣地撇嘴站了起來,“話說第一次看見這麽恐怖的‘別跑啊’啊。亞加德猙獰著臉在你後面狂追的場面我實在不想再看見第二次了……都快嚇得把晶核吐出來了啊。”

 

  “對啊對啊,一回頭看見西風那個死樣子,就算是蘇末來都會打軟腿的啊!”

 

  黑禍依舊大字型躺在地上不滿地嘟囔著。──海邊的你追我跑的血腥(?)接力賽最後還是以平局告終了,因為直到雙方人員全部用玩,那海灘球還是沒有一次可以完整地到達其中一方的據點,經常在某一方占上風的時候,另一方就想辦法把球給弄破了。

 

  而一邊的方艾似乎也已經對這種全員作弊的狀態懶得管了,窩在陽傘地下悠閒地吃起了水果,逸之睡得找不到北,黎枔在和小白臉談情說愛,魯伊和雷狄斯早就諦觀地自顧自看起書來了。

 

  “好了好了,反正最後也沒有決定是誰勝利,別鬧彆扭啦。”

 

  北宸哭笑不得地在黑禍旁邊坐下,安撫地拍拍他的額頭,往他嘴裏塞了一塊戰器食用晶體──然後立即也給湊上來撒嬌的素劫也塞了一塊。

 

  於是雙子立即不炸毛了,笑嘻嘻地一邊一個粘過來不停地揩油。

 

  “看樣子小泥鰍還是很關心我們的嘛。我就說我們身材這麽好,穿泳裝的話怎麽會勾引不到呢。”

 

  “你們穿平常的衣服就很好看了不用特意脫這麽少啊!”

 

  北宸拉下素劫不安分的手然後拍了一下他的額頭:

 

  “別撒嬌了!馬上就要開始烤肉大會了,都去幹活去!”

 

  “陛下,你還記得尼斯湖邊的小素素嗎!”

 

  “……你們絕對是偷偷看了朧雲從費因海姆帶過來的戀愛小說對不對!快忘記掉!然後向著夕陽奔跑1000米!”

 

  “……”

 

  於是,就在亂七八糟的比賽過後,海邊總算是慢慢安靜下來了,沙灘邊架了好幾排烤肉架,上面傳來了陣陣撲鼻的烤肉香,直把幾個人類饞得食指大動,天色也隨之暗了下來,亞加德拿出了幾個簡易燈柱,上面擺上了照明靈晶,溫馨的暖黃的燈光更是給這海邊地夜景添上了浪漫的一筆。

 

  “啊啊啊……真痛快!”

 

  北宸美滋滋地嚼著烤璃翼龍肉邊感歎著。

 

  “上次大家聚在一起這麽鬧還是什麽時候?好像還是兩年前在拉提亞的時候的事了吧?”

 

  “是啊,兩年了,真快呢。”向影有些感慨地歎了一聲,認真地端詳著北宸的臉,“主人都已經從速殺白影,變成荒原女王了啊。”

 

  “罩杯也從B變成C了哦!”

 

  黑禍在一邊舉手,不過北宸還來不及吐槽,他就被身後的亞曄狠狠拍了一腦瓜。

 

  然後亞曄掃視了一遍聚在一起的人,沈思了幾秒後開口:

 

  “所有人都拿著烤肉各幹各的吧,我想你們之中也有很多人想要找誰或者是死抹茶單獨談談的吧?那就解散吧,一個一個來。”

 

  亞曄的提議似乎立即得到了認可,大家都捧著盤子找了個自己喜歡的方向走開了,留下來魯伊和雷狄斯。

 

  “所有人的變化都不小啊。”

 

  魯伊笑著點頭,拿出了一套漂亮的星靈礦首飾,遞給北宸:“本來這東西是打算等你結婚的時候送你的,現在只能先拿出來嘍,別看它只是首飾,其實全是貼身的護身道具來著,有機關的,對人對戰器的都有,說明書在底座的夾層裏。”

 

  “啊……”北宸這才回想起來這次的鬧騰似乎是在為自己慶生,因為從來不過生日,難免對此有些不習慣,但她還是立即小心地捧過了魯伊那放著首飾的玻璃盒子,“謝謝啊,魯伊。”

 

  魯伊依舊和兩年前一樣燦爛地微笑,用力拍拍北宸的肩膀。

 

  “生日快樂,北宸。”

 

  有一瞬間,北宸的鼻子莫名其妙地酸了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壓下了眼中的澀意,用力點點頭。

 

  “……嗯!”

 

  北宸這邊把盒子收進向影的儲物空間,雷狄斯哼了一聲,看了遠處的逸之一眼,見他走很遠了,才拋給北宸一串鑰匙,鑰匙的尾端系著一塊靈晶。

 

  “你在赫陽總該有個正式的落腳點,我在艾裏席恩使館附近給你置了一塊地建了一處宅邸,上面栓著的是濃縮型靈晶歸鄉,可以反復使用十次,有什麽危險就躲來這裏吧。”

 

  “……!”

 

  北宸神色嚴肅地接住了那串鑰匙,鄭重地將它揣在胸口。

 

  “謝謝,雷狄斯,艾裏席恩也一樣,你和魯伊有什麽危險的話,隨時可以來。雖然我們這裏不安全,但我會全力保護你們的。……可惜我沒有濃縮型靈晶歸鄉,不然也給你們一個了。”

 

  “你不是給我們郵過來好幾個普通型的嗎,那也一樣。”

 

  雷狄斯說了一半,看到不遠處黑禍和素劫站在北宸看不見的角度對他呲牙咧嘴,於是垂眸冷笑了一下。

 

  “生日快樂,小宸。如果真的有來生的話,我不會再錯過一次了。”

 

  “啊……”

 

  赫陽的新王說完,附身親吻了一下北宸的額頭,然後拉上一臉驚愕的魯伊,也不等北宸回神,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該死的該死的!!”

 

  雷狄斯剛走,黑禍和素劫就一臉憤慨地圍上來,黑禍還不停地擦著北宸的額頭:

 

  “怎麽可以讓人隨便親啊,會生腫瘤的哦!”

 

  “哪有這麽誇張啊。”北宸苦笑著拍了一下黑禍,“這樣,總算是徹底劃了個句號吧。不管怎麽說,現在看開了之後,我至少還是在心裏感謝他第一次讓我明白了戀愛是什麽東西的,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發生前,他確實給我帶來了不少開心的日子。”

 

  “那個……說起來這個,我倒是很早就想問了。”素劫一邊滿臉醋意瞪著雷狄斯遠去的身影,一邊環住北宸的肩膀,“你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麽啊?為什麽我們問起來你總是不肯說呢。”

 

  “現在可以說了哦。”

 

  北宸笑著點頭,這次她沒有抗拒兩人的親昵,反倒是撒嬌似的蹭了蹭素劫的胳膊。

 

  “因為在很早前,我和向影承諾過,把這些事說給他聽的,所以他沒回來之前,我不能隨便開口呢。這些我遲早會說,如果到時候你們想聽,就一起聽吧……雖然,並不是什麽讓人開心的事就是了。”

 

  “噢噢!!那就好!不過死笨蛋影還真夠壞事的……不說這個不說這個,呐呐!”

 

  黑禍說著,和素劫一起分別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枚戒指──兩枚和他們代表色一樣的、一黑一白的戒指,黑色的半透明、帶著藍色螢光的水晶質地,白色的則是像玉似的帶著暖暖的溫度,泛著柔光的材質,兩枚戒指似乎都是手工做的,可以看出細微的雕鑿痕跡。

 

  北宸再一次有些感動地將禮物接過,只是吸著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只是兩枚樣子再樸素不過的戒指,握在手中的重量,卻沈甸甸、暖暖的、讓人舒心。

 

  見北宸這樣的表情,就算是黑禍和素劫這兩個厚臉皮也有些不好意思意思了,有些局促地咳了一聲。

 

  “因、因為時間太緊啦,所以做得有點粗糙,不過材料可是好東西哦!我的這個是透幽大森林那個大湖裏的水怪背上的水晶鰭的做的哦,據說效果和艾蘭草一樣,可以防止附身月使靠近的。”

 

  黑禍邊摸著鼻子解釋,邊拿手肘捅了一下素劫,素劫也忙不迭開口了。

 

  “我這個是紫砂沼澤深處的熱雪岩做的,帶著它那些普通的動物就不會輕易靠近了,我、我手藝不好啦,本來想刻個什麽的花紋的,結果反倒只是讓它變難看了而已……”

 

  “沒關係,我很喜歡!”

 

  北宸直接把兩枚戒指疊在一起,套在了自己的左手的無名指上,見此,黑禍和素劫都有些意外地瞪了瞪眼。

 

  “……呃,小泥鰍,這個其實是想讓你做成項鏈掛著的。”

 

  “誒?為什麽?”

 

  黑禍乾笑了一聲,“無論男女,戰器沒有送戒指的資格的。”

 

  北宸皺了皺眉頭,“是說塞那加德的風俗上,沒有和戰器結婚的規矩?”

 

  “不,是不允許戰器主動要求結婚。”

 

  “……”

 

  北宸氣結地翻了個白眼。

 

  “現在戰器都翻身很久了,這些規矩遲早會作廢的,就算沒人去作廢它──王這種存在,不就是為了踏出鼓勵國民的第一步而存在的嗎。就讓我做艾裏席恩第一個和戰器結婚的人好了,……還是說你們倆想吃乾淨就跑?”

 

  “不不不怎麽會呢!”

 

  “就是就是,我們吃乾淨了可是還沒有被吃乾淨嘛!”

 

  雙子嬉皮笑臉地和往常一樣笑鬧著,但素劫的動作誇張得好笑,而黑禍的笑聲間甚至帶上了若有若無的顫音。

 

  她戴上了戒指。

 

  她承認他們是她的未婚夫了?!

 

  怕再留下去那喜極而泣的樣子會被北宸發現,雙子找了個藉口向海岸的方向溜了,臨走前還吹了個口哨給一邊閒聊的方艾、黎枔、辜銀嶽打了個招呼。

 

  “生日快樂。”

 

  走到北宸跟前,黎枔也不含糊,拿出了一個鋪著絨墊的大託盤,上面擺滿了五光十色的各種靈晶。

 

  “黎枔特產靈晶限量濃縮版一套,收著吧,這樣你的儲物空間裏至少每種靈晶都有了。”

 

  “嗯嗯,真是有黎枔風格的禮物啊,謝謝了。”

 

  “肉麻話我就不說了,這個國家,我住得很愉快,所以你可以不用在意我的專名,我就算背叛了所有人,也不可能背叛自己的,沒錯吧。”

 

  “呃,其實我倒是並沒有在意過,因為覺得你是那種很灑脫的人,如果你要走的話大概沒人攔得住吧?其實……這句話應該是我來說啊,黎枔,不用管別人怎麽看你怎麽叫你的。我以前的世界有個很厲害的武將被叫做三姓家奴,但崇拜他的人照樣一大把呢。”

 

  “……”

 

  黎枔不說話,只是溫和地笑笑,但是手卻用力掐了一下北宸臉上的肉。

 

  “我叫你再說肉麻話。”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好痛好痛!”

 

  “呵呵。”

 

  方艾在一邊笑了起來,然後拿出了一把漂亮華貴的短劍遞到了北宸的手中。

 

  “別看是把破劍,但其實是辜家的傳家寶哦,現在給你了,要好好珍惜啊?”

 

  “啊?!傳家寶,那還是……”

 

  方艾卻拿手指放在了北宸的嘴上止住了她的說話。

 

  “一開始小黎枔很反對你和我兒子結婚對吧?她說的是有道理的。銀岳的父親曾是悠禹的將軍,但因為功高震主,最後被弄了個莫須有的罪名賜死了,好好的一個大家族也死的死散的散,最後只剩下我們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出事的時候銀嶽才七歲,我又是個被嬌慣慣了的大家小姐,家裏為了不沾上腥氣,在出事之後中斷了一切和我的聯絡,把我逐出了家門。我雖然有一肚子學問,但沒有私塾願意請我教書,繡品也賣不出去,所有正經的行當都避我們如同瘟疫,所以,最後為了活下來,為了養大銀嶽,我自願去了青樓賣笑。”

 

  “……”

 

  北宸震驚地輕吸了一口氣。

 

  “你一定有些奇怪我為什麽會對那些事這麽豪放吧?這就是答案。我是風月場出來的人。而銀嶽之所以這麽保守,是因為我怕他在這種地方長大,壞了自己的品性,所以一直讓他回憶自己的父親,讓他延續著自己父親那令人驕傲的品格和作風,無視周圍的所有誘惑……高傲地活下去。”

 

  方艾說著,歪頭笑了笑,

 

  “怎麽樣,風月場長大的處男哦,很厲害吧!”她邊說,邊露出了有些自豪的神情,“這是我引以為豪的,唯一的兒子。這把短劍,代表辜家的百年傳承的靈魂。現在我把他們一起交給你了。荒原女王,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哦?”

 

  “嗯。”

 

  北宸捧著短劍,將劍柄帖上了自己的額頭,而就在這時,辜銀嶽臉色微微發紅地遞過來一個複雜的繩結──和中國結有點像。

 

  “生日快樂,……編、編的不太好。”

 

  “嘿嘿嘿……”

 

  北宸卻不回話,只是直接把中國結掛在了腰帶上,還轉了一圈擺了個造型,弄得黎枔在一邊直吐舌頭,方艾興味地壞笑,而辜銀嶽則咳了一聲扭頭了。

 

  “好了好了,再囉嗦下去,有海怪同學要不高興了。”

 

  方艾說著,看了一眼在不遠處不耐煩地踱步的西風和期待地甩著尾巴的阿特拉斯,拉上了辜銀岳和黎枔,對北宸擠擠眼,邁著愉快的腳步走了。

 

  見人離去,西風上前,總算是放下了那可怕的大頭罩,露出了那張帥氣的臉。

 

  “給。”

 

  讓北宸很意外的是,西風送的是一個筆記本電腦!

 

  看見這令人懷念的東西,北宸興奮地捧過電腦,打開按了一下──啟動了。

 

  “太陽能的新產品,9月剛出的,這樣在這裏也能用智慧辦公系統了,應該會給你節約很多時間。”

 

  “嗯嗯嗯嗯嗯嗯!”

 

  北宸興奮地直點頭,

 

  “西風原來也有這麽善解人意的時候啊!!太好了!太陽能電腦誒!!這樣總算能聽歌看漫畫玩遊戲了!”

 

  “……你什麽意思?我平常不善解人意嗎?”

 

  “……呃不……哈哈哈怎麽會呢西風最體貼了!”

 

  “還有,我是讓你節約工作時間可以空出時間來陪陪我們這些情夫,不是讓你當電腦宅。你給我搞清楚一點。”

 

  “……”

 

  北宸眼神漂移了一下,為了轉移視線於是低頭去看手中的筆記本電腦的螢幕……然後她差點一口氣把自己噎住:

 

  話說西風你把自己的近照做桌面是什麽意思啊!生怕我記不住你長什麽樣子嗎?!其實你已經很帥了根本不需要用這種方法提醒我啊!每次打開電腦都看到有個人用這種淩厲陰狠的眼神盯著自己我要怎麽開心地看漫畫啊──

 

  看見北宸神色變幻,西風還很應景地加了一句:

 

  “對了,桌面不准換,我會不定期檢查的。”

 

  “……是。”北宸欲哭無淚。

 

  “到我了,到我了。”阿特拉斯蹭上來拿尾巴卷住北宸的手──他遞過來的是一盒裝著五顏六色藥丸的藥。

 

  “這是?”

 

  “根據資料庫裏的高級藥品配方做的。這個是高強度再生藥,這個是泛用解毒藥劑,這個是佯死藥,這個是定時隱身藥,這個黑的是即死毒藥,要注意的……還有這個是西風說最好加上的催情藥。”

 

  北宸一開始聽著一臉感動,但聽到最後一句,頓時抽了一下嘴角瞪了西風一眼,而後者卻像是和自己完全無關似的,面無表情四十五度看天。

 

  咳了一聲,北宸親昵地拍拍阿特拉斯的尾巴。

 

  “阿特拉斯永遠在為我著想呢,真是個好孩子。謝謝,我會好好利用它們的。”

 

  “嗯!”

 

  阿特拉斯高興地點頭。

 

  “那北宸可以把泳裝給我做回禮嗎?”

 

  “……”

 

  “不行的話,我可以把內褲送給北宸嗎?”

 

  “……首先你沒有內褲,其次不要去學變態啊。”

 

  “哦。”

 

  阿特拉斯委屈了幾秒,但馬上又精神起來,

 

  “那北宸給我買內褲吧。”

 

  “……”

 

  北宸挫敗地無語問青天,而一邊的西風則哄小孩似的拍拍阿特拉斯的後腦勺,把他拉走了。

 

  接下來過來的是亞加德──不過他還沒靠近幾步,拉翰和霞血就帶著笑臉擠了過來。

 

  “總算是輪到我們了啊!!”

 

  拉翰邊壞笑邊瞟了亞加德一眼,明顯是在報復游泳比賽時的那一腳。

 

  “親親陛下,給!”

 

  拉翰送的是一本書,可北宸笑著道謝後翻開一看,臉立即就綠掉了──這、這、這、這不是春宮圖嗎?!還是重口味高難度五花八門什麽都有的!

 

  “拉──翰──”

 

  北宸咬牙切齒,但是拉翰卻只是嘿嘿笑了一聲,眼神中似乎閃爍著什麽微妙的意味。

 

  “再仔細看看嘛,仔細看看!”

 

  北宸只得忍著臉紅認真掃了幾眼──然後她的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書本的頁碼亂掉了。而這頁碼剛巧可以對應暗碼靈晶所使用的暗碼。──拉翰已經找齊了埋伏在踏夜鐵騎中的大部分來自外國的奸細,正在暗中觀察和監視他們中。

 

  看樣子為了在生日宴之前趕成這份報告,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呢。

 

  “謝謝了。”

 

  北宸笑著點頭收起了書。

 

  “很實用的禮物,不愧是拉翰。”

 

  “嘿嘿嘿嘿,果然是很‘實用’吧!”

 

  聽懂了拉翰話語中的暗示,北宸氣結地給了他一個眼刀,然後看向了霞血。

 

  前第一戰器呵呵笑了一聲,伸手拍拍北宸的頭。

 

  “給,我的日記。”

 

  北宸嘴角抽了一抽:“……啥?”

 

  “放心,沒有什麽不該有的內容啦。”

 

  霞血笑著挑眉。

 

  “原來是打算和你契約的,所以有些事本可以親口慢慢告訴你,不過既然你對我沒有興趣,那這些事只能你自己看了。”

 

  北宸斂神看向手中這本厚厚的筆記本。

 

  “但,現在最好不要看。直到你對自己產生迷惘的時候再打開。這點務必答應我。”

 

  看著霞血那罕有的嚴肅神色,北宸呐呐地點頭,鄭重地說了一個“好”字。

 

  霞血滿意地笑了起來,只不過這笑容中帶上了若有若無的失落。

 

  “那我們就撤了,不然赤月騎士大人要把我們剁碎了呢。”

 

  霞血和拉翰撤退,亞加德和亞曄一起走了過來。

 

  “北宸小姐。很抱歉”,亞加德面帶歉意地對北宸行了個禮,“因為三天準備時間太短,我無法準備毫無瑕疵的禮物,所以──。”

 

  亞加德送上的是一套白金相間的戰鬥服,和兩年前魯伊送的、她穿著打武鬥大會的那套很像,無論是款式還是面料都是她喜歡的類型──使用的材質似乎也極其昂貴,繡在衣料邊角的金線花紋──北宸懷疑那說不定是真的金子做的。

 

  “謝謝,亞加德,真想立即穿上看看呢。”

 

  “北宸小姐喜歡就好。請放心,尺寸再三確認過,不會有差錯的,您會覺得合身的。”

 

  “……”

 

  雖然想吐槽亞加德是怎麽知道自己的三圍尺寸的,不過後來一想他連自己月事週期都一清二楚,這種問題大概問了也白問。

 

  “看樣子總算是輪到我了啊。”

 

  亞曄皺眉咂嘴,瞟了一眼身後的岩壁──向影正坐在那邊看著他們,朧雲和那羅迦在一邊和他說著什麽。

 

  “我和向影、還有朧雲和那羅迦的禮物要等等,不能在這裏送。亞加德,麻煩去和其他人說一聲我們要離開兩提爾左右的時間,可以吧?”

 

  “好的。”

 

  “那走吧。”

 

  在北宸有些一頭霧水的神色中,亞曄一把將她夾在腰間,向著向影的方向竄了過去,而亞加德則是輕呼了一口氣後,走向了最近的霞血一行。

 

  而在某個陰暗的角落,雷狄斯正將一個大大的長方形盒子遞給辜銀嶽。

 

  “……這就是對赤月巫女的武器?總算是找到了嗎。”

 

  辜銀嶽接過盒子,想要打開,卻被雷狄斯攔住了。

 

  “這裏人多眼雜,趕快收好。要看,確認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看。”

 

  辜銀嶽點頭,立即把盒子收進了那羅迦的儲物空間。

 

  “有了這個,總算是可以安心些面對接下來的隱患了。”

 

  “是。”辜銀嶽點頭,“雖然我希望它永遠不要被用上。”

 

  “我也是。”

 

  雷狄斯歎了口氣,掏出煙抽了一口。

 

  “……但是看起來,這世界沒這麽好心啊。”

 

  “果然是有什麽事要發生了嗎?你們……還有霞血和逸之,突然同時出現在艾裏席恩?”

 

  “我是送武器來的,這東西不親自交過來,我不放心。魯伊他……其實把自己的妻子帶來了,他想把他們安置在小宸這裏。”

 

  “……到底出了什麽事?”

 

  “悠禹,最近一口氣攻下了鄰國賽厭。同時,阿爾卡迪亞、撒紮姆、凶羅發生內亂。艾裏席恩畢竟位於有些閉鎖的荒原,消息得知得比較慢──也就是這周的事,如果我和魯伊不是一路動用靈晶趕過來,你們可能要在一周後才知道這個。”

 

  辜銀嶽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

 

  “塞那加德要亂了。”

 

  雷狄斯皺眉,看向黑色的海平面。

 

  “今天很愉快。……但等這場風波過去,我們這些人還有多少能剩下來再聚在一起。……恐怕對我來說,這樣的慶倖是最後一次了吧。”

 

  “請不要這麽悲觀。”

 

  “悲觀點好,這樣至少在結果比自己想像的好時,我還可以喘口氣。”

 

  赫陽的新王口中輕輕吐出了白色的煙霧。

 

  “希望我們都能活下來吧。”說著,他突然神色複雜地頓了一頓。

 

  “……對了,小心逸之。”

 

  

 

第十三章 災厄生與死

 

  就在雷狄斯和辜銀岳對談的時候,亞加德正在和霞血交代北宸一行需要離開的事,而說了一半,從烤肉大會開始時就莫名其妙消失的葛籣佘突然出現了,他在岸邊轉來轉去四顧,似乎是在找北宸──因為他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嚴肅,所以拉翰和亞加德交換了一個眼神便走向葛籣佘,而霞血則站在原地沒有動,只望著葛籣佘的身影,淺笑著挑了一下眉。

 

  “看樣子,你總算是明白當初我讓你給她特訓的另一層深意了啊。……圖零的‘祭者’……”

 

  “喲!汪汪兄,在幹嘛呢?如果說是找親愛的女王陛下的話,她已經和那個剛回來不久的情夫約會去了哦,說要2提爾之後才能回來呢。”

 

  拉翰啪地一下拍住了葛籣佘的肩膀叫住了他,而葛籣佘聽到他說的內容之後臉色大變,一把反扣住了對方的肩:

 

  “去了哪里?2提爾之後的話已經是第二天了吧?該死,還是遲了一步嗎?”

 

  “呃,你這麽激動做什麽,人家都是成年人,夜不歸宿也沒什麽,偶爾打野戰也是一種情趣嘛──對不起我不說了。”

 

  拉翰本來是想調侃幾句,但發現葛籣佘的表情確實有些難看,於是就很識趣地打住了。

 

  亞加德在一邊有些擔憂地開口了:“葛籣佘大人,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

 

  葛籣佘沈默幾秒,看了一眼亞加德:

 

  “你身為赤月騎士,最近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亞加德思索了一小會,皺了一下眉頭。

 

  “最近,我的情緒制禦能力變差了,有時候還會出現失控的情況,感覺自己身為人類的情感和欲望有復蘇的跡象。”

 

  “……情緒制禦?”

 

  “是的,我曾經請求赤月賜予我封堵我的大部分對外的主觀情感和欲望的能力,但最近好像效果越來越弱了。”

 

  拉翰臉色也變了:

 

  “也就是說赤月的能力減弱了?”

 

  但葛籣佘並沒有對這個推測點頭,而是壓低聲音恨恨地說了一句──

 

  “是能力減弱了?……還是為了把力量集中用在某個地方,而無暇顧及你這個赤月騎士了呢?”

 

  “葛籣佘閣下,你的意思?”

 

  “婭修已經和你討論過蘇末的真正身份問題了吧。那麽,為什麽要在她生日前夕送過來那張奇異的卡片?那張卡片,她碰了,當時確實是沒有事,但真的會一直沒有事?蘇末有沒有可能在等待某一刻──既然他是赤月塞那加德的意志的話……”

 

  葛籣佘說著,語氣頓了一頓。

 

  “還有霞血,當時是他先拿起了那張卡片,還故意說沒有毒和機關,誘導北宸的思緒往那方面想讓她放下戒心──但既然和赤月有關,那應當是精神上的暗算可能性更大吧?”

 

  亞加德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一伸手讓背後的長柄斧全身戰器化,換上了銀白色的全身盔甲!

 

  “哇、哇哇,亞加德老兄,別激動別激動。”

 

  眼見亞加德立即就要衝去和霞血算賬,拉翰一把拉住了他,壓低聲音對他使了個眼色。

 

  “你這是關心則亂啊……現在和那家夥撕破臉沒有一點好處吧,將計就計反毆他一拳才是正道!”

 

  葛籣佘也點點頭插嘴:“霞血動機或許不純,但他沒有惡意。如果他真的想暗算婭修,有比這方便好多倍的方法──而且,他可能是因為知道了我的身份才這麽做的。”

 

  這下拉翰和亞加德愣住了。

 

  “你的身份?”

 

  “你們沒有奇怪我雖然身上有星靈力脈動,可以算靈武司,但從來不使用戰器嗎?不光是我,圖零的戰士們使用戰器的也很少。”

 

  “這倒是知道。”拉翰點頭,“但我以為這是圖零部落的風俗什麽的,就是不借助戰器純粹依靠自己的肉體來戰鬥──”

 

  “這確實是圖零部落的風俗。圖零部落很少使用戰器,是因為戰器是‘星之子’,屬於崇拜的物件範圍,就算使用戰器,我們對戰器的態度也比外界要恭敬太多。”

 

  “……‘星之子’?”拉翰摸摸下巴,“確實,戰器是從星靈礦出生的,這麽說也沒錯啦──也就是說,圖零部落的信仰是這星球──塞那加德本身?”

 

  “是。”

 

  葛籣佘也不避諱,只是眼神肅殺地點頭。

 

  “你們知道‘方舟之民’的事吧?”

 

  “知道。”亞加德開口,“領王嘉琳娜似乎就是其中一員。”

 

  “那是假的。”

 

  葛籣佘毫不猶豫地開口,

 

  “嘉琳娜的先祖,乘坐的是偽方舟,而我們圖零一脈的先祖,乘坐的才是真正的方舟,我們才是真正的‘方舟之民’。”

 

  亞加德皺眉:“可是……那天……她當時確實聽見了赤月的聲音。”

 

  “是啊,沒錯,他們是被巫女選中的人的後代,可以聽見赤月的聲音是自然的。但是,誰說巫女選定出來的人就是被允許邁進樂園的人?誰說巫女建立的渡過大災難的避風港就是方舟?真正的方舟並不是巫女造的,而是這個星球。我們這群一直以來都避世生存的人……我們的先祖……”

 

  葛籣佘低聲冷笑了一下。

 

  “他們才是沒有巫女的選定,沒有她的庇護也從大災禍中活下來的,真正的勇士。”

 

  亞加德慢慢抽了一口氣,而拉翰則有些一頭霧水:

 

  “那,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神神叨叨的東西,你的意思是,北宸現在有危險?”

 

  “現在未必,但一提爾之後就難說了。”

 

  “唔?對了,說起這個……你是怎麽推測出霞血和蘇末的目的的啊……那張卡片……你就確定那上面真的有陷阱?”

 

  “我剛才回去了部落一趟,長老們的大占卜結果就在剛才出來了。結論是──明天是塞那加德的萬年大凶日,如果看到這結論,聯繫之前發生的事的再想一下的話……”

 

  拉翰咬牙切齒地點頭,而葛籣佘輕吸一口氣。

 

  “好了,該說的都說了,我沒時間廢話。亞加德,你能找到婭修的位置嗎?”

 

  “抱歉,我沒有遠距離搜索的能力,不過阿特拉斯有。”

 

  “那就去找阿特拉斯。”

 

  葛籣佘果斷地點頭,然後看向拉翰。

 

  “我和亞加德去找她,這裏就靠你穩下來了。可以吧。”

 

  拉翰立即點點頭行了軍禮。

 

  “放心吧,我們家女王就交給你了,請把她完完整整帶回來。”

 

  “那當然。”

 

  狂犬葛籣佘露出了自信又狂傲的笑容,和赤月騎士走向了那個站在遠處海邊的附身月使,而拉翰,則壓下了臉上的不安和隱晦的盤算的神情,走向了笑罌。

 

  另一邊,透幽大森林中的某處。

 

  “這、這……這是什麽啊?”

 

  北宸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建造在森林深處的用白色晶石砌成的精緻漂亮的大豪宅。四周是各種發光的樹木和灌木,前方是一個漂亮的小湖,上面還飄著和荷花很像的花朵,豪宅四周有不少大大的靈晶顫巍巍地漂浮著──是警戒靈晶,幾個一組構成一套,所圈定的範圍內如果有人沒有手持警戒靈晶的子靈晶,就會被無差別攻擊,這種靈晶很少,就算是整個皇宮也只有幾百枚──但現在看來,光是這大宅附近就有將近十枚漂浮著。

 

  這裏離開金色海岸線少說也有上千公里,他們幾人是通過靈晶歸鄉傳送過來的,而過來之前,亞曄就已經往北宸手中塞了警戒靈晶的子靈晶。

 

  “主人。”

 

  向影臉上帶著些微的期待,低聲詢問道:

 

  “這裏……主人喜歡嗎?”

 

  “啊?”北宸這才回神,“……別,別告訴我,這宅子就是……”

 

  “嘿嘿,沒錯,這就是我們四個合作的禮物哦!”朧雲掛著邀功的笑容搖搖手指,“怎麽樣,很厲害吧,亞曄提供圖紙,我和那羅迦儲物空間大,所以負責運物資還有清理雜物嘍,──向影負責用那作弊的星靈力一口氣把它造出來──當當!”

 

  “所、所以就在三天之內造了幢豪宅!你們……也……”

 

  “別聽朧雲瞎吹牛。”那羅迦在一邊扭著頭低聲開口,“圖紙亞曄很早就開始畫了,我和朧雲因為想不好禮物,又不想和死和尚拼著送一件禮物,所以就來幫忙了。我們只是雜工,亞曄和向影才是主力。”

 

  “不不……我很感謝,這和出力多少沒有關係啦,你們的誠意我收到了!”北宸一邊受寵若驚地點頭,一邊轉頭去看那豪宅,“可,這禮物也太誇張了……”

 

  亞曄哼了一聲,

 

  “身為王,沒有幾處隱秘的別宮怎麽行。”

 

  向影也跟著點點頭。

 

  “是啊,和大家一起在首都轉的這些天,我都聽說了──這兩年來,發生的所有事。”

 

  他說著,帶著沈痛又憐愛的表情伸手撫上北宸的臉頰。

 

  “我確實很後悔選了這樣的方式讓自己成長──因為那場演講,我也去看了,當時我只是以為淩霜與你們理念不合、分道揚鑣、撕破臉皮後投靠了那個塞爾藍德聖教,而事件的結果,你們又很順利地獲得了認可和崇拜,我一度以為你們都……過得很好。其實後來想想,這只是我腦中期望的結果吧,我自己只看到了你們光鮮亮麗的一面,卻不想想──如果知道主人你曾發生過那些,我就算粉身碎骨也會回來的。”

 

  “但是你不知道。”

 

  北宸歎了口氣,伸手摸摸那蓋在臉上的手背。

 

  “是的。我總是逃避。這是我的罪,主人,我不會去否認這一點。”向影苦笑著靠近了一步,輕輕將她攬在懷裏。

 

  “但是,我也有我的堅持,我永遠無法忍受自己只能站在你的背後。身為戰器我可以容忍自己沒用,但身為男人,我卻不能容忍自己無法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子。我逃避了兩次,換來的是之後永遠不需要逃避──可就算結果是這樣,我依舊知道這樣是錯誤的,我沒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出現,沒能履行本應屬於我的義務,所以請允許我贖罪吧──從現在開始,就算你不需要我,我也會一直在的。”

 

  他說著,指指那幢如同置於仙境的美麗大宅。

 

  “所以,我知道主人這兩年一直很累,而且,主人的性格,肯定會逼著自己不斷地努力──雖然可能這句話由我來說沒什麽說服力,主人,休息也是努力的一環,這院子,就是希望主人能在累的時候可以有一個撤退的地方。請放心,這次就算想要逃避,我也會帶著主人一起逃的。”

 

  “甜言蜜語。”

 

  “……呃?”

 

  向影說了一通,北宸卻只是在他懷裏悶悶地說了這麽一句,讓他有點汗顏。

 

  “就知道說好話討好人,想要我不再怪你對吧?很好,你成功了!!你這家夥最可惡了,每次都是這樣!!輕而易舉地就打我的軟肋。快去死一死!”

 

  “咦、咦咦?主人……主人想要我死嗎?!沒、沒關係的,既然是主人的願望……”

 

  “你怎麽和亞加德一個德行啊,快回來!”

 

  “好了好了,肉麻夠了沒!”

 

  亞曄一把扯住了準備去跳湖的向影,把他往邊上一丟,然後走到北宸跟前敲敲她的腦殼。

 

  “這圖紙是參考了悠禹的建築和圖零的房屋搭建法做的,裏面有不少機關,地底還有暗室和密道,給。”

 

  說著,遞給北宸一張複雜的圖紙──看樣子,這不管是用來度假的別莊,也是個不錯的防禦堡壘。

 

  北宸收了圖紙,對亞曄撒嬌地笑笑。

 

  “嘿嘿嘿嘿亞曄爸爸最好了──”

 

  “你個小兔崽子我說了幾次不准叫爸爸!!”

 

  “耶?只是昵稱而已啦,是稱呼的一部分啦,和輩分沒關係的──”

 

  “那也不行!”

 

  “亞曄前輩,沒關係的……”向影呐呐的聲音,“聽阿特拉斯說,其實父女也可以玩禁斷什麽的……”

 

  這下一邊的那羅迦忍不住吐槽了:

 

  “阿特拉斯已經夠沒常識了你不要被他帶得連常識兩個字怎麽寫都不知道啊笨蛋影。”

 

  朧雲也不停地擦汗:

 

  “對啊對啊你現在是第一戰器耶,要是你的話傳出去了整個世界都有可能因此陷入倫理危機的哦!”

 

  “這、這樣啊……”

 

  於是向影一臉無辜地被亞曄拍了一下頭,還被北宸抽著嘴角瞪了一眼。

 

  又鬧了一會,北宸滿意地圍著大宅轉了一圈,然後和幾人一起在小湖邊的長椅坐下。

 

  “天空不錯啊。”那羅迦低喃了一聲,“怎麽樣,還有沒幾分鍾你的生日就過去了,要不要我給你弄幾個禮炮放放?我的弩炮也是可以換子彈的。”

 

  “不用啦。”北宸笑著拍拍那羅迦的頭,換來對方一個眼刀,“這裏是森林,弄出噪音來萬一惹來什麽可怕的東西就不好了。而且對我來說,生日的時候能有這麽多人陪著我一起鬧,我已經覺得很開心了……都開心到覺得有些不現實了呢。”

 

  “傷什麽春。”

 

  亞曄站在她身後,低頭拿尖牙蹭了一下她的脖子──不過她只是本能地顫了一下,並沒有逃開。她的反應讓亞曄很高興,於是想開口提議乾脆今天他、她還有向影三個在豪宅過夜算了──但是,亞曄這句話並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奇怪。”

 

  從剛才開始一直在欣賞星空的北宸看著天,疑惑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今天是刃鳴之夜嗎?”

 

  “不是。”向影詫異地搖搖頭,“主人,今天是你的生日,是日啊。”

 

  北宸臉色變了。她拿手用力地揉揉自己的眼睛,口中的聲音也開始輕微地發顫:

 

  “……既然不是刃鳴之夜,為什麽天上會有赤月?!”

 

  “……什麽??!!”

 

  這下,身邊幾人都神色大變,亞曄瞬間叫出了鐮刀,向影也同時拔劍外加叫出了六把副劍,伸手想要將她護在懷中──但是,卻被她一手打開了。

 

  茲──────

 

  像是從腦海中響起了什麽巨大的噪音,視界在瞬間模糊起來,耳鳴、異樣的嘔吐感、呼吸不暢、思考困難──刹那間,各種的不適同時出現在了北宸的體內。

 

  她捂著腦袋弓起身子尖叫起來,向影神色驚駭地伸手想要去扶她,卻被她體內冒出的紅光給一下子彈出了老遠,見此,亞曄和朧雲、那羅迦也察覺事情不妙,一時間,三人都控制好了力度,把攻擊往她身上招呼過去──可還是沒有用,那層紅光的範圍越來越大,幾乎照亮了這整片院落的範圍。

 

  “好、難受……有什麽……在拉扯……我體內……誰來……”

 

  半空中,北宸捂著頭無助地大聲嗚咽,而就算是第一戰器的向影已經急得臉色猙獰眼底一片紅色,但還是無法靠近她半步,只是和亞曄三人一起,發瘋似的攻擊紅光──可惜,似乎沒有半點用處。

 

  “啊啊啊啊!!!”

 

  最終,北宸像是不堪忍受什麽似的大叫起來,向影此時已經被那紅光的反射攻擊弄傷了多處,一身白衣上到處都是金色的血跡,但他還是不要命似的向著北宸的方向一次一次地撞了過去。

 

  “主人──堅持住!!我馬上就──”

 

  可是,北宸的叫聲微弱起來──十幾秒之後,她的叫聲停了,她放下了捂著腦袋的手,就這麽安靜地懸浮在了空中。

 

  然後她抬起了頭。

 

  “……”

 

  向影同身邊幾人幾乎不約而同地後退了一步,慢慢地吸了一口氣。

 

  ……這女人是誰?

 

  雖然頂著北宸的外貌,但在場所有人都可以肯定──她和那個溫柔膽小卻又堅毅勇敢的向北宸,不是同一人。

 

  她那漆黑的瞳孔,看不到半點溫度。

 

  她那精緻的唇角,冰冷又帶著蔑視萬物的嘲諷。

 

  她看過來的眼神,是如此地厭惡反感,仿佛看見了什麽最污穢的東西一樣。

 

  向北宸,怎麽可能露出這樣的神情。

 

  “把──”

 

  向影氣到全身發抖,向來老實木納的他,頭一次露出了這種猙獰冷冽到極致的表情。

 

  “把主人還給我!!!”

 

  刹那間,六把副劍連帶著一道絢白的人影對著空中的少女疾沖過去,一邊的亞曄甚至來不及阻攔,天空中兩道人影竟然已經乒乒乓乓地打在了一起,兩人的速度極快,向影憤怒地揮劍,而少女則面帶厭惡地伸手揮出一道道紅光打退他的攻擊,漫天白光和紅光交織飛舞,巨大的風壓吹得地面的大樹都開始颯颯地搖動,森林裏所有的動物都悲鳴地縮去了窩中瑟瑟發抖,而空氣中星靈力的濃度竟然濃到了可見的地步,如同螢火般,隨著兩道人影的碰撞時不時地散出幽光。

 

  ──可惜,明明已經是幾乎肉眼難以判斷的精彩打鬥,但時間一長,身為第一戰器的向影卻依舊還是慢慢落了下風──少女的攻擊,每一擊都帶著濃重的煞氣和威壓,更可以吸收向影體內的星靈力,簡直就像是個無底的黑洞一般,再這樣下去的話──!

 

  “怎麽辦?”

 

  在地面手持弩炮的那羅迦口氣略帶焦急地詢問亞曄──兩人身手太快,光是捕捉他們的位置就很吃力,根本沒辦法瞄準。

 

  “等。”

 

  亞曄雖然臉色也難看得可怕,一對紅眼幾乎紅得滴血,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持鐮刀懸在低空觀察著兩人的對戰──他在找偷襲的機會。

 

  但,就在這時,一邊的朧雲卻突然發出了有些煞風景的欣喜的叫聲。

 

  “阿特拉斯!葛籣佘──亞加德!!”

 

  亞曄剛想斥責朧雲,卻聽一陣星靈力劈啪作響的聲音,緊接著,一道銀白色的人影撞開了在天空對戰的向影和少女,然後打了個急轉彎,直直對著少女撞了過去──是亞加德!

 

  嗡!

 

  紅色的星靈劍和少女手中的紅光撞在了一起,頃刻間,巨大的鬥氣帶動的氣流爆炸掀得周圍的植物全部向著週邊倒了過去!

 

  “……愚蠢。”

 

  少女一邊面無表情地抗住了亞加德的攻擊,一邊竟然以冰涼的聲音開口了。

 

  “汝欲弑主?吾之騎士。”

 

  “你不是我的巫女殿下。”

 

  亞加德的臉,在銀白帶角的頭盔下宛如鬼神。

 

  “我所效忠的,永遠只是北宸小姐而已,你算是什麽東西!!”

 

  無色的惡魔,憤怒了,他狠狠一揮手臂,被他的鬥氣所碾壓,就算是少女也不得不收手向後飄了一段距離──

 

  然後,她被一道瑩藍色的光芒從背後不偏不倚地撞中了。

 

  “……嗚。”

 

  從口中漏出了微不可查的悲鳴,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裏刺出了一把像是星脈種構造的光子短劍的劍尖。

 

  她的身後,阿特拉斯帶著葛籣佘懸浮著,而將短劍捅穿她的,正是圖零部落的族長──葛籣佘。

 

  “我的使命完成了。”

 

  狂犬用毫無溫度的聲音對著頂著北宸外殼的少女開口。

 

  “我身為‘祭者’,唯一的使命就是以血為祭,殺了赤月巫女。”

 

  “──”

 

  少女的臉上露出猙獰而痛恨的神色轉頭,狠狠地盯著偷襲自己的人,伸出手,想要拔出這把短劍──但是,她失敗了。她的眼神渙散起來,手也慢慢垂下,變得無力,直到最後,她垂下頭,像是失去了意識一般。

 

  她下落了幾米,被葛籣佘一把拉住了。

 

  在她徹底陷入昏迷前,狂犬聽到了他想要聽到的最好的結果。

 

  她說:“謝謝你……哥哥。”

 

  

 

第十四章 各奔各戰場

 

  艾裏席恩皇宮,女王婭修的奢華寢室內,赫陽的王與公爵站在女王的床邊,一臉凝重。

 

  “那麽,我回去了,……你確定自己沒事?”

 

  “沒事。只是還有點頭疼而已,身體完全沒事。”

 

  躺在床上的北宸虛弱地對雷狄斯笑笑,然後又對魯伊點頭:

 

  “放心,這邊還有第一戰器撐腰呢,最近局勢這麽奇怪,雷狄斯作為王怎麽能離開這麽久,快回去吧。魯伊,你的三個夫人我會好好照顧的,放心吧,要好好輔佐你哥哥哦。”

 

  “不要連你都拿這個來開涮。”

 

  魯伊無奈地摸摸她的頭,然後俯身輕輕給了她一個擁抱之後,和雷狄斯一起緩緩退出了房間。

 

  向影自始自終緊緊握著北宸的一隻手生怕她又發生這麽可怕的異變,而雙子則臉色慘白地一左一右坐在床腳,似乎是對聽到的事感到後怕,至今沒有徹底回神。

 

  事件發生之後,逸之就以避嫌作為理由告辭了,霞血說葛籣佘會解釋一切的,就跑去首都閒逛了,拉翰又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忙進忙出,方艾則以不妨礙公事為由,拜託黎枔給她找了個安全的活兒(雖然北宸一再說不用不過她本人似乎不想沒事幹),正式在皇宮定居,然後把一臉擔心的辜銀嶽也一腳踢了過來。

 

  此刻,房間內只剩下了北宸最為親密的幾人,但是空氣中卻沒有平時那種歡快熱絡的氣氛,所有人都保持沈默,偌大的房間只能聽到淺淺的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好了。”笑罌有些困擾地捏捏眉心,“也別都一個勁發抖了,到底是怎麽回事,葛籣佘,你該有個交代吧?”

 

  “嗯。”

 

 

 

  葛籣佘點點頭,似乎也沒有想隱瞞。

 

  他首先抽出了腰間的一把小短劍──就是當時把北宸一劍捅穿,卻不見血的那把劍。

 

  “這是……?”

 

  西風靠近了幾步觀察了幾眼。

 

  “星脈種?不對……有點不一樣。”

 

  “嗯,它的性質,和戰器化的星脈種很像,但區別是,它不是生物,只是純粹的武器罷了。”

 

  葛籣佘介面,然後又將它的刀刃對著自己的手掌直直捅了過去!

 

  眾人一驚,但還來不及阻攔就愣住了。

 

  他的手掌被刀刃貫穿,但是卻沒有流一滴血,那刀刃像是被隔斷的光一樣,被葛籣佘的手掌分成了兩截。

 

  “這個是圖零部落代代相傳的,殺魂刀。它對人的肉體沒有傷害力,但是卻能破壞人的意志。”

 

  聽到葛籣佘這麽說,床上的北宸立即恍然大悟了:

 

  “也就是說,哥哥你……用它殺了我體內突然出現的……‘那個’?”

 

  “是。”葛籣佘甩甩刀柄,“據說這是保證圖零一族在下一次大災禍中平安存活的關鍵,而我身為部落中最強的戰士……則是使用它的‘祭者’。”

 

  亞曄挑眉:“祭者?我記得當時你好像也說過自己的使命完成了什麽的。”

 

  “是。我的使命就是從十歲開始就用自己的血餵養這把劍,為它提供能量,然後在赤月巫女現世的時候,用它殺了巫女的意志。我確實把使命完成得很成功,部落剛才傳來消息,占卜的方向完全變了,大凶日解除了。”

 

  葛籣佘說著有些自豪地笑了一下。

 

  赤月巫女,從現世直到消亡,僅僅才只有幾里爾時間而已,這恐怕是死得最莫名其妙也最冤屈的大反派了吧。

 

  “等等等等!”

 

  黑禍不滿地敲敲床柱。

 

  “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們,也不和我們商量商量啊!”

 

  “被婭修知道的話,那就等於被赤月巫女知道了。你們沒有思考過為什麽她體內會憑空多出來一個人格嗎?人格的製造和產生有這麽容易嗎?人的思想是最為複雜、難以模擬的東西了吧?”

 

  “是啊……”西風皺眉,“難道是赤月把其他人格丟進了北宸的體內?”

 

  “不是。”

 

  葛籣佘搖頭,然後嘴角勾出了有些憤恨的弧度。

 

  “其他人格,不夠保險……為了赤月巫女能確實地履行帶來大災禍的職責,你們認為赤月需要怎樣的人格?”

 

  “冷血無情,不被任何感情左右的?”

 

  “對。但是這種人真的存在嗎?再怎麽冷血,只要是生物,總是有一兩處軟肋的吧。”

 

  素劫插嘴:“那麽那些喪心病狂的瘋子呢,那種人倒是確實沒有感情的。”

 

  “那種人能承擔赤月巫女的使命嗎?”

 

  “……”

 

  屋內沈默了。而葛籣佘冷笑了一聲。

 

  “所以,最簡單的方法,不是憑空製造,而是拿已有的藍本改造。於是赤月挑中了一個善良溫和的巫女,再用星靈力將她的人格……徹底翻轉,造出一個‘投影’人格。她最喜歡的東西,會變成她最厭惡的,她想要守護的東西,會變成她想要毀滅的。巫女原本的人格有多善良,反轉之後的人格就有多邪惡。如果巫女喜歡塞那加德,那麽最後塞那加德就會毀在她手上……怎樣,很方便吧?”

 

  “而且……”辜銀岳冷聲介面,“她會繼承巫女的智慧和記憶,所以如果在那之前把殺魂刀的情報告訴她的話,投影人格也會立即對葛籣佘產生極強的防備心,所以你一直遲遲不說?”

 

  葛籣佘點點頭。

 

  “所以你才會在最近跑來首都定居……?是覺得執行使命的時候快到了?”

 

  面對亞曄的提問,葛籣佘繼續點頭。

 

  但是黑禍卻歪了一下頭:

 

  “這些全是你們部落裏的情報嗎?”

 

  “部落裏留下的是一些預言詩和一些古舊文獻,可以大致知道圖零有殺死巫女的意志的手段。至於其餘的情報……比如關於巫女的人格的產生的方法和時間……是霞血告訴我的。我當時還很奇怪他為什麽要我替你特訓,看樣子除了中意你這一點外,他或許很早就知道你是巫女了。”

 

  “嗯……可能一開始就知道呢。”

 

  北宸苦笑著搖頭。

 

  “不過你到底是怎麽和霞血認識的啊?”

 

  “其實很早就認識了,只不過不知道對方是霞血而已,畢竟我和他在十三座內用的都是假身份。”

 

  這下向影意外地喃喃起來:

 

  “……葛籣佘閣下你也是十三座之一嗎!?”

 

  北宸也意外地猛瞪笑罌:

 

  “可笑罌你當初……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明明說他沒有必要拉攏進十三座啊!”

 

  笑罌立即翻了個白眼:“廢話,都已經是十三座的人了,當然沒有必要拉攏了。”

 

  北宸直接抽了抽嘴角。

 

  “看樣子這個十三座還真是不加入不行了呢……水很深的樣子啊。”

 

  “真的要加入嗎?主人……”向影有些不安地理理北宸的頭髮,“或許他們確實不會殺了你,但我擔憂他們會拿你做些奇怪的實驗什麽的……”

 

  “沒關係,如果在今天之前我會反對,但現在你可以參加了。”葛籣佘拍了一下向影的肩膀像是在安撫。“裏面確實有一些現成的情報,對我來說或許沒用,但對你們來說說不定反倒能算貴重資料了。”

 

  “不過一旦進去,就得做好正面面對蘇末的準備哦。”

 

  笑罌在一邊插嘴。

 

  “蘇末可是十三座的最活躍的成員,一旦加入,碰到他的幾率可是相當高的。”

 

  “碰到就碰到,如果他真的願意和我們直接動武我倒是要感謝他了,就怕他來陰的啊……面對危險的東西,把它擺到眼皮地下會更安心一點吧?”

 

  笑罌的眼神莫名地晦暗地閃了幾下。

 

  “嗯,既然你決定了,那麽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吧。”

 

  “好,拜託了。”

 

  笑罌點頭,轉身準備去開門,而就在同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北宸小姐,可以打攪嗎?阿爾卡迪亞傳來了急報。”

 

  “亞加德嗎?!快進來!”

 

  亞加德應聲推門而入,將一張羊皮紙恭敬地遞給了北宸。

 

  北宸看後,吃驚地捂住了嘴。

 

  阿爾卡迪亞西南部大規模爆發出了莫名其妙的狂暴鐵鬼的襲城事件,有疑似附身月使的智慧生物在領導它們行動。

 

  ──難道……是當初那個在拉提亞碰到的,那個變異的附身月使?

 

  信是鈴迪爾親筆寫的,雖然沒有寫得很露骨,不過大致就是訴苦希望能請到艾裏席恩的援兵和物質資助的意思。

 

  “北宸小姐,要派兵嗎?”

 

  “……派。唇亡齒寒,阿爾卡迪亞出事了,我們也別想好過。”

 

  “但是,這很有可能是蘇末為了分散我們的戰力使出來的計策。”

 

  “我想到了。但鈴迪爾在一年前和我們可是簽了同盟協定的,這個忙不管怎麽說還是得幫。派一萬踏夜鐵騎和三萬普通軍隊去,再多就不行了,我得保證自己的國土不受侵害,伍長以上的戰士儘量配給靈晶‘歸鄉’,戰鬥靈晶什麽的不要節約,多配點;物資方面我們也是新生國家,不能太奢侈,儘量在可以體現誠意但又能保證艾裏席恩本身虧損不太厲害的程度之內吧。”

 

  本來準備出門的笑罌也轉了回來:

 

  “去一兩個能挑得起擔子的大將吧。萬一阿爾卡迪亞那邊是圈套,至少他們可以儘量多地把戰士帶回來。”

 

  “那我去。我的偵測能力應該有效。”

 

  西風在一邊淡淡開口。

 

  亞加德思索一會也點了點頭:“我也去吧,儘量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暴亂解決掉。”

 

  “好,”北宸在床上坐直了身子,“那就拜託西風和亞加德了。”

 

  “等等。”

 

  一邊沈默許久的辜銀嶽突然出聲:

 

  “北宸,你也暫時離開艾裏席恩吧。”

 

  “誒?”

 

  “雷狄斯曾提醒我注意逸之,你出事之後他就直接走了,和他的性格不符。他不是一直對你有興趣的嗎。我懷疑他在這首都的某處動了手腳,在確定這裏徹底安全之前,你最好還是去其他地方避一避。”

 

  “但是我也可以自己來──”

 

  “你現在明顯是被盯上的狀態,就別冒險了。”

 

  北宸沈思了幾秒後點頭:

 

  “那、我也去阿爾卡迪亞──”

 

  “不行。”

 

  笑罌想也不想地打斷了。

 

  “那邊危險性太大,你不可以去露面,不然去赫陽……”

 

  “魯伊都把他的老婆送來我們這裏了,估計那邊他們也有很頭疼的事吧,就不打攪他們了。”

 

  “那去賽厭吧。”

 

  亞曄在一邊插嘴,邊說還邊垂眸玩著自己的白色長髮。

 

  “賽厭?……是悠禹那個剛被攻下來不久的鄰國嗎?”

 

  “對。”亞曄豪邁地一笑,“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而且我剛巧也打算等這邊安定下來就請假去一趟那裏,你跟著我來吧。”

 

  北宸聞言奇怪地皺了一下眉。

 

  亞曄突然想跑去那個小國家做什麽?

 

  不過眼下形勢緊急,她也顧不得多想,只是很信任亞曄地點點頭:

 

  “那我就和亞曄去賽厭了,向影,你可以當保鏢嗎?”

 

  “當然沒問題!”向影立即點頭,豪邁地一握拳,“我會盡一切能力保護主人的!”

 

  “我留在艾裏席恩把逸之的殘留問題找出來。”

 

  辜銀嶽看了一眼窩在床邊的雙子。

 

  “黑禍,我或許需要借助你的全身形態的隱匿能力。”

 

  “沒問題!”

 

  黑禍對向影擠擠眼,然後又對北宸拋了個飛吻:

 

  “那我和老弟就留在艾裏席恩替小泥鰍守家了哦?小泥鰍我們暫時讓這個死和尚用一下,你可不要吃醋哦?”

 

  “不會啦。銀岳既不是外人又是男性,我怎麽會吃醋……女的話倒是確實會沒錯。”

 

  “耶!”素劫怪叫了一聲,“你怎麽可以不吃醋,快吃啦!誰知道辜銀嶽是不是性取向有問題的變態──”

 

  辜銀嶽冷眼一個眼刀甩向素劫,素劫立即嬉皮笑臉地噤聲了。

 

  “那我呢?”站在牆角當擺設的阿特拉斯舉手詢問,然後被辜銀嶽招手叫過去了。

 

  “阿特拉斯也留下吧。畢竟大本營人多點比較好。”

 

  “贊同。”笑罌邊說邊環視了一圈屋內的眾人。

 

  “那麽,亞加德和西風帶兵出發去阿爾卡迪亞,北宸、亞曄、向影去賽厭,其餘的留下來解決艾裏席恩的內部問題,葛籣佘──”

 

  “我需要休息。”

 

  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躺去沙發上的葛籣佘一把拍掉了睡在肚子上的柴犬:

 

  “殺魂刀用一次,消耗掉了我將近一周的體力,我得睡回來,有什麽要我幫忙的,等我醒了之後再說吧。”

 

  說著也不管眾人的眼色,直接閉上眼就開始打起了輕微的呼嚕,柴犬一看葛籣佘睡著,又呼哧呼哧地爬上沙發,睡在了他的肚子上。

 

  於是,幾天後,去阿爾卡迪亞的援軍浩浩蕩蕩地出發,同時,在這壯大的聲勢的掩護之下,有三人悄聲無息從皇宮的密道離開了艾裏席恩,踏上了前往南大陸賽厭國的道路。

 

  戰場被分割成了好幾片,而所有人,都正全力以赴地趕往自己的戰場。

 

  

 

第十五章 墮曄追想(上)

 

  賽厭位於南大陸的東北角,是個和悠禹鄰接的小國家,雖然小,但因為物產土地都不是怎麽豐富,經濟軍事實力也很一般的緣故,並未引起悠禹的覬覦,所以悠禹建國之後倒還和對方相安無事,甚至表面上還挺友好的。

 

  因此這一次悠禹的突然襲擊,真是打得他們措手不及暈頭轉向,甚至好些地方都還沒回神是怎麽一回事,連抵抗都沒怎麽抵抗就愣頭愣腦地被佔領了,首都傳來被悠禹大軍開入皇宮的消息的時候,有些偏遠的村落還以為那是什麽奇怪的謠言。

 

  戰爭開始得快,結束得也很快。

 

  快到北宸和亞曄、向影一路飛奔、坐船趕到賽厭的時候,賽厭內部竟然都已經重新趨於平穩,各個機構開始正常運作了──唯一不同的是,國家的掌權者已經全數換掉了。

 

  “嗯……看樣子悠禹似乎沒對百姓動手啊。難怪民間並不是很混亂。”

 

  某個咖啡廳二樓的包間,喬裝的北宸從窗戶看向外頭的街道──他們三人披上了向影特製的斗篷,據說可以掩蓋自己身上的星靈力,讓別人看不出自己的實力。

 

  向影點點頭,將吹得溫了些的紅茶遞到北宸跟前。

 

  “除了有些年紀大的忠於皇室的老貴族抗議了幾句然後被抓走,似乎也沒有過大的反抗。”

 

  街道上各處都有三五個一組的悠禹服裝的武士在交叉巡迴,氣氛顯得有些嚴峻,但秩序也因此較為穩定。

 

  北宸和向影有一句沒一句地就賽厭的現狀討論著,而反倒是本次行動的中心人物──亞曄,卻一臉陰鬱地坐在位置上,眼簾低垂無意識地拉著自己的白髮,看著自己跟前的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亞曄?你還好吧。”北宸小聲開口關心道,而亞曄卻像是如夢初醒般渾身猛地震了一下。

 

  “啊、嗯。沒事。我晚上想去夜探皇宮,不能保護你了,向影,你多扛著點。有事通過你給我的手鐲互相聯絡。”

 

  向影眉頭一皺,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北宸打斷了。

 

  “亞曄,到底怎麽了?你有點反常……需要我幫忙嗎?”

 

  “你可是艾裏席恩的女王,要是落在悠禹軍隊手裏就慘了,放心,我可是墮暗種,隱匿什麽的是拿手活,你去了反而礙手礙腳。”

 

  亞曄用平和的口氣這麽說著,平日裏那囂張跋扈的態度完全不見蹤影──看到這樣的他,向影和北宸同時感到心裏一突。

 

  “你們隨便逛逛吧,我出去探探消息。”

 

  亞曄說著站了起來。

 

  “對了,這裏的烤乳鴿是很有名的特產,北宸你要是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去吃吃看。”

 

  說著,也不管北宸和向影的挽留,打開門之後整個人就消失在了影子之中。

 

  亞曄走了,北宸皺著眉地歎了口氣,拿起紅茶喝了一口。

 

  “主人,你看上去很擔心。”

 

  坐在她身邊的向影伸手摸摸她的眉心。

 

  “不然我們也去打探一下皇宮的消息?”

 

  “不,亞曄說的沒錯,我現在是艾裏席恩的女王,行動間不能有半點閃失,萬一真的出事就後悔莫及了,向影現在雖然是第一戰器,但還沒有積攢起霞血這樣的號召力和威懾力,無論如何還是謹慎點吧。”

 

  “但……”

 

  “就算再擔心,現在我們也只能等了。亞曄可能是去處理一些讓他很不愉快的事,所以,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在他回來的時候,用最溫暖的態度迎接他,讓他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東西忘記掉。”

 

  向影愣了愣,然後輕笑了一聲。

 

  “主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呢,偶爾會給人冷淡的錯覺,但其實只是另一種溫柔罷了。”

 

  “咦?”北宸驚訝地指指自己,“我看上去會很冷淡嗎?”

 

  “有啊。”

 

  向影點點頭,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紅著臉輕咳了一聲,攬住北宸的腰將她輕輕一提,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北宸臉也紅了,不過只是稍稍不自在地扭了一下,卻並沒有掙扎離開。

 

  “主人還記得我們最開始認識的時候嗎?那時候我還叫無名──那時候,主人對否定我自己的我……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反倒是打了我一個耳光來著。”

 

  “呃……”

 

  北宸有些不好意思地拿手撓撓臉。

 

  “主人不安慰人,也不開導人,更是很少開口去問誰的底細,但主人會用行動讓那個人振作起來,讓那個人快樂起來──用更實際的方式,讓對方擺脫心中的難題。我、笑罌、雙子兄、亞曄前輩……都或多或少感受過這種溫柔吧。”

 

  “被、被這麽一說突然覺得很害臊啊……”

 

  北宸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忸怩了幾秒,然後突然抬頭看著向影:

 

  “對了!有幾個很重要的問題!剛好趁現在問了吧──”

 

  “是,主人請說。”

 

  “首先是最要緊的!霞血說的第一戰器的交接問題,他到底給了你什麽極密情報?”

 

  向影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想用心靈溝通頻道說答案,但思考了幾秒之後又作罷了,只是俯身將嘴湊到北宸的耳邊。

 

  “……是赤之塔的位置……和塔內某個在短時間內號令全世界戰器的外道裝置。”

 

  “什麽?!”

 

  就算作好了知道大爆料的心理準備,北宸還是被嚇了一跳,壓低聲音:

 

  “還有這種東西的存在?”

 

  “是。但是只能由第一戰器使用,而且一用就會消耗我所有的星靈力,所以不到關鍵時刻不能亂用。”

 

  北宸用力點點頭──難怪當初霞血說這是赤月拉攏第一戰器的手段,這麽大的誘惑,確實有著拉攏人的資本吧。

 

  “赤之塔嗎,早就想去一次了,等空下來就那裏探探吧。……這件事千萬別讓外人知道。”

 

  “這是自然。……那麽主人,其他問題呢?”

 

  北宸從凝重的情緒中回神,然後伸手使勁捏住了向影的臉!

 

  “……呼人?!(主人?!)”

 

  很久沒有被北宸這麽捏臉(?)的向影露出了有些疑惑還帶點開心的變態表情。

 

  “你打算蒙混過去嗎?!其他我就不計較了,但為什麽你回來就回來了,還要頂個非白的名字回來啊!?”

 

  “這個……”

 

  向影苦笑著抽了一下嘴角。

 

  “我在重傷失去意識前……對主人造成了這麽大的傷害,不但覺得自己很蠢、很膽小、很無能,也覺得自己對主人太殘忍……所以離開主人的這段時間,我想了無數種方法……卻發現無論哪種……我都沒這個臉就這麽站到你的面前。”

 

  “……”

 

  “正好,因為晉級太多次的關係,我的外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仔細看都找不出以前的樣子了,所以,我就想……乾脆換一個身份,以全新的姿態站到你的面前,你或許會更容易接受我一些。”

 

  “你是笨蛋嗎……”

 

  北宸在向影懷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原本以為他這麽做還有什麽深意,結果只是害怕受到自己的排斥的馬甲心態在作祟嗎。

 

  “是啊……現在想來,這麽做就等於捨棄了我們過去的羈絆和諾言……我實在太蠢了。”向影說著,無意識間緊了緊摟著北宸的手臂。“幸好主人還要我,要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

 

  “……那我就只有全天偷偷跟蹤主人了。”

 

  “……”

 

 

 

  不要這麽臉不變色地立志去當變態偷窺狂啊向影。

 

  北宸好氣又好笑地再伸手拉拉向影的臉,而向影則紅著臉拉住了北宸的手腕:

 

  “那個,主人,……你、你看,我回來之後……我們也沒……那個……好好敍舊過……所以,我是說……唔……總之……”

 

  “呃、你到底想說什麽?”

 

  “就……就是那個……我是說磨……不不不不不!我是說主人我、我可以親……親一下你嗎?”

 

  北宸愣了愣──因為向影把能臉紅的份都臉紅走了,於是她這個臉皮被黑禍素劫稍微折騰厚了一點點的反倒不覺得害羞了。

 

  “嗯、可以啊。……話說向影你不是很早就親過了嗎。”

 

  “……那、那次不算!”

 

  那是臨死前的告別吻我什麽都沒感覺到就噎氣了啊──向影在內心鬱悶地腹誹了一句,然後把北宸放回了沙發上:

 

  “那……那我去弄點水漱口!”

 

  “哈?”北宸哭笑不得地歪頭,“你有口臭不成?不會啊,剛才靠這麽近我也沒聞到什麽呀?”

 

  “不是的。”向影一臉嚴肅轉頭,“既然是要和主人接吻,那必然得保持口腔完全整潔才行,我剛才還吃過主人給的實用晶體,也不知道裏面有沒有殘渣或是戰器的金屬氣味什麽的……所以……”

 

  北宸頓時拿手捂住額頭:“不好意思向影我沒心情了。”

 

  “……咦?!……主人……”

 

  第一戰器略帶委屈的小聲哀號,飄蕩在了包間的上空。

 

  於是一天的時間就在北宸帶著向影,(避開了有可能生事的一切地點和人物)啃著乳鴿到處閒逛中渡過了。

 

  傍晚的時候,兩人在首都郊外偏僻的旅館定下了房間,亞曄回來和他們碰了個頭報平安,聊了幾句之後就又走了。

 

  然後又過了六七個小時,時間已是深夜,北宸在晚上毒癮發作了一次,把向影嚇得亂轉,安定下來之後就因為精神疲勞而早早入睡了,而現在,向影則是毫無倦色地守在她的床邊,盯著她的睡臉,時不時像是想起了什麽然後淺笑一下,然後伸手替她拉拉被單。

 

  然後,向影突然猛地轉頭,過了一秒,啪嗒一聲,窗開了,亞曄手上拎著個大大的東西從窗戶翻進了屋子,然後又謹慎地把窗關好拴上,這才把手中的東西往地上一丟,發出了悶悶的“咚”的一聲。

 

  北宸因為那聲聲響頓時醒了過來,揉揉眼轉頭四顧,先是看見了房間中心多出來的一個大件物體──似乎是個人,而且是個……穿著有些髒的貴族禮服的女人。

 

  然後她轉頭看見了立在一邊,臉色臭得不能看的亞曄。

 

  “亞曄──”

 

  她用剛睡醒的小貓般的聲音,對他嘿嘿笑著,撒嬌似的張開了雙臂──亞曄的臉色這才好了點,一屁股坐在床沿,然後隨手把北宸撈進了自己懷裏,捋小動物毛似的順著她的頭髮。

 

  “亞曄,這是誰?”

 

  “……”

 

  亞曄沒有回答,只是挑了下眉頭,拿手指撓撓北宸的下巴,弄得北宸一頭黑線:不要真的把我當貓啊喂。

 

  那人影被摔得有點狠,直到現在也沒有站起來,而聽到北宸對亞曄的稱呼之後,她猛地抬起頭,露出了佈滿淚痕的髒兮兮的臉。

 

  “……您……您真的是亞曄大人嗎?”

 

  “……大人?!”

 

  亞曄冷笑了一聲,紅色的雙眼在昏暗的燈光下折射出了些微的帶著殺意和嘲諷的光芒,看到他這個樣子,向影走到了他的身邊將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他懷中的北宸則是握住了他那有些冰涼的手。

 

  察覺到了兩人的關懷,亞曄緊繃的身子漸漸放鬆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怎麽?你的祖輩是這麽教育你、讓你稱呼我這個殺人兇手為‘大人’的?”

 

  “不、不是不是!”

 

  貴族女子立即拼命開始搖頭,看向亞曄的神情中帶上了幾分憧憬。

 

  “因、因為亞曄大人把我從牢中救了出來,而且大人的傳聞,我也經常有聽說……您是個讓人佩服的英雄呢。”

 

  這次亞曄乾脆連接話都懶得接了,只是從胸腔發出了無比嘲諷的哼聲。

 

  向影聞言轉頭:

 

  “亞曄前輩,你把她從牢裏救了出來?……難道她的身份是……?”

 

  “是公主。嗯……是‘前’公主,這個賽厭王國曾經的皇室成員。其他的皇室成員似乎全部處死了,這個似乎是因為還有點姿色,聽說是準備斷了她的手腳把她當床奴養著。”

 

  亞曄這麽說的時候,坐在地上的女子低下頭,渾身輕輕抖了一下。

 

  北宸看了那女子幾眼,然後抬頭詢問:

 

  “那亞曄你打算把她怎麽辦?”

 

  “怎麽辦。……是呢。怎麽辦好呢。賽厭皇室欠我太多,但終歸還是曾經救過我的命。就這麽讓這皇室血脈斷了,我還是做不到。”

 

  亞曄的聲音雖然依舊陰冷,但卻隱隱間帶上了一絲無奈和疲倦,北宸一皺眉,有些心疼了握緊了手中那只冰涼的大手──亞曄立即回神了,然後低笑了一聲拍了一下北宸的臉頰。

 

  “別胡亂操心,本大爺是誰?又不是會胡來的年輕人了。”

 

  北宸微笑了一下,正想說什麽,那坐在地上的女子突然向著兩人膝行了幾步:

 

  “亞曄大人,看……看在賽厭皇室曾經救過你的命的份上,請你送我離開賽厭好嗎?我會回報你的,雖然我現在沒有錢──我、我可以為你們做家事的,而且──”

 

  她看了一眼北宸,因為身上被向影披上了披肩阻隔住了星靈力的緣故,她誤會她只是個普通人。

 

  “我現在沒有力氣是因為被下了藥,其實我是九級聖靈武司來著,我可以幫亞曄大人……還有、”

 

  正眼看到向影的臉的時候,女子頓時失神了,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猛瞧──第一戰器的魅力果然是很可觀。

 

  “還有……還有這位……我可以幫你們狩獵的。”

 

  說到後面,她還使勁擦擦自己的臉,露出了原本美貌精緻的五官,眼角帶著隱晦的挑釁看了北宸一眼──確實,她比北宸要更漂亮美豔。

 

  可,女子越說,亞曄的眼神越冷,連帶著向影也被她那露骨的眼神盯得很不愉快,北宸更是低下頭,用前發遮住了自己的眼神。

 

  這個女人的臉上,看不見半點仇恨和殺意。

 

  自己的整個家族的國土被奪了,自己所有的親人,都被那個侵略者給殺光,甚至是她自己也差點淪為最低賤的床奴,但她首先要求的,是讓亞曄幫忙逃出這個國家、要跟著亞曄‘回報’他,甚至在看見向影時,毫不合時宜地起了覬覦之心。

 

  如果說是做著韜光養晦裝傻蒙人的打算存活的話北宸倒是會佩服她,可她偏偏卻又在女人間的勾心鬥角上表現得如此直白──看樣子,她是真的沒想過復仇,只想立即找個可靠的依附者繼續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而已。

 

  她身為公主的氣魄驕傲和遠見都在哪里?她身為女兒和姐妹、為父母兄弟逝去的悲傷和痛恨又在哪里?如果說賽厭的皇室都是這樣的貨色的話,被悠禹滅國或許對百姓來說反倒是件好事吧?

 

  以勤政為第一宗旨的荒原女王婭修在心中,略帶輕蔑地如此想著。

 

  “看來,這一百年來,賽厭皇室半點長進都沒有。”

 

  亞曄冷笑著拍拍懷中北宸的背。

 

  “死抹茶,有沒有什麽可以抹去人記憶的藥?”

 

  北宸想了一想,然後面帶喜色地點頭。

 

  “有哦!阿特拉斯送的生日禮物裏剛好有一顆是永久抹除記憶的,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喏。”

 

  北宸從向影的儲物空間拿出藥丸遞向亞曄,而坐在地上的女人的臉色則變得慘白,想要撲上來卻被向影的六把副劍從六個角度對準了脖子,於是只能動彈不得,驚恐地發著抖,坐在原地用乞求的神色看著亞曄。

 

  亞曄卻把北宸遞過去的手推開:

 

  “你喂吧。我不想再碰有賽厭血脈的女人了。”

 

  北宸點點頭,拿著藥丸從亞曄懷中跳下,走到了女子跟前,在她憎惡的眼神中將藥丸遞到了她的嘴邊──當然,被她的甩頭給躲開了。

 

  北宸吸了一口氣。

 

  “亞曄,向影,你們還記得夏莉嗎?就是讓我們相遇的那個女人。”

 

  “記得,怎麽?”

 

 

 

  “沒什麽。”

 

  北宸的視線重新落在女人身上:

 

  “我又要做同樣的事了呢,你們可別被嚇到啊。”

 

  說罷,她一把卡住了對方的脖子,強迫對方因為缺氧而張開了嘴,然後就這麽輕鬆地將藥丸丟了進去,再猛地一托她的下巴讓她仰頭,逼她把藥咽了下去──整套動作,不帶半點溫柔,反倒顯得陰冷惡毒。

 

  女子掙扎拿手摳著小舌頭想要把藥吐出來,但她幹嘔了一小會就開始翻白眼,最後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別怪我遷怒。”

 

  看著還剩半絲清醒,眼睛半閉地看著她的公主,北宸帶著殺氣低聲開口。

 

  “誰叫你的祖輩,……傷害了亞曄這麽好的人。”

 

  女子徹底中斷了意識,而一邊的亞曄則是向後一仰身子,倒在了床上,仰面朝天吐了一口長長的濁氣──北宸和向影連忙走過去,一邊一個挨著他坐下。

 

  “這麽緊張做什麽。”亞曄有些好笑地重新坐起拍拍兩人的後腦勺。

 

  “這樣算是徹底和過去告別了吧。這是好事。”

 

  亞曄轉頭看了一會窗外的夜色,然後又拿起北宸的手腕咬了一口,喝了少量的血當點心,當他再次抬眼的時候,眼神中已經恢復了那豪邁又帶著些鬼魅的霸道的氣質。

 

  “好了,兩個小蠢蛋,我沒事。現在已經可以說出來了。”

 

  “誒?說出來?”

 

  “嗯。有沒有興趣聽一下亞曄大人年少時期的狗血悲情故事啊?”

 

  “呃,既然是狗血的那就算了吧……”

 

  “死抹茶你說什麽?必須聽知道沒!坐好!兩手放在膝蓋上!”

 

  “……是!剛才那只是開玩笑我再也不敢了亞曄爸爸!”

 

  “再叫爸爸就爆你菊花!還有你向影!把儲物空間的點心都拿出來,再拿星靈力做張床上用的小桌子,夜談就要有夜談的樣子,誰敢打瞌睡我就讓誰明天頭頂胡蘿蔔內褲去遊街聽到沒有!”

 

  北宸向影忙不迭點頭──這懲罰也太可怕了!

 

  “嗯,這才乖。”亞曄呲起尖牙淡淡笑了。

 

  “那就從我三芒時期開始講吧──”

 

  

 

第十六章 墮曄追想(下)*

 

  “我出生的位置比較偏僻。”

 

  亞曄的聲音,在幽暗的室內輕輕響起,低沈冰涼又帶著些磁性,像是吸血鬼的呢喃。

 

  “因為是資質不錯的燁月種,在偏遠的地方就受到了追捧,嗯,就像淩霜在維爾維斯鎮的狀況一樣呢,所以就有點兒得意忘形了,眼光變得很挑剔,選了個自以為很有潛力的小夥子靈武司,自大地跑去了高級附身月使出沒的地點,想要越級狩獵。”

 

  說著,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幼稚似的,搖搖頭。

 

  “結果沒幾次就遭到了報應,我們被幾隻八級附身月使圍攻,一起前往的夥伴全部陣亡,我的第一個主人也因為被偷襲而重傷瀕死,只剩下我一個,我護著他抵擋了幾分鍾之後也不支了,主人治療不及死亡,我也被折斷了一小截鐮刀柄,靠著吸血的技能,拼了最後一口氣逃出了包圍圈。

 

  之後,因為身上的錢不夠,星靈礦溶液不夠治好我身上所有的傷,又沒人願意和戰力大為折損的鐮刀契約,也沒人想還沒撈到好處就花錢給我買溶液──要知道,那個時候,在一個偏遠小鎮,能買得起星靈礦溶液的都算是小富了──所以一時間,我就幾乎連溫飽都難以保證。正巧這個時候,皇室軍隊正在對民間徵兵,我就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去了。”

 

  “然後呢?被錄用了嗎?”

 

  “啊啊、國家軍方的人總歸是眼光要長一些的。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會去做軍隊的走狗啊。”

 

  “唔唔唔。”

 

  北宸在一邊發出了不滿的聲音,像是在抱怨“你現在不也是在艾裏席恩軍方”一樣。

 

  亞曄見北宸炸毛了,於是輕笑一聲拿手拍拍她的頭。

 

  “然後,我就遇到了那個女人。她是當時賽厭的排行第二的公主,雖然身為公主卻不是很嬌生慣養,她喜歡狩獵,所以經常跟著騎士團一起迎擊星災之夜。然後我加入騎士團的第一個星災之夜過後,她說她很喜歡我的鐮刀的外形,想和我締結契約。”

 

  “她……她漂亮嗎?”

 

  北宸在一邊小聲插嘴──雖然早就有預感亞曄的過去多半是和他的感情史有關,但口氣不免還是微微帶上了一點酸意。

 

  亞曄一挑眉,拿指尖指指那個倒在地上不醒人事(還被向影用星靈力捆起來)的公主。

 

  “和她有點像,不過比她漂亮點。”

 

  “比、比她還漂亮啊。……嗚嗚。”北宸抽了一下嘴角。

 

  “主人吃醋了呢。”向影在一邊微笑,“剛才是因為我,現在是因為亞曄前輩。”

 

  “哪有?!”北宸臉立即紅了起來,嘴上否定著,心裏卻在暗暗心驚──對這個公主的態度這麽粗魯,難道潛意識裏還有因為她用那種露骨的目光看著向影的緣故?

 

  哎呀哎呀……看樣子她對身邊的人的獨佔欲也有點可怕啊。這可不行,任其發展下去的話他們不是會過得很累,她可不能限制他們的自由啊──再說他們和自己的交情又不是別人能插足的,她沒頭沒腦計較什麽啊。

 

  嗯,要多加注意呢,都已經很早就決定不能隨便亂吃醋了啊,振作點!拿出女王的氣勢和范兒來!吃醋什麽的才不是女王該做的事呢!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喜怒不形於色笑看生死福禍坐觀雲卷雲舒美男在兩側抬手指江山才是正道啊!

 

  ──北宸在內心豪氣萬千語無倫次地點頭,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如果被那幾隻聽到的話他們絕對會捶胸頓足地說“請你多吃點醋吧”之類云云。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你就開始彆扭了?”

 

  亞曄伸手捏捏北宸的臉。

 

  “既然這麽重視我,那為什麽遲遲不肯放鬆界線?”

 

  北宸一愣,然後直視亞曄的雙眼:

 

  “嗯,我不否認,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向影的緣故,他不回來,我總是沒辦法放開自己的……但是,還有原因就是……我在等亞曄說出來啊,把這些。”

 

  亞曄一愣,然後突然哈哈笑了一聲,然後拍了一下在一邊一臉感動的向影的肩膀。

 

  “那就繼續說。”

 

  “當時我也是個毛頭小夥子,內心還很粉紅,看她漂亮,又是那種溫和體貼的,於是也就扛不住誘惑和她契約了。之中的甜蜜交往史就略過了,我怕某人變身成醋缸,某人則是學壞了。”

 

  他說著好笑地瞟了一眼身邊兩個神色各異的(他眼裏的)小家夥。

 

  “話得公道地說。就算之後她做了那些事,但是在最初的那些時候……回想起來,她應該是確實是真的喜歡我的,她對我很好──就像某抹茶對某笨蛋影差不多。這種態度,在那種戰器被欺壓的大環境下是相當可貴的,所以只要是戰器,基本上都受不了這種懷柔攻勢,我也是。我一度有過……腦子裏除了她什麽都裝不下的地步。

 

  所以,她提出想和我結婚的時候,我簡直是高興得發狂──嗯,不是玩笑呢,是真的快發狂了。”

 

  “……”

 

  北宸沈默了──她嗅到了一絲不怎麽好的預感。

 

  “不過,你們也知道吧,在星靈革命尚未發生的塞那加德,戰器和人類結婚需要有多大的勇氣,需要排斥多少的阻礙──更何況她還是個皇族。可是,她卻不顧眾多親友的反對,父母的斥責,甚至我都說算了……可,最終她還是以代替無能的姐姐座上皇位為交換,爭取到了父母的首肯。可想而知,我那時候有多高興。”

 

  亞曄說著,長長歎了一口氣。

 

  “可是我忘記了,婚姻這種東西,其實只是個開始,所有的童話故事都只寫到男女主角結婚為止,是不是在以此掩蓋之後的不堪呢……是不是連寫童話的作者自己,都不敢繼續往下寫了呢。

 

  爭取到了自己想要的,我們自然有很長一段時間如膠似漆──但是,時間一長,人的偽裝便無法維持,一些被面具遮蓋的劣根性就開始體現,當熱度散去之後,這些在熱戀時期都可以看做‘魅力’的地方,也漸漸變回了‘缺陷’。

 

  我年輕氣盛、自大、有點粗魯、有時候還喜歡打抱不平,她一開始對此很新鮮,也願意哄著,但時間久了,公主脾氣就回來了,就會開始指責我做事不考慮她的立場,怪我太粘著她,不給她單獨的空間,怪我在政事上幫不上忙,……怪我說話太粗,不像是皇室女子的丈夫。”

 

  “……”

 

  “我當時也很傻,因為太過在乎,所以她指責哪里,我都改,強迫自己謹慎行事,強迫自己學貴族腔,讓自己的態度變得溫柔體貼,變成了一個完全不是亞曄的奇怪的東西──但當時的我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甚至還自我標榜這是對愛情的奉獻──我根本沒有醒悟,真正的感情,不是只顧著自己去改造對方,而是相互磨合。

 

  也正因為此,我越遷就,她就越覺得我不值錢──這是人類的劣根性吧?越是容易到手的,就越不珍惜。所以,無論我怎麽努力──到了結婚的第三年,我們已經陷入了幾乎可以算冷戰的境地。”

 

  亞曄自嘲地笑著搖頭。

 

  “然後,我和她無法有後代這件事,更是成了加速分裂的重要因數。進入冷戰沒多久,她就打破了她曾經許下的‘唯一’的誓言,和一個人類的年輕公爵結婚了。我倒本來就對她那誓言沒有多在乎,因為我也不想她一生無後……但在這種時候打破誓言,未免讓我有些心寒,到了那時,我總算發現了自己委曲求全有多可笑,所以我選擇做回原來的亞曄。”

 

  北宸皺眉:“然後你離開了她?”

 

  “不,以前的感情也不會說沒就沒……我總還抱著希望她能回頭的念頭……可惜,我等來的是那個公爵的陷害。”

 

  “皇宮裏總是少不了那些嗎……”向影呐呐地開口,“啊、我說的不是主人的皇宮,主人的例外啦……”

 

  “那個公爵也是個無腦的。”亞曄哈哈笑了一聲,“用的都是些蹩腳至極的招數,甚至連污蔑我和別的女人有染也出來了──可是她偏偏就信了。不……回想的話,是她明明發現了那公爵的手段,卻樂得不拆穿而已吧。”

 

  北宸瞪眼:“為什麽?!”

 

  “她在逼我離開。對人類來說,和戰器共有一個配偶是奇恥大辱,只要有我在,她就沒辦法繼續和貴族男人結婚來穩固自己的權勢──她終究還是把對權利的渴望,放在了感情之上。”

 

  “那她直說就好了呀!實在合不來的話,好說好散也可以啊!”

 

  “我當時也在奇怪這一點,我還以為她遲遲不說分手,是在猶豫……是終究還有一點餘情,但殊不知她打的是另外的算盤。那年冬天,悠禹的使者來訪賽厭,而她在月震之夜給我下了藥,把我送去了住在悠禹使館女官的房間裏。”

 

  亞曄面無表情地說著,而北宸卻怒得直接在床上站了起來,向影也輕抽了一口氣。

 

  “別這麽激動……坐下。”亞曄邪笑著拉住了北宸的手腕讓她重新坐下,“五個女人還是六個?總之被當成禮物送出去了十幾天吧,我被餓得不行,連反抗暴跳的力氣都沒有,直接變回鐮刀的本體,然後她把我帶了回來──就這麽維持著我半死的饑餓狀態,直到第二次再把我勉強喂到能維持人形的地步,送出去當和別人的友好會談的禮物。這麽來來回回,整整送了一年。”

 

  平淡的聲音,宛如述說別人的事情一樣,將那段最不堪的歷史講了出來,亞曄說的時候臉上甚至帶著笑,聲音也十分平穩──他已經徹底放開了吧,所以才能用這樣的口氣談論以前的自己。

 

  但曾經的他呢?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裏,包含著多大的屈辱、痛恨、委屈和絕望?他在那時候,承受的是怎樣的悲涼?在被心愛的人一次次當道具送出去的時候,他又有多寒心和憤怒?

 

  ──要有多深的恨或者是對生的渴望,才能讓他在這樣的一年內堅持活了下來?

 

  他哭過嗎?絕望地大笑過嗎?那對紅寶石般的漂亮眼睛中,有被陰霾覆蓋過嗎?怒斥過嗎?掙扎過嗎?悲鳴過嗎?……求饒過嗎?

 

  那樣驕傲的亞曄──

 

  總是豪邁地微笑著、露出那帥氣的尖牙的亞曄、在戰場上高舉鐮刀俯瞰萬物的亞曄、一頭白髮一對紅眼俊美如同神秘的吸血鬼的亞曄、無論對方遭遇什麽挫折,都能用他獨有的溫柔和開導將其化解的亞曄……

 

  光是想像一下他被當成玩具一次次地送出去供人褻玩時的表情,胸口就痛得宛如刀絞。

 

  說者淺笑著將這骯髒的記憶暴露在人前,然後看它慢慢消散,而聽者卻全身顫抖,憤怒得難以自己,甚至在不知不覺間無聲地流了滿臉的眼淚。

 

  “後來,反倒是一個小國的使節看不下去了,給我治好了身體,偷偷讓自己的戰士幫我狩獵晉級,再把我送了回去……我在回去的時候故意保持著鐮刀狀態,用藥物壓制了星靈力降低她的警惕,然後在她……拿著我的刀柄和自己的幾個丈夫嘲笑我的時候,變回人形,抽幹了她的血液,就這麽……變成了墮暗種。”

 

  北宸用帶著哭腔的嘶啞嗓音冷聲開口:“她死前,有沒有說什麽?”

 

  “有,可惜不是追悔的話呢。她說她恨我,我讓她成了笑話,讓她成了被人指指點點的笑柄,讓她父母和她產生了間隙,讓她被擠下臺的姐姐失心瘋……讓她不得不坐上了這個令人頭大的王位,每天要面對數不清的事實……”

 

  “她在說什麽鬼話?!”

 

  北宸怒極反笑,罕見地說了粗口:

 

  “當初這些代價但不都是她自願甚至是樂顛顛地付出的嗎?!怎麽到了真正面對的時候,反倒都成了亞曄的錯了!?……退萬步說,她說的這些傷害,能構成這麽傷害亞曄的理由嗎?!竟然還這麽理直氣壯……該死!死有餘辜!死有餘辜!去死!去死!!混賬!沒種的廢柴!王八蛋!!”

 

  她紅著眼睛把腦中能用的罵人的辭彙都用了一遍,但依然無法發洩胸口的憤怒,跳下床,恨恨地走到那個昏迷的公主旁邊,想要踢她一腳,卻又在最後關頭收住了。

 

  “可惡──可惡!!”

 

  她憤憤地拉了一下自己的頭髮。

 

  “明明知道她不是她……可為什麽……為什麽我就這麽想揍她一頓呢!!”

 

  “好了好了,你激動個什麽勁啊,都過去一百年了,我都不在乎了你暴跳什麽。”

 

  亞曄對北宸招招手,把她叫了回來,伸手擦擦她臉上的眼淚。

 

  “這女人是賽厭血脈的最後了,我不殺她,但也不會放任她給我們造成麻煩,現在是個人都知道亞曄屬於艾裏席恩,所以絕對不能讓她記得我們。而且……欠他們的命,也一併還了。從此以後,我就和過去的亞曄沒有半點關係了。”

 

  “那當然!”

 

  北宸還是沒有消氣,呼哧呼哧地瞪著在地面上倒著的人影。

 

  “可是你們都還沒有辦理正統的離婚手續吧!快離婚啦……!”

 

  “哈?離婚?我都殺了她了還要怎麽離?再說,變成墮暗種的那一刻,我就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關於她的東西,能毀的我都毀掉了,剩下的也只有這段記憶而已,現在我把這些事說出來,也就等於這些記憶也對我沒有影響了……乖,別吃醋了。”

 

  “……”

 

  北宸有些不怎麽甘心地沈默了幾秒。

 

  “好了!哭什麽哭,女人為自己哭是很爽,不過我更想看到的是笑!你再給我臭著一張便秘臉看看!”

 

  亞曄一把按住了北宸的臉使勁揉了起來,還一邊招呼向影:

 

  “死笨蛋,把這女人丟進你的房間關好。明天我們該出發回程了。記得別被發現。”

 

  “好。”

 

  向影用略啞的嗓子點了點頭,一把拎起還在昏睡的女人,把她拖出了房間。   BY UKIN

 

  “啊?把她丟去向影的房間,那向影睡哪里啊?我可不想讓向影和她一個房間過夜來著。”

 

  “過夜?你認為今晚我們還睡得著麽?”

 

  北宸低頭──確實,她怕她一靜下來腦補一下亞曄當年的慘狀,然後就直接殺到隔壁房間去把那個替罪的炮灰給喀嚓──她總算是有點瞭解雷狄斯當初對面魯伊的心情了。

 

  “我現在還剩最後一個擔憂的問題。”

 

  亞曄說著,俯身抬起了北宸的下巴,親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你不抗拒嗎?……在聽了我以前的事之後?”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不要下一句來個很狗血的‘你不嫌我髒嗎’啊。”

 

  亞曄額頭的青筋跳了一下。

 

  然而北宸卻罕見地主動摟上了亞曄的脖子,一口反親了回去。

 

  摟著北宸的雙手徹底僵硬了,北宸從鼻子裏發出了得逞的哼聲鬆開了摟著亞曄的手。

 

  “哼哼哼,別小看我,我好歹也和黑禍素劫廝混了兩年了呀!主動攻擊什麽的,我也會哦!”

 

  ……不知道是誰在海灘的時候看到某兩個黑白蟲的泳裝還在臉紅啊──亞曄好笑地在心裏吐槽,手上卻不知不覺地加重力道,把北宸按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知道的,這個小鬼平時臉皮薄得很,但在這種時候,卻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拋棄這些,努力地──用這種方法安慰他。

 

  “亞曄。”

 

  北宸神色嚴肅地將雙手摸上他臉龐的兩側。

 

  “記仇卻不連坐,甚至還願意恩仇分明地……對仇人還人情債的人,就算身體曾經遭受過怎樣的磨難,但心胸一定很寬廣。”

 

  亞曄挑眉:“所以?”

 

  “所以你認為能夠成為這種人的女人的人……會在乎這種東西嗎?我是你選的,亞曄,就算不相信我,你也要相信自己的眼光!”

 

  “哦?”

 

  亞曄低聲笑了起來,隨手一拉就把北宸按倒在床上。

 

  “我的女人?你嗎?我們好像還沒做到最後一步吧?”

 

  “……呃。”

 

  “不然現在兌現還來得及,我們──”

 

  亞曄說了一半,門開了,向影走進來看見兩人的姿勢,臉騰地紅了起來:

 

  “……主!主人……亞曄前輩!!需要我……避一下嗎?”

 

  向影一邊局促地扭頭,手裏緊張地拉著自己的衣角──雖然說話內容很大度,但口氣中還是帶上了丁點的委屈。

 

  “避你個鬼啊?”亞曄有點不耐煩地保持壓著北宸的姿勢示意向影關門,“都是自己人了,做一回是做,做兩回不也是做,對吧死抹茶?”

 

  向影臉更紅了:“耶?!主人……是說……和主人磨刃嗎?!”

 

  “沒錯,今天你家主人興致很高呢對吧?”

 

  “……不對啊!”

 

  北宸哭笑不得地想跳起來,卻被亞曄按住了。

 

  “你們不要學黑禍素劫好不好!為什麽要……要兩個一起啊你們又不是雙子!”

 

  “沒辦法,笨蛋影這家夥一看就是除了些基礎知識外什麽都不知道嘛,我這個經驗豐富的就勉為其難當一次好老師好了。”

 

  亞曄一邊說,一邊露出了有些鬼魅的笑容,手上也沒閑著,不動聲色地就把北宸身上的衣服腿了大半。

 

  “唔──”

 

  一邊的向影捂著自己的鼻子後退了幾步:

 

  “主、主人的裸體……我……我總算看到了!這輩子值了就算現在去死也沒有遺憾了──”

 

  “你這臭小子有點出息行不行!看到就算完了嗎!”

 

  亞曄哭笑不得地把北宸被扒下的內衣丟到了向影身上──被對方手忙腳亂地接住然後收進儲物空間。

 

  “對、對啊……怎麽能只看主人的呢!那……那我也給主人看我的好了!”

 

  於是向影一臉通紅地開始解腰間的皮帶,而亞曄嘴角猛抽了一下:

 

  “不要從褲子開始脫啊你這個笨蛋!那樣看上去和猥瑣變態有什麽區別啊!”

 

  “還有向影不要偷我的內褲啊喂,你把它放進這儲物空間裏的‘私藏品’一欄算是什麽事啊!!”

 

  床上光溜溜的北宸跟著一頭黑線地大喊。

 

  “可、可是第一次和主人磨刃總該有個紀念品──”

 

  “那也不該是內褲啊至少換成內衣行不行……”

 

  北宸都快哀號了,而亞曄則不滿地一隻手按上了北宸的胸部不輕不重地一捏,換來她一聲簡短地輕吟。

 

  “兩個煞風景的小鬼給我安生點!向影給我瞪大眼看仔細,死抹茶給我躺平了乖乖讓我上!”

 

  “唔哇啊啊啊!?亞曄是變態亞曄喜歡讓人看著做嗚嗚……”

 

  眼看自己都已經被摸了一通了,雙腿也被不懷好意地分開,北宸哭喪著臉語無倫次抱怨起來,結果被亞曄往肩膀咬了一口。

 

  “誰喜歡讓人看著做了!是你這個愛惹桃花的死女人紅顏知己太多所以我才開始早早練習習慣的啊!”

 

  北宸的表情瞬間黯淡下來,也不掙扎了:

 

  “……對不起。”

 

  亞曄轉頭看向影:

 

  “看見沒有,對付這女人,哀兵政策最有用,本大爺求歡這麽久無果,結果一臉故作堅強淡定憂傷地抖了抖陳年舊事她就躺平了,說幾句怨婦話她就不掙扎了,學著點!以後想磨刃就裝可憐絕對沒錯的。”

 

  “是,我記下來了亞曄前輩!”向影還真的拿出了小本子作好學學子狀了──可問題是現在他是半裸狀態所以這幅模樣顯得有點變態。

 

  “……”北宸的臉徹底綠了。

 

  “而且她因為和黑白蟲廝混久了,習慣兩個人一起上,所以一會我們還得好好討論一下技術性分配問題。”

 

  “原來如此──不愧是亞曄前輩!”

 

  北宸在亞曄懷裏張牙舞爪:“你們把我當成什麽了!3P魔人嗎?!”

 

  “……問題是你除了和黑白蟲和之外還有別的【嗶】經驗麽?”

 

  “……”

  於是無話可以反擊的某抹茶又萎了下來。

  “好了好了。”

  亞曄拍了一下北宸的屁股,欺身壓了上去。

  “快天亮了,再破壞氣氛就沒時間好好玩了。”

  “離天亮還有五提爾啊!你們想折騰死我嗎?!”

  “囉嗦!六級武司皇這頭銜是擺設嗎!給我好好地醒著不准中途睡著聽到沒有!”

  “向影影影影影……亞曄他欺負我!!”

  “咦?主人的意思是要我也過來嗎?主人的身體……會不會吃不消啊?主人骨架這麽小體重也很輕──雖然比兩年前似乎重了點……”

  “向影不要在這個時候吐槽我變胖了好嗎……”

  於是房間安靜了幾秒,又響起了北宸細小的哀號聲:

  “……為什麽……為什麽!黑禍和素劫就算了!為什麽你們也……!!你……你們可不可以控制……自己的這個變小一點啊?稍微小一點也可以的!”

  “……你在說什麽鬼話啊死抹茶。”

  “……原來如此,主人喜歡小一點的嗎……”

  “笨蛋影你給我住手不要真的拿星靈力改造自己身體啊!”

  啪地一聲,像是誰在拍誰的後腦勺。

  “這只是這死女人的矯情而已!記住,女人在床上最喜歡說反話了!”

  “是嗎……原來如此,謝謝你的提醒,亞曄前輩!”

  又安靜了幾秒,然後屋子突然炸出了北宸的哀號:

  “……也不要隨意改大啊混蛋啊啊啊啊啊────”

  一樓的旅店老闆:“二樓的客人出什麽事了啊?”

  老闆娘無比淡定:“一看就是帶著戰器四處玩的靈武司唄,應該是在磨刃?”

  老板擦汗:“……磨刃的動靜不會這麽大吧?”

  老闆娘翻白眼:“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現在的年輕人口味可是很重的,有些人就是喜歡被虐待,這種人叫做M,樓上那丫頭絕對是個M!”

  老闆:“……我好像聽到了什麽‘改造’來著,他們不會在暗中進行什麽可怕的人體實驗吧?”

  老闆娘:“誰會在咱們的破店裏做實驗啊?多半是在玩道具PLAY吧──我說老頭子你就安生點,別人的事尤其是這種私家事你管它作甚?”

  老闆:“可是我總有不詳的預感──”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的慘叫:

  “嗚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會便秘的!會便秘的啦!!還有亞曄不要吸血啊神經系統會崩潰的!可惡都說不要隨便改造啊混蛋你們兩個惡趣味大混蛋啊啊啊──”

  老闆娘:“……不然你去問問到底發生啥事了吧。”

  老闆:“……”

  

第十七章 狼煙初現

  北宸做了個夢。

  夢中她好不容易要死要活地從向影和亞曄的床上爬下,但沒跑多久又被西風和阿特拉斯逮住要求3P,她嚇了個半死,連哄帶騙把他倆給轟走了,可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轉身,發現辜銀嶽和亞加德站在身後一步一步向她逼近過來──

  然後不知道怎麽回事,艾裏席恩的天空上,雲朵組成了幾個大字:

  荒原女王是P魔人喲★

  啪啦啪啦!啷!啷呱唧呱唧──於是北宸的稱呼從婭修女王直接變成了3P女王,從此之後所有來會見她的人都成雙成對地出現,連每天的早餐的三明治和煎蛋都成了雙份的,廁所也改造成了兩個馬桶的奇怪格局──

  “哇啦喵噗哈啊啊啊啊!”

  北宸發出奇形怪狀的叫聲撲通一聲滾在了地上,立即把還在床上打盹的兩個男人驚醒了。

  “主人!你沒事吧!”

  向影急急忙忙地把滾在地上捂著腰抽搐的北宸撈回了床上,還不停地伸手揉著她似乎摔疼的腰部──結果摸著摸著就有點變味了。

  “主人──”

  向影啞著嗓子略帶懇求地看著北宸,那表情像極了在拼命搖尾的大狗。

  “大清早的不准亂來!”

  北宸啪地一下打掉了向影摸在胸部的鹹豬手,回想起夢中那神奇的景象,不由得臉色有點發綠,連忙開口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起床穿衣服收拾收拾,我們也該回去了,路上隨便找個國家把那個失憶的公主丟下就算徹底完成亞曄任務了吧?艾裏席恩的問題應該也差不多該解決了,如果拖這麽久還解決不了的話……也確實需要我回去親自解決了吧?”

  北宸邊說邊露出了有些凝重的表情──自從坐上了女王的位置之後,無論她走到哪里或是被提議外出休假,她心裏總是免不了記掛著自己的國家,似乎已經沒有辦法徹底心無旁騖地過幾天悠哉的日子了。

  亞曄看了一邊有些鬱悶的向影一眼,無聲地搖搖頭──也不知道有責任感過頭到底算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

  “笨蛋影啊,”飽餐一頓的墮暗種心情很好,靠在大床墊上用優雅而慵懶的性感聲音開口了。“你昨天晚上、不,今天早上,作為開葷的處男來說已經很了不起了,雖然能理解食髓知味的感受,不過太過不知分寸的話會讓死抹茶厭煩的哦。”

  “咦?!”

  向影立即刷地收回了伸向北宸的手,一臉沈痛地道歉了:

  “對不起,主人,我實在太過分了!!怎麽可以被欲望左右理智呢!!請放心,以後不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了,主人要是不喜歡的話……”

  “等等等等等!”

  眼見向影又起了改造自己的心思,北宸忙不迭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相比之下我現在更需要的是複健(?)運動!誰來給我推拿一下!就算我是六級武司皇也經不起這種折騰啊!亞曄根本不是爸爸而是老妖怪啊!”

  “……咦,原來‘爸爸’和妖怪一樣是種族的一種嗎?”

  “……笨蛋影不要把死抹茶說的每一句話都當真理啊。”

  亞曄一邊用眼刀刮了一下向影,一邊伸手不輕不重地按起了北宸的後腰。

  “感覺如何?”

  “嗯,真舒服──”北宸趴在床上,享受地眯起眼睛,像是曬太陽的貓科動物一樣時不時抿下嘴,“不愧是亞曄,手勁掌握得真好。”

  一邊的向影吞了口唾沫。

  “我也來試試?”

  “你?”亞曄挑眉,“你確定你不會按著按著就按去其他地方嗎?剛開葷的家夥?”

  “……”

  於是,享受著亞曄的推拿、向影體貼地喂送培根香橘卷當早餐,受苦受難一晚上的北宸總算是過了個安靜溫馨又帶點曖昧的清晨。

  當外面開始熱鬧起來(似乎是很多店鋪在忙著開店),北宸和向影、亞曄也整頓完畢,拿出了靈晶“反骨”準備帶上那個公主離去──但開門的時候,卻發現老闆忸忸怩怩地對著手指站在樓道口看著他們。

  “咦?老闆嗎?”

  北宸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我記得我們的房間是中午才到期啊。”

  “是、是啊。”

  旅店老闆的神色極其詭異且微妙,

  “我……我家那位讓我來檢查一下房間。”

  亞曄有些不快地挑眉:

  “我們可沒拿任何東西也沒搞任何破壞。”

  “……當然當然!”老闆滿頭大汗地搖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看看……床有沒有壞掉。”

  本來就站不太穩的北宸差點一個趔趄滑在地上,可一邊不解風情的向影卻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拍拍老闆的肩膀:

  “放心吧,床好好的。說來這床質量真不錯呢,連續載我們嗚噗哇!”

  向影沒有說完就被捂著額頭的亞曄踩了一腳。

  “那、那老闆你慢慢檢查喔!”

  臉色有點綠的北宸拖著向影和亞曄向著樓梯口走去,結果沒踏幾步,後面就傳來了老闆的聲音:

  “需……需要特製早餐嗎?500多瑞一套,補腎的!”

  !!

  北宸一腳踩空,向影嚇得臉都黑了趕快撲上去當肉墊,亞曄伸手去拉但是卻只拉住了向影的衣領,於是三個人劈裏啪啦咕嚕咕嚕滾成一團摔下了樓梯,一樓小餐廳的旅客見此場面不由得都停下了自己的動作,抽著嘴角看著三人。

  原來是昨天晚上動靜最大的那個房間的客人呀──看樣子肯定是縱欲到腿軟嘍,現在的年輕人呀,真是不知道克制!

  不少人用恍然大悟外加帶點微妙的笑容對三人行注目禮,更有一道熟悉的聲音發出了“呵呵”的笑聲:

  “知道我來也不用這麽激動吧?”

  聽到這聲音,本來準備相互吐槽的三人臉色同時變白了,瞬間快速地從地上爬起,然後向影和亞曄立即一臉戒備地護在了北宸的身前。

  北宸卻已經進入了女王狀態,冷著臉,拉下了向影的手向前一步,反倒是攔在了向影和亞曄的前面,頗有反過來保護他倆的樣子。

  “蘇大人……果然神通廣大啊。”

  蘇大人──當然說的是蘇末。

  戴著鬼面具的男人一臉和善地站在大廳的一角對他們微笑,而他的身後,站著滿臉慍色的逸之。

  逸之在蘇末身邊?那辜銀嶽的猜想失誤了?還是說蘇末早就在艾裏席恩佈置了其他手段?不管怎麽說,要說蘇末沒有在艾裏席恩做小動作,北宸是不會信的。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蘇末既然出現在這裏,那就說明他是赤月的可能性幾乎能說是%了。北宸自認他們的行蹤已經很低調,每到一個地方,亞曄都確認過附近沒有跟蹤者,但蘇末還是以這麽快的速度得知了他們的精確地點──看樣子,也只有巫女和赤月意志之間有著某種聯繫這樣的說法可以解釋過去了吧。

  “幾位不遠千里來賽厭,蘇某自然是要盡一下地主之誼了。不如幾位隨蘇某來領主府小坐一會如何?這樣的小旅店,可供不下艾裏席恩的女王這樣的大佛呢?”

  此話一出,向影和亞曄的頓時周身散出了無盡的殺氣,只見白影一閃,向影已經叫出了全部的副劍,攔在了旅店的出口,而亞曄則喚出了鐮刀,全身散出了濃重的黑氣,黑氣鬼哭般呼嘯著,將所有的門窗全部堵死!

  而站在原地未動的北宸則眼底一片冰冷,怒極反笑地看著蘇末。

  這個狡猾的老狐狸!

  悠禹準備做大動作,現在是個人都已經多少察覺了,然而他竟然選擇在這個節骨眼把她的身份當眾抖露,是想告訴所有人,荒原女王和你悠禹的暗皇頗有交情、讓艾裏席恩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嗎?!

  旅店的氣氛一下子陷入冰點,無辜的旅客剛才還都一臉看好戲的神情,現在卻連哭都哭不出來了,一團一簇地擠在一起,面帶惶恐地看著對峙的兩撥人──明顯是高級戰器的向影和亞曄賭住了所有的出口,明顯是要殺人滅口的樣子!

  北宸面無表情地從向影的儲物空間拿出了幾枚灰色的靈晶,而看見北宸手中之物的逸之也同時拿出了一枚透明的白色靈晶。

  數枚靈晶同時被捏破,濃重的灰色煙霧一下子彌漫到了旅店的所有空間──連二樓也不例外,而蘇末和逸之周圍,則因為那透明靈晶的緣故,周身出現了看不見的防護罩,灰色煙霧無法彌漫過去。

  北宸勾唇──無所謂,本來這靈晶就不是對你們兩用的。

  她低聲開口:“除了向影和亞曄,忘記這兩天內看見的所有東西。”

  隨著這句話,除了北宸、向影、亞曄、蘇末和逸之,旅店內所有的人都開始神色呆滯,接著就發出了此起彼伏的重物落地的悶聲,一個接一個地昏倒在地上。

  ──是數枚高級靈晶“反骨”起作用了。

  見自己的算盤立即被北宸打亂,蘇末也不惱,只是呵呵笑了一聲。

  “看樣子我的巫女很討厭和我團聚呢?好啦,既然不想被全世界知道自己是P愛好者,那現在總沒危險了吧?走吧,我準備了你愛吃的布丁。”

  “誰在在意那個啊!腦子有問題才會跟你走!”

  北宸心虛地吼了一聲──好吧,其實她還確實滿在意自己被全世界人傳成3P女王的。而且布丁已經是她的心裏障礙了你蘇末特意提起布丁是什麽意思!

  “可是,為了引你過來,我特地攻下了賽厭誒。我這麽有誠意,你就賞下我的臉吧。”

  蘇末微笑著,甚至還用上了撒嬌的口氣,聽得北宸一陣惡寒──同時,一邊的亞曄臉色變得恨難看了:

  “……你為了引我們離開艾裏席恩……不惜攻下一個國家?!”

  “是啊。有問題嗎?”

  蘇末的表情太過理所當然,像是反倒是發問的亞曄提問提得很不可理喻似的──這讓亞曄神色陰鬱卻不知道怎麽介面了。

  在這個人眼裏,大概這樣的小國是隨時都能攻下,只不過區別在什麽時候攻下對自己最有利而已吧。

  “可是,和賽厭皇室有關的只是我而已吧,你怎麽確定北宸會跟我一起來?”

  “不來也沒關係啊。你一個人來的話,我有九成的把握逮住你然後扣下,以北宸這丫頭的脾氣,她絕對會親自千里救情郎的。”

  “你──”

  “亞曄。”

  北宸溫聲拉住了暴怒的亞曄的手──亞曄現在很自責,但是北宸看上去卻完全不在意這些,反倒是用手心的溫度讓他安靜下來。

  然後她開口對堵在門邊的向影點頭:

  “向影,去把那女人帶上,我們就跟蘇大人走一遭吧。”

  “主人……”

  “沒事的。”

  北宸抿嘴,然後對蘇末露出了略帶挑釁的笑容。

  “既然有人這麽殷情地想請我們客,我們也不能太冷淡嘛。”

  “哈哈哈。”

  蘇末輕笑起來,嘴角的弧度像是在告知他心情很好。

  “嗯,兩位帥氣的戰器大人不用擔心,我保證聊完之後,不管聊天結果如何都讓你們平平安安回艾裏席恩,如何?”

  北宸翻白眼撇嘴:但是你並沒有保證不在我們身上做什麽小動作帶回國啊。

  向影見北宸已經決定,便沈著臉向二樓走去,但還沒走幾步就被逸之攔住了。

  “如果你們是想帶上那個賽厭的傻公主的話,不用麻煩了,她已經被我們的人帶走了。”

  亞曄猛地瞪向蘇末。

  “別緊張別緊張,我們剛攻下賽厭,情勢總歸有點兒不穩,有個皇室的公主可以做幌子,當然可以更好地控制局勢。”

  蘇末聳肩搖手。

  “我可以保證她活著且四肢健全,也不會放縱人去折騰她,她現在被你們弄成了傻子,其實還是讓我們好好養著比較幸福呢。”

  北宸一愣:“傻子?!但那只是洗去記憶的藥啊?”

  “是啊,當然是洗去記憶的藥沒錯。”

  蘇末好笑地點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種藥是從月亮上來的……你的附身月使給你的沒錯吧?”

  “……”

  “這種藥在一萬年前叫什麽你知道嗎?叫轉生素。”

  “……轉生……?”

  “是啊,被洗去所有記憶的話,和轉生有什麽區別?記憶可不光是曾經發生的事這麽簡單呢?‘知識’……也是記憶的一種啊。所以現在那位公主大人,不光是不記得自己是誰發生過什麽,連語言、生活經驗、常識、本能、甚至是怎麽走路怎麽說話的記憶也全部一併清零,如同初生的嬰兒一般了哦。”

  “……”

  北宸有些內疚地低頭。

  雖然她對這個女人全無好感,但如果早知道是這種程度的藥的話,她或許會考慮換一種方法(比如使用靈晶“反骨”進行催眠)解決問題,畢竟這麽做和殺了她基本上沒有任何區別──雖然她的祖輩傷了亞曄,但若要因此追究責任,相隔的年代也太遠了,理性上說,這公主終究還是無辜了些。

  “嘖嘖嘖,我的巫女,你在自責嗎?還是太過善良了點呢。”

  蘇末搖搖頭。

  “不過,你知道她曾經做過什麽的話,或許就不會這麽內疚了哦。”

  “大概吧。”北宸冷靜地抬眼和蘇末對峙,“但事情已經發生,我也不會為此後悔,否則她把我和亞曄出現在這裏的情報散出去的話,會造成怎樣的結果……我無法預見。為了我的國民,這種程度的自私和殘忍,是必須的。”

  “……”

  蘇末沈默了一小會,突然歎了一口氣。

  “再說下去他們就要醒了哦?咱們一定要在這裏聊嗎?”

  北宸無聲地點頭,做了個“請帶路”的動作,然後三人就隨著蘇末和逸之,離開了那間彌漫著濃重的灰色煙霧的旅店。

  十分鍾之後,北宸三人坐在了舒適的領主會客室內,對面的沙發上,蘇末一臉閒適地坐著,逸之則面無表情地守在他的身後。

  “那麽,我的身份你肯定已經知道了吧?”

  “一口一個‘我的巫女’,就算之前不知道,現在也知道啦。”

  北宸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你這麽急著來找我的目的,我大概也猜到一些了。”

  “噢?那讓我聽聽你的分析吧?”

  北宸露出了荒原女王特有的笑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奶茶,像是完全不怕蘇末在裏面下毒──倒是看得向影和亞曄在一邊有些心焦。

  蘇末看著北宸那同樣波瀾不驚的樣子,不知怎麽的露出了有些欣慰的淺笑。

  “那我就說嘍?”北宸放下茶杯,“雖然用攻下賽厭引我們來這個計策,你在我生日之前就在部署了,但這其實只是你的備用計畫沒錯吧?”

  “……”

  “你的第一計畫,還是希望我的投影人格能徹底主宰我的身體,履行巫女的使命,而備用計畫才是在第一計畫失敗了之後,把我引來,和我面談,想要和我達成同一戰線……我說的對嗎?”

  “嗯。”蘇末笑著點頭,“既然你不想讓投影人格來代替你背負屠戮億萬人的罪惡,那只有你自己來背了呢。”

  北宸冷眼挑眉:

  “如果我死活不想履行什麽帶來大災禍的使命呢?”

  “那我就只能代替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家夥來做了啊。當然,表面上的責任,還是會推給巫女這個名頭的哦。”

  “……你想發動種族戰爭吧,蘇末?”

  蘇末愣了一下,然後嘴角勾出了有些妖豔的弧度笑了起來。

  “你比我想像的還爭氣,我的寶貝巫女。”

  “別這麽叫,肉麻死了。”

  “是嗎,我很喜歡這麽叫呢。”見北宸的臉色越來越冷,蘇末恰到好處地打斷了調侃:“怎麽察覺的?”

  “兩年前那場星靈革命,沒有你的慫恿,淩霜也當不了那個出頭鳥吧?我可沒光惦記著他這個炮灰而忘記你的最終目的呢。只不過你當時覺得時機還不夠成熟,所以乾脆就順著我,讓我這個巫女先在世界的民眾前站穩腳跟拓展人氣而已吧?”

  “然後?”

  “你以為悠禹在大量收攬星靈核這件事我沒有發現嗎?其實我在還是毛頭靈武司的時候就有好奇過了。每個靈武司工會都在收購星靈核,但是卻沒人說得上這星靈核有什麽作用。……那麽收購它是做什麽?沒有人會大肆購買大堆無用的東西的吧?雖說這些星靈核表面上流入了不同的商會手中,但最後一站目的地,八成是悠禹,沒錯吧?”

  見蘇末不做聲默認了,北宸繼續開口。

  “也就是說,遠在很多年之前,你就在為星靈革命做準備了。而你也很早就知道人類脫離戰器對抗附身月使的方法,遲遲不公佈,就是在等人類和戰器矛盾激化吧?現在,人類賴以脫離戰器的九級星靈核,你肯定囤積了成千上萬了吧?它們不但可以讓你們大把大把地賺錢,還能無形地壓制人類的氣焰呢。

  ……你要的就是戰器的翻身做主的亢奮心理,以及人類有恃無恐的心裏支柱產生的對抗心對吧?等到戰器發現人類勢頭因為九級星靈核不足而越來越弱的時候,你就可以大義凜然地站出來分發星靈核,最好還慷慨激昂地演講一番,我看會有不少人被洗腦,就這麽頭腦發熱地去和戰器們對幹起來了?”

  啪啪啪……

  蘇末微笑著鼓掌起來。

  “雖然細節上有出入,但大方向抓准了哦。真讓人欣慰呢,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和你對著幹啊。”

  “……你是鐵了心要這麽幹嗎?”

  “當然。現在就是你願不願意用巫女的名頭加劇這場戰爭的問題。當然,如果你答應的話,我會盡一切能力保護你的。”

  “……你覺得可能嗎?”

  “如果你答應的話,我可以把萬年前的一切原委全部告訴你。”

  “即使這樣也不行。只有投影人格的我才會容許世界級的種族戰爭爆發吧。”

  “啊呀呀。”

  蘇末露出了看不聽話的小孩似的無奈的苦笑。

  “那只能讓你負責最後一個‘選定’方舟之民的任務了。我已經準備了無數套計畫讓自己的想法實現,你阻止不了我的。”

  蘇末說得很篤定。

  “你能做的只是選定一百萬適合生存下來的生物坐上方舟,時間不多了,你最好現在就開始考慮‘選定’的方法比較好哦。”

  北宸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無比。

  一百萬。……他說,能上方舟的只有一百萬生命!

  這個數目看上去很大,但是塞那加德整個星球,人類加上戰器可有著整整69億左右的生命啊!在此基數上一對比……這數目也太過殘忍了!

  “蘇末……你到底是為了什麽要如此喪心病狂?!就因為萬年前的預言嗎?!”

  “……小東西,你不懂的。”

  面對北宸臉色猙獰的指責,蘇末卻有些疲憊地向後靠倒在沙發上。

  “我這麽做,是因為我愛塞那加德,我在保護它。……一百萬,已經是我能承受的底線了。”

  “……到底是什麽意思?”

  “噓、噓。”

  蘇末無奈地將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

  “既然不準備和我合作,那就努力和我作對吧。千萬別表露出對我的目的有所懷疑的樣子,被發現就慘了。我的力量,不足以和對方抗衡。”

  “蘇末……”

  “好了。”蘇末淡笑著站起來,“該說的說完了,你們也該走了呢。雖然你們是把我當敵人沒錯,不過我還是很喜歡你們的。有什麽奇怪的變故發生的話,逃到悠禹來,我會保你們。”

  “……”

  北宸神色複雜地從沙發上站起:

  “……蘇末,為什麽我不合作到這種程度,你卻沒有想過換掉我這個不合格的棋子?”

  “想過哦。”

  蘇末歪頭,鐵面下的臉龐顯得有些狡詐,但又帶著幾絲悲傷。

  “只不過,就算怎麽換,你還是特殊的。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巫女……不管這世界死了幾億生命,我會保證你是活下來的那個。”

  “……蘇末……!”

  北宸對這番話驚異地瞪眼了──她和蘇末似乎並沒有多深的交情,甚至她一直十分防備和反感他,但他為什麽會這麽說?她可不敢浪漫地想像蘇末是在暗戀她──他的表情,比懷著男女之情的人,要深邃的多。

  “別問了,乖,走吧,被發現就不好了。”

  “……那就、……告辭了。”

  在心中疑慮著有什麽東西會讓蘇末顧忌至此,北宸心情壓抑地帶著向影和亞曄離開了當地的領主府邸,而出門之後走了沒幾步,向影突然停住不動了。

  “向影?”

  “主人。”向影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緩緩地抽了一口氣。

  “艾裏席恩發生了兩件事,阿特拉斯剛通過手鐲聯絡了我。”

  “第一件事是,殺魂刀被偷了。第二件事是,非白……把西風打成了重傷後帶著龐大的亞加德的研究資料……離開了艾裏席恩。”

  

第十八章 不安先兆

  時間倒回北宸剛離開艾裏席恩不久。

  西風和亞加德帶著踏夜鐵騎在來自阿爾卡迪亞某個德高望重的將軍的接應下,將軍隊開進了阿爾卡迪亞國土。

  因為帶兵進入別的國家,就算兩國是友邦也同樣是件十分敏感和危險的事,兩人的行事都十分謹慎,言語間也刺探了那將軍不少次,行軍途中,西風也好幾次悄然離隊去探查附近是否有什麽鬼祟的人馬或是陷阱──結果最後好像發現,阿爾卡迪亞的危難,似乎是真的。而那將軍顯然對兩人保守的態度有些心焦,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讓他們相信自己是真的需要幫助了。

  於是,兩人開始加快行軍速度,不過為了不被逮到話柄,他們也儘量不下什麽會讓人有機可趁的命令,每次行軍計畫前都找那將軍確認一番,弄得那將軍在內心叫苦連天:我又叫不動你們的踏夜鐵騎,你們就不能主動點嗎每次找我商量是做什麽!踏夜鐵騎不是最擅長這種對非人類敵人的狩獵搏殺了嗎?!

  其實西風和亞加德也急啊。

  但他們和北宸不一樣,他們對阿爾卡迪亞的女王──鈴迪爾,終究還是帶著幾分忌諱的。幽冥女王鈴迪米雅,以她的為人倒確實不太可能來故意陷害北宸,但在自己國家危難的時候是不是會把艾裏席恩一起拖下水就很難說了。

  也只有北宸才會這麽認真地派援軍,換做其他油滑些的國王,怕是多半把他們派過來,然後在戰場週邊喊喊口號,裝腔作勢地打一陣,然後叫叫斷糧和損兵折將的苦,打打醬油渾水摸個魚,最後沒什麽損失地收兵回來──贏了最好,對方欠自己人情,輸了──對方元氣大傷,豈不更好?

  當然,既然是北宸的命令,他們就會徹底的完成。

  北宸這麽做雖然不夠圓滑,但也正是因為她即使當了王也沒有失去原有的赤誠,西風才會至今留在她身邊。

  至於亞加德,西風就不知道了──應該說,這個男人的想法,就沒有人能看透過,恐怕連北宸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考慮些什麽吧。

  大軍漸漸地移動到了中心戰場的週邊,打響最重要的一仗的前夜,軍隊在一片戈壁中紮營休息,而部署完畢的西風則閑著沒事跑去了亞加德的帳篷。

  走進帳篷,就看見亞加德對著桌面上的阿爾卡迪亞地圖發呆,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行軍計策。

 

  “怎麽?還有什麽考慮不周的地方?”

  西風上前幾步。

  “不,只是最後再確認一遍,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了。”

  亞加德最後再掃了一次地圖,然後才把它合上,丟進了儲物空間。

  “找我有事嗎,西風大人。”

  “……西風就行了。你在艾裏席恩的職位比我高吧?為什麽一直要對我用尊稱。”

  穿著軍服的西風,骨子裏也是有著軍人的特性的,在被亞加德用尊稱叫了許久後終於忍不住開口抱怨了。

  ──亞加德在艾裏席恩,不僅是踏夜鐵騎的總帥,也身兼輔佐王的國師一職──換句話說,北宸要是出了什麽事的話,最有發言權、甚至可以頂替王的人就是他,而西風、辜銀嶽、拉翰則是護國將軍(不過等級有所差別,拉翰略低)、亞曄率領的是墮暗種軍隊,阿特拉斯、黑禍和素劫則擔任北宸的近衛軍團長(雖然他們經常曠工所以其實挑大樑的是可憐的副團長),向影剛回來,還沒來得及被分配任務。

  這麽一看,亞加德在北宸身邊這群人裏,並非和她最親密,但卻是她潛意識裏最放心將自己打拼下的一切交予其保管的人。當然,她的選擇沒有錯,亞加德對政事的調控能力,確實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原本只有他一人在管轄時,還會因為手段太過鐵血殘暴而引起人的反意,但現在有了北宸這個懷柔派做緩衝,這力度就變得恰到好處了。

  而北宸也完全不介意“傀儡政權”這種說法。

  艾裏席恩的武官職位大多是內部消化,而文官(除了宰相笑罌外)則大多數是用優厚的待遇吸引人材移民,因此造就了一番有些好玩的景象──文官們對女王和她的騎士不瞭解,鬧了不少笑話。

  國家開始穩固運作後不久,有幾個移民過來通過考試而步入政堂、自以為老謀深算的文官,看到亞加德在艾裏席恩能夠調動的人力物力如此龐大,立即就自作聰明地調轉風向去拍亞加德的馬屁,結果可想而知──他們被五花大綁丟去了北宸鼻子底下,還被以刻板的腔調羅列了他們種種的不忠的言行,聽得北宸哭笑不得:你不是貪官嗎?怎麽一下子又變這麽廉潔了?

  亞加德立即神色大變:我現在效忠的是我真正的主人,我又怎麽可能會中飽私囊……不過北宸小姐提醒得對,其實收點賄賂充實國庫的想法不錯,既然他們這麽願意掏錢包,收下也是件好事。

  於是北宸沈默了,亞加德又變回了貪官,但被北宸放回去那幾個拍錯馬匹的可憐蟲被嚇得不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之後,許多文官不敢隨意獻殷情了,反倒一個賽一個的剛正不阿起來,生怕被亞加德逮住了小辮子──結果就是這回他這個貪官什麽都沒有撈到。

  而人們也因此瞭解到,亞加德雖然權力也可以說是一手遮天,但其實也能算是女王的入幕之賓(?),因此女王的是女王的,他的也是女王的,歸根結底還是女王的。

  “對您使用尊稱是很正常的事,因為您對北宸小姐來說是很重要的存在,那就是必須被我奉為貴人之人,和您的軍銜並沒有關係。”

  “不管怎麽說,叫西風就可以了,不光是我,北宸那女人也是,都兩年了,你還用這麽生疏的口氣說話,你的寶貝巫女可是會鬱悶的呢。”

  果然,一說起北宸,亞加德那面無表情的臉上就出現了略帶疑惑的糾結。

  “……雖然有些不理解,不過既然您這麽說了,那我就稱您為西風吧。”

  “嗯。”

  西風滿意地點頭,然後換了個話題:

  “說不定明天會對上那個人形附身月使,你對那奇怪的東西怎麽看。”

  “……”

  亞加德沈默了半晌,最終還是壓低聲音回答了。

  “或許和赤之塔有關。”

  “‘赤之塔’?我聽北宸提起過這個名詞。……可那東西不是和赤月有關嗎?人形附身月使,應該是和毒月有關才對吧。”

  “但是他身上出現了戰器化的異變,所以就變得不好說了。”

  西風一挑眉:

  “說起來,之前就有些好奇了,你似乎對赤月瞭解並不多?”

  騎士並未反駁,反倒是點點頭。

  “我們通過意識交流過,但那還是北宸小姐被選中成巫女之前的事了,赤月給我過很多知識,也給了我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抑制自己的欲望與感情的方式,以及赤月裝甲的啟動晶片。”

  “但關鍵的真相,赤月都沒有告訴你?你甚至至今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被選為北宸的騎士?”

  “是的。”

  “……你就這麽簡單地接受了這個使命,也不反抗地為北宸剖心掏肺地賣命了?”

  這一次,亞加德沒有立即點頭,而是陷入了沈默,沒有回答。

  直到西風對帳篷內那奇怪的氣氛感到不耐煩,準備離去的時候,騎士才慢身開口了。

  “我效忠的不是使命……而是,把我從‘使命’中解救出來的北宸小姐。”

  “什麽意思?”

  但是這句話,直到打完這場戰鬥,亞加德也沒有回答。

  第二天的戰鬥很順利。

  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的緣故,援軍並沒有遇到那個人形附身月使,就這麽費了一番功夫把狂暴鐵鬼給逐一討伐了,雖然費了點力氣,但兩年間積攢起來的對巨獸的戰鬥經驗下,傷亡非常少,到了第四天的傍晚,阿爾卡迪亞的危機算是徹底解除了。

  鈴迪爾大概很忙,所以只是派了個宰相用靈晶過來道謝,還給了一些財物算是補償和感謝,而西風和亞加德也並不是很在乎這些,他們急著把軍隊帶回艾裏席恩的國土──那邊還有來自悠禹的隱患在呢。

  解決了問題,阿爾卡迪亞當然很爽快地放人,於是西風和亞加德馬不停蹄地領軍回程,而另一邊,艾裏席恩的皇宮已經掀起了幾次小波瀾。

  事情是從葛籣佘遺失了殺魂刀開始的。

  因為使用殺魂刀消耗了極大的體力的緣故,葛籣佘直接把北宸的房間當成了自己的寢室大睡了好幾天,除了進食和洗漱之外幾乎不出門──不光製造出了“女王和自己哥哥的不倫悲情戀愛史”之類的八卦,其實也是替北宸壓陣──畢竟一個國家的王離開自己的國土的話,確實是生事的大好時機。

  然而就在某一天醒過來之後,葛籣佘立即發現了有哪里不對──他一直貼身帶著的殺魂刀消失了。

  圖零的族長立即知道大事不妙,用最快的速度招來了所有可靠之人──黑禍、素劫、辜銀嶽、笑罌、黎枔、阿特拉斯──然後不知怎麽的,正巧從首都晃悠回來的霞血也來湊熱鬧了。

  “丟失時間是昨天晚飯後到現在,在此之前我確認過一次。”

  葛籣佘也不廢話,只是首先給出了丟失刀的時間。

  黑禍皺了一下眉頭:“首先最奇怪的問題是誰能從你的手中把刀拿到手吧?就算是睡著,以你的敏銳,要靠近你三米以內不被發現也非常難吧?”

  葛籣佘點頭:

  “是,我確實有這樣的自信。”

  “但那只是對人類而言吧?”笑罌開口,“如果是用了某些消除氣息的靈晶──又或者是墮暗種戰器的話……”

  “只要是人類,就算用了靈晶我也可以發現,倒是……墮暗種,我忘了防備這一層了……是我的疏忽。”

  葛籣佘老實認錯,但因為丟的東西太過重要,而又沒人想到會有人動那把刀的腦筋,更外加葛籣佘睡在裏三層外三層防守的北宸的房間內,照道理根本沒外人接近得了他,所以現在也完全沒人怪他,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是誰拿走了它、怎麽儘快把刀找回來的問題上。

  “不管怎麽說。殺魂刀一定要立即找回來。”

  一直以來都面對什麽事都悠哉悠哉的霞血,這次的表情卻顯得格外嚴肅:

  “否則……可能會出現什麽難以想像的後果。”

  見霞血這麽說,眾人心中的陰霾更是擴大了一分。

  “霞血,你什麽意思?”

  笑罌眼神陰冷地盯著這個黑髮金眼的男人──他已經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了。

  霞血是當時引導北宸碰了那張黑色卡片的元兇,或多或少地催化了她被投影人格佔據身子的事實──當然,霞血是知道葛籣佘的身份,覺得這是一舉擊殺赤月的算盤的好時機才這麽推波助瀾的,本意上還是在幫助北宸一行。

  而瞭解事情始末的霞血,當然也比其他人瞭解更多殺魂刀的工作原理。

  “殺魂刀,其實並不是殺魂,而是將被攻擊到的那個人格……轉移到了刀裏。”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默默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也就是說……”素劫垂下頭,眼神冰冷地看著地面,“北宸的投影人格其實還活著……被封在那把刀中?”

  “對。”

  “那麽動機就很明顯了。”黎枔輕咬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有人要把真正的赤月巫女弄復活。”

  辜銀岳沈聲總結:“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到底是誰。”

  “自然是知道殺魂刀的真相的人。”

  霞血介面,眼底閃過晦暗的冷光。

  “除了我,或許就是蘇末了吧……”

  “果然。”辜銀嶽一拳砸在了牆上,發出重重的悶響,“原來這才是他們耍的手段嗎。逸之的到來,只是用來轉移我們的注意力的?”

  屋內陷入了詭異的沈默之中。

  而就在這時,會議室的房門被敲響了。

  “笑罌大人,搜查結果出來了。”

  笑罌立即走過去打開門,一個墮暗種戰士走進門對眾人行了個禮。

  “怎麽樣?”

  “沒有搜到殺魂刀的下落,也沒有查到可疑人員出入皇宮的痕跡。只是……”

  墮暗種說著,看了一眼辜銀嶽,停頓了一下。

  “只是我們在搜查時發現了另外的事。……方艾,方女士的房間……發現了放在信封裏的皇宮的圖紙,還有靈晶‘歸鄉’的定位靈晶──也就是說,有人能直接通過‘歸鄉’來到她的房間。”

  墮暗種說完,屋內所有人的視線全部落在了辜銀嶽的身上。

  

第十九章 伴隨愛恨

  方艾的房間有定位靈晶?

  定位靈晶對於一個國家的皇宮來說是非常敏感的,用於直接傳送回宮的定位靈晶,都被擺放在位置極為隱秘的地下室,而其他地方,是斷然不允許定位靈晶存在的,畢竟不可能有國王希望有人能像出入澡堂一樣出入自己最重要的地盤──可,方艾因為是辜銀嶽親自領進皇宮的,所以,對她帶進來的行李,近衛軍只是象徵性地盤查了一下,也沒有過大地防備她出入宮的狀況。

  畢竟辜銀嶽在近衛軍和踏夜鐵騎之中,威望是僅次亞加德和北宸的存在,戰士們一不想得罪他,二也壓根不會去往“他帶來的人有二心”方面去想──於是,就不知不覺地捅了個大簍子。

  聽到這則消息,黎枔眼神一暗,似乎立即準備查出到底是誰在對進出皇宮的東西的盤查時放水了──不是明明說過面對誰都大意不得的嗎!

  一邊的笑罌也發現了黎枔眼中的意圖,他拉住了她,搖了一下頭: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反倒是辜銀嶽開口了:

  “我的母親現在在哪里?”

  “唔……她還在自己房間內,我們有人守在門外。”

  “……那就去看看吧。”

  共識很快達成,其餘人也沒有開口的,一行人跟著辜銀嶽和那個報信的墮暗種走到了方艾的住處。

  走進房間的時候,方艾正坐在書桌前很悠閒地翻書,她身邊不遠處有幾個近衛軍戰士一臉嚴肅地看守著,見到辜銀嶽和笑罌來了,立即有些如獲大赦地松了一口氣,上前遞上了手中一塊淺黃色晶體和一個信封:

  “大人,這就是我們找到的東西。”

  黎枔拿起來一看,確實是定位靈晶沒錯,信封裏還裝著皇宮的詳細地形結構圖,甚至在重要的地方都標上了記號。

  辜銀嶽沒有出聲,只是定定地看了自己的母親幾秒,像是看懂了自己兒子眼神的方艾也立即點點頭,回了他一個優雅的笑容。

  笑罌看著黎枔手中的東西沈默了幾秒:

  “方女士,最近記得有什麽陌生人出入過你的房間嗎?”

  “哦?你就這麽確定我是被嫁禍的?我看你應該是多疑的類型才對嘛。”

  “如果是您要做手腳,又怎麽可能手段蹩腳到被這麽簡單地查出來。要是您的話,定位靈晶你會放在別人的房間,地圖你又怎麽會這麽無謀地用墨水畫在紙上?”

  “……嘿,這麽高看我啊?”

  方艾興味地挑眉,不過看上去心情不錯──環視了一下周圍之人,除了那些低階的戰士們眼中露出了敵意之外,更多的人看起來更像是對這次嫁禍的始作俑者是誰感到疑惑。

  他們相信她?不,她和他們並沒有這麽深的交情。

  但是他們相信辜銀岳,而辜銀嶽相信自己的母親──所以,他們才相信她。

  這就是靠自己的實力一手打拼出一個國家的“開國元老”之間的氛圍啊,難怪辜銀嶽明知道她在悠禹已經混得不錯了,卻還是說了一通好話,把她接到了這裏來。

  在這裏她不是那個拿捏了好幾個城市的情色貿易命脈的大商人,她的生意,她一手積累起來的勢力和大部分財產,都在離開的時候送給了自己的親信和部下們──因為辜銀嶽告訴她,在艾裏席恩生活,不需要這些──只需要生存的勇氣就夠了。

  看樣子她的兒子多少知道她雖然可以在某個領域一手遮天,但活得依舊不開心吧。

  是啊,哪怕錢再多,生意做得再大,周圍討好奉承諂媚的人再多,她依舊頭頂著難聽的頭銜,別人依舊可以在口角爭端中對她罵上幾句難聽、她也無法反駁的髒話,如果她出事了,更多的是她的對手們的幸災樂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就算鐵證擺在面前,他們還是會選擇相信她。

  向北宸,這個丫頭雖然現在不在場,但她營造出來的氛圍卻時刻縈繞不散。

  這就是艾裏席恩啊。

  方艾邊胡思亂想邊玩了一下自己的頭髮。

  “真的沒有人來過我的房間哦,除了你們指派的貼身侍女之外。房間的鑰匙只有我和侍女有的。”

  黎枔挑眉:是有人收買了侍女來栽贓?但是這些侍女都有把柄在她手中,照道理說應該沒這個膽子亂來才對。

  像是明白了黎枔的想法似的,辜銀嶽開口了。

  “有可能……不是在皇宮中做的手腳,而是在來之前。”

  黑禍立即回神:

  “你是說,有人知道方姨要去艾裏席恩,就在她的行禮中偷偷把奇怪的東西塞了進去?”

  聽黑禍這麽說,素劫皺起眉,摸摸下巴,喃喃起來:

  “不對啊……那地圖是怎麽回事?”

  “這麽一說我倒是有點靈感了。”方艾介面,“有沒有可能是有兩撥人同時在暗算我?因為靈晶是從我的首飾盒中找出來的,而地圖則是床褥下麵,前者像是我不知不覺帶進來的,而後者則是等我住進這個房間之後才放的不是嗎?”

  屋內眾人許多都露出了有些贊同的表情。

  “那麽其中之一的兇手倒是很容易推測了。”笑罌凝神道,“是蘇末沒錯吧……他和你一個國家,以他的情報網不可能不知道你和辜銀嶽的關係。不對你的行李動些手腳倒不像是他了。……至於如果真的有另一個的話……”

  房間安靜了幾秒,似乎對另外一個嫁禍的兇手都沒什麽頭緒的樣子。

  見他們都心裏沒底,方艾乾脆一拍手從書桌前站了起來:

  “不然你們借我一小支人馬,這事我自己來徹底查清楚?我可不是這麽容易欺負的主啊,要暗算到我頭上來,可是需要做好被還擊的心理準備的。”

  “好。”

  笑罌立即沒什麽意見地點頭了。

  “您想要誰做助手?”

  “給我幾個稍微能打點的踏夜鐵騎戰士,外加幾個擅長探聽情報的墮暗種吧。”

  “可以,我一會就去調度人手把人送到您這裏。”

  “那就麻煩了,笑罌大人。”方艾邊說邊笑著眨眼,“雖然你也是我兒子的競爭對手沒錯,不過現在看來你人還挺好的嘛。”

  “……”

  於是方艾的事件暫時告一段落,而這個時候,亞加德和西風帶兵回城了──打了個大勝仗的捷報一下子傳遍了整個首都,讓現在皇宮週邊的氣氛很高。

  辜銀嶽和笑罌一行去接風,但知道現在發生了這麽多事的他們可興奮不起來,西風和亞加德還沒怎麽休息,就一同加入到尋找殺魂刀的部署裏去了。

  而西風和亞加德回來的第二天,冥夕就帶著改造軀體完畢的非白出現在了眾人眼前,又讓眾人驚訝了一番。

  ──他的外貌已經變得和原本的向影幾乎沒有什麽共同之處了。

  頭髮變成了黑色的半長髮,眼睛變成了帶綠的琥珀色,整張臉少了向影那種忠厚的軍人味,反倒是多了一些狡猾妖孽的氣質──這樣的長相倒是和他的性格比較合拍了。

  看見眾人驚訝的神情,非白似笑非笑地拉拉自己的頭髮:

  “看樣子整形還算成功?你們似乎都認不出我來了呢?”

  “啊、啊啊。”黑禍有些尷尬地撓頭,“不錯啊,看起來像是個華麗的貴族呢。”

  “是啊是啊。”素劫也忙不迭點頭,口氣間似乎帶著隱隱的小心,“小泥鰍看到的話說不定會被電到哦。”

  黑禍和素劫和其他人不一樣,對非白有種非常複雜的感情在──畢竟除了北宸,他們和向影接觸的時間最長,所以對著和向影共有一段記憶的他,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親昵吧,親昵不起來,冷淡吧,又會覺得過意不去。

  “她不會的。”反倒是非白自己自嘲地笑了一下,“連臉都和向影不一樣的話,我就徹底沒有讓她留戀注意的地方了吧?我覺得我離開她遠一點反倒會讓她比較沒有心理負擔。”

  這句話一出,所有在場之人都陷入了異常沈重的沈默之中。

  其實他說的並沒有錯,這裏的人都是以北宸為中心考慮問題的,所以也沒有人反駁他的話,但他們還是不約而同地因為他那番話中帶著的苦澀覺得十分不是滋味。

  “那、那個啊,”黑禍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安撫似的撓撓鼻子,“……也不用這麽悲觀吧,小泥鰍可能一開始會有些不適應,但時間長了的話,我覺得你們應該也是可以做個朋友的。”

  “其實你不用太在意和向影之間的問題的。”素劫也小心地加上了一句。

  非白愣了幾秒,但最後還是拍拍雙子的肩表示感謝,搖搖頭。

  “我也有我的自尊在的。我不想借著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和你們攀交情。說到底,哪怕你們會對我很好,大部分原因還是覺得對不起我吧?其實沒有必要,我也不想一直活在他人的同情中。”

  他說著歪頭笑了一下。

  “事到如今,怪你們也沒有任何用處了。我想做回我自己,所以最後想來想去……雖然有些捨不得,但你們終究不是我真正的夥伴,所以我還是打算離開。”

  “……”

  都說到這份上了,再安撫和阻攔也沒必要了,於是不光是黑禍和素劫,一邊準備上前說話的阿特拉斯也掛下尾巴閉嘴──最後亞加德和眾人聯合起來給了他一筆不小的錢,外加很多戰器用的日常道具算是踐行的禮物。

  發現最近皇宮出了很多事,非白也沒想吸引他們的注意力,說著讓他們忙自己的,然後就在入夜的時候默默地離開了皇宮。

  然而,就在非白走出皇宮,在首都城區內繞了幾圈隨便逛逛之後,打算離開城區範圍時,他發現有人跟蹤他。

  非白嘴角微微一勾,不動聲色地走到了城區郊外的無人荒野才停了下來。

  然後他對著某處巨大的天然水晶柱開口了。

  “出來吧。”

  對面的人影似乎也沒有想要繼續隱藏,就這麽大大方方地從水晶柱後面走出來了──是西風。

  “西風大人,你找我還有什麽事嗎?”

  西風卻沒有開口,只是幻化出了狙擊槍,用槍口對準了十幾米外的非白。

  非白挑眉:

  “你是想殺了我?”

  “是。”

  “……為什麽?因為我有向影的記憶,你怕我惡用他們,對你們的北宸不利?”

  “你知道就好。”

  西風話音落下就砰砰砰幾聲,幾道紅色的追尾彈打了過去!非白眼睛一眯,幾個後跳躲開了幾次,但最後還是被追尾彈打中,瞬間被數道紅光給包圍──

  轟!

  爆炸響了好幾秒才停下,但紅光散去之後,西風立即驚覺不妙,持槍後跳了幾步,拉開了距離。

  ──非白只受了輕傷,額角掛著一道血跡,讓他的笑臉看起來有些陰森。

  “真是性急啊,西風。是怕出來太久被其他人發現嗎?”

  “……”

  “對呢……要是被北宸知道你殺了我,她一定會怪你的對吧,不光是她,還有黑禍和素劫……現在他們心中對我可是非常過意不去呢。”

  “你不是還故意在他們面前露出那種心酸苦澀的樣子惹他們心軟。”

  聽到西風的話,非白一愣,然後用聽不出感情的音色輕笑了一聲。

  “你是這麽看我的嗎?算了,隨便你。”

  西風沈默了。

  他其實也或多或少覺得非白是無辜的,但亞加德因為北宸的關係對非白不會動手,那麽那群人之中,剩下的最冷血的人,就是他西風了,──就算非白因為向影的關係對他們有舊情,既然要離開,就不能排除那些記憶被惡用的可能性。

  如果他殺了非白,就算其他人感情上不贊同,理智上卻不會不明白西風的考量。

  除了亞加德,黑禍和素劫不用說會心軟,阿特拉斯也會因為那(曾經的)97%的相似度猶豫,辜銀嶽更是不會來做這種因為防患而殺人──尤其是殺一個身份如此敏感之人的舉動,而笑罌和黎枔,他們大概也已經安排人手暗中阻截他了吧──但現在看來,非白在進行改造之後實力大增了,派去的人手能不能成功也是問題。

  ……這個劊子手,看樣子只有他來當最恰當。

  西風一抿嘴唇,槍口對準非白,再次把爆裂彈連射出去──而在那無數密密麻麻交織的白光之中,非白的人影開始動了──他不但沒有後退或向側面撲倒,反倒是如同輕巧迅捷的野獸一般,弓身在白光之中敏捷地穿行,手持白色的長劍向著西風逼近過來!!

  拉開距離!

  劍和狙擊槍的攻擊距離相差太遠,西風知道,一旦近身,他就會落入下風。

  於是,一邊不停地切換子彈,密集的光網如同下雨似的落下、炸響,同時還在不停地後撤走位,而一邊則是在躲開、用劍打開子彈攻擊的同時,迅捷地向著對方的身影靠近過去──乍一看是西風占上風,但如果從俯瞰的角度來看,就能發現,在讓人眼花繚亂的子彈和劍光交織、人影躍動的戰場週邊,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悄悄地移動到了西風的背後──

  然後,在西風觀察到地形圖上莫名其妙地多出一個紅點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在最後一刻用力側開身子,避免被擊中晶核要害,但一道一臂長的劍光還是兇猛地從側面擊中了西風的上半身,直直把他打飛出去,在地面上滑了十多米,撞上了一個水晶柱才停了下來!

  ──是另一個手持長劍的非白。

  而剛才和西風纏鬥的非白,此時也走到了偷襲的非白的附近,化作了透明的白色影子,融回了非白的體內。

  “嗯。……大概是我這悲慘的命運給我的回報吧。我總是和‘複製’這個詞甩不開關係呢。”

  非白邊說,邊笑著甩掉了劍尖的金色血跡。

  “我升到八月之後得到的特殊能力……依舊是‘複製’哦。短時間內,我可以複製出複數的‘我’來迎戰。西風,你的優勢是千米之外的狙擊,最大的錯誤就是以以前的向影的戰鬥力來衡量我。現在的我,和極品燁月種的戰鬥力也完全可以比的。”

  他邊說邊靠近,在被那劍氣打得胸口破破爛爛,露出了小量內臟、鮮血橫流的西風面前蹲了下來。

  “其實你也是在心軟吧?明明可以埋伏在城內的制高點,一槍崩了我的腦袋,卻跑過來和我打近戰……你是不希望我死得不明不白吧。”

  “……”

  西風大概是痛得神志不清,甚至沒有辦法開口,好像此刻為了保持清醒就已經用掉了所有的力氣。

  盯著那對依舊殺氣騰騰的金色眸子,非白嘴角歪了一下。

  “如果這種溫柔是對我而不是對向影的話……如果……你們是我的兄弟而不是向影的兄弟的話……如果她、”

  非白垂眸,沒有說下去,而是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疊上面寫滿了字的紙張遞到了西風的面前。

  “你想的沒錯,西風。”

  就算是神志不清的西風,在掃到那上面寫著的內容時,也瞬間明白過來了──那是亞加德的研究基地的研究資料!

  他從喉嚨以及破裂的胸腔中發出了漏風的嘶啞的哼聲,努力伸出手,想要拿回那些資料,但卻被非白輕鬆地收回手的動作給打斷了。

  “知道嗎,西風。我喜歡你們……但同時也以同樣的程度……憎恨你們。”

  “……”

  “你說我要怎麽不恨?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你能做到豁達寬容、一笑了之嗎?……如果你經歷了自己得到一切之後又突然失去一切的感受的話……你還能對那些把所有東西都奪走的人……心懷寬容嗎?”

  非白邊說,邊苦笑著看著自己抵著西風胸口那已經暴露在空氣中的晶核上,卻遲遲刺不下去的劍尖。

  “你們無法理解我的體會的。……所以我不得不……奪走你們的一切,讓你們來嘗嘗,我曾品嘗過的痛苦。”

  “非、白……”

  “我恨你們。不把你們這些烙印在我腦海中的人一個一個全部去除掉的話,我永遠也擺脫不了向影的記憶對我造成的陰霾。所以……”

  他收起了劍,後退了幾步,轉身。

  “為了做到這一點,我會不擇手段──甚至是和赤月為伍我也不在乎。我就是這麽的自私──身為向影的複製品是這樣的性格,還真是抱歉啊。”

  非白的臉,在夜色中顯得安靜而又帶著微妙的狠絕,現在的他,確實已經和向影是徹頭徹尾的兩個人了。

  然而,在重傷而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西風卻看見了。

  非白轉頭看的最後一眼中,有一滴亮光,在他的眼角,反射著幽藍的月色,閃現出了帶著悲傷和憎恨的光芒。

  

第二十章 熏風暫拂

  北宸和向影、亞曄回到艾裏席恩的時候,亞加德似乎已經在地下傳送室等候多時了。

  “北宸小姐,向影大人,亞曄大人,你們平安無事就好。”

  北宸扶起了行禮的亞加德,轉頭看了一下──來迎接的只有他,甚至平時最粘人的黑禍素劫也沒有出現,看樣子現在的情勢確實有些嚴重了。

  “西風的傷勢怎樣?”

  “已經控制住了。方才已經清醒。”

  “嗯,那不管怎麽說,先去看看西風吧!”

  亞加德點頭,帶著三人在無言之中,快步走到了西風的房間。

  “……西風!”

  看見躺在床上的人影,不光是北宸,連向影和亞曄都大驚失色了。

  那個一直以來精神俐落,眼中總是閃著銳利的光芒的西風,此刻臉色灰暗,雙眼也失去了平時的神采,靠在床的靠背上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的胸口裹著幾乎蓋住了整個上半身的厚厚的繃帶,床邊是十幾個已經空了的星靈礦溶液的瓶子,繃帶上還有淺淺的滲出來的金色血跡──可想而知,傷得有多重了。

  “……西風?……我回來了。你還好吧?”

  房間裏,黑禍、素劫、辜銀岳、阿特拉斯和笑罌都在,但他們似乎也知道現在不適合和北宸敍舊打招呼,只是靜靜地讓開了床邊的位置,讓北宸走過去。

  向影看看雙子,遞了一個擔憂的眼神,而雙子則走到向影身邊一邊一個安撫似的拍拍他的肩,但又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地輕歎一口氣。

  西風醒著,照道理應該是聽到北宸的招呼了,但他卻只是像沒聽到似的,依舊呆坐在床中。

  一邊的亞曄見狀,有些無奈地哼了一聲。

  “好了好了,正主到了,我們這些電燈泡還杵著做什麽?這麽多人在某人怎麽好意思撒嬌?退散退散,都跟本大爺一起散了!你們該好好把最近的事給我交代清楚!”

  說著,一邊一個拉住黑禍和素劫的衣領把他們往門外一丟,又對辜銀嶽點了一下頭,然後再對阿特拉斯招招手哄小狗似的把他叫了過去還摸了摸頭表示獎勵,最後踢了一下向影的小腿肚,把他也一起踢出去了。

  現在屋內除了北宸和西風,只剩下笑罌和亞加德。

  “雖然我們也不想當燈泡,不過有些事不第一時間交代清楚就出去我們會不安的。”笑罌有些疲憊地伸手理理北宸的頭髮:

  “艾裏席恩,不知道還有幾天可以太平了。”

  北宸神色嚴肅地點頭,表示理解:

  “嗯,笑罌和亞加德一件件說吧。”

  “第一件事是,殺魂刀至今沒有找到,葛籣佘還在帶人進行全城搜查。其他城鎮集落也用急報下命令封鎖了,偷盜者應該還在艾裏席恩。”

  “為什麽會這麽確定?萬一對方用靈晶跑了呢?”

  “殺魂刀是用葛籣佘的血喂了這麽多年的,它沒辦法離開葛籣佘這個‘飼主’太久,離開了,就會‘死’,就沒有用處了。”

  “嗯……這樣就還有可能找回來,那麽下一件事呢?”

  “是關於有人陷害辜銀岳的母親方艾大人的事,另外,非白的出走讓基地遺失了不少研究資料,雖然這些資料都是有備份在的,但現在卻可以說有些技術已經流出去了。是我的疏忽,北宸小姐。”

  隨後,亞加德對北宸言簡意賅地大致講解了最近發生的事,說到最後,眼看亞加德又自責得想下跪,北宸一把拉住了他:

  “非白的離開,我多少有預感到了。面對他……”北宸說著苦笑了一下,“明知道會被他打一悶棍,但如果不打算把他洗去記憶囚禁起來的話……這悶棍遲早會挨,而且沒有辦法躲,也不能躲的。我們該慶倖至少沒有出人命,他只是拿走了一些技術而已。”

  她伸手握住了西風的手。

  “只可惜牽連到了西風。”

  “但是──”

  “啊,我知道,有時候,‘技術’這種東西,可以害上更多人……但就算是知道這樣……”

  此刻我卻只是不停地慶倖西風還活著。

  ──北宸有些苦澀地把這句話咽進了肚子裏。

  是啊,其實她很早就開始把他們幾人放在了心中遠高於任何位置的領域上了吧,這艾裏席恩,不就是為此建立起來的嗎。她一直有些害怕西風所以有些不敢親近他,但現在看他躺在床上的模樣,卻讓她明白,西風在她心目中……和他們都是一樣的。

  都是能讓她忽視他人的死活、一心想著“至少他還活著”這種自私想法的存在啊。

  北宸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努力讓自己回神。

  “不過,雖然是這麽說,但是資料能不外泄還是別外泄比較好。派人追了吧?”

  “是,我和黎枔分別派了小支的踏夜鐵騎的戰士和墮暗種部隊追蹤他,就是我派去的人發現了被非白擊倒的西風。”

  笑罌看了一眼西風,眼神中閃過一道無奈之色。

  “可是非白很狡猾,不但戰鬥力很強,而且他的自我複製的能力無數次給我們的追蹤者下了絆子,不少戰士都被他耍了,現在還跟著並保持聯繫只剩下三四個了。”

  北宸疑惑地皺了下眉:“不是說是複製向影來的嗎……怎麽變得這麽強?”

  “北宸小姐,根據冥夕的說法,為了改造,我們首先催長了他的等級到了八月,所以他可能在接受改造的過程中,用分身假裝昏睡,然後本體去偷偷熟悉了基地的其他裝置,並對自己進行了其他額外的改造,導致最終他的能力比預計的還要高出許多。但是……”

  “但是?”

  亞加德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開口了:“我給他安排的改造是不會影響他的身體的,是有大量資料做支撐最好的改造方案,但是他自己又去進行了額外的自我改造的話……雖然實力可以突飛猛進,但身體負擔也會變得很大。就好像讓一個擅長速攻的戰士,卻偏偏要去拿著重兵器去進行高速格鬥一樣。長久下去……”

  騎士再次停頓了一下。

  “恐怕壽命很快就到頭了。”

  “……非白……”

  北宸低下頭,神色複雜地叫著那個讓人心情苦澀的名字──但現在事情至此,她也沒辦法把他立即逮回來和他談了吧,於是她只能搖搖頭,讓自己暫時別想這些。

  “加派些人手去堵他吧。不過既然非白這麽厲害,讓戰士們小心,別硬拼無端地浪費自己的性命。多帶點特殊的靈晶去,什麽黑霧啊幻毒啊反骨啊,用巧取把他逮回來。”

  “是。”

  亞加德立即點頭領命。

  “還有……那些流出去的資料……不包括戰器複製技術和正在研究的……等級上限突破技術吧?”

  “不包括,這些都是極密的,就算是非白有複製能力,那幾個特等研究室他是進不去的。洩露出去的,是一些戰器改裝技術,銳化技術,等級催生技術,還有一些‘狂暴鐵鬼’和星靈礦的研究報告。”

  聽到亞加德這麽說,北宸松了一口氣。

  “那兩個還沒洩露的話,那就是萬幸了。不管怎麽說,這些資料還是別流出去比較好,……要是落到蘇末手中的話……”

  想到在賽厭的使館時蘇末說過的話,北宸不由得打了個莫名的寒戰。

  握著北宸的手察覺到了那細微的顫抖,西風總算是有了點反應,轉頭看了她一眼。

  似乎是看懂了西風眼中的神色,笑罌一歪嘴角,拿胳膊肘捅了一邊的亞加德一下。

  “嗯,該交代和彙報的差不多就說完了,那麽我們倆也撤了哦。”

  “北宸小姐,那麽就請允許我告退了,不過請允許我題外地提醒一下,西風大人……不、西風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磨刃。”

  “……”

  “……”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而西風臉上的平靜也有一瞬間出現了崩壞。

  於是,在詭異的沈默中,笑罌翻了個白眼拉走了一臉莫名像是再說“我說錯什麽了嗎”的亞加德,關上了門,只留北宸和西風面面相覷。

  僵持了一小會,還是北宸先開口了:

  “呃,西風……傷口還痛嗎?”

  “你說呢。晶核都露出來了。”

  見西風開口,北宸愣了一下,然後有點心疼地想去碰西風胸口,卻又怕弄疼他而把手給收了回去。

  西風立即很不爽地哼哼,於是北宸又趕快狗腿地蹭到床邊坐下。

  “哪里不舒服嗎?”

  “哪里都不舒服。”

  “……要、要不要吃點食用水晶?”

  發現西風臉色稍微好了點,北宸一邊在心中讚歎發現水晶可以給戰器吃的人簡直是個宇宙級大功臣,一邊把這個哄戰器百試不爽的東西拿了出來,塞在了西風的手裏。

  結果百試不爽的神器(?)失效了。

  西風那剛好轉的態度莫名其妙地一百八十度轉彎,臭著一張臉把晶體塞回了北宸手中,然後扭頭:

  “我要睡覺了。”

  “咦?啊……這樣啊。”

  想到傷者確實是多睡睡有助於身體回復,北宸也沒反對,只是伸手替西風拉了拉被子。

  “那西風你就睡吧,我在這裏陪你。”

  “哦、又不想睡了。”

  ……西風你是孕婦嗎?!

  北宸抽著嘴角囧了一會,最後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從儲物空間把西風送的筆記本電腦拿了出來,往西風身邊一靠:

  “那來玩遊戲轉移注意力吧!轉移了傷口就不疼了!”

  “……”

  心情難測的西風大爺這回總算是沒開口反對,於是北宸趕快去動無線滑鼠,打開了專門放遊戲的分區──結果發現裏面全是《●色警戒X》、《星●爭霸3》、《c●unter-striker》、《質量效●》、《黑●黨》、《●TA》之類的不是戰爭就是射擊型,再不然也是黑暗暴力型的遊戲。

  ──西風你就這麽想把我培養成破壞狂嗎?北宸無奈地在檔夾中亂翻,總算是翻到了一個她會玩的《怪物獵●》民間改造PC版。

  “這個怎麽樣?我和西風聯機玩?西風用手柄我用鍵盤好了。”

  “可以。去打轟龍。不過你不准穿高級套裝。”

  “……”

  “也不准帶回復藥。”

  “……”

  “死了我不會救你的,還會來踢一腳你的屍體,順便踩扁你帶的隨從貓。”

  “……”

  “還有我習慣玩遠程,所以你去當肉盾引開對方的火力。”

  “……”

  於是,一小時之後,被轟龍抽翻無數次的北宸在遊戲中的角色趴在了螢幕中的集會所的椅子上不肯起來了,而北宸也徹底癱在了床上,嘴角抽個不停。

  “饒了我吧……又不能穿高級套裝還不准帶藥,一百個我也扛不住轟龍啊──我的操作技術很爛的而且西風你還故意經常把弩射在我身上!嗚嗚嗚……”

  “沒用的家夥。”

  被非白砍傷於是拿轟龍出了一通惡氣的西風大爺看起來顯然心情好了不少,於是善心大發退出了遊戲,低頭看她。

  “我餓了。”

  “啊?那剛才的晶體要吃嗎?”

  北宸再次拿出“法寶”,但又被西風狠瞪了一眼:

  “你讓我這個傷患自己動手吃東西?”

  “……你連遊戲都能打……吃東西應該沒事吧?”

  “你說什麽?”

  “不我什麽都沒說。……那、那我喂你?”

  西風哼了一聲,算是勉強默許讓她伺候了──但北宸把靈晶遞到西風的嘴邊,對方卻死活不開口。

  北宸沈默了一會,西風也盯著她沈默了一會。

  僵持的最後,還是以可憐的荒原女王的投降告終──她一咬牙,豁出去地擠出了諂媚的笑容,開口:

  “西風,啊──”

  於是西風大爺總算是屈尊開口把晶體咬進了口中,讓北宸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但好景不長。

  “我手酸。”

  “……我給你捶捶。”

  “背後的靠墊歪了。”

  “好,我幫你整一下……”

  “地毯被黑禍和素劫那倆笨蛋踩髒了。”

  “那……那我去掃乾淨。”

  “剛才有蟲子從窗門飛進來了。”

  “我立即捉!”

  “過來讓我抱一會。”

  “好!……咦。”

  被西風折騰得昏頭轉向的北宸在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愣住了。

  “過來沒聽到嗎?”

  “聽到了聽到了!”

  病人最大!──於是北宸臉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一下,不過還是爬回床邊,很自覺地窩到了西風的懷裏──因為很少主動這麽做,讓她覺得氣氛有些怪異。

  不過……等等?

  北宸突然發現了什麽似的,猛地抬頭:

  “西風,你在……撒嬌?”

  “不要告訴我你現在才看出來,你的腦袋裏裝的是布丁嗎。”

  “……”

  “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才受這麽重的傷,都是你養了一群天真不肯隨便殺人的笨蛋的錯。”

  金眼的星脈種口中冰冷無情地吐槽,可是手卻慢慢地撫著北宸的後背。

  被那難得輕柔的動作嚇了一跳,北宸有些意外地抬頭盯著他的表情。

  “……對不起。”

  “啊……”

  最終,北宸等來的是一句用極輕的聲音低喃出來的,略帶自責的道歉。

  西風道歉了?這個有虐待癖、永遠冷面待人……就算是表達好意都極其彆扭的西風……?

  “我戰略性失誤,沒守住那些資料,還被非白打敗了。”

  見北宸意外,西風不由得低聲開口解釋了一句。

  北宸立即明白過來──這些失誤和失敗,或許對其他人來說只能說是工作上的錯誤,但對於這個高傲的西風來說,大概就是很不得了的屈辱吧──難怪一開始看他神態這麽不對勁。

  這種時候,安慰反倒會起反效果吧?北宸想了想之後,用頭頂蹭了蹭他的下巴。

  “嗯,確實是失誤啊。所以為了一雪前恥,西風要趕快好起來,把非白搶走的東西搶回來才行呢。”

  西風撫摸著她後背的手停了下來,然後慢慢移到了北宸的腰部──最後突然狠狠掐了下去!

  “嗚哇啊啊啊!?”

  北宸痛得差點彈起來,不過因為怕碰痛西風的傷處最後還是勉強忍住了。

  “西風,你……你幹什麽啊!”

  “沒什麽,撒嬌而已。”

  “……有,有這種的撒嬌嗎?!”

  “沒見過的話今天就見到了吧。怎樣?這次和亞曄向影出門,有沒有和他們磨刃?”

  北宸極其心虛地眼神遊移了一下。

  “哼。”西風再次掐了一下北宸的腰。“淫亂的女人,出門在外都忍不住,早就提醒過你了,性生活不可以這麽混亂。”

  “對不起我錯了……”

  “真知道錯還是嘴上敷衍?不會心裏還想著襲擊我這個病人吧?”

  “不會不會不會我怎麽敢襲擊西風大爺呢哈哈哈哈哈……”

  “……哦,是嗎,那真可惜,這是唯一一次你能在床上占主導地位的機會。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算了吧,等我好起來之後,我會慢慢和你結賬的。”

  “……”

  北宸的臉立即變綠了──然後,如同雪上加霜一般,西風對著窗外開口了。

  “進來吧,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在窗外?什麽時候來的?!

  西風話音剛落,阿特拉斯從窗外飛了進來,湊到北宸面前高興地甩了甩尾巴──看樣子這麽多天不見,很想她了。

  “阿特拉斯,這幾天還好吧?”

  “嗯。好。……雖然亂七八糟,不過我沒事,就是想北宸。”

  說著也收起了翅膀坐在床邊,尾巴纏上了北宸的手臂。

  被西風嚇了一通之後再面對阿特拉斯的撒嬌,北宸頓時感到自己被治癒了,於是一臉感動地摸摸手臂上纏著的尾巴:

  “我也很擔心阿特拉斯呢,這段時間和大家一起忙進忙出一定累壞了吧。”

  “不累。”

  阿特拉斯立即搖搖頭,然後轉頭看看西風。

  “就是有點擔心西風,現在才修復了35%,真慢。”

  北宸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對著西風了然地一笑:

  “西風和阿特拉斯很要好呢?已經成了好朋友了嗎?”

  但出乎意料地,西風和阿特拉斯同時搖頭:

  “孽緣而已。”

  “不是朋友。”

  “……咦。”

  阿特拉斯高興地點點頭:“西風不是朋友,是我弟弟,我是哥哥,要多照顧弟弟的。”

  於是北宸和西風的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非常扭曲怪異了。

  “阿特拉斯,你在說什麽胡話?就算是兄弟,那也應該我是兄你是弟吧?”

  “為什麽?”附身月使疑惑地歪了一下頭,“西風年紀比我小,沒我厲害,掌握的知識沒有我多,還有潔癖,而且,明明情緒波動很明顯卻不肯承認喜歡北宸,西風喜歡鬧彆扭。小孩才鬧彆扭的。我是大人,我不彆扭,我最喜歡北宸了。”

  說著還不顧西風越來越難看的神色,炫耀地用手抱住了北宸的肩膀。

  北宸一臉尷尬地看著西風,而後者則因為太過丟臉直接拿手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阿特拉斯,是不是黑禍和素劫在你面前說我什麽了?”

  “嗯。西風怎麽知道的?他們讓我要做個可靠的大哥。”

  說罷,纏著北宸手臂的尾巴鬆開了,那紅眼中閃著自豪和興奮,頗有點像被交代了關鍵任務的老氣橫秋的小孩似的,把尾巴直直翹了起來,看得北宸忍俊不禁笑了起來,然後被西風狠狠殺了一眼刀。

  “阿特拉斯,他們是胡說,你想要親人我不反對,不過我必須是兄,你才是弟,明白嗎,沒有理由,真理就是如此。”

  “……哦。”

  事實證明似乎相比黑禍和素劫,阿特拉斯更聽西風的話,於是雖然那尾巴非常委屈地掛了下來,他還是很老實地“哦”了一聲,點點頭。

  “那西風不可以對北宸撒嬌,西風是大人。”

  “那你剛才自稱哥哥和大人的時候不是還對這女人撒嬌了嗎?!”

  “我沒有撒嬌,我在諂媚。”

  “……你用錯詞了笨蛋!”

  “那……我在賣萌。”

  “賣萌這種東西說出來就沒效果了吧。”

  “勾引。”

  “你在我的床上勾引我喜歡的女人是怎麽回事?”

  “賄賂。”

  “……差太遠了吧。”

  “潛規則?枕頭風?援交?偷菜?”

  “阿特拉斯都說不要隨便把點擊率高的詞拿出來用了啊!”

  北宸被夾在兩個男人當中忍不住吐槽起來了──這個姿勢讓她有很不妙且很微妙的不詳預感──果然,阿特拉斯立即想起了什麽似的,低頭看北宸。

  “北宸北宸,北宸很喜歡3P沒錯吧?”

  “……誰說的啊啊啊啊?!!”

  “亞曄和向影說的。黑禍和素劫也同意了。”

  “該不會就是這樣他們才讓你找過來的吧!?這算是怎麽回事啊啊啊啊?!”

  “北宸,沒關係的,雖然我不想看到西風的阿姆斯壯迴旋炮,但為了北宸,我可以忍的。”

  “你給我聽人說話!!”

  北宸哇哇怪叫,西風也忍不住開口了:

  “你不想看我,我還不習慣自己的身體被別人看呢。再說,看到附身月使甲殼下的真理之門,如果我有了心理陰影你要怎麽賠償?”

  “我的阿姆斯壯迴旋炮不奇怪,西風誹謗我。”

  “好了好了!阿特拉斯不准把甲殼掀起來!西風也不要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今天是陪西風靜養的大家就安靜地蓋被子聊天嘛!誰亂來我和誰絕交哦!”

  於是阿特拉斯一尾巴委屈地坐在北宸旁邊不動了。

  而成功回避了又一次3P的北宸現在心裏卻樂得直打鼓:哈哈哈哈哈!看吧!我才不是什麽品味奇怪的P魔人呢!我是很正常的!我是多麽地正常啊!

  屋內三人開始閒聊,又從閒聊扯去了艾裏席恩現在的狀況討論了起來,只不過每隔一段時間,北宸就得怪叫著打斷一次某人提出來的曖昧提議。

  而屋外則響起了偷聽的黑禍和素劫的小聲吐槽:

  “老弟我們是不是有點欺負過頭了?”

  “是啊是啊,小泥鰍要真對3P有陰影的話,那我倆不是慘了?”

  “真可惜……其實我還想試試把亞加德和辜銀嶽湊起來丟過去呢……那樣她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可萬一真的變成那樣的話她會和我們絕交的吧?”

  “對啊,那組合未免太勁爆了……還是算了還是算了,所以說嘛,身材最好的還是我和老弟你吧!不多不少!”

  “會嗎。”黑禍身後突然想起了一道低沈的聲音,“以純粹的武者的評價角度來講,應該是阿特拉斯的最完美。畢竟可以算是人造生物。”

  黑白雙子立即像是炸了毛的貓一樣停住了偷聽的動作,然後有點尷尬地慢慢轉身:

  “……喲、銀岳老兄……還有亞加德,你們也在啊。”

  辜銀岳平靜地點頭:

  “我們都去辦完自己的事了,你們還在這裏不務正業可不太好。不過我也知道你們想在門外當守衛,畢竟現在情況危急,一般的戰士當守衛確實不怎麽牢靠。但請你們不要偷聽,而且不要做一些絕對不可能的無聊打算。”

  完了完了!說要把他和亞加德湊一起丟給小泥鰍的玩笑話被聽到了!雙子不約而同地乾笑起來。

  而亞加德也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給了一下追加攻擊:

  “雖然你們自認為自己身材好,事實也確實可以說如此,但‘最’的程度還算不上。我是看著北宸小姐長大的,以她的審美觀,我和辜銀嶽這樣的外形才正中她的喜好。”

  “……”

  “……”

  其實亞加德理解錯誤了。北宸喜歡的異性類型是看起來比較可靠的鄰家大哥型,這外貌風格和辜銀嶽確實是很接近的,所以導致辜銀嶽一對她笑她就完全招架不住──但這其實和他的身材體格並沒有什麽關係。

  但由於她不在場,所以雙子立即就當真了。

  小泥鰍你這個可惡的重口味!什麽啊不就是肌肉嗎!?我們好好鍛煉也會有的!──雙子悲憤地在內心吐槽起來。

  不過,現在這樣的情況,能夠溫馨和吐槽的時間可真的不多。

  還沒來得及享受一會被北宸伺候的暗爽感的西風,以及守在屋外吐槽的幾人,沒過多久就收到了又一個大情報:

  阿爾卡迪亞又來人了,不過這次不是來請人的,而是送來了一個人。

  一個被打得遍體鱗傷全身用極粗的鐵鏈鎖起來的──變異的人形附身月使。

  

第二十一章 遮天殺星者

  “致我親愛的朋友,美麗荒原的至高女王陛下,婭修·圖零:

  首先,我代表阿爾卡迪亞的全體國民向艾裏席恩對於我們的不吝援救行動表示衷心的感謝。因為驍勇的踏夜鐵騎的出現,我們的國土才免於遭受生靈塗炭的悲慘狀況。”

  靈晶“回音”在會議廳正中的大桌上方漂浮著,鈴迪爾那帶著官腔的發言,清晰地從靈晶中飄了出來。

  “萬年大災禍的徵兆,在近日已經愈發強烈了。狂暴鐵鬼日益猖獗,南大陸戰火延綿,包括阿爾卡迪亞在內的數個大國都同時起了不同程度的內亂,雖然消息被刻意壓下,但還是得到了好幾個國家的皇室被暗殺的小道傳聞,人類和戰器的矛盾,正在重新漸漸激化起來。雖然艾裏席恩是提倡兩族交融並存的新國,但我還是有義務提醒您一併注意一下這方面的細微的動向。”

  鈴迪爾說著,停頓了一小會,似乎是在給北宸消化這番話的時間。

  “由於貴國的幫助,我國的戰士們得以擊破了狂暴鐵鬼軍團的暴動,在踏夜鐵騎離開後不久,我們的戰士們就遇到了一個……因為失去助力而落單的、形貌有些奇異的附身月使。我們損失了五十多精英部將才將它徹底打成重傷後制服,卻無法從它口中得出任何對我們有幫助的情報。

  考慮到您身邊有附身月使的存在,於是我們決定將它送到您的面前,或許您可以借此知道一些答案。雖然有些危險,但我們已經用上了最牢靠的禁錮方法來限制它的行動,希望這份回禮……您能夠喜歡。”

  說到最後,鈴迪爾似乎是難以忍受自己的官腔了,突然咳了幾聲,然後換成了原本那有些隨意而又豪邁的調調。

  “反正對方還是個罕見的美男,你又有喜歡附身月使的奇怪癖好,就不用客氣好好享用吧!我真的是為你著想哦!真的不是在甩燙手山芋哦!”

  “……”

  “……”

  會議廳內不少人聽到最後一句都開始猛抽嘴角──是個人都看得出你就是在甩燙手山芋吧喂!

  但就算面對鈴迪爾故意想讓氣氛輕鬆些的調侃,北宸卻依舊笑不出來。

  投影人格,殺魂刀,陷害方艾的兩撥人馬,非白的離去,蘇末的計畫,只能容納一百萬人的方舟──短短半個月內,各種看似沒有關聯,但總讓人覺得有哪種不安的絲線將其串起的事件……一件一件發生了。

  更讓人憋屈的是,就算能做的都在盡力做,能派人的都派了,這些頭大的事件,至今還都沒有解決──也不知道蘇末的行動到底是在搞什麽名堂,根本無從防禦起──或者說,他根本就是在同時執行好幾個計畫,準備把她從各個角度都逼進死路嗎?

  不行不行,越想越混亂了。

  腦海中閃過無數的可能性,但卻又像是蒙上了一層紗似的──難以將其理清,北宸從會議桌前起身,對在一邊等候說法的阿爾卡迪亞使者點點頭。

  “辛苦了,這份‘大禮’我們收下。笑罌,銀嶽……”

  笑罌立即應聲,和辜銀嶽一起起身為他們帶路,去接管那個被禁錮的附身月使去了。

  外人離開後,北宸轉頭詢問亞加德:

  “霞血還在艾裏席恩嗎?他是塞連克拉德的意志,應該多少知道點關於附身月使的情報吧,我想問問這情況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亞加德皺了一下眉:

  “抱歉,北宸小姐,在西風受傷之後,霞血就來和我們告辭,說有什麽急事要辦,離開了。”

  “唉!真夠不巧的!”

  北宸用力搖搖頭,想起了霞血曾經在生日時給她的日記本,想要翻開看看──現在她的大腦都快被無數謎團給擠爆了。

  “主人。”

  向影在一邊面露擔憂地開口。

  “我們不跟去看看那個被制住的附身月使嗎?一般來說,被限制住自由的人──最容易脫身的時機,就是兩個勢力移交犯人的空隙了吧?”

  “向影說的有道理。”

  亞曄也眯起眼點了一下頭。

  “一邊是交出人大松一口氣,一邊是還沒有進入警戒狀態──很容易被人趁虛而入。”

  “嗯。”

  北宸略一思考,立即同意了這個提案。

  雖然她想立即就看霞血的日記本,不過這件事也不能忽略啊。這裏是艾裏席恩首都,萬一被這附身月使逃出來四處大鬧,那就麻煩了。

  “亞加德,撥一百近衛軍和五十踏夜鐵騎去阿爾卡迪亞使館,我們現在就去追銀嶽笑罌他們。”

  “是!”

  然而,就在北宸帶著一行人離開皇宮,正巧走到中央廣場的時候,天空,突然間慢慢暗了下來,而沒過多久,頭頂就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那是……什麽啊喂!!”

  耳邊響起了黑禍那不可置信的聲音,北宸也在同一時間抬頭,然後她無聲地張開嘴,因為太過驚訝而愣住了。

  不光是北宸,向影、亞曄、亞加德、阿特拉斯──也因為場面太過駭人而在短時間內停止了思考。

  “……龍……?”

  素劫啞聲低喃,慢慢地吞了一口唾沫。

  龍他們不是沒有見過,盤龍峽谷那些璃翼龍,他們都已經對上無數回了,而一些龍的外形的狂暴鐵鬼,最後也死在了他們的圍剿之下。

  照道理說,看見龍,不該讓他們這麽驚訝。

  但是不一樣。……這個,不一樣。

  僅僅是展開的一隻翅膀,就超過了千米。

  一身漆黑的鱗甲,上面隱隱泛出金色的螢火,半透明的翼膜上,遍佈著閃閃發亮的美麗而又帶著危險光芒的機械型紋路。

  有著複雜尖角的龍頭上,有著十幾米長的巨大獠牙,一對金色的獸瞳,正以冷冽殘暴的目光,緊緊鎖定腳下的大地。

  長長的尾巴輕輕優雅甩動,仿佛可以輕鬆地掃倒幾幢樓房,翅膀帶動著巨大身體扇出了可怕的颶風般的風壓。

  僅僅是降臨了幾十秒,中央廣場的許多種上沒多久的樹木就被吹得歪成了可怕的角度──

  美得如同童話中的神龍一般神秘,但同樣也致命危險到讓人雙腿發麻,甚至失去了逃跑的勇氣。

  這才是……真正的“龍”吧。

  明明知道對方有多強大,還是因為那威壓和致命的美感而動彈不得,只得貪婪地緊盯那灼目的金色雙瞳、那華美而氣勢萬千的巨大雙翼,哪怕下一刻,就會在那可怕的龍息之中化為粉塵灰燼!

  廣場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保持著呆呆站立仰面望天的動作,宛如時間靜止一般,明明有著數十萬人的首都區域,此刻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一切活氣。

  巨大的神龍,此刻正懸在艾裏席恩的中央廣場,靜靜地接受著由無數驚訝、恐慌、愕然組合而成的膜拜。

  不需要任何語言,它,在此時已經登上了所有生物的頂點之位。

  然後,龍用帶著隆隆轟鳴的聲音開口了。

  “我名為‘殺星者’拉格納爾特。經過萬年的沈睡,在巫女的引導和呼喚下,重返塞那加德這片將死之地。巫女啊──請回應我──我的容身之處,可是此處?我要摧毀之物又在何方?你選定的倖存者──我又該如何判斷將他們留下?”

  低沈的、厚重的、帶著回音的男聲,在廣場上空漸漸飄散開去。

  不少人因為那聲音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尖叫著四處奔逃,踏夜鐵騎的戰士們也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向這邊集結過來,北宸身邊的幾人,幾乎是反射性地將她護在了身後。

  而北宸──現在她的大腦已經被混亂塞滿了。

  明明是狂暴鐵鬼的外形,卻和平常的品種有著天壤之別──那巨大的體積,那一看就知道高得可怕的實力,那華美霸氣威壓萬千的造型──還有,它似乎擁有健全的智慧。

  但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它說它是巫女召喚來的,是來執行破壞和摧毀的使命的。

  她設想過很多種可以摧毀世界的方法,比如戰爭,比如瘟疫,比如天災,比如自然環境突變──但她卻把最重要的一種忽略了,因為那一種,實現大災禍的可能性和成功率比較小,畢竟那一種,有著很強的“變數”,如果她真的要動手,應該也不會走這條路──但現在,結論已經擺在了她的面前。

  ──那就是有著絕對力量的生物兵器。

  那麽,問題來了。

  她什麽時候召喚過這樣的東西?如果她能有左右這麽強大的東西的實力,又怎麽會現在還被各種各樣的麻煩弄得焦頭爛額?

  而且,它是怎麽出現的?

  不是她召喚,卻又跑過來在這麽多人面前“認主”?

  是想把之後滅世的責任,推到她頭上嗎?

  ……是蘇末做的嗎?

  “巫女啊,請回應我。”

  見北宸遲遲沒有反應,巨龍用渾厚的聲音催促了一聲──北宸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

  然後她用力吸了幾口氣,盡力讓自己激烈的心境平穩下來。

  “‘殺星者’拉格納爾特,你從哪里來?”

  “……從塞那加德的體內而來。”

  ……體內?雖然她想仔細追問一下,但想來巨龍沒這個耐心回答吧?

  “你認為……是我將你喚醒的?”

  “你是巫女嗎?人類的女孩。”

  北宸仰頭,對著那體型是自己數千倍的巨龍點頭,朗聲道:

  “我確實可以說是被選為赤月巫女的存在。但──”

  “除了巫女,沒有人能叫醒我。”

  巨龍打斷了北宸的話,以堅決的口氣如此說道──北宸甚至從那巨大的頭顱上的金色獸眼中,察覺到了一絲不愉快。

  “好了,巫女大人,你要做的就是告訴我選定的標準。我的使命就是破壞,我會精確篩選出殺戮的目標,助您完成您想要的災厄。”

  “……”

  北宸沈默了。

  這巨龍明顯是急著展開殺戮,而且似乎並不接受和平談判或者其他使命的樣子。

  惹惱它,這整個首都明顯就要遭殃,順著它──難道真的要看著它去大肆破壞?不管怎麽說,還是先把它穩下來吧。

  北宸撥開了護著她的幾個男人,迎著巨大的風壓向著巨龍走了十幾米。

  “拉格納爾特,是不是從我口中說出的一切殺戮目標,你都會完成?”

  “這是當然,我就是因此而出世的武器。”

  “那麽,我選定的人,你也會精確地篩選並放過他們?”

  “是的,只要你提出明確的資料指標。”

  北宸沈默了幾秒,再次靠近了幾米。

  她身後的向影和雙子露出了擔憂的神色,阿特拉斯想要跟上去,卻都被一邊的亞曄和亞加德給攔住了。

  巨龍微微向下伸出了那長長的脖子,將頭低到了靠近北宸的上空,等待她的回答。

  “那麽,災厄出現的第一片土地──就是埋藏著赤月的險惡的用心的土地吧。至於我選定的標準──”

  北宸邊說邊咽了一口氣。

  “暫且定成‘我不恨’的人好了。”

  巨龍沈默了。

  巨龍一沈默,陷入騷亂的廣場也再度陷入沈默,四周氣壓粘稠得讓人大汗淋漓,仿佛暴風雨的前夕一般令人恐懼而窒息。

  世界末日一般的寂靜的幾分鍾過去,巨龍突然從胸腔發出了地動山搖的呵氣聲,震得整個廣場的人腳底發麻。

  ……它在笑。

  “有趣……小姑娘,你在給我猜啞謎嗎?”

  面對巨龍那人性化的反應,北宸有些無措地皺了一下眉頭。

  它太大了,威壓太過可怕──就算她有著怎樣的抗壓能力,此時也只能在它面前感知自己的渺小。

  怎麽辦?怎麽辦?

  怎麽樣才能守住首都,又制止巨龍的殺戮?!

  像是明白北宸心中的焦急一樣,巨龍再次將它巨大的腦袋湊近了北宸一分,用帶著笑意的聲音開口了。

  “你並沒有執行巫女的使命的誠意呢,女孩。”

  “……”

  北宸沒有開口。

  “讓我看看。……你的生物感情場,大多數都處於‘善意’的範圍內啊。奇怪,你並沒有成為巫女的資質,為什麽卻擁有巫女的許可權?真正的巫女,又怎麽可能給出如此蹩腳的屠戮要求?”

  巨龍一邊喃喃著,一邊輕笑了一聲。因為已經離北宸很近,她被從龍鼻腔中噴出的氣流直接吹得向後退了一步。

  “嗯……至少可以說,還不是‘完全’的巫女啊。”

  北宸用力呼吸著,盡全力壓下了語音間的顫抖。

  “我並沒有否認過這一點,拉格納爾特。”

  巨龍再次很人性化地點了一下那巨大的頭顱:

  “嗯,是我太過心急了,剛醒來,急著舒展筋骨呢。那麽,該怎麽辦好呢,為了自己的工作……想辦法讓你首先變成完全體嗎?”

  北宸一眯眼後跳了幾步,反射性地伸手──然後黑禍和素劫立即化為兩道光芒來到了她的手上,變幻為了一身白衣的行刑者模式。

  她想起了投影人格事件──現在沒有殺魂刀在,絕對不能再次讓那個投影人格佔據自己的身體!

  “不用這麽緊張。”

  巨龍好笑地搖了一下頭。

  “看樣子這一萬年之間出了很多貓膩,事情有變啊。不然,小巫女,我們來打個賭好嗎。”

  “……打賭?”

  “一局定輸贏。我會在十分鍾之內攻擊這座城市,如果你在十分鍾之內將它守住了,就是你贏,我承認你這個不完全巫女的許可權,而如果你輸了──”

  “你就要讓我變成完全體?”

  “你說對了。”

  “為什麽?你不是急著完成自己的使命嗎?這個賭對你有好處嗎?”

  “為什麽我會對自己做沒有好處的事呢,巫女殿下。就算你贏了,你不打算讓我做任何事,我帶來的也會是慢性毀滅,我是兵器,是天生的毀滅者,我只會在一個時代的盡頭出現,你沒有力量殺死我,那麽只要我留在你的附近,世界也會因為想要毀滅你和我而演變出一場戰爭。”

  “……”

  北宸咬牙切齒地瞪著巨大的龍眼──它說的確實有一定道理。

  “主人,怎麽辦?”

  向影走到她身邊凝視著巨龍,詢問道。

  “要單打還不知道能有幾分勝算──”素劫在北宸的手上開口,“問題是,它是要攻擊咱們的首都啊!這比對打要麻煩多了吧!”

  “拉格納爾特!”

  北宸繼續對巨龍揚聲開口了:

  “我接受你的挑戰,不過請你把你攻擊的目標換一下,十分鍾內,我接你攻擊不死,就算我贏,如果我死了,請你在我斷氣之前將我的潘朵拉之匣轉移去其他人的體內,這樣你照樣可以得到真正的巫女──這樣可以吧?”

  “主人!”

  “小泥鰍?!”

  “死抹茶你在說什麽!?”

  “北宸小姐──”

  那番話一落,北宸身邊的幾個男人都不約而同臉色難看的驚叫起來,但北宸卻一伸手止住了他們的驚訝──然後轉頭,對他們自信地笑了一下。

  真正和她在賭的,是蘇末,不是拉格納爾特。

  如果蘇末之前在賽厭和她說過的話是真的的話……那麽,這個巨龍應該接受到了絕對不能殺她的指令。

  就算蘇末沒有這麽交代──這巨龍也應當沒有殺她的意思,否則,他不會提這麽無聊的打賭,靠實力,他應當有能力讓她乖乖受限。

  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有最近橫生的那些事態到底是怎麽回事,她來不及整理。

  今天巨龍的出現也遠超過了她的預計。

  ──是啊。猝不及防,在敵人還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就展開行動,這才是真正的毀滅者的氣勢吧──不愧是有著萬年記憶的蘇末,根本不會給人留半點喘息的機會。

  但是,無論眼前發生了什麽──

  有一點,她卻也可以堅定地確認──那就是絕對不能讓殺戮真正地出現在塞那加德的土地上。

  這巨龍作為兵器最失敗的一點就是他有智慧──只要還可以溝通,那就要不惜一切代價換取對方的認可。

  “為什麽我要接受你的提議呢?小姑娘。”

  “你也可以選擇不接受,不過在弄清楚你想知道的‘貓膩’之前,你這邊也別亂動比較好吧?萬一使命執行錯了什麽的呢?”

  “……唔。”

  巨龍發出了模棱兩可的聲音。

  “說到底你還是在保護這些人類的聚居地就是了。為什麽?塞那加德再次被主宰這片土地的生物傷得體無完膚,潘朵拉之匣沒有把赤月的悲傷和憤怒傳達給你嗎?為什麽你還願意站在這些渺小生物的立場上?”

  “你……你在說什麽?拉格納爾特?”

  “不。作為兵器我說得太多了……好吧,我依你的。因為我確實想知道為什麽赤月會容忍你這樣的巫女存在,它的意志……是不是真的變了。”

  “……”

  北宸不再言語,她只是舉起了手中的鉤爪,然後伸出右手,張開了手掌。

  向影立即會意,化為一把華美的透明長劍來到了北宸的手中,素劫的行刑者形態很配合地解除,而同時,出現在北宸身上的,是一套白色的、如同聖騎士一般的──華美到極致的戰鬥裝。

  鑲金的花紋,暗藍色的圖騰,繡著複雜花案的半透明單肩劈風,六柄副劍有生命似的護在她的附近,而背後,則是巨大的白色骨架,構成了如同妖精的羽翼一般的,白色星靈力組成的透明翅膀。

  ……和亞曄一樣帶飛行能力的全身戰器形態!

  北宸心中的不安和怯懦,因為包裹在周身那溫暖的熱度而消去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漸漸湧上的戰意和信心。

  是啊──

  殺星者,遮天的巨龍──看起來就很難對付。

  但是現在,我身邊有著實力深不可測的赤月騎士,有著最難纏的操縱影子的墮暗種,有著能化為暗殺者直取命脈的鉤爪──還有站在這世界的戰器的實力的頂端的──第一戰器向影!

  巫女對著名為拉格納爾特的巨龍舉起了手中的華美長劍。

  ──然後,久違的,震動世界的激戰,就這麽毫無預兆地打響了。

  

第二十二章 狡兔博龍

  見過野獸捕獵小型食草動物的場面嗎?

  細小的野兔或是敏捷的羚羊,動用起全身的爆發力,猶如閃電般在灌木草叢間躲閃穿行,然而,比它們更快的獅子或是獵豹,依舊在那劈風的疾馳之中,漸漸拉短與獵物之間的距離,最後縱身一躍,一口在空中咬住了獵物的要害,然後將它們重重壓在地上。

  見過貓玩耍被自己抓住的老鼠時的情形嗎?

  按住老鼠的身子然後又鬆開,眼見它開始卯足全力逃竄,卻又再次輕鬆地將它一爪子抓住──然後再放開。縱然老鼠是如何傾盡全力掙扎,最後還是會在精疲力竭之下成為貓的爪下亡魂。

  物種的體格之間,天生就有著巨大的差距。

  這些差距決定了一個物種的強弱、生存方式、數量甚至生死,並不會隨著生物本身的主觀而發生變化。

  就算兔子怎樣賣力逃跑,老鼠怎樣想要存活──面對絕對性的實力差距,它們又能做些什麽?

  就算是一隻再有勇氣的兔子,要說它想要挑戰一隻雄獅,那也是天大的笑話,

  自然,也絕對不會有人期待它會成功。

  然而,現在,在有著數十萬人的首都的廣場上空──

  有一隻兔子,對著幾乎遮住了天空的巨龍,舉起了武器。

  不。

  說兔子有些低估了挑戰者,但對於那來自遠古的“殺星者”來說,或許眼前的少女,也確實如同兔子般無力吧。

  是的,兩者的實力差是毋庸置疑的。

  那巨大的尖牙,那有力的雙翼,高熱的龍息,長長的龍尾──無論被哪里碰到一下,說不定她就得一命嗚呼了吧?

  可,就算是如此明顯的實力差擺在眼前,戰鬥卻依舊打響了,

  而且,沒有立即結束。

  辜銀嶽帶著朧雲、那羅迦和笑罌趕到廣場的時候,平民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只見拉翰帶著一大隊遠程攻擊系的踏夜鐵騎戰士瞄準著天空,卻不見他們攻擊;而葛籣佘則站在拉翰附近,領著一小隊從使館帶出來的圖零戰士們,靜靜地仰頭看天,似乎是在觀戰。

  “什麽情況?”

  辜銀嶽一伸手,朧雲就默契地化成巨劍來到了手中。

  那羅迦眯起眼睛往天空看去──也難怪戰士們光瞄不動了,現在天上並沒有可以射的東西。

  不,並不是沒有,而是因為離得太遠、早就超出了射程而無能為力而已,就算是他這樣的遠端系的弩炮的視力,也只能勉勉強強捕捉到──

  那是一隻,在離地面將近萬米高空的巨龍。

  因為體型太過巨大,就算是飛到了如此的高空,站在地面上還是能看到巨龍的優雅又有力的那輪廓,聽到那從它的鳴袋中發出的,充滿威懾力的龍吟。

  此刻,它正在天空中扇動那巨大的翅膀,擺動著身軀盤旋飛舞。

  ──不,並不是在舞動,它是在和什麽纏鬥著。

  只不過因為它的敵人太小,站在地面上沒辦法用肉眼看到,只能勉勉強強看到閃動的紅光而已。

  辜銀嶽舉起了手中的手鐲──那是向影送給他的,可以接駁到北宸這邊的心靈溝通頻道的聯絡道具。

  『北宸,你們在和那龍打嗎?』

  北宸並沒有回答,大概是一心在戰鬥沒辦法分心說話吧,開口的是同樣通過向影的手鐲接駁進心靈溝通頻道的亞曄的聲音。

  『嗯,很刺激哦,簡直是在和末世的魔王對打一樣,辜銀嶽你不能參加真是可惜啊。……哦喲!』

  亞曄說著還叫了一聲,似乎是在躲開巨龍的攻擊。

  辜銀岳沈默幾秒。

  『亞曄你的全身戰器形態有飛行能力吧。來地面接我。』

  『……你要使用我?沒問題嗎?』

  『我有禁藥可以暫時隔絕身體的大部分痛覺,戰器被人使用時能力是普通狀態的一到兩倍吧?這種情況有持有者比沒有要好很多。』

  上空沈默了幾秒──巨龍正在空中狠狠甩了一下尾巴,看樣子他們都在集中精神躲避,緊接著有幾道炫目的藍光亮起,大概是阿特拉斯的星靈炮。

  『墮暗種是三倍哦。等我,一里爾內到達。』

  『好。』

  交談中斷了,辜銀嶽從朧雲的儲物空間拿出了一枚藥丸,眉也不皺一下就吞了下去,而說是一里爾,不到三十秒,天上就響起了空氣摩擦帶來的尖嘯聲──然後一道纏著黑色的影子的人形從空中急速俯衝下來,在離開地面幾百米的地方急刹車,最後在廣場上空十幾米處停了下來。

  辜銀岳上前幾步,亞曄立即發現了他,也不說話,只是默契地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

  朧雲被換到了左手,全身戰器形態解除了,下一秒,黑色的影子纏上了辜銀嶽的身體,形成了黑紅相間的華美輕甲,再下一秒,高大的灰發武者一扇背後巨大的黑色骨翼,掀出了一陣風壓,猛地騰空而起,直沖空中的戰場!

  “呼咻~”

  在旁邊看到這一幕的拉翰不由得吹了一聲響哨。

  “真好啊,這麽有趣的仗,我也想打呢。”

  而葛籣佘則直接對著一邊的踏夜鐵騎的軍隊大吼起來了:

  “全身戰器形態有飛行能力、膽子夠大想去摻一腳的戰器有嗎?過來和我搭檔!”

  “有!”

  話音剛落,一個身穿黑衣的戰器露出狂放的笑容,從隊伍間走了出來:

  “長槍葬滅,請多關照哪!”

  葛籣佘也不含糊,一伸手,手中就多出了一柄鑲著複雜的叛逆花紋,頗有哥特感的長槍,背後則多出了像是蝙蝠翅膀一樣的巨大雙翼。

  “哼。”

  狂犬低笑一聲,在地面助跑了幾步,緊接著,蝠翼帶動人影騰空而起,追著辜銀嶽的身影而去。

  人群一陣喧嘩,而拉翰則再次吹了一次口哨。

  “你不找個戰器也上去嗎?”

  黎枔走到拉翰旁邊,看著天空問了一句。

  “我也想啊。不過都上去了,要是地面上有人趁機作亂怎麽辦?總要有人替親愛的女王鎮守後方嘛~只可惜因為距離太遠,連觀戰都做不到呢。”

  黎枔低頭思考了幾秒,然後像是做下了什麽決定似的,微笑了一下。

  “嗯,那麽就讓首都的國民……一起來看看他們的女王為他們戰鬥的英姿吧。北宸,你可千萬不要出糗哦。”

  說罷,反骨杖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笑容,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五枚靈晶,其中一枚在黎枔對它輕念了幾句之後,飛向了高空,而另外四枚則在廣場的上空組成了一個矩形的四個角,而在矩形的範圍內,星靈力開始閃耀著變為一個螢幕,過了一小會,螢幕上映出了清晰的巨龍的身影。

  “哇,靈晶‘妖眼’?這麽貴的東西你也有啊。”

  “花了整整一年才做完哦,本來是不想隨便用掉的──但現在可是最關鍵的時刻吧,謠言是最可怕的,我們必須把輿論導向我方。”

  黎枔看看天空,再看看巨大的螢幕。

  “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婭修·圖零……”

  “我的老天……”

  “那是什麽……?”

  “女王──那個是女王吧?!”

  廣場上,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了那巨大的螢幕之前,而螢幕上顯示的內容,或許會成為許多人心中一生都難以忘記的場景吧。

  兔博龍。

  如果能找到個恰當的詞來形容的話,大體是這樣的吧。

  在巨龍周圍的三個角度,北宸和阿特拉斯、身穿赤月裝甲的亞加德將它包夾起來,但僅僅從體積差來觀察的話,就算包夾起來,他們對巨龍,也只不過是幾隻蚊子對一隻鷹而已,完全造不成威脅。

  ──照道理是這樣。

  但在人們眼中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首先炸響的是將半邊天空都染紅的鮮紅烈焰,高溫的紅色甚至將巨龍的整個身體都吞了進去了──瞬間,就像是傍晚提前降臨一般,視野被那如人血般赤紅、如戰器血般耀眼的霞光給染上了大片的夕陽之色。

  ──是最高級的十九級靈晶“大災炎”!

  然而,就在灼炎還沒有在天空中燃盡時,大片的綠色光芒,組成了扇形的高壓風牆,橫著切進了漫天火海,撞在巨龍身上,發出了巨大的刺耳金屬摩擦聲,火助風勢,風借火威,瞬間將這天空的戰場變成了煉獄!

  吼──

  巨龍在半空發出了興奮的帶著龍吟的大笑聲。

  然後,它猛地一扇巨翼,發出了如同萬馬奔騰般的狂風的嘯聲!──頃刻間,蔓延天際的火海和風刃,就這麽被打散了!

  霸道的風壓襲去,位於巨龍前方的亞加德就算有裝甲護身還是被吹後了幾十米才穩下身形,然後手中的紅色星靈巨劍在空中劃出了長長的致命弧線直沖巨龍頸部的鱗甲縫隙而去──但可惜,巨龍扭頭噴出了一道扇形的高熱龍息,亞加德只得臨時調轉方向,振翅在空中打了個迴旋躲開,因此中斷了自己的攻擊──

  但緊接而來的,是無數道藍紫色的光芒,組成一陣致命的光芒之雨,在空中折出不同的角度直直攻向了巨龍的雙眼──是阿特拉斯的改良星靈炮!可惜的是,巨龍並未將其放在心上,揮動了前爪,便將它們一一打散!

  而就在巨龍揮爪的那一刻,一道白色的影子像是憑空而出的流星一般,撞向了巨龍的胸腔,華美的水晶般的劍身,在與龍鱗較勁一秒之後,取得了勝利,最終刺入巨龍的體內!然而下一秒,就在廣場上的人看見這一幕,才剛開始歡呼的時候,人影已經猛地拔出了劍,一扇背後的透明羽翼,閃電般地向後方的空中疾射出去。

  利爪呼嘯著抓下,可惜撕裂的只是方才那道白影的殘像,而白影的正體,已經在半空中勾出了漂亮的長弧線,繞去了巨龍的背部上空,再次從上而下直直撞了上去,然後又在得手之後的一秒以最快的速度收手,後撤,像是有預感似的,躲開了那氣勢萬鈞的一記可怕的尾掃!

  廣場上的觀眾們全部沈默了。

  眼前的景象太過危險和刺激,其驚險程度已經讓他們完全顧不上發表感想──要在如此可怕的攻擊空隙之間襲擊、得手、並成功而退,需要怎樣的勇氣和判斷力啊!

  他們的女王,真的在萬米的高空……和那如此巨大的龍,纏鬥起來!

  兔子與龍鬥,勝的當然是後者。

  但為什麽同樣的生存法則,到了人類這裏,就不管用了呢?

  以人的體格,同比例縮放的話,跳躍能力和持久力甚至連羊和鹿都不如,那麽為什麽,身為百獸之王的獅與虎,卻要忌人三分呢。

  ──當然了,因為人類有“武器”這種東西。

  在北宸、阿特拉斯甚至是亞加德面前,這個遠古的殺星者確實是有著絕對壓制性的暴力──但是,人類與戰器的一邊,就真的沒有優勢可言了嗎?

  不。

  首先是體型,因為巨大的體格差,雖然在攻擊力方面他們無法和拉格納爾特相提並論,但他們卻可以借由靈巧的身形為自己的躲避和掩護增加優勢──巨龍的體型太大,所以有無數無法顧及的攻擊死角,比如如果躲在背部或是腹部下方的空間,無論是掃尾和龍息,都有可能讓巨龍傷及自身。

  其次就是靈敏度了。就算巨龍的動作和自己的體型相比已經算是很靈敏輕巧,但它每動一下都會遭受氣流和重力的阻撓──就算它的身體並非完全靠雙翼騰空(可以從它的振翅頻率看出來),動作上畢竟無法與人類和戰器的行動速度相比。

  那麽,就算攻擊的威力再大──只要打不中,那就沒有意義。

  巨龍揮動前爪,赤月騎士便繞開了那帶著勁風的──足以劈開一座小山的攻擊,紅色的星靈劍帶出無數咆哮著的劍氣撞向了它的額頭;

  巨龍口吐龍息抵消亞加德的劍氣的時候,刺眼的亮紫色光芒,在阿特拉斯手中組成了長達數十米的巨型劍刃,在空中劃出了耀眼的殘影,狠厲地切向巨龍的翅膀;

  巨龍振翅抵抗星靈劍並揮動前爪對阿特拉斯進行反擊的時候,婭修·圖零在它的上空高舉雙手,劍尖凝聚出了點點白光,然後,除了護在周身的那六把副劍,她周身竟然出現了上百支純白的半臂長的劍──在她揮劍的動作下,帶出了鷹啼般的嘶鳴,勾出了上百道白色流光,直直向巨龍的頭部突襲而去!!

  吼!!

  巨龍充滿戰意的嘶鳴起來──那聲音響到遠在地面的人類都有些頭皮發麻,但在巨龍附近迎戰的那幾人,卻反倒因為周身星靈力的保護而抗住了這可怕的聲壓。

  最後,幾百道白光如同劍雨般地砸在了巨龍頭頂憑空出現的圓形透明的圖騰防禦罩上,最後還是不敵對方的防禦,化成白光消散了。

  然後巨龍張嘴,捕捉到了對面的人影,展開了反擊。

  沒幾秒,一道直徑幾十米的星靈炮以飛快的速度凝聚起來,眼看就要發射出來,對面的北宸立即饒去了別的方向,但像是有什麽鎖定功能似的,巨龍開始轉動著巨大的身軀緊追向北宸的位置,把頭部的位置對準了她──

  一邊的亞加德和阿特拉斯立即察覺大事不妙,同時飛回北宸的身邊,阿特拉斯開始豎起雙翼,在周身凝聚起數道幾米粗的星靈炮,而亞加德也高舉起那紅色的巨劍,周身紅光暴漲,那劍身也跟著迅速變大,直到幾乎長到了幾十米長!

  要硬拼嗎?!

  地面上觀戰的所有人都無聲地為女王捏了一把汗,哪怕是拉翰和黎枔都覺得自己的手腳有些發虛了。

  而像是在回應這些人的擔憂似的,身穿白色騎士裝的女王,高揚起了她背後的白色透明羽翼──

  而,隨著這一幕,踏夜鐵騎的戰士們,吸了一口氣,然後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中的武器,對天咆哮起來!

  ──那是七日戰爭的最後一幕,他們所看見的女王的模樣!

  她那齊腰的漆黑長髮,在呼嘯的勁風中高高飄起,那身著雪白戰鬥服、扇動雙翼的身姿,在萬米的高空,在雲霞和勁風的襯托下,完美到像是從天而降的無暇神祗,然而她的眼神和周圍的紅光,卻否定了這一點。

  她在笑。

  那是渺小而不知分寸的人類,對著淩駕萬物的破壞者發起的──挑戰者的微笑。

  那是原始的動物在被捕獵者逼到絕路後,為了生存下去後返身抗戰的──野性的狂笑。

  那是來自一個王的,為了守護而決定屠戮,為了和平而投身戰爭的──溫柔的冷笑。

  比一切都溫柔,同時又比一切又殘忍,比什麽都聖潔,同時又比什麽都讓人畏懼!

  拉格納爾特啊──婭修·圖零在心中無聲地開口了。

  守護我的土地和我的國民,是我最重要的責任,在建立艾裏席恩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如此立誓。

  所以,襲來的敵人,無論是人還是戰器,是赤月還是毒月,是弱還是強──

  哪怕你是來自遠古的絕對殺戮者,哪怕你比我強過千萬倍,我也不會後退一步!

  既然你是應“我”的召喚而來,那我就負責把你送回老家──

  赤月巫女連與全世界作對的準備都做好了,難道還怕你“殺星者”嗎?!

  面對巨龍張大的巨大的嘴,以及中央凝聚起來的幾乎將周圍的空氣都扭曲的巨大星靈炮──她依舊面不改色,周身的紅光已經蔓延到了將天與地之間練成了一個紅色的巨大光柱,而她就在那光柱之中,用劍尖作為了凝聚點──

  同樣,開始凝聚星靈炮!

 

  轟!

  金色的光柱,撞上了由紅藍兩色光芒組合起來的光柱。

  殺戮者的破壞與毀滅的欲望,撞上了守護者堅如磐石的意志。

  赤月的無奈悲傷與憤怒,撞上了背叛的赤月巫女的反抗辯訴與斥責。

  兩種完全相反的渴望,就在這三色強光中對撞、燃燒、廝殺,互不退讓,光柱的交接點濺出了無數代表不同星靈力的三色的火星,如同降雨般地向地面落去──

  漫天金炎四濺,紅光躍動,蒼火延綿,視線被徹底蒙蔽了,只能看見無數因為猛烈碰撞而產生爆炸的光圈火球在天邊明明滅滅,光雨不停地濺開落下,甚至將雲層也全數驅散吹散,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奇妙的圓形的無雲地區──從地面上看,竟然美麗得像是末日來臨之前升起的不吉的絢爛煙火一般。

  人們被這壯麗的美景給吸引失神,甚至忘了這是關係到世界命運的一場大戰,但還是有冷靜的人,發現了其間的危機。

  ──拉翰“嘖”了一聲,焦急地向前走了一步。

  北宸和亞加德、阿特拉斯合力加起來的星靈炮──依舊抵不過巨龍的,正在以極其細微的幅度消減,估計再撐半分鍾,勝負就要揭曉了。

  然而就在鬼眼的戰士如此擔憂並開始猶豫要不要自己也參加戰局的時候,巨龍的頭部,微妙的動了一下,然後整道星靈炮就因為那小小的夾角偏移,最後形成了巨大的角度差,直直偏到了北宸幾人的頭頂上空──直接打穿了厚厚的雲層,射向了宇宙。

  巨龍莫名其妙地抬頭?不可能吧?

  有人仔細看了一下螢幕,然後帶著扭曲的興奮音色叫了起來──

  “是‘鉤命銀月’和‘狂犬’!”

  就在這喜悅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巨龍再次動了一下頭顱,而這一次,人們總算是看清楚了。

  身穿黑色輕甲的高大灰發武者,左手巨劍,右手大鐮,背後的巨大骨翼如同黑色的獵鷹一般展開,直直對著巨龍的下頜撞了過去!

  鏘地一聲刺耳的巨響,朧雲的劍刃深深埋入了下頜的龍鱗之中,而辜銀嶽則一動雙翼,竟然鬆開劍柄,頭朝下地對著劍刃背部給了一個重重的後翻踢腿,而巨龍那碩大的頭顱,竟然被那腳力給撼動了,再次微微向上一動!

  龍眼不悅地眯了起來,殺星者一歪長長的脖子,張嘴就對懸在頭部下側的辜銀嶽一口咬了過去!

  “哇啊!!”

  有觀戰的人身臨其境地尖叫起來。

  然而螢幕中的辜銀嶽卻只是一手攀住的朧雲的劍柄,一手用亞曄的巨大刀刃順著巨龍咬合的方向和力度一劃,整個人就這麽順著獠牙滑進了龍嘴!!

  “──”

  對面的北宸大驚失色,但她還來不及驚叫,巨龍就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悶哼,又張開了嘴,把裏面的人給吐了出來──它的舌頭被朧雲給從上到下紮進了下巴中!

  辜銀嶽手持亞曄下落了幾秒之後穩住,然後一伸手,將朧雲從龍嘴中召喚了出來,帶出了大片的血跡,巨龍不悅地再次揮爪對他追擊,但又有一道人影從上至下,重重地砸向了巨龍的頭頂!!

  轟!

  甚至用肉眼可以捕捉的氣流組成的波形從攻擊點散了開來,巨龍剛剛仰起的頭就被這巨大的力量給砸了下去!

  “銀嶽!────哥哥!!”

  北宸望著手持黑色長槍,一拳深深埋入巨龍頭頂的鱗甲的葛籣佘,興奮地大叫起來──然後下一秒,那喜悅的笑容,變成了充滿戰意的咆哮:

  “總攻!!”

  在天上懸浮著的戰士們,一起動了。

  紅光之中,北宸用紅色的星靈力,連射出了無數耀眼的星靈炮光柱。撞在巨龍的鱗甲上,散出了陣陣黑煙;

  在紅光組成的光網牢獄之中,阿特拉斯敏捷地穿行翻飛,對準巨龍難以防禦的部位展開了騷擾式突襲;

  巨龍正面的橫咬和揮爪,被亞加德揮動幾十米長的紅色巨劍一一格擋和卸力;

  那巨大的雙翼明明在不停地扇動,葛籣佘卻和怪物似的忍住了重力失衡感,死死地趴在了翼骨之上,硬是借著長槍在上面拉出了長長的劃痕,濺出了無數金色的血沫!

  而那活動範圍極大的長長尾巴,被辜銀嶽重重一下劈中了尾巴根部的骨骼,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麻痹之中,動彈不得;

  像是這樣還不夠似的,北宸手中的向影大喝一聲,劍身發出了絢爛的白光,刹那間在巨龍周圍鋪張起了白色的透明階梯;

  下一秒,立即明白了向影的意圖的一黑一白兩道人影離開了北宸的雙手,一腳踏在了空中那透明的階梯上,向著巨龍疾走賓士而去,然後徒然間消失了──是黑禍和素劫的特殊能力──氣息消隱!

  同時,朧雲也從辜銀嶽手中離開,化為了那有著一頭紅色長髮的英武人形,在透明的階梯上舉劍疾奔,高高躍起躲開了一記掃尾,一個側翻避開了利爪的拍擊,然後幾個大跳攀上了巨龍的肩部,最後一劍紮在的那長長的頸部!!

  巨龍咆哮起來,然後對著前方的廣大空間吐出了巨大的扇形龍息──

  然後,巨龍停住了動作,因為他的頭部上方,突然間多出了兩道人影──黑衣和白衣的鉤爪已經將爪子的尖端對準了那巨大的龍眼,只要巨龍再動一下,他們或許就可以在一秒內將那雙眼刺穿!

  哦哦哦──!

  所有人一同為螢幕中的精彩景象歡呼起來!

  這就是我們的王和王身邊的戰士!我們待在這樣的人的庇佑之下,還有什麽好害怕的!大災禍也好赤月也好,只要跟隨婭修·圖零,我們就可以毫無畏懼地生存下去!!

  婭修·圖零!!

  婭修·圖零!!!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然後呼應的人越來越多──廣場上的人,齊聲呼喚起了自己的王的名字,聲音越來越響,甚至震動了大地,傳到了遙遠的天際!

  似乎是察覺到了地面的動靜,巨龍有點像驅趕蒼蠅似的甩甩頭,想把黑禍和素劫從它腦袋上抖下來──當然,失敗了,人家穩穩地抓著它的龍角呢。

  於是它有點無奈的“唔”了一聲:

  “限制太多,玩起來很不痛快啊。”

  “嗯,看出來了。”

  對面的北宸氣喘吁吁地收起了向影,

  “十分鍾早就過了吧,你不但沒有傷到我,而且還被我制服了哦?雖說可以看出來你只是在玩,不過哪怕是玩──大意輸給我們這樣渺小的東西,也很丟臉吧?”

  “唔。”

  巨龍再次甩甩頭,甩得黑禍素劫在上面發出了不知道是興奮還是狼狽的怪叫。

  “讓那兩個家夥下來,既然是承諾,就算是我也會遵守的。”

  “好。”

  從巨龍並沒有全力和他們對打來看,它果然還是因為某種限制無法對巫女出手吧。北宸對此倒是比較放心,於是用召喚把黑禍和素劫給叫回了自己的雙手。

  “那麽,殺星者拉格納爾特,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我得去一趟赤塔,和赤月對話一次。這一次它到底是在打什麽算盤,我得弄清楚啊。”

  巨龍無奈地歪了一下頭。

  “誒!?你打算去赤塔嗎?!那能帶我一起去嗎?!……等等,你這麽大個,要怎麽進赤之塔啊?難不成它是以你的比例建造的……?”

  “當然是化形之後再進去了。”

  化形……?

  這個詞似乎在哪里聽說過……對了,遺跡!?

  巨龍沒有理會北宸的驚訝,它翻了一個白眼──然後在一陣炫目的金色光芒之下,那巨大的身形化成了無數金色的螢火慢慢彙聚擠壓,最後成了小小的一團金光。

  金光散去之後,北宸一行愣住了。

  巨龍變小之後成了什麽?──還是巨龍。

  簡直像是冷笑話的答案一樣,出現在北宸眼前的是一隻比方才的造型縮小無數倍,但外貌變化並不大的巨龍。

  ……是的,依舊可以說是“巨”,

  因為現在它的體型和災皇差不多,雖然和剛才相比小了千萬,但依舊算是個不得了的大塊頭。

  “那麽,我走了。”

  “等等等等──!”

  北宸急忙飛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對方的尾巴。

  “我也要去赤塔!我知道的或許也不比你多啊,我也得去搞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雖然向影是知道赤塔的位置沒錯,但有巨龍領路那肯定找起來會更方便──外加萬一被它領先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情報的話,那就完了──所以北宸臨時改變了自己的行程,決定和它一起上路。

  “噢,那倒是可以。”拉格納爾特點點頭,“我載你過去好了。不過你確定你不去下面整頓一下嗎?”

  巨龍拿頭指指遙遠的地面。

  “呃,那肯定是要的。”

  北宸有些心虛地乾笑一下。

  “能否稍微等一下呢?”

  “可以,我也想休息一下。”

  縮小之後的巨龍意外的好脾氣,很配合地跟著北宸一行飛回了廣場,然後在一眾人怪異微妙又驚悚的眼神下,直接趴在了廣場紀念碑的陰影中打起了呼嚕。

  “沒事沒事,大家別怕!”

  拉翰笑著用輕快的聲音安撫著圍觀的眾人,

  “剛才的戰鬥大家也都看見了吧!這龍已經被我們的王馴服了!不用害怕!不過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也不要隨便靠近哦!”

  說著,已經有一隊踏夜鐵騎將整個紀念碑區域圍了起來,隔離了巨龍和圍觀的普通百姓。

  而北宸,她只是在廣場上空對著狂熱的眾人打了個招呼,甚至沒有落地就帶著身邊幾人飛回了皇宮。

  ──說實話,剛才的一戰似乎消耗了絕大部分潘朵拉之匣儲存的星靈力,她本人也已經打到精疲力竭了,向影似乎也到了彈盡糧絕的狀態,恐怕多留一分就會被發現她的體力不支,這樣的情況可是非常危險的。

  得儘快回皇宮的亞加德的基地,用快速的修復裝置讓自己和大家的體力補充回來!

  一行人急匆匆地走到了居住區的大廳,遠遠就看見西風捂著胸口快步走了過來。

  “西風。”

  北宸疲憊地笑笑,然後加快了腳步迎了上去。

  “你們這群膽大不怕死的家夥!”

  西風臉色不怎麽好看──大概是用瞄準鏡觀戰然後被那刺激的場面給驚得心有餘悸了吧。

  “尤其是你,向北宸,竟然和它對轟星靈炮!你也不怕自己被轟成渣渣?”

  “嘿嘿……”北宸尷尬地撓撓頭,“讓西風擔心了,抱歉啊。”

  “誰說我擔心了,我是在嘲笑你的自不量力和愚蠢,為什麽你這種無腦的家夥會成為我的契約者,我的眼睛被狗吃了嗎。”

  “……”

  西風大概真的是很擔心,於是說出來的話也格外狠毒,說得北宸嘴角直抽,而其他幾人則有些好笑外加了然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然而,這樣的氣氛沒能持續多久,北宸的表情突然變了。

  然後她猛地一把推開了西風!!

  轟!!

  “啊……”

  在那猝不及防的巨響響起之後的幾秒,整個廳堂安靜下來,而離得最近的向影瞪大眼,口中發出了不可置信的呢喃聲。

  隨後,雙子的臉色猛地變白、阿特拉斯和亞曄的雙眼刺出了嚇人的紅光,葛籣佘面無表情地慢慢倒抽涼氣,辜銀嶽和亞加德則是因為太過驚訝而呆住了。

  而被北宸推開的西風……則張著嘴,怒瞪著金色的眼眸,完全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態一樣,嘴唇一開一合,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轟出星靈炮的,是站在大廳一腳的廊柱的陰影中的──那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能夠控制狂暴鐵鬼的人形附身月使,他身上有著無數大大小小的傷痕,手腕腳腕還拖著鐵鏈,在他身後的走道中,有幾個脖子扭成奇怪角度的近衛軍戰士躺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很明顯,是因為方才巨龍製造的混亂中,趁亂逃出來的。

  而被星靈炮擊中的北宸則保持著皺眉咬牙的動作站立在原地,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恐怕也沒辦法發出聲音了吧。

  因為她的胸口被轟出了一個大洞,心臟的位置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北宸啊啊啊啊────!!!!!!!!!!!!”

  西風那從未有過的、悲傷而絕望的嘶啞絕叫,在大廳上空迴響起來。

  

第二十三章 災厄之繭

  “北宸啊啊啊啊────!!!!”

  伴隨著西風扭曲著臉的嘶啞絕叫,以及眾人那夾雜著心痛震驚以及不可置信的蒼白神色,北宸那被轟出了一個大洞的軀體站立了幾秒,最終再也難以保持平衡,慢慢向後倒了下去。

  西風神色錯亂地伸手想要將她摟進懷裏──但是失敗了,因為,有什麽在她倒下之前──從她身體內竄了出來。

  咚。

  巨大的能量威壓如同水波一樣以她的軀體為中心散了開來,紅光慢慢扭曲起她周圍的空氣,甚至給眾人造成了心臟跳動一般的耳鳴的錯覺。

  咚。咚。

  有什麽從她被轟掉的胸腔,湧了出來。──那是無數蠕動著的細小的血管以及肉塊,有生命似的擠壓彙聚扭曲,似乎想要代替她那被星靈炮毀滅的心臟一般努力重組著什麽。

  咚。咚。咚。

  然而,大概是失去的是最致命的器髒的緣故,重組並不順利,血管和肉塊費力地分分合合,像是同時接受到不同指令、不知如何是好而團團轉的士兵一樣。

  咚。咚。咚。咚。

  紅光托著她那鮮血淋漓的身子,慢慢飄到了半空,而她胸口蠕動的肉塊則開始越來越不穩定,像是找不到目標似的,開始胡亂延伸,甚至揮舞著血管,張牙舞爪地向著周遭的空間擴張開來!

  “北宸!!”

  西風厲聲咆哮著沖著漂浮的人影沖了過去,然後被那紅光狠狠地彈飛開來,在地上滑出去好幾米,直接哇地噴出了一口血──但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再次爬起來瘋了似的沖了過去──然後再次被紅光毫不留情地撞開!

  向影和雙子此時也回神了,狂亂地咆哮著西風一起不要命地向紅光撞去,沒幾個來回就被紅光的反擊弄得全身鮮血淋漓──阿特拉斯依舊完全無法正視現實似的,愣愣地盯著北宸的人影,只有那條尾巴在輕輕地顫抖著,辜銀嶽和亞曄已經將狂怒的視線投向星靈炮射來的地點──可惜,因為方才北宸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個偷襲的附身月使,此時早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潘朵拉之匣……過熱運轉?”

  亞加德一邊用痛苦到扭曲的神色看著懸在空中的身影,一邊伸出手捂住了頭部──有什麽尖銳的聲音,反復在他腦海中重複起來──不光是他,連萬里之外的嘉琳娜也突然停住了手頭的工作,騰地一下從桌前站了起來。

  一邊的羅喉疑惑而又擔心地上前幾步,但嘉琳娜卻只是放空了雙眼的焦距,打開了羅喉伸過來的手。

  “潘朵拉之匣過熱運轉──進程產生衝突?……什麽……?這是……嗚?無法執行的指令?邏輯悖論?星靈力儲存量低下────?”

  “主人!”

  羅喉在一邊擔心地低吼,但嘉琳娜完全充耳不聞,像是頭疼似的,只是用力捂著頭部,喃喃地念叨著這些──

  “進入開匣狀態……?正負星靈力吸收開始……?”

  嘉琳娜和亞加德一起將這句話無意識地念出口的時候,整個艾裏席恩皇宮被不可抵擋的力量威壓給席捲了。

  空氣鬼哭般地蜂鳴,散在整個首都空氣中的星靈力全部被瘋狂地向皇宮的方向吸去,帶動了嗡嗡地風嘯聲,而處於能量漩渦中心的北宸,則已經被紅光徹底包圍起來──那張牙舞爪的肉塊甚至因為吸收了大量的星靈力而越變越多、大部分已經脫離了她的身體,互相扭曲擠壓著,把她的身體一點一點包圍起來!

  “北宸!……北宸!!”

  周圍的幾個男人都已經被紅光撞得鼻青臉腫,此刻依舊不停地徒勞地沖向那個蠕動的巨大肉塊──而一邊聞聲趕來的笑罌、拉翰、黎枔、朧雲、那羅迦和眾踏夜鐵騎的戰士們,看到這個場面也不由得徹底愣住了。

  怎麽回事?剛才女王還好好的,現在怎麽面無血色地……在被那蠕動的巨型肉塊給吞進去啊?!

  “到底是怎麽了?!”

  笑罌臉色難看地幻化出了長鞭,對身後的戰士們揮手:

  “快去幫忙把女王從裏面拖出來啊!”

  “不要──所有人都停手!”

  就在這時,亞加德捂著頭啞聲大吼了一句,成功地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也就是這麽幾秒間,肉塊已經徹底把北宸給吞了進去,許多血管密密麻麻地粘在了地面和天花板上固定住了位置──就這麽在大廳正中結了一個肉塊做成的──還在和心臟般一跳一跳的繭。

  ──不僅如此,心靈力還在源源不斷地被吸過來,肉塊還在不停地漲大,頗有把這附近所有的人都吞進去的趨勢。

  好端端的居住區大廳,此刻簡直成了發生了什麽實驗事故的慘烈生化研究室一樣。

  “它在修復北宸小姐的傷勢──此時貿然去動北宸小姐的身體的話……那她或許就徹底無法救治了……!”

  亞加德邊說邊後退了幾步,還拉開了一邊徹底呆滯的阿特拉斯。

  “所有人注意!千萬別被那個繭碰到,讓踏夜鐵騎把附近的門全部封鎖起來!閒雜人等絕對不得靠近大廳半步!”

  亞加德的聲音喚回了眾人的理智──知道北宸還有救,亞曄也漸漸冷靜下來,只不過臉色依舊極其猙獰。

  “墮暗種分部聽令,給我派實力最強的五百精銳把那個阿爾卡迪亞送過來的越獄人形附身月使給逮回來!不論死活,不論四肢健全不健全!”

  “是!”

  踏夜鐵騎和墮暗種分部的幾個戰士立即得令,帶人退下了,而辜銀嶽則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上前想要碰觸那個繭──

  “不要碰!”

  亞加德喊遲了,碰到繭的一瞬間,辜銀嶽的手指在紅光中冒出了一陣黑煙和輕微的焦味──皮膚和指尖的肉一瞬間被灼焦掉落,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

  然而辜銀嶽卻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只是定定地看著繭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臉色同樣很難看,但尚存理智的朧雲和那羅迦上來,一個將他拉遠,一個將回復靈晶在他手邊捏碎了。

  “主人……”

  向影像是被抽空了靈魂一樣,凝望著繭發出了喃喃的聲音,有血管和肉塊已經繞到了他的腳跟,開始腐蝕他的鞋尖,他卻沒有察覺,還是一邊的拉翰察覺到了,用力將他一把拖了開去。

  “亞加德。……亞加德!”

  黑貨和素劫面露無助和焦急,臉色青灰地走回了亞加德的身邊,一邊一個死死按著他的肩膀。

  “……北宸她沒事吧?不會死吧?”

  “我不是很清楚……現在情況很混亂,潘朵拉之匣的運作似乎出現了奇怪的閉環……”

  “她會沒事的吧!你告訴我!會沒事的對吧!”

  但黑禍和素劫卻完全不聽亞加德的解釋,只是一個勁茫然又機械地詢問著,似乎想要由亞加德的肯定的回答,給自己找一個心理支點──然而,騎士卻遲遲說不出讓他們寬心的話來。

  “亞加德,你現在是最明白情況的。你告訴我。”

  西風用冰涼慘澹的聲音輕聲開口了。

  “……她還有救嗎。……要是、她……”

  金眼的星脈種雙眼無神地望著繭,慢慢地舉起了手,幻化出了狙擊槍──然後將它倒了個個,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胸部──他的晶核所在的位置。

  然後他恍惚地淡笑起來。

  “她不能回來的話……我就去陪她吧。”

  “我不知道!”

  一直以來都面無表情沈著處事的亞加德,終於罕見地爆發出了不穩的情緒,聲音猛地提高了八度。

  “如果她真的已經死去的話,不等你自殺,我早就追隨而去了!但是現在北宸小姐她的生命確實還有微弱的反應──你們和她的契約應該也都在吧?!”

  西風猛地回神按住了自己的脖子──確實,契約烙印還在!她……還沒死!

  “她還沒死……她還沒死……她還沒死……”

  魔裝狙擊槍語無倫次地機械的重複起來,雙唇哆嗦得厲害,甚至是帶上了輕微的哭腔。

  “她還沒死,還有救,還能回來,北宸她……她不會死的,是我死才對,她怎麽會……我才是……”

  “問題就是萬一她一直保持著這種瀕死狀態無法回復怎麽辦啊!!!”

  亞加德失去耐心地打斷了西風那無意識的念叨:

  “潘朵拉之匣陷入了閉環運作!它在方才一戰中被耗去了大量的力量,北宸小姐受到致命攻擊的時候無法做出成功的急救措施,所以它需要星靈力!它進入了開匣狀態,拼命吸收周圍的星靈力,但是剛才已經運算出錯的急救行為現在卻因為奇怪的木馬程式沒辦法關閉,所以也就治不好北宸小姐,治不好的話,它就會一直不停地抽取星靈力──直到這個世界的星靈力被抽幹為止!!”

  亞加德的大吼,讓眾人漸漸冷靜下來回神起來。

  而幾個瞭解到事情始末的男人,在找回理智的那一刻,短暫地怔愣了一下之後,內心不約而同開始湧上鋪天蓋地的怒火。

  ──蘇末,你到底在同時進行幾個計畫?你真的就打算從每一個角度,不給一絲空隙地,想要擊潰塞那加德嗎?

  先是籌備種族戰爭,囤積星靈核,煽動人類和戰器之間的矛盾。

  種族戰爭失敗的話,就寄希望於赤月巫女的投影人格。

  投影人格的計畫被打斷了,還有被召喚來的古代的生物兵器“殺星者”拉格納爾特。

  拉格納爾特出現還不夠,那個人形附身月使來到艾裏席恩的時機又是如此之巧,恰巧挑在北宸眾人彈盡糧絕無法反擊的時候出現?

  恐怕阿爾卡迪亞也被算計了吧?那個能煽動那麽多金色巨獸的變異的家夥,真的有這麽容易被逮住嗎?故意放水,然後借著鈴迪爾的名頭,光明正大混進艾裏席恩的首都才是正事吧?這麽說來,那附身月使也是你這邊的人沒錯吧──蘇末?

  你還有多少招沒有用出來?還有多少計畫在等著與我們較勁?

  是啊,你確實不會殺北宸,因為你用計把她害成了這半死不活的狀態──就為了讓潘朵拉之匣出現閉環,把這世界的星靈力給抽空吧?!

  很好!

  那張北宸碰觸過的黑色的卡片中,到底藏著什麽呢?

  啟動投影人格產生的陷阱?

  召喚“殺星者”拉格納爾特的儀式?

  讓急救措施無法關閉從而導致潘朵拉之匣進入閉環的木馬程式?

  ──抑或是,三者都有?

  “現在到底要怎麽辦?首先的問題就是想辦法關閉那個木馬程式,讓潘朵拉之匣的急救功能重新產生作用吧?”

  西風收起了槍,輕吸了一口氣。

  冷靜下來的眾人,已經一邊遠離那個肉塊做成的繭,一邊隨著它的慢慢擴張,退到了大廳邊緣。

  “是的。”亞加德點頭,“可問題就在,我們根本不知道要怎麽關閉它。”

  “而且……”向影有些不安地看了繭一眼,“……關掉之後,主人真的能治好嗎?……現在至少主人還活著,萬一關掉之後主人救不回來的話……她被轟掉的部分……是最關鍵的心臟吧?和戰器的晶核是一樣的吧?”

  眾人沈默了。

  繭還在慢慢蠕動擴大著,眾人則因為完全沒有頭緒而都急得捶胸頓足卻又毫無辦法,只得在心裏用最難聽的話問候了蘇末一次又一次。

  “心臟。……心臟,可以造的。”

  一直處於呆滯的阿特拉斯突然呐呐地開口了。

  “……塞連克拉德上,有通過幹細胞而重組器官的技術──就算是心臟也沒問題。只要、先把心臟裝回去,再解除木馬程式,就有99.75%的成功率了。”

  阿特拉斯這麽一說,眾人的臉色才好了一些,但辜銀嶽依舊有些擔憂地皺眉。

  “還有0.25%的失敗的可能性是怎麽回事?”

  “那是……為裝回去的時候出現無法預計的失誤預留的保守估計。”

  亞加德卻皺了一下眉頭。

  “問題是現在這樣的狀況,怎麽弄到北宸小姐的幹細胞?幹細胞附著於女性子宮的內膜,在月事期之外並不容易弄到吧?”

  “……”阿特拉斯無助地皺了一下眉頭。

  於是,事態又陷入了膠著狀態。

  而就在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身後的走道傳來了隆隆作響的聲音──轉頭一看,竟然是那頭巨龍──拉格納爾特,在幾個踏夜鐵騎戰戰兢兢地包圍下悠閒地走了過來。

  “救她的辦法,不是沒有哦。誰願意跟我一起去一趟赤塔?”

  

第二十四章 弑月十一勇者

  艾裏席恩皇宮。

  偌大的居住區大廳,被鮮紅的肉塊、繭、血管佔領,成了地獄一般的令人膽寒的風景。

  整個首都空氣中的星靈力變得極其稀薄,戰器們、包括郊外的附身月使都陷入了病懨懨的虛脫狀態──潘朵拉之匣開匣了,如同黑洞一般沒有盡頭地依舊貪婪地吸取著星靈力,恐怕,空氣中的星靈力如果被抽幹的話,就輪到戰器和附身月使大片死亡了吧。

  不過,幸運的是,肉塊擴張到大廳的邊緣就停止住了。

  因為有六塊巨大的瑩藍色晶體,組成了六邊形的四個角,懸浮在大廳的周圍,像是散發出了什麽讓肉塊討厭的氣息似的,阻隔住了它們的擴張──潘朵拉之匣吸收星靈力的速度,也因為它們的阻礙而變得緩慢起來。

  而大廳之中,除了原本就在的幾人,鈴迪爾、葛籣佘、雷狄斯、撒紮姆王斐爾雷洛也出現了,在他們身邊,還有幾個陌生從未見過的人站立著,時不時地觀察一下那些晶體的運作狀況。

  赤月騎士亞加德。

  赫陽新王雷狄斯。

  幽冥女王鈴迪爾。

  撒紮姆王斐爾雷洛。

  圖零族長葛籣佘。

  第四戰器,天門杖尤金尼婭。

  悠禹開國皇帝,魍魎帝那憐蒼。

  那憐蒼的現任契約戰器,第三戰器,墜穹弓刑歌。

  女性人形附身月使,普羅米修士,引導者為已死的武司皇──萊特·法恩。

  算上已死的萊特,失蹤的霞血,絕對不可能出現讓人揍滿頭包的蘇末,弑月十三座在現在,徹底失去了隱瞞身份的理由和必要,全數以真實身份浮出了水面。

  因為沒有一個人來頭是小的,甚至連又一個人形附身月使都出面了,眾人在覺得憂心之外,更是感覺到了一份莫大的壓力。

  不過,還算幸運的是,就算潘朵拉之匣現在在履行毀滅世界的大魔王的任務,身為勇者的魍魎帝那憐蒼和他的戰器邢歌──以及天門杖尤金尼婭,都露出了不怎麽在意的“我是來打醬油的請無視我好了”的態度,把各自保管的巨大瑩藍色晶體往大廳一丟,就開始事不關己了,聊天的聊天發呆的發呆。

  而那個女性的人形附身月使,也只是靜靜地立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面無表情,連尾巴都沒動一下,也似乎對同族人的阿特拉斯完全沒有興趣──阿特拉貌似也完全不在乎她,只忙著參與眾人的討論,想著怎麽救北宸。

  北宸進入假死狀態已經快一周了。

  因為星靈力缺失的關係,在這一周內的星災之夜,附身月使竟然都提不起勁來攻城了──雖然戰士們的負擔減少了不小,艾裏席恩沒什麽損失地渡過了這次的星災之夜,但皇宮內的氣氛,卻嚴峻到了最高點。

  拯救北宸的人,被分成了好幾撥。

  首先,巨龍──殺星者拉格納爾特和向影、西風、亞加德一起啟程,前往赤塔,想辦法搞清楚一部分事件的原委──當然,最重要的是想辦法通過赤塔的潘朵拉之匣的終端程式,關閉掉那個阻礙修復功能恢復正常的木馬。

  笑罌和黎枔忙著用高壓手段鎮壓“女王已死”或是“女王在散佈災難”、“赤月巫女開始滅世”之類的謠言,拉翰、朧雲、那羅迦扛起了調度踏夜鐵騎和墮暗種分部的重職,方艾則接手了黎枔原本負責的內務工作。

  而黑禍、素劫、阿特拉斯、亞曄則選擇留下來,守護大廳,也提防十三座的成員對北宸所在的繭做什麽──還有更重要的是手術,從北宸的體內,取得幹細胞,讓阿特拉斯重塑北宸的心臟,並將其移植回她的身體的重要手術。

  一開始,眾人覺得這個方法不可行,因為根本無法碰觸那個繭,但後來辜銀嶽拿出了一柄長刀,而長刀一靠近繭,繭就像遇到了天敵似的,自動讓開了道路。

  ──是雷狄斯給他的,對付赤月巫女的武器。

  武器的名字未知,但因為和葛籣佘的殺魂刀的造型有些類似之處,於是內心一團亂麻的辜銀嶽想都不想直接隨口將它命名成了“殺月刀”。

  有了這個殺月刀,再備上亞加德留下的消毒措施和大量的回復靈晶,走到繭的中心,取得北宸的幹細胞,也成了可行的事──但弑月十三座的出現,卻讓他們不敢立即執行這個計畫,因為誰都不知道,他們現在主張的動作是什麽。

  而現在的眾人在討論就是──怎麽處理這個繭的問題。

  “救,我替你們望風,有什麽急救措施都儘管用出來。”

  葛籣佘首先斬釘截鐵地發言,一雙鳳眼散著殺氣盯著其他的成員,頗有他們要是打算毀滅繭就直接和他們幹上的趨勢。

  “我同意葛籣佘。需要什麽儘管說,我從赫陽運點過來。”

  雷狄斯的雙眼時不時擔憂地看上繭一眼,然後又對上了手持殺月刀的辜銀嶽的眼神,沈默了一會,對他堅定地點點頭。

  “我當然也沒意見……”鈴迪爾的臉色就有點難看了,似乎在為自己送來了附身月使感到自責,“……我這邊也派兵全力追狙那個逃掉的附身月使了……抱歉。”

  “嗯。看在嘉琳娜和艾裏席恩同盟的份上,我站在鈴迪米雅陛下這邊。”

  撒紮姆王也點點頭。

  “我主張毀滅潘朵拉之匣。”

  女性人形附身月使──普羅米修士如此開口,而就在這一瞬間,艾裏席恩勢力的所有人幾乎同時舉起了武器對準了她!

  但是面對如此駭人的殺氣威壓,她依舊面不改色,繼續神情冷淡地開口。

  “就算潘朵拉之匣的宿主恢復健康,也無法百分之百確定她可以關閉開匣狀態。毀滅,是確率最高的解除危難的方法。”

  “是嗎。”黑禍冷笑了一聲,“難道不是你們附身月使想要殺掉巫女的本能在作祟,你才這麽說的吧?你們附身月使不就是為了殺了她,才被製造出來,丟來塞那加德的?”

  普羅米修士皺了一下眉,沈默了幾秒。

  “我只執行我的引導者的命令,附身月使的使命與我無關,我也未曾關注過這一點。”

  “……”

  ……奇怪?──黑禍有些納悶地歪了一下頭。

  “我是結果論者。從一勞永逸的角度來看,似乎是毀掉潘朵拉之匣比較好。不過嘛……”

  那憐蒼挖挖耳朵開口了。──明明應該是上百歲、已死的男人,卻依舊維持著二十多歲的樣貌──黑髮,175上下的中等個子,三白眼,說普通吧,其實還挺英俊,說英俊吧,又覺得不夠驚豔,光看這樣貌,絕對想像不出來他是七天內打下一個國家,創建七日戰爭神話的魍魎帝。

  因此他自稱真名那憐蒼的時候,就連十三座內的成員都露出了“你坑誰呢”的驚悚表情。

  結果墜穹弓邢歌──全身罩在斗篷內,帶著面具,裹得嚴嚴實實,只能從體態和聲音判斷她是女性的戰器──出面作證,眾人才勉強相信了這一事實。邢歌的名氣在霞血的光芒下顯得不怎麽大,但是熟讀悠禹歷史的人都知道,那是個支撐那憐蒼背後的──極其驕傲冷淡自閉的星脈種,這一生除了那憐蒼之外沒有簽過第二個契約者。

  “不過,真的這麽做的話……我們就沒有戲看了吧。”

  魍魎帝一歪頭,露出了欠揍的笑容,看著身邊的自家戰器。

  “雖然這是我們的觀點沒錯。”邢歌用銀鈴般悅耳的聲音開口了,“但是,老大,你應該用‘要用長遠的眼光看問題,這世界的平衡或許有潘朵拉之匣參與其中,破壞平衡的事最好不要做’來做粉飾的藉口才是。”

  “啊呀,一不小心就把實話說出來了呢。”

  “所以才沒有人會相信你是魍魎帝啊老大,明明都已經是老男人了,內心卻依舊如此幼稚,你的崇拜者們會幻滅的──雖然那確實是我所期望的沒錯。”

  “別這麽說啊愛妃,雖然是老男人,但【嗶──】上還是寶刀不老的哦。”

  “是呢。如果你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一樣出群就好了,我也不必為你惟恐天下不亂到處惹事生非感到頭疼了。”

  頂著一大堆人的眼刀,一主一仆依舊用淡定的表情和聲音互相吐槽──不過不管怎麽說,他們的態度──應該是在說“我們是中立的醬油請不用管我們”吧。

  “我主張保住潘朵拉之匣。”

  金髮紅眼的超級大美女──天門杖尤金尼婭看著繭,面無表情地出聲。

  “潘朵拉之匣死了,或許會影響到次元門的開放,如果不能追每個月的新番動畫我會很困擾的。”

  如果北宸還醒著,一定會表情怪異地大聲吐槽“原來你是個阿宅嗎?!”吧。可惜現在這句話只是讓擔憂的眾人松了一口氣而已。

  除了人形附身月使投的反對票,其他人中立或者是主張保住北宸──沒有比這更讓人慶倖了,這是多麽隨和的勇者們啊,大魔王的部下們都感激得快燒香了。

  “是嗎。既然都贊同守住潘朵拉之匣,那麽我沒有意見。”

  人形附身月使普羅米修士後退了幾步,走到了大廳的視窗。

  “‘星骸’已經順利交付,如果災難進一步擴大化,我會再出現強制執行我的想法。”

  說罷,也不等眾人的挽留,直接張開了星靈力飛出了窗外。

  “……那我也走了。”

  尤金尼婭拿出了一柄漂亮的光子長杖,在空中劃了一個圈──然後就看見了圈內出現了費因海姆──也就是地球的影像!

  竟然能如此隨意地打開次元門──不愧是有著“天門杖”這個專名的戰器啊。

  “今天是‘阿○達’的首映式,我買了票,不去就浪費了。‘星骸’好好保管,結束了我要回收的。請保護好潘朵拉之匣,要是我去不了費因海姆,我會把你們平均切成五釐米立方的小塊撒進化糞池。那就這樣,請加油。”

  “……”

  縱然情勢嚴峻,魔王的部下們還是因為這個勇者的怠工而抽了抽嘴角──你該不會就因為想去費因海姆所以才加入弑月十三座的吧!

  斐爾雷洛揉揉眉心,歎了口氣。

  “那麽我也告辭了。‘星骸’已經確實親自送到了……各位都可以作證。如果它可以換幾個‘選定’的位置的話我和嘉琳娜會很感激的。請趕快把這些問題解決,撒紮姆最近動盪得厲害,我已經很頭疼了,就不久留了。……不過,如果需要物資上的資助,撒紮姆倒還有些餘力,如果有問題的話,請叫軍需官直接列表郵送到撒紮姆吧。”

  於是,撒紮姆王也捏碎了靈晶“歸鄉”,果斷退場。

  狀況外的剩下的那憐蒼和邢歌兩人。

  “老大,我們要走嗎。”

  “嗯。看諸位的表情,似乎都已經很露骨地寫著‘快走吧我們要忙著救我們的寶貝巫女呢’……所以我們就識相點──”

  那憐蒼再次露出了欠揍的笑容。

  “……留下來好了。”

  葛籣佘沒忍住一拳頭揮了出去,最後被邢歌一把握住了手腕,然後被她往後推了幾步。

  “老大,看別人因為生氣而扭曲的嘴臉,就這麽愉悅嗎?那不然我往你肚子上射上幾箭,然後給你一面鏡子如何?”

  “看別人的才有趣嘛。‘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不是人類的最萌的劣根性了嗎。”

  “是嗎。原來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是人類呢,老大。”

  “夠了沒有!”辜銀岳冷聲打斷了兩人不怎麽合時宜的互相吐槽,“如果你們不打算反對我們的話,那就請和其餘幾位一樣離場吧。”

  邢歌沒有理會他──她似乎只和那憐蒼說話。

  “老大,我們表現得很不佳,導致目前非常不受歡迎,你確定不準備把我們的‘弑月十三座’創立者的身份抖出來嗎。”

  “““……什麽?!”””

  這下,其餘幾人都驚了──原來這兩個看起來最事不關己的家夥才是創立弑月十三座的始作俑者?!

  “你們創立了弑月十三座!?那你們一定知道萬年前的事和巫女的詳細情報對吧!快全部說出來!”

  素劫上前一把抓住了那憐蒼的衣領,但邢歌立即幻化出了一把光子長弓,拉起了光芒的箭矢對準了素劫的脖子──辜銀嶽眉頭一皺,將他拉了回來。

  “我們確實知道。”

  那憐蒼笑著一聳肩。

  “因為我們和葛籣佘的圖零一族的始祖一樣──是真正的方舟之民。‘星骸’──喏,就是那些藍色的晶體,就是我讓其他的十三座成員去各地找來的。它的材質和葛籣佘的殺魂刀,還有這位兄弟手中的長刀,是一樣的東西。……嗯,不過這‘寂夜遺囑’的材質是最純正上等的呢,所以才會被藏去費因海姆吧。”

  辜銀嶽一看手中的殺月刀──原來它的本名叫“寂夜遺囑”?好花哨的名字,還是叫殺月刀吧。他看看刀,再看看那些在大廳邊緣懸浮著的晶體,然後突然眼神一亮,猛地轉頭看著雷狄斯。

  “我想起來了!!雷狄斯陛下,你雇用我去維爾維斯星靈礦山,然後發生礦難的那一次……你讓我調查的星靈礦異常現象……就是這‘星骸’吧?!”

  “是。星靈礦在刃鳴之夜平常都會生出戰器沒錯吧?”

  雷狄斯雙手抱胸,眼神依舊落在那個巨大的繭上。

  “但有極其稀有的狀況,星靈礦也會產出──嗯,相當於人類的‘死胎’的東西,這就是‘星骸’。雖然看起來沒有任何作用,但卻是能唯一壓抑住赤月的紅色星靈力的東西,當時讓你去,正是在十三座的本部公告欄看到了有人提供了‘維爾維斯附近有可能出產星骸’這樣的情報──”

  他說著,瞟了那憐蒼一眼。

  “原來是創立者提供的情報啊。……嗯。”

  原來如此。

  辜銀嶽擰擰眉,總覺得腦海中有什麽在隱約成型,但卻就是理不出清晰的脈絡,叫人窩火得很。

  “那麽。”亞曄有些不耐煩地抽氣,“十三座創立者,你們到底是打算怎樣?”

  “沒怎樣。”

  那憐蒼拿大麽指一指身後的繭。

  “雖然我們絕對不會插手你們和某某人的戰爭,但提供一些情報總算是我們身為這個世界住民的義務。”

  “……什麽意思?”

  “別光想著救身體,也要想想怎麽救她的人格。潘朵拉之匣最有可能寄宿的位置,一般是人體要害吧?總不會寄宿在胃啊膀胱啊小麽指這種地方吧?”

  “廢話!你到底想說什麽?!”

  “心臟被轟掉了,但潘朵拉之匣依舊在運作,那你們覺得,它寄宿在巫女的哪里是最利於巫女操控並且保證它自己的安全的?”

  “……大腦?”

  “bingo!加十分!那麽你說,現在處於閉環運作的這個吸收了巨量的星靈力的東西在她的腦部──真的不會對她的意識產生什麽影響嗎?”

  “……”葛籣佘咬牙,“那要怎麽辦?”

  “嗯……紅色星靈力的強化作用,你們都見過吧?她還因此變成過絕頂大美女沒錯吧?恐怕現在,她雖然處於昏迷狀態,但腦海中的所有記憶全部會被強化──尤其是埋在深層負面記憶──就這麽治好她的身體把她叫醒的話……她說不定會失心瘋哦?”

  “所以說到底要怎麽辦啊!?”

  “老大。不要吊羅密歐的胃口,萬一茱麗葉真的變成一個腦殘可就慘了。”

  “是是是……唉怎麽有種全世界都討厭我的錯覺啊。”

  “那不是錯覺。”

  “我生氣了哦。我決定不告訴你們‘意識干涉’這種解決方法了哦!”

  黑禍趕忙上前一步:

  “意識干涉!……是說……干涉昏迷狀態的北宸的……潛意識?!”

  “嗯。”

  見眾人的表情實在嚴肅,那憐蒼有點沒趣地撇嘴。

  “你們見過殺魂刀捅人的狀況吧?那傷不了人的肉體,但能對人格進行轉移和損害,這位老兄的刀也是一樣,它可以連通持刀者和被刀捅的人的意識狀態──它和殺魂刀是子母武器,本來的製造意圖是直接潛入赤月巫女的精神世界,直接毀滅她的人格……但現在也可以幫助你們隔離她腦海中那些被無數倍強化的各種記憶。”

  “……也就是我們之中得有人去和她的潛意識對話吧?我去。”

  亞曄自告奮勇點頭,但黑禍和素劫也立即上前一步:

  “我們也──!”

  “我也去。”辜銀嶽握緊刀柄,“我是持刀者。而且,既然是被星靈力強化的記憶,一個人去,恐怕無法全數隔絕那些被強化的記憶吧?正面記憶還好說,負面記憶會給人造成很大的影響的。”

  那憐蒼好笑地歪頭:

  “你們都進行意識干涉去了,那誰給她做手術取幹細胞?”

  “我。”

  阿特拉斯舉手,紅眼中帶著一點沮喪:

  “我取得幹細胞之後必須返回毒月,利用設備再造北宸的心臟。”

  “你一個人可行嗎?”

  “需要助手的。”

  “嗯……”

  那憐蒼興味地看了阿特拉斯幾秒,一眯雙眼。

  “好吧,反正我們閑得都快生蛆蟲了,就勉為其難當你一次住手好了。其餘人可以放心地進行意識潛入哦──只要手握刀柄將刀刺進她體內就可以了。”

  辜銀嶽卻有些不放心地看著這兩個弑月十三座的創立者。

  “為什麽要幫助我們?”

  “為什麽?”那憐蒼匪夷所思地上下看辜銀嶽一眼,“身為活物,為了生存而出力還需要理由不成?”

  “……”

  鉤命銀月沈默了幾秒,然後嘴角微微勾起。

  “大恩不言謝,那就拜託你們了。”

  “不客氣不客氣!”

  然後,鈴迪爾和雷狄斯決定留在週邊,以自己的身份給予艾裏席恩政治立場上的袒護部署,葛籣佘負責擔起大廳的守護工作,其餘的眾人則在殺月刀的開路下,在分開的肉塊之中謹慎地前行,最終來到了中央的空間──漂浮在紅光之中的北宸身邊。

  消毒過的桌椅、回復靈晶,解剖器材,被一件件拿了出來。

  阿特拉斯給自己帶上了手套一面北宸被負毒侵蝕,然後解開了北宸小腹部的衣扣。

  而辜銀嶽、雙子、亞曄,則同時伸出手,握住了長刀的刀柄,然後將她小心地插入了北宸的右胸腔。

  刀身發出了一陣炫目的白光,與此同時四人的身體劇烈地震了一下之後……便維持著圍立在北宸周圍的姿勢,不動了。

  十分鍾之後,阿特拉斯在那憐蒼和邢歌的幫助下,順利地從北宸的子宮中取得了幹細胞,而那不是很大的切口,也很快在數枚大回復靈晶的治療下癒合了。

  阿特拉斯將幹細胞存好,小心地放入了儲物空間,然後發動了轉移場,直接返回了毒月,而弑月十三座的創立者──兩個最重要的勇者,則悠哉地坐在殺月刀製造出的肉塊的空間中,天南地北地胡侃閒聊起來。

  赤月巫女的營救行動,正式開始了。

  

第二十五章 天之要塞

  赤之塔。

  雖然名字裏有一個塔字,也有一部分構造和塔類似,但在幾萬米的高空,在巨龍的背上看見它的全貌的時候,向影、西風、亞加德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還是稱它作空中要塞比較恰當吧。

  那是從半空中,在包裹在紅色的流動的星靈力之中,建立在雲層之上,並延伸而出的,直直通往天空盡頭的巨塔。不僅如此,有無數巨大的圓環,以塔為中心在不停緩慢旋轉著,而有一條長長的、巨大的、宛如空中走廊的建築,貫穿了塔身,兩邊向著地平線的盡頭延伸過去,在塔的附近,還有數座體積稍小的塔,伴隨著無數的圓環在塔附近懸浮著。

  和這巍峨到簡直無法想像是怎麽建起來的建築群一比,曾經看過的這麽多華麗皇宮、使館、豪宅,也幾乎變得如同路邊的泥巴房子一般,不值一提了,就連見過大世面的西風,也不由得微微愣神。

  ──不過他馬上就收回了心思。眼前的景色再驚人,也比不過北宸的事重要。

  一邊的向影也著實被嚇了一番──霞血和他說赤塔位置的時候,只是說在帕那圖的無人沙漠上空……他可沒想到會在幾萬米的高空,也沒想到這所謂的塔──規模會有這麽大啊。

  向影暗暗吸氣──有著能將這種建築群建立在空中的技術,應該可以救回主人的──嗯,一定!

  定定神,向影開口:

  “拉格納爾特閣下,接下來去……?”

  “嗯,去主塔頂端。”

  巨龍的語氣中帶著淺淺的懷念,扇了一下巨大的翅膀,微微調整一下方向,帶著隆隆的風聲向著巨塔頂端飛去──距離越來越近,那條貫穿巨塔的走道也漸漸清楚了──那哪是走道啊,是巨大的空中街道!兩邊有著從下而上弧著包圍街道的巨大光子圍欄,中間是密密麻麻的整齊的建築,大約如同陸上建築的三層樓房般大小。

  看樣子是因為體積太大而混淆了遠近感呢。

  “這裏……以前是居住區嗎?”

  向影呐呐地開口詢問,而巨龍則邊飛邊點了點巨大的頭顱。

  “是啊。這裏就是巫女所謂的‘方舟’哦。”

  “……誒?!”

  “怎麽,巫女沒有和你們說起過嗎?”

  “……恐怕巫女自己也不知道這裏是方舟吧。原來赤塔和方舟是一體的嗎?”西風邊說,邊扭頭仔細觀察了一下整個建築群──雖然很巨大,但說上容納人口──確實,一百萬人口也差不多了。

  原來如此,難怪說選定之人的數量不能多──多了,這方舟也容納不下吧。

  而且確實……在這萬米高空,可以輕鬆地避過地面的劫難,說是方舟也不難理解。

  “嗯……也不能算是一體吧。”

  巨龍有些含糊地這麽應了一聲。

  “抓緊,我要縮小體積了。”

  說罷,在一團金光中,巨龍的身子慢慢縮小到了災皇的大小,背上容納三個大男人已經稍顯擁擠了,於是亞加德叫出了裝甲隨同飛行,而向影和西風則繼續留在了巨龍背上,幾分鍾之後,三人一龍總算順利到達了巨塔的頂端。

  降落在一個廣大的平臺,眾人走到了一個高達幾十米的巨大門前──像是感應到了來者,巨門發出了在歲月的侵蝕下顯得有些不靈活的吱嘎聲,慢慢移了開來。

  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三人謹慎地跟著巨龍往裏走去。很快向影就發現──除了色調不同,這建築內部風格和毒月塞連克拉德的建築很像──乾淨整潔,線條俐落,有著各種奇怪的不明設施,但缺少人的氣息。

  有了帶路者,目標一下子明確了很多。

  巨龍輕車熟路地在建築內七拐八彎,從廳堂到長廊到過道,空間越來越窄,道路也越來越小,到了最後,殺星者發出了不怎麽耐煩的哼聲──在一片金色光芒中,他竟然二次變化,這次成了一個黑色長髮及地,一對金色眸子的美男子。

  還沒等向影三人回神,拉格納爾特不耐煩地瞟了一眼自己那拖在地上的長髮,手中金光一閃,直接把大段的長髮削到了地上,只剩下及肩的一小段。

  “啊──所以說人類形態真是麻煩……”

  活動了一下肩膀,黑髮美男繼續揮手示意帶路,而跟上來的向影立即忙不迭問了一句:

  “狂暴鐵鬼也有人形化的能力?”

  “狂暴鐵鬼?那是什麽東西?我是‘化形兵器’,雖然是很恐怖,但一點都不狂暴哦。”

  拉格納爾特有些不滿地轉頭抱怨起來。

  “化形兵器──”

  西風念叨了幾句,然後細細一回憶──這不是北宸以前提起過,在遺跡中看見過的名詞嗎。按照她的說法,她似乎還推測他們和戰器有一定關聯呢。

  “嗯。和你們不是差不多嘛。普通的化形兵器一般是有兩種形態吧,不過我比較特殊,有三種。要不是爪子無法精密地操作儀器,我還真不想變回人形呢。”

  拉格納爾特有些抱怨地碎碎念著,在一扇大門前停下,然後在上面的操作面板上按下了一串數位,打開了門。

  “變成人不好嗎?”

  向影疑惑地追問了一句,結果換來對方的一個白眼。

  “你能想像把一個E罩杯的女人的胸部硬塞進A罩杯的感覺嗎?我這麽龐大的星靈力儲存量硬是壓抑在這麽細小的身體內,當然會不舒服。”

  “那倒也是,說實話,我最近也有這樣的困擾啊。”

  向影苦笑著隨口應付了一句,然後注意力立即被門開後的景色吸引了──是一個擺放著密密麻麻儀器的大房間,無數光子顯示幕在地面上豎起的半人高的小柱子上懸浮著。小柱子頂端都有一個長方形託盤,託盤上有一些細小的按鈕──大概這裏就是某個資料庫終端控制室吧。

  “好了,你們忙你們的,我得查查這一萬年發生了些什麽。”

  拉格納爾特說著,徑直走到了一個託盤邊開始操作起來──而向影、西風、亞加德則互相看了一眼。

  “開始吧。”

  至今沈默不語的亞加德用沙啞的聲音開口,走到一個比較大的託盤前開始忙碌起來,奇怪的是,原本螢幕上是一些幾人看不懂的奇怪文字,但在被亞加德碰觸了之後,卻全數變成了眾人都能看懂的字。

  向影和西風站在一邊,插不上手,就認真地旁觀起來,觀察了一小會,大致明白是怎麽個操作法了,兩人就走到了另外空出來的託盤邊上,嘗試著從各自的終端機中取些情報來看──當然,只能看到一些細碎的資料,沒辦法很快聯繫當時的情況和環境來分析,所以看得有些雲裏霧裏。

  時間就在緊張而沈默的氣氛中慢慢過去了,一邊的拉格納爾特只是時不時地動一下按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螢幕中的文字,偶爾還會有影像播放出來,他本人的表情則顯得有些微妙;亞加德一臉嚴肅在劈劈啪啪地打字(?),偶爾也快速地叫出功能表操作幾下──大概是已經找到了潘朵拉之匣的終端程式,正在努力尋找被植入的木馬吧,而向影和西風就在一邊努力地查看這些終端機中儲存著的資料。

  然後他們漸漸地發現了一些問題。

  這裏面儲存的資料,龐大到了可怕的地步──許許多多的檔串被以一定順序歸類命名,整齊地排放著,再仔細一看──是按年、月、天的時間順序排放的,幾乎以每天幾十件的數量分類排布起來,似乎只要是稍微有些重量的事件就會被記錄,看樣子光是要看完一年就得花上好幾十天吧。

  而就是這麽細密的記錄──粗略地拉動檔列表一看,竟然真的整整記錄了一萬兩百多年!

  向影一邊在心中驚訝,一邊暗中想起了霞血給他的那個情報──僅此一次、號令全世界戰器的方法。而要做到那個,不光是需要他身為第一戰器的力量,還需要在正確的位置,輸入正確的口令才行──他必須知道赤塔的“中樞動力室”在哪里。

  有些笨拙費力地輸入了“赤塔地圖”之後按了一下“搜索”按鈕,還真的被他叫出了整個赤塔的結構圖,向影立即認真地將它看了一邊,把基礎的結構記在了腦海中,順便著重找了一下中樞動力室的位置,並找出了數條不同的通往那裏的道路。

  ──雖然現在因為掛心北宸的事不能去,不過這個準備是一定要做好的,因為有可能這將成為扭轉事態的關鍵。

  雖然北宸沒有性命危險,但這種狀態總歸讓向影放不下心來做其他事,於是他又輸入了關鍵字“赤月巫女”,想要多從這資料庫中取得一些情報,但螢幕上卻嘩啦一下出現了無數標有關鍵字標題的檔案,向影一下子看傻眼了──數量太多,根本不知道從哪里看起比較好。

  就在這時,西風走到了他身邊敲敲他的肩膀,然後用下巴指了指亞加德的位置。

  兩人一起走到了亞加德身邊,向影首先關切地問了一句:

  “亞加德閣下──木馬的事……怎麽樣了?”

  “沒有問題,不是特別複雜的東西,剛才已經拷貝了木馬的資料串,在別的平臺中嘗試將它封鎖,成功了。”

  “是嗎?!那太好了。”向影有些鬆口氣地歎了一聲,“那麽,只要等阿特拉斯那邊再造好主人的心臟並移植好,我們這邊再解除木馬程式就可以讓主人恢復了吧?!”

  “理論上是這樣,但──”

  亞加德皺了一下眉,然後轉身在託盤上劈裏啪啦輸入了一串指令。

  然後螢幕中出現了那憐蒼和邢歌悠哉地坐在繭中心閒聊,一邊的北宸胸口插著一把長刀,而亞曄、雙子、辜銀嶽四人握著刀柄僵立不動的詭異畫面。

  “這是怎麽一回事?他們四個瘋了嗎?!”

  西風金瞳猛地一縮,憤怒起來,而亞加德卻搖搖頭。將螢幕中的游標移到了資料庫中最近記錄下來的一個檔串中,找到了一段視頻,然後將它重新播放起來。

  ──正是弑月十三座中九人到齊現場的畫面。

  配合清晰的聲音和圖像,向影幾人也立即瞭解到了事情的原委,這才松了一口氣。

  看樣子他們最擔心的十三座的問題,也在他們不在的時候,有了某個階段的解決呢。

  西風手指輕敲自己的手臂:

  “也就是,我們只要通過這裏的觀測系統就可以瞭解到北宸的心臟有沒有移植好了吧?”

  “嗯。”

  亞加德點頭。

  “系統應該是有對赤月巫女的即時觀測功能的。現在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等。等阿特拉斯從毒月回來。”

  “嗯,那就好。”向影目不轉睛地看著螢幕裏的北宸,然後突然回神。

  “對了,亞加德閣下,你以前來過赤塔?”

  “不,並沒有。”

  “那麽你……怎麽會這麽熟悉這些……甚至能這麽容易找出那個‘木馬’?”

  “這些知識是赤月直接灌入我的腦海中的。對我來說,這些就像戰器一出生就知道怎麽說話,也識字一樣──雖然人類並非如此,但我畢竟是特殊的。”

  亞加德面無表情地看著螢幕。

  “雖然被灌入知識時感覺並不好,但……只要是對北宸小姐有用的知識,來多少我都不會抗拒。”

  偌大的房間沈默了一會。

  西風拍了拍亞加德的肩膀──他知道,現在這個騎士其實也不比他們好過到哪里去。

  “雖然現在也可以查資料,不過,那幾個家夥都潛入到北宸的精神世界去了,我覺得我們也不能落下啊,這邊有沒有辦法也──”

  “在這裏無法進入北宸小姐精神世界,但是,我們可以通過偽殼記錄下來的資料看一下費因海姆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許這會成為很有用的情報。”

  向影愣了一下然後立即回神:

  “偽殼──啊、是說主人的奶奶吧?”

  “是的,我也正是通過她,才能觀察到北宸小姐是怎麽成長的。”

  西風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你這個偷窺狂。”

  “並不是偷窺。”騎士搖頭,“而是……不,這沒什麽好說的。總之──”

  他打開了一個有著特殊標記的檔串,那個檔串是以“SX”為開頭的。

  “那就開始看吧,SX開頭的資料都是費因海姆的觀測記錄,應該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的──希望那能幫助到北宸小姐。”

  “嗯……”

  “是啊……主人,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三人用相同的擔憂神色,將視線集中到了螢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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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標題:◆偽殼·向芝嫣拒絕執行巫女化使命,叛逃成功◆

  

第二十六章 以向北宸之名(上)

  『向芝嫣出生在一個見不得人的地下組織“紅崖”之中。那時候,她並沒有名字,只有一個代號:19707。

  “紅崖”表面上是名為“斯卡因雷特”的制藥公司,因為藥效好價錢低而聞名海外,但私底下卻同時販賣著各種違禁的可怕藥物斂財,同時不停地做著各種光怪陸離的人體實驗的──徹徹底底的人間煉獄。

  整個組織以不明的理由,在嚴謹的條例和規矩中運轉著,最終的目的只有一個──用體外培養胚胎的方式,製造各種女嬰,並在她們滿5周歲時,進行一次至關重要的考驗──考驗是否是“適格者”。

  向芝嫣和自己同一批出生的女孩接受考驗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個年邁的老婦,對著她們伸出手,從掌心,有一個黑色的小方塊緩緩冒了出來。其他的女孩在靠近這個方塊的時候,都出現了嘔心,頭暈,呼吸不順等奇怪的現象,只有她毫無感覺──所以,其他人都被“作廢處理”了,而她,則成了“適格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然後,那個老婦說自己是“偽殼”。

  所謂的“偽殼”,自然是偽造的軀殼的意思──只有某種特殊體格的人,才能作為容器讓那黑色的小方塊呆在自己的體內。

  而那個黑色的小方塊,就是“潘朵拉之匣”。

  從老婦口中得知,潘朵拉之匣無法脫離人體運作,所以必須不停地換容器──也就是“適格者”,才能讓它持續維持自己的機能。

  而那些將潘朵拉之匣成功收容進體內的“適格者”,就被稱作“偽殼”。

  ──為什麽說是“偽”殼呢?當然是因為,就算容納了潘朵拉之匣,但她們並不是不是真正的潘朵拉之匣的主人,而是被當成了替補品,在巫女沒出現的時候,代替巫女收容潘朵拉之匣罷了。

  老婦正是這樣的替補品,而向芝嫣則被告知,她是巫女的人選。

  ──巫女是什麽?

  是即將降臨去別的世界,執行真神的旨意,將那世界的罪惡全數肅清的至高的存在。

  ──真神是什麽?

  是有著金色雙眼,彈指間就能毀天滅地的絕對存在,巫女則是他的使者,負責傳達他的願望。

  ──巫女和偽殼的區別在哪里?

  潘朵拉之匣在偽殼體內只是“存活”狀態,而接近巫女卻可以“蘇醒”過來。

  ──巫女需要做的是什麽?

  是毀滅又是新生,是將一個時代劃上據點,但又給另一個時代拉開帷幕的,神聖的歷史引領。

  ──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是真神的旨意。

  ──潘朵拉之匣是哪里來的,它是什麽東西?

  是真神帶來的聖物。它可以使用真神賦予的力量。

  ──那“紅崖”又是什麽?

  “紅崖”是真神在這個世界的雙眼與雙手,一切的奉獻皆是為了真神的願望。

  ──為什麽現在才出現巫女?

  因為真神說,每一次時代的更替之間都需要有一萬年的緩衝,現在一萬年將近,所以真神在我們準備的諸多“苗床”中,給予了我們巫女。

  ──那就是我嗎?

  是的。

  ──信奉真神會得到什麽。

  得到前往真正的“樂園”的權利,享受真正的平和與幸福。

  於是,懵懵懂懂的向芝嫣接收了潘朵拉之匣,並在一年年長大、懂事中,與老婦反復地對話,逐漸地瞭解到了事件的原委。

  13歲的她瞭解到,這個有著外界難以想像的科學技術的地下組織,竟然還是個宗教。

  真神是什麽東西她不知道,她雖然被叫做真神的使者,卻從來都沒有見過那所謂的真神──她只知道,未來的某一天,她要被真神丟去另外一個世界,然後殺光那個世界的所有人。

  向芝嫣非常聰明,實驗體的她,被強化了大腦的發育,基本上什麽都是一學就會,她接受組織中最專業也最集中的教育,很快就學完了從小學到大學的基本課程,之後,教師們開始洗腦一般給她灌輸反人類情緒,拿出了不計其數的人類犯下的罪行的例證,從各種角度旁敲側擊正面引導──在沒有接觸過外界的情況下,對人類這個種族一知半解的她甚至真的覺得──人類,確實是該需要有一次肅清,只留下好的,壞的就全部殺掉好了。

  製造無情的歷史道標的計畫在穩步地進行,但是培養女嬰的行動也並未停下──因為沒有人能保證向芝嫣這個實驗體能活多久,必須再造幾個能成為巫女的替補。

  向芝嫣就這麽被漸漸地洗腦得越來越無情,然而就在某一天,她的人生觀被襲來的外界徹底打破了。

  地下實驗基地被人進攻了,而攻進來的人──竟然是一群當地黑手黨成員。

  實驗基地因為地處隱秘,沒人想到會有人攻來,所以雖然有武裝防衛力量,但遠不如對方從真槍實彈到鐵棍彎刀的攻擊性強,一群文縐縐的研究人員遇到了不要命的黑道打手,決定性的氣勢上的差距讓對方一路告捷,竟然殺到了最裏頭。

  於是,被基地嚴密保護著的,最重要的巫女向芝嫣,和當地的黑幫老大趙原,就這麽相遇了。

  向芝嫣對這群遊走社會邊緣的人群嗤之以鼻,而趙原卻冷哼著反駁道──制藥公司給了政府天文數字般的錢,用正當手段沒人可以動得了它,所以就讓他們黑吃黑好了。黑道再不濟,坑的也只是自甘墮落的人,而制藥公司暗地出品的迷幻藥興奮劑和一些能夠控制記憶和強制催眠的藥,卻對無辜的人也產生了影響──正因為幫裏幾個兄弟也被這種藥給害了,所以他們才會忍無可忍跑來撒氣。

  於是向芝嫣拿出了她那套反人類言論咄咄相逼,卻被那個她眼中目光短淺的武夫給一一嗆了回來。

  聰明的人是不可能太頑固的,因為他們習慣於懷疑。

  被反駁了數次的向芝嫣疑惑了,開始轉為疑問的語氣,向趙原提了一大堆問題──結果對方煩不勝煩,一句“這麽想知道你自己親自出去看看不就好了”,堵住了她的嘴。

  也就是這時候,基地的後續武裝力量趕到了,搞了足夠的破壞的打手們,也見好就收,跟著趙原一起撤了出去──而趙原的話,卻如同種子一樣,深深地種進了向芝嫣的心中。

  她開始繞過基地的監視,通過自己編譯的代理程式登陸網際網路,用自己的眼睛觀察這個世界──然後她發現,曾經她看到的,只是這個世界的鳳毛麟角而已。

  人類犯下過無數極惡的罪行,但也做下過許多感人的善事,他們會為了多賺一些錢和人明爭暗鬥頭破血流,也會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而隨便送掉自己的性命,會在對環境不滿的情況下拖著一群無辜的人自殺,也會拿出大筆的錢拯救身患絕症的少年,他們之中有面無表情地殘殺瀕危動物的獵手,也有無私地拿出自己的錢收容流浪動物的慈善者。

  這是一個極其複雜、絕對無法用簡單的辭彙概括的族類──又怎麽能做到隨口說著“肅清”就將他們大肆剷除呢。

  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

  個體差異如此巨大,資料詫異如此迥異,每人腦袋裏都裝著不一樣的想法,卻依舊在龐大的社會體系及各種各樣的道德文化基準線中,以一定規律組織分排並進行著各自的生命活動,有條不紊地形成了各種各樣的集團。

  別說一兩天能看出什麽名堂,或許就算是研究上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徹底說出什麽帶有絕對性的鑒定吧。

  厭惡,漸漸變化成了高漲的好奇,從此以後,基地裏那些洗腦,在向芝嫣眼中也變得可笑而虛浮,站不住腳了──但是她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靜靜地在夜深人靜地夜晚,日復一日地做著逃亡的準備。

  二十歲時,她成功了。

  她在基地的防衛系統中,嵌入了一個層層相疊的複雜木馬,並設定好了自行啟動的時間,然後,就在某一時刻,整個基地的一切防禦──紅外線,磁場掃描,電子門,先後失效,到了最後,連電力供應也全部掐斷了──就在這樣一片混亂之中,向芝嫣就這麽帶著潘朵拉之匣,成功地逃到了外界,混入了人群之中。

  來到外界之後,她並沒有急著開始享受真正的生活,而是拿著網路打工賺來的大筆的錢,首先去了市內最大的醫院,給自己做了絕育手術。

  ──是的,在這麽多年的暗自研究中她發現,如果人體的某一部分器官開始失去它的效用,潘朵拉之匣就沒有辦法好好地運轉,而讓身體器官失效──絕育是比較無害,對她這個實驗體也比較好的方法。

  她是經過基因變異得來的實驗體,和普通人類男性的遺傳因數混合,最後得出來的小孩,很有可能會是一個怪物。

  成了“不完整”的人類,潘朵拉之匣在她體內的活動漸漸黯淡了下去,最終變成了靜靜的休眠模式──向芝嫣知道,這是她從“巫女”,變成了“偽殼”的象徵。從現在開始,即使她有心要進行破壞,潘朵拉之匣大概也會無視她了吧。

  太好了──向芝嫣在內心冷笑──你們圈養我二十年,為了把我做成一個滿足你們宗教願望的工具,沒想到會被工具反咬一口吧?

  引領歷史這種事,她一點都不想做,這種事,哪怕一百個偉人聯合起來都不一定能做到最好,為什麽要丟到她一個人頭上?

  所以最後,她毫不猶豫地把自己背負的使命丟到了一旁。』

  “原來如此。”

  看到這裏,向影低歎了一聲。

  “難怪大災禍的時間和傳聞中的不一樣──因為巫女的人選被延了一屆吧,那看樣子,這次大災禍比萬年前的那次,延期了六十多年這種說法是最準確的。”

  西風和亞加德默不作聲點頭,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回螢幕上。

  『之後,向芝嫣機緣巧合地再次遇到了趙原。

  因為沒有身份戶口,又要不停地躲避來自“紅崖”的追捕,她最後選擇在不法勢力盤踞的地下街紮根,在某個駭客小組內打工,而某次接了一樁大單子,委託人剛好就是趙原。

  再次見面,見到向芝嫣變化如此巨大,趙原很是驚訝了一番,追問起了緣由。

  兩人馬上借此進入了長談,漸漸熟絡起來,向芝嫣很感謝改變她的趙原,而趙原則很欣賞她的果敢和聰敏。此後,向芝嫣成了趙原勢力的專用駭客,為他在和敵對組織的情報戰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兩人在接觸的日子裏,在一點一滴的小事之中,感情漸漸升溫,最後相愛了。

  但趙原身為黑道人物,無法給向芝嫣正常的家庭,向芝嫣身為實驗體,也無法為他生下正常的孩子,所以兩人也只是保持著心知肚明的曖昧關係,同居著卻從來不提及結婚的事──因為他們都是沒有未來的人。

  之後的日子過得很平穩也很快樂,除了要時不時地轉移住處來回避“紅崖”的搜索,以及時不時面對趙原陷入有可能一去不復返的危險境地,向芝嫣活得十分充實和自在。雖然身在見不得光的地下社會,她卻打從心底喜歡上了這個複雜危險骯髒──但也因此顯得迷人的世界。

  所以,她不止一次慶倖自己放棄了身為巫女的職責。

  而就一直這麽堅信著到了25歲時,向芝嫣的住處來了一個人。見到對方,向芝嫣很驚訝地稱呼他為“真神”──』

  “該死!為什麽那人的臉被模糊化處理了啊!!”

  西風恨恨地大聲嘖了一下──螢幕上,其他畫面都清楚得很,但是那個男人的上半身卻被馬賽克化了,因為貌似是黑髮,穿的又是黑衣服,甚至連他頭髮是長是短都不清楚。

  “但是,既然向芝嫣女士叫他‘真神’……按照‘紅崖’組織內的描述,他是金色的雙眼吧?那應該是星脈種吧?”向影低喃起來。

  “是黑髮的男性星脈種。”

  亞加德加了一句──然後三個男人都立即陷入了沈默,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霞血。

  這邊螢幕上的畫面繼續播放著,但顯然,入侵赤塔的資料庫並抹消了部分真相的始作俑者十分謹慎,不光是那人的臉部,連聲音一併都經過了處理。

  『那個人告訴向芝嫣,他就是“紅崖”的創建者,雖然有幾個親信會定期來查看管理,但他自己則幾十年才去看一次,所以導致組織的運行方式有所偏差,連同目的也稍微扭曲了,他還向向芝嫣道了歉。

  他告訴她,“紅崖”的創建,其實已經有了一千多年,這個組織從北宋的強盛時期就開始運營,一代接一代的“偽殼”不停地被尋找、培養起來,就是為了讓潘朵拉之匣保持活力好好運作下去;

  他還告訴她,組織內的科技遠高於外界的科技水平,是因為他從別的世界帶來了更好的技術,但他僅僅是為了確切地保住潘朵拉之匣,而非想要利用這些技術改變這個世界──所以現在他出面,自行終結了這個組織的存在──從此以後,她不需要再擔心被追捕了。

  而潘朵拉之匣,一開始也並不叫那個名字,它的本名是赤匣。

  是他在瞭解到了這個世界的神話傳說之後,將其改名成了潘朵拉之匣的──而這名字所隱含的意義,正是他此刻來到她面前的原因。

  那匣子保藏著一切災難禍患的源頭,卻也在最底部,留存著最後一絲希望。

  他說,有赤月巫女,另一個世界還好歹會有小部分的人可以生存,走入新的時代,而如果沒有巫女的話,那麽等待那個世界的終末,則是徹底的毀滅。

  ──向芝嫣的逃避行為,就將成為毀滅一個世界的罪魁禍首。

  然後,男人留下了一柄奇怪的長刀之後就走了。

  據男人說,到了另一個世界,巫女會變成無人可敵的強者,而這把刀,就是能抑制巫女力量,甚至殺死巫女的武器,如果害怕巫女的力量不受控制脫離使命範疇的話,可以用這把武器來約束,在事後痛苦得無法活下去的話,也可以用此來自行了斷──但該要做的,卻不能不做。

  從此以後,向芝嫣重新有了使命──在千萬眾生中,選出下一任巫女的候補,並將其培養成可以肩負巫女使命的少女,將潘朵拉之匣送入對方體內,然後讓她履行向芝嫣逃避掉的職責──破壞一個時代。

  男人離開了,而向芝嫣抱著男人留下的長刀陷入了掙扎與後悔之中。

  如果過去的她知道之後要有一個無辜的女孩會代替她來完成她的使命,那她還會這麽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所背負的使命嗎?

  是啊,她逃避了,她可以免去背負屠戮億萬人的罪責,但也因此,有一個女孩需要代替她,成為滿手鮮血的殺戮者。

  這個偽殼,她已經無法自欺欺人理所當然地當下去了。

  也就是在向芝嫣遭受如此當頭棒喝的打擊的時候,趙原這邊的境地也變得越來越不妙。

  趙原是因為生活所逼,一步一步踏入了黑道這個進來就很難出去的泥潭的。他勇敢,狠絕,但又重情重義,他手下的一些混混打手,一些被其他人棄之如敝屐、被社會徹底小瞧的邊緣人,在他這裏重新找回了生存的意義因此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他們生存在普通人無法想像的黑暗而血腥的世界,他們會在無人的空巷進行大規模械鬥,會為了爭奪地盤和勢力分佈走私槍械,製造違禁武器,他們經營棋牌館夜總會,並以此當做據點拓展勢力,甚至是通過一手培養起來的強悍的交際花和政府官員打交道,搶來某片地皮的建築承包權,借此斂財。

  但他們絕不會勸誘那些因為叛逆而對黑道產生興趣的小青年入夥,在他們眼裏,那些只是一時在人生的迷霧中走上歪路、尋求刺激的孩子,在那些人的未來,還有光明正確的道路等著他們,如果那些孩子自己踏進這片黑色的領地,十年之後,他們一定會後悔。

  他們也不會對敵對勢力骨幹的家人動手,更不會用報警的手段來削弱對方的勢力──因為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邪道”,是一種對自己能力的否定的“自我侮辱”。同時,他們也極少去影響陽光底下的無關普通人的正常生活。調戲女子、搶劫勒索、坑蒙拐騙什麽的混混行為,在幫派的底層確實有,這是無法避免的,但作為領導者的趙原來說,卻十分不能容忍這些敗壞氛圍和氣結的行為的存在,一旦發現就免不了好好教訓一頓。

  ──幾十年前的黑道,有著現在的黑道之人無法想像的血性和道義。

  但就算趙原怎樣在這黑暗的世界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底線和原則,泥沼畢竟是泥沼,總是會吸引蚊子和蒼蠅的。

  一群高幹子弟組成的太子党,只聽說了趙原呼風喚雨的黑色傳奇人物的一面,卻想像不到在這背後的無奈和辛酸,年少無知追求刺激暴力又好逞能的他們,帶著大量的錢財,被嬌慣出來的不可一世的橫行作風,硬是擠入了趙原的門下──因為他們的父母大多都頂著有權有勢的大官的頭銜,趙原為了兄弟們的安全,無法拒絕他們,雖然他們確實因此得到了大筆錢財,也拿到了幾樁不錯的生意和幾塊不錯的租地,但也因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組織埋下了禍患。

  進了黑道,那些太子党立即就覺得自己是個遊走邊緣的黑色人物了,像是生恐別人不知道自己是趙原勢力的人似的,他們一反平常幫派成員的低調與謹慎,走到哪鬧事鬧到哪,甚至還特意去敵對勢力地盤叫囂著“趙原有我們X姓人罩著你們就洗乾淨脖子等死”之類的幼稚言論,不但因為砸了對方幾個酒館而引起了一次大規模巷戰,還因為興奮過頭而打出了人命,把趙原害得進入了兩難的境地。

  敵對組織讓他交人償命,但惹事幾個小鬼頭卻又個個來頭不小無法就這麽交出去,最後趙原拿出了大筆的錢財,軟硬兼施才把事情擺平。

  而趙原不知道的是,這件事能成功擺平,有著向芝嫣的功勞。

  向芝嫣手中,有著“真神”留給她的那把奇怪的長刀。這把刀傷不了人,卻可以破壞人的意志,持刀者甚至可以對中刀者進行意識的干涉,所以,她混進了敵對勢力的夜總會,用這把刀干涉了一個高層幹部的意識,和他進行了一次精神層次的談話,成功地說服了對方,讓他們勉勉強強地收回了追究。

  事件是擺平了,但積壓的怨氣卻依舊存在著。身為地下幫派,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的兄弟喪命卻依舊見到肇事者逍遙法外了。

  那幾個太子党見出了人命趙原依舊將他們保了下來,於是更加無法無天,直接把黑道當成他們做盡一切惡事的幌子,漸漸地連趙原都管教不了他們,而他們跋扈的作風,也一點點將道上的風氣,給攪得烏煙瘴氣。

  有一個人做了之前人們不敢做的事,就會有第二個人按捺不住內心的欲望學著做,並以“反正XX也做了”當做心理安慰,緊接著就會有第三個,第四個──慢慢地,很多人忘記了什麽叫做原則,什麽叫做正氣,而底線又在哪里,被這日漸混亂的環境感染,成了以前他們最不屑的那種──完全沒有是非觀的地痞。

  小摩擦越來越多,幫派之間的關係越來越亂,勢力的分割線越來越模糊,趙原心有餘而力不足,整天為了保住那些拼著一口血性而守護幫派的兄弟們就已經忙得焦頭爛額──而對方要求辦了那幾個太子党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最後,當向芝嫣年近40時,矛盾總算是大規模爆發了。

  高幹子弟,不止在趙原旗下那幾人,敵人組織中也有,可惜對方運氣比趙原好,那幾個,比這邊幾個要低調很多。既然有人如此囂張跋扈,就有人會看不慣這樣的囂張而站出來肅清紀律,維護圈內人的臉面。

  事情很簡單。對方組織內其中一個高幹子弟──他倒是硬氣得很,隱瞞自己的身份來混黑道,其實是在為自己為官以後黑白兩道皆通打基礎,所以他一直在這次混亂中忍著,沒有跳出來和對方叫陣,而到了最後,他畢竟也是個年輕人,骨子裏隱藏著的那份的熱血,終究讓他忍無可忍。

  身為副市長的兒子的他,只是回去對著自己的父親哭訴了一句:

  “我最好一個兄弟被趙原那派人給弄死了。”

  於是私底下的高層見面中,副市長也哭喪著臉抱怨幾句說最近的黑道是不是有點過火了啊這樣下去我們會越來越難做之類云云……最後一紙文書就這麽下來了,嚴厲查處以趙原為首的地下幫派組織。

  趙原得知消息之後沒有逃。

  但他把所有的資金全部轉移去了兄弟們的帳下,同時安排向芝嫣到了別的住處。

  向芝嫣最後一次和他見面是在新的住處內,臨走前,他抱給向芝嫣一個繈褓,裏面是一個女嬰,繈褓的夾層中夾著一張紙片,上面寫著女嬰的生辰八字。

  這是他最得力的一個兄弟向清宵的女兒,那個人,去年就因為混戰中重傷十幾人而被判刑入獄,然後又在獄中遭陷害意外身亡了。他懷孕的妻子因為積郁和過度的操勞,身體日漸虛弱,產下了女嬰之後沒多久,也來不及取名字,就不甘地撒手離去。

  趙原說,他最對不起的就是這一家三口,所以無論如何想要保住這個尚存活的兄弟的女兒。

  向芝嫣接過繈褓的時候愣住了──她清楚地感覺到,潘朵拉之匣在她體內,慢慢地活躍起來。

  她找了十幾年都沒找到幾個適格者,能成為巫女的女人更是只有一個,但對方的年紀比向芝嫣還大,恐怕難以肩負起巫女的重擔,所以向芝嫣一直沒有選出下一任的巫女──但沒想到,這次,巫女人選竟然就這麽主動地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難道真的冥冥中有什麽已經註定了嗎?

  這個還在繈褓中的女嬰,她的父親一身鮮血,冤屈地死在獄中,難道她也不得不成為殺害成千上萬的生命的兇手?

  “小七。”趙原叫著向芝嫣的昵稱(根據她的代號尾號而來),“我通過最後一點關係給你辦了身份證明,要好好感謝我啊。現在你是向清宵的妹妹向芝嫣,從此以後,不要再接觸‘那邊’的東西了。老老實實當個普通女人,把這小毛猴養大吧。”

  向芝嫣沈默著點點頭。

  “抱歉,我誤了你十幾年,不過我不會後悔,我活著的時候,喜歡的女人自然要牢牢抓住,現在我準備去死了,所以你不用再繼續死心眼了。找個踏踏實實的男人嫁了吧,以你的資本,就算你不能生,也會有好人要你的。”

  “你是我爹嗎管這麽寬。”

  向芝嫣只是靜靜地回了一句嘴。

  “不要報仇,要開心。”

  “……”

  兩人靜靜地對視了一會,最後趙原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湊上前吻了吻向芝嫣的額頭──他素來是直來直往有欲望直接把人往床上丟的類型,讓他做些肉麻的動作說些肉麻話,還真是太為難他了。

  最後,這個年近半百的男人後退了幾步,笑了。

  “其實老子一點都不喜歡你,所以給老子帶著這小兔崽子滾遠點,越遠越好,懂嗎。”

  “是啊……其實我也最討厭你了。”

  男人挺直脊背,走向了門口,向芝嫣抱著在靜靜沈睡的女嬰,一聲不吭地目送──到了門邊,男人最後一次回頭。

  “這小東西叫啥名字?趁我還有點時間取了名告訴我吧?”

  “……”

  向芝嫣看著懷中的孩子,沈思了幾十秒,最後抬頭,帶著淡淡的微笑開口了。

  “她叫……向北宸。”

  “向北宸……向北宸。嗯,還不錯,讀著挺順。”

  不怎麽懂字面涵義的趙原滿意地嗯嗯幾聲,就這麽和出門買菜一樣,關上門離開了。

  而直到那門發出上鎖的聲響,那盤旋在眼眶中的眼淚,才掙脫了向芝嫣的控制,從她臉龐滑下。

  一個月後,趙原被槍決,向芝嫣通過九轉十八彎的關係取回了他的骨灰,然後將他葬在了一個公墓之中。

  她抱著已經將近兩個月大,正新鮮地在她懷裏亂揮手的向北宸,站在了趙原的目前,彎身放下了一朵大波斯菊。

  然後她輕歎一聲,看著懷中的幼小生命。

  這個孩子是她最愛的男人臨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存在之一,所以如果可能的話,她不想讓她成為巫女。

  她會繼續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其餘能容納潘朵拉之匣的女子,既然之前也碰到過,那之後肯定還會有。直到她死之前,她會一直找下去。

  “你的名字是向北宸。”

  她以溫柔的聲音開口了。

  北宸,北宸,願你的身體能遠離那骯髒的泥沼,擺脫你父親的遺憾,願你的心如同北極星一般耀眼明亮而又堅定,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也能指引人的方向,願你能夠自由飛翔於天上,無論遭遇怎樣的惡意和多麽險惡的困境,都能成為主宰自己命運的──

  哪怕國民只有自己,你也要成為一個自由而又快樂的王。

  

第二十七章 以向北宸之名(中)

  北宸開始懂事、有了記憶的時候,就一直跟著奶奶向芝嫣在T市不停輾轉地換著住處,一直到十一歲才停下來。

  奶奶說她是撿來的孤兒,是她收養了北宸,並讓她跟著姓向,小時候的北宸,見著別的小孩都有父母寵著,所以經常纏著奶奶問自己的父母去了哪里,但是向芝嫣從來不回答她,只是告訴她,現在她的親人,只剩下奶奶而已,雖然奶奶和她沒有血緣關係,但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她長大。

  向芝嫣帶著北宸搬家是因為她賣掉了趙原給她的房子,搬了三次,賣了三次,住的地方越來越差──因為她需要錢。

  大概是因為她是實驗體的關係,自從上了四十之後,身體狀況急轉而下,因此她不得不用大量昂貴的藥物給自己吊命──因為,她在沒找到“巫女”之前,不能死。

  最後,她帶著小小的北宸住到了T市最古舊的老區。

  那段時間或許是最難熬的日子吧,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余錢不能亂用只得存著買藥,北宸卻在長身子的時期,不想委屈了她,又不能回去幹駭客的行當,想當家教、做文員賺錢,但是那個靠文憑吃飯的時代,沒有學歷的她根本沒有人願意信任,有幾個月裏,她不得不收起了自尊跟著街內幾個老人一起做起了撿破爛的行當。

  小北宸很懂事,她知道奶奶省吃儉用就是為了晚上買些好吃的給她,所以她開始一起幫忙撿垃圾,也不嫌髒,還經常拿起各種各樣的垃圾好奇地問是什麽,逗得本來心情有些抑鬱的向芝嫣也開心起來。

  不過還好,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向芝嫣在有一次去醫院給自己配藥時,碰到了熟人──原先在“紅崖”的一個研究人員。

  知道向芝嫣還沒死,他也不是特別驚訝,也似乎沒有要找她算賬的意思──大概,過了二十多年,他早就已經習慣於當一個普通人了吧。

  他解決了向芝嫣最擔憂的“老化加速”的問題。

  他說,向芝嫣的身體之所以虛弱得這麽快,就因為她的大腦太活躍了,人可以保存的能量就這麽點,給大腦搶走了能量,身子自然就虛弱得快了──所以把正常的能量比調回來就好了。

  他帶向芝嫣用自己家裏存著的少量基地的設備做了幾次理療,又給她了一些自配的藥──從此以後,向芝嫣恢復了正常人的體質,但同樣,她大腦運轉的速度,也變回了普通人的等級。

  不過,她並不在意這個,反正趙原死了之後,她已經不再想碰電腦了。

  現在開始她就是一個真正的普通人了吧──向芝嫣反倒為此有些雀躍起來。

  更令向芝嫣感到高興的是,因為那個故人的出現,她省下了積蓄中的最後一筆錢,這筆錢可以全部用在北宸身上了。

  之前為了保住自己的身體,所以她耽誤了北宸的念書問題,雖然在閒暇時,她也一直有教北宸許多知識,但直到北宸十一歲了向芝嫣還是沒有送她去學校,現在她總算可以彌補這個一直積壓著的愧疚了。

  像是為了道歉似的,她出了錢走了下關係,給北宸找了所非常優秀的小學讓她做了插班生。

  北宸沒念過書,一直和奶奶這樣充滿智慧又冷靜的老人打交道的緣故,讓她有些早熟,但對這種和諸多同齡人一起學習的集團活動,她依舊有著小孩子特有的嚮往,因此顯得十分興奮,開開心心地背上了奶奶給她準備好的一套學習用具去了學校。

  ──結果晚上她就臭著臉回來了。

  因為11歲還念小學一年級,班上那些口無遮攔的小孩好幾次說了讓北宸有些傷心的話。任課老師也並不是很清楚北宸插班的原委,總是拿看弱智的眼神看著她,對她說話也像是哄癡呆似的,語調誇張。

  11歲,對早熟的北宸來說是非常敏感的時期,上學第一天的經歷,直接讓她產生了嚴重的厭學情緒,此後的一周內,每天回來都嚷著不要去學校,還是陪著奶奶就好了。

  然後向芝嫣摸著北宸的腦袋,溫柔地笑了。

  “就這麽回來,真的好嗎?你就算這麽走了,你班上那些小同學們還是會在你不在的時候說你是個笨蛋哦?如果你就這麽不去上學了,那麽在那些同學和老師眼裏,你就永遠是個大笨蛋呢。”

  “我才不是笨蛋!”

  本來就委屈得不行的北宸眼眶頓時紅了。

  “奶奶當然知道你不是笨蛋。”向芝嫣露出了溫和又狡猾的笑容,“你這麽晚才上學,是奶奶不對,是奶奶讓你有了個不怎麽好的初始環境,但是──小宸,環境是可以改變的,如果你不滿現在的環境,哭和逃避都沒有用,就像奶奶說的,你跑了,在別人的心目中你永遠就是那個失敗的形象。”

  “……那我怎麽辦啊。”

  “不要因為這種事哭。我的北宸的眼淚是很貴的,不要用在這種地方。很簡單,你要做的事就是努力。別人怎麽說,你不要去看,你只管努力學習。一年──不、半年之後,你再來看看現在嘲笑你的這些人會說什麽。”

  “只要努力就好了嗎?”

  “是啊。努力的精神……是人活著最重要的財產哦。”

  你要好好努力活著,這樣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才不會掛心啊──向芝嫣邊考慮著內心深處最大的擔憂,邊如此說著。

  “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但成功一定源自努力。優雅驕傲的女人讓人著迷,美麗的女人讓人失神,而努力的女人會讓人感到真實。奶奶可是很希望看見北宸成為一個優雅美麗又很努力的女孩呢。”

  “好麻煩──”

  北宸大概是沒聽懂,於是在椅子邊踢著兩條腿,不滿地抱怨著,讓向芝嫣苦笑了一下:也是,這孩子雖然早熟,但說這些還是太早了吧。

  但是,之後,北宸確實不在回家後抱怨,也再沒有因為此哭過。

  她一聲不吭地忍受著別人的碎言碎語,拼了命地將她欠缺的知識補上,也因為此,老師們開始對她刮目相看,而她則因為長時間的沈默寡言而在集體中顯得有些孤僻。

  二年級的時候,班級裏已經開始有找個“受氣包”來欺負的風氣了。

  “受氣包”──從小到大,一定有不少人有這些經歷吧。班上不怎麽受待見的一個學生,因為某些缺陷──比如不怎麽聰明,比如不好看,比如特別胖,比如說話結巴,於是成了眾人的笑柄,誰都可以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去罵上兩句或者甚至是踹上幾腳,甚至誇張些的,你不去欺負這個受氣包,你就是受氣包的同類──結果在這種集群效應下,本來有些並不想欺負對方的人,因為不想自己離群,所以也只得跟著起哄。

  北宸就因為“弱智”問題,成了班上的受氣包。

  看不起她比班上的平均年齡大了五歲,覺得她比周圍人都高出了一個頭很丟自己班的臉,一聲不吭只知道看書很陰沈──也有看她長得清秀水靈而有些忸怩心思的小男生的思春惡作劇,總之,她每天都會挨上幾次或輕或重的欺負──輕的是嘲諷幾句,重的就是用力拍她的後腦勺,搶她的書從二樓丟下去之類的過分惡毒的玩笑了。

  人之初性本惡,小孩子會毫無罪惡感地把螞蟻、小雞或是貓當成玩具蹂躪,長大了,知道了語言的傷害性,知道了換位思考,所以人開始給自己帶上了名為道德的溫柔的枷鎖,而這些尚未帶上枷鎖的孩子,很少會去考慮自己的行為會給別人帶來怎樣的傷害。

  所以最後換來的是北宸的爆發。

  ──有一次,有一個男生抓著她的辮子把她在教室裏拖來拖去的時候,她拿起了鉛筆盒,用上面的尖角狠狠地敲上了對方的腦殼,然後把他踹在地上一頓拳打腳踢──直到那個男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事情鬧大了,奶奶向芝嫣被叫到了學校。

  當著班主任老師的面,奶奶點頭哈腰滿臉賠笑地道歉,北宸一聲不吭眼神陰沈地盯著站在對面的那個男孩,盯得他甚至忘記繼續哭,傻在了原地。

  最後,向芝嫣交了一筆醫藥費,這事算是了了。

  她牽著北宸的小手回去的時候,北宸以為她會罵她,但向芝嫣只是笑著拍拍她的頭頂,然後對她豎了一下麽指。

  “打得好!誰家孩子不是大人的心頭肉,就那小兔崽子值錢,我們家的北宸不值錢嗎?恩還十倍,怨還千倍!憑什麽要被別人欺負?!”

  “十倍……千倍?什麽?”

  奶奶笑著捏了一下北宸的鼻子。

  “對我好的人,十倍對他好,對我不好的人,千倍欺負回來!”

  “噢!”

  北宸恍然大悟地點頭,從剛才起一直陰鬱著的小臉也慢慢恢復明亮了。

  “那我一定要對奶奶一百倍好對嗎?!”

  “呵呵,死小東西真會說話,走,為了獎勵你,奶奶給你買烤肉串去!”

  “噢噢!以後我要給奶奶買十串烤肉串!”

  一老一少牽著手,在夕陽西下的老街慢慢走著,小的那個津津有味地啃著烤肉串,似乎已經忘記了白天的不快。

  “但是,小宸,以後不要這麽做了。”

  在北宸心情平復之後,向芝嫣如此開口,見北宸有些不高興地撅嘴,她狡猾地擠擠眼,拍拍北宸的肩膀。

  “奶奶哪來這麽多錢付醫藥費啊。”

  “……噢,也是。”

  “而且,你總是看著那些你討厭、也討厭你的人,有什麽意思呢?弄得自己整天不開心。人活著就這麽幾十年。你開心的時候,時間這麽過,不開心的時候,時間還是這麽過去,如果你的時間全部被不開心的記憶占滿的話,不是很虧嗎?”

  北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而且,有人討厭你,那是好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就是以為所有人都該圍著自己轉了,每個人,都該瞭解到自己真正處於哪個位置──然後才可以腳踏實地地往上爬。”

  向芝嫣伸手抹去了北宸嘴角的油漬。

  “恩還十倍,記得你的恩人,怨還千倍──還了之後,就徹底忘了對方,因為那對我們,沒有用。”

  “唔……好麻煩啊……”

  北宸又開始抱怨了,向芝嫣無奈地拿手指敲敲她的腦門。

  “總之,奶奶讓你開心,別去想討厭的東西就對了!”

  “我根本沒有想啊,是奶奶自己反復在提起來嘛!”

  “……”

  對話,最後以向芝嫣的一個白眼告終了。

  學期末,北宸的努力得到了成果。她申請跳級,經過了幾場考試,最終以高分獲得了批准,於是她在第二學期直接進了四年級。而一年之後,她再次跳級,直接讀了六年級。最終,十四歲的北宸總算是勉強趕上了平均學齡,進入了初中。

  而自從那次事件,直到她小學畢業,沒有人再敢對她冷嘲熱諷,畢業那年,她還和不少同班同學有了不錯的交情──其實,除非把她惹毛,平時她大抵上還是很溫和也很好說話的。

  進了初中,因為和別人站在大體一樣的起跑線上,北宸和同齡人之間的關係更是改善了不少,笑容越發多了起來,在班上也有了幾個同進同出,看電影聊漫畫煲電話粥的死黨,小學時期的陰影,也漸漸被她淡忘了。

  但好景不長,向芝嫣和北宸兩人的經濟條件,又開始拮据起來──因為向芝嫣白天要出門去各地尋找巫女的人選,沒有時間進行全職的工作,日常開銷靠她做鍾點工維持,而北宸的學費則靠那筆看病剩下的錢。

  但最近卻傳來那個葬著趙原的公墓的地要挪作他用,政府給予補貼讓葬在那個公墓的死者家屬遷墓的消息。

  本來如果只有趙原一人倒還好,但葬在那裏的還有北宸的父母的墓,還有趙原幾個孑然一身的兄弟的墓──這樣一算,錢就緊張了,恐怕所有的墓都遷完,北宸接下來的學費就不夠了。

  和北宸商量之後,懂事的北宸準備再次申請跳級來減少一年學費,而向芝嫣也連續好幾晚,拿著那柄對付赤月巫女的刀出門。

  她拿著這柄刀“說服”了一個富裕的雇主,雇她給自己的兒子做了幾次家教,由於開價很高,幾個月就攢下了一筆小錢,而北宸也成功地再次跳級。

  危難就這麽再次解除──但向芝嫣不知道的是,有她沒有發現的隱患,正在漸漸形成。

  十六歲時,北宸在向芝嫣的堅持下,就讀了T市的重點學校B中學。

  B中學──雖然北宸的考試分數夠,但因為太豪華了,學費太高,北宸本不想去的,但向芝嫣卻因為小學的虧欠堅持讓她不要顧慮錢的問題。

  ──反正還有那把刀──向芝嫣如此想著,卻沒有考慮過,既然是如此好用的東西,就算她瞞得再好,又怎麽會不走漏風聲。

  其實,早在向芝嫣第一次用這把刀的時候,趙原的敵對組織就盯上她了。

  大概是黑道人物有著非常人的意志力的關係吧,雖然向芝嫣對那個幹部進行了精神干涉,但時候他卻並沒有忘記事件前後發生的事──也就是他記得這把刀的事,這件事,其他人都一笑了之,但是那個副市長的兒子卻聽了進去。

  可以控制人的意識的武器──拿到手的話,簡直是再好用不過的東西了。

  那個人開始找空隙觀察向芝嫣──但她向來行事謹慎,又被趙原保護得很好,趙原死後她又失蹤了,很久以後才把她的蹤跡找回來,而這一次,總算是被他逮到了她使用那把刀的痕跡。

  但是向芝嫣很小心地守著那把刀,而且精明得不得了。派人去他們的住處暗哨了沒幾天他們就被向芝嫣發現了,反倒是被那把刀給整得神智失常住進了精神病院,看樣子強搶的話東西還沒找到就被她魚死網破地給銷毀也有可能──畢竟她可是趙原的女人,趙原的狠勁,她多半也會感染到一點。

  副市長聽了兒子的敍述,心裏癢癢的,但又不敢聲張──萬一別人也想要那把刀怎麽辦?於是他們決定用私下的手段解決──最後,他們挑了和向芝嫣關係最密切的人──向北宸作為突破點。

  副市長的外甥女,金茗晶恰好和北宸同齡,父子倆叫來了金茗晶,和她連夜商量好了計策,拍著胸部對她說要什麽後援都儘管拿,然後把她也轉去了北宸所在的B校。

  北宸在B校開始了高中生活,很快和同學打成了一片,有備而來的金茗晶也順利成了她的好友,那段時間,曾讓北宸以為沒有再比這更快活的日子了。

  心情很好之餘,她也不忘照顧自己的奶奶──生恐她因為學費的問題過度勞累,北宸也早早開始勤工儉學,在老街一個熟人的介紹下,每天放學去附近一家小食品廠打小工,整整包裝袋,做做搬運工什麽的。

  然後她就在那裏遇到了尹淩思──也就是雷狄斯。

  雷狄斯自然是和西風一起來費因海姆尋找那把擊殺赤月巫女的武器的──因為他們剛進弑月十三座不久,得到的情報就是這把武器被流去了費因海姆,而他們的任務就是要把它找回來。

  殺月的武器的原料是星骸,雷狄斯和西風拿著一小塊星骸樣本,開始在廣大的費因海姆──也就是地球四處尋找,但西風還好說──身為人類的雷狄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異世界,首先要做的,還是先想辦法站穩腳跟,這也是他身為皇子最起碼的驕傲。

  於是他想辦法混進了一家物流公司,從最底層開始做起,每天坐在貨車上幫忙卸貨,就這麽碰到了北宸。

  因為每天都會在搬運貨物的時候遇到,從陌生到熟識也沒有花上多久,認識了之後,就算是雷狄斯很快就跳槽去了更好的崗位,他還是會經常過來看看北宸的情況──大概是覺得這個溫和努力的女孩有些有趣吧。

  兩個月後,覺得有北宸這樣一個落腳點不錯的雷狄斯向北宸告白,兩人正式開始交往,向芝嫣也對這個寡言但睿智成熟的男人很有好感,很放心地給了雷狄斯有什麽事直接來她們家的權利。

  戀愛中的雷狄斯並沒有像學校中的那些年輕男孩那樣滿口甜言蜜語海誓山盟,但他會默不作聲地在許多細節上替北宸做好安排,為她著想,甚至可以隨口報出北宸的所有資料,無論是身高血型還是證件和銀行卡的號碼,一度讓墜入情網的北宸對他十分依賴,整天想起對方就會無端地傻笑。

 

  北宸的反常立即被“死黨”金茗晶發現了,她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裏卻跟蹤北宸,去了她打工的小食品廠──然後她看見了開著豪華轎車來接北宸的雷狄斯──在看到雷狄斯的那一刹那,鋪天蓋地的嫉妒,佔據了金茗晶的所有思考,甚至差點忘記自己身上帶著的任務。

  但她很快冷靜下來,隨後有了一個計畫。

  她開始越發討好北宸,粘著她,但並不說要見見北宸的男朋友,卻只是說想去她家看看。因為經濟條件不好一直對此很自卑的北宸回絕了好幾次,但最後還是拗不過她的死纏爛打,最後答應了。

  然後──變故發生了。

  走進北宸的家門沒多久,金茗晶猝不及防地拿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北宸的喉嚨口制住了她,然後威脅向芝嫣交出那把殺月刀。

  沒想到的是,向芝嫣很快妥協了,沒什麽猶豫地就交出了那把刀。

  金茗晶高興壞了,樂顛顛地跑去副市長舅舅這裏邀功,然而沒多久就發現──她拿來的只是刀身,沒有刀柄,根本無法發揮刀的作用──察覺自己外甥女如此魯莽地就和向北宸撕破了臉皮,副市長氣不打一處來,把她罵得狗血噴頭。

  結果,金茗晶的倔強勁兒也出來了,放話說一個月內一定把剩下的刀柄也弄到手,就這麽氣呼呼地出門找人去了。

  她回到學校,首先向風紀主任告了北宸早戀的狀,然後雇了幾個太妹每天把北宸抓進廁所欺辱、逼問刀柄的下落──北宸雙拳難敵四手,就算努力反抗,沒過幾天也還是落得一身青紫的下場,她去找班主任,班主任眼神遊移,去找教務主任,教務主任顧左右言它,去找校長,校長反倒勸她低調行事別丟了學校的臉──顯然,都不敢得罪金茗晶這尊大佛。

  班上的人也漸漸開始疏遠北宸,願意和她說上幾句話的,只剩下幾個風評不怎麽好的不良少年──向芝嫣因為趙原的關係,和老街附近的小混混關係融洽,受她的影響,北宸也並不是很討厭這類人,平時也經常同他們開開玩笑,有時候會借他們抄作業,也經常在他們打架之後板起臉斥責幾句。

  也因為此,這幾個不良少年把北宸也當成了“兄弟”,在北宸遭受冷落和欺辱的時候,很有義氣地站了出來。

  ──代價是,之後沒過幾天,其中一個不良少年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抓進了拘留所。而其他幾個第二天來上學的時候一臉青紫,嚴重的一個眼睛都腫得睜不開了。

  於是北宸默默地主動和他們拉開了距離。

  她沒有把學校裏的事告訴向芝嫣──因為向芝嫣在那天之後告訴她,那把刀關係到億萬人的生命,絕對不可以交出去。

  雖然聽起來有些可笑,但向芝嫣既然這麽說了,北宸就會信,於是,她不希望自己成為奶奶的判斷出現偏差的原因。

  問不出所以然來,金茗晶惱羞成怒地跟去了北宸打工的地點,故意在雷狄斯出現時,裝成北宸的好友和他搭話──北宸沒有拆穿,因為在她眼裏,雷狄斯根本就不是會被這種女人搶走的人物。

  但是當晚,雷狄斯到了北宸家,讓北宸給他和金茗晶之間牽線搭橋──他說那女人有對他來說十分重要的東西,他必須弄到手──原來,是在遠處觀察的西風,察覺到了金茗晶身上的微量的星骸能量,判斷殺月刀在金茗晶手上。

  雖然雷狄斯一再強調只是因為有目的才接近金茗晶,北宸還是感到一陣心酸──甚至,因為被戀愛沖昏的頭腦的她,都沒有仔細猜測一下,雷狄斯所說的東西,是不是就是殺月刀──不,她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因為向芝嫣說,知道這刀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她本能地就把雷狄斯所說的“重要的東西”,想像成了“必須攀權附貴才能得到的東西”。

  她忍著悲傷介紹雷狄斯和金茗晶見面,半句沒說她被金茗晶怎麽對待的事。──說了能怎樣?以對方的權勢,雷狄斯鬥得過嗎?既然他有“必須要拿到手”的東西,那即使她說了,也不會對事情的結果有什麽改變吧。

  至少雷狄斯還一直強調著他喜歡我──北宸如此悲哀地想著。

  怨還千倍──是啊,她也想還,但面對如此懸殊的實力差,她又該拿什麽還呢?還沒還呢,怕是小命都沒了吧。

  現在,除了堅持,攢到足夠的錢搬離這裏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於是,雷狄斯開始了表面上和金茗晶交往,夜晚來到北宸的住處看望北宸的日子。

  而白天在學校的逼問也沒有停止過──無意中撩開了袖子被雷狄斯發現了傷痕,北宸也只是隨口支吾過去了──她害怕在外屋的奶奶聽見,而忙著從金茗晶這邊套情報的雷狄斯也並未在意。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就被金茗晶的手下發現了。

  金茗晶對雷狄斯還念念不忘北宸怒火中燒,隨即雇了幾個下三濫的混混,給了他們一瓶催情藥,讓他們去對付北宸──於是當天北宸沒有去打工,因為回去的半路被他們劫走了,幸好的是,北宸那幾個不良少年的同學,有一個看到了這一幕,立即召集了一些夥伴趕去救人,才沒有釀成大禍。

  北宸被送回家時精神恍惚,見著誰都想攻擊,至此,學校裏的那些事,才從那幾個不良少年口中,傳到了向芝嫣的耳中──連同雷狄斯那奇怪的腳踏兩條船的行為,也一併知道了。

  向芝嫣暗歎是自己害了北宸,然後當即下定了一個決心。

  她讓雷狄斯聯繫了金茗晶,暗中與她見面。

  向芝嫣這麽簡單把殺月刀的一部分交出去,不是沒有理由的。

  ──因為金茗晶就是除了北宸之外,另外一個成為巫女的適格者。那麽既然早晚是她的東西,交給她也不是不可以。

  於是,向芝嫣拿著刀柄對金茗晶講述了原委──並要求──刀柄她能拿去,但她必須做巫女,去另外的世界執行滅世的使命。

  金茗晶起先對向芝嫣的話感到可笑,但想到在舅舅家裏那把無論用什麽科學方法都檢測不出成分的刀身,她漸漸地就笑不出來了──那把刀,或許真的不是這個世界有的東西,本來,操縱人的意識什麽的,就早就超出這裏的科學技術範圍外了。

  她拒絕了向芝嫣,也不管刀柄了,就這麽急急地回到家。

  然後她越想越怕,害怕自己會被這個老婦人拖去異世界,害怕自己要拿起刀殺千萬人──殺人還少說,但問題是那個世界的人有這麽安分被她殺嗎?肯定是要反抗和圍攻的吧──說不定她會死無葬身之地!

  不要!絕對不要去當什麽巫女!所以──

  金茗晶停止了發抖,然後冷笑起來。

  ……所以,殺了那老太婆就好了吧?

  一周後,某個下雨的夜晚,北宸回家後,發現向芝嫣不在,屋內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氣味,打她手機也沒有人接。

  她焦急無措地給雷狄斯打電話,雷狄斯卻以在陪金茗晶吃飯不方便說話為理由掛了她的電話。

  北宸叫來了老街的大夥,分頭去找,然後終於在一條無人的小巷,找到了向芝嫣。

  她躺在血泊中,腰部有一個大大的洞,胸口在費力地起伏著,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北宸語無倫次地抱著她哭喊起來,但她只是用力地露出了笑容。

  “還記得……奶奶對你說過的話嗎。哭可以,但是不可以超過五分鍾──奶奶希望你對奶奶的死傷心,但……奶奶只要……你的五分鍾就夠了。”

  她說著,握著北宸的手,用最後的力氣,將潘朵拉之匣,送入了北宸的體內。

  啊啊──最後,還是繞回了原點嗎。

  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孩子,最後還是不得不成為滿手鮮血的巫女嗎?

  不。

  其實在她內心深處,早就做好選擇了吧。

  金茗晶那種人,確實可以成為巫女,只要她在交付刀柄時,趁她不注意時,把潘朵拉之匣送過去就可以了。

  但是,那樣真的好嗎?

  她是為了什麽,要對北宸說“就算全世界都是你的敵人,總歸有愛你的人”?

  她是為了什麽,要反復為她加油,讓她成為一個踏踏實實的努力家?

  她是為了什麽,把北宸教成一個善良、冷靜而又愛恨分明的人?

  她是為了什麽,希望北宸能夠快樂而豁達地活下去?

  巫女,真的需要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嗎?

  不……只有善良的女孩,堅定的女孩,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女孩,才能擔起這樣的擔子吧──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有辦法……

  嘗試著改變,那血腥的未來吧。

  北宸,原諒奶奶──最終,奶奶還是在潛意識裏,把你當成了巫女的最佳人選啊。

  “對不起,……奶奶……最後還是沒有守住刀柄,以後……你沒有約束自己的枷鎖了,所以,你一定要靠自己的理智……戰勝……”

  她吃力地斷斷續續地說著──但是北宸哭得稀裏嘩啦,大叫著救護車什麽的,根本沒有聽進去多少她的話。

  “……還有,……對方,是……副市長的人……你,鬥不過的……躲吧。……奶奶,希望你……好好活著。”

  北宸還在哭泣著,一隻手按在向芝嫣那淌血的傷口上,像是想要捂住那不停留下來的血一樣。

  “你要變強──不要、像奶奶這樣……成為心愛之人受苦的累贅。”

  “奶奶才不是……不是累贅啊!!奶奶不要離開我──我只剩你了啊……!奶奶,我都還沒有十倍還你的恩,你還沒有享福──”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連著重複了三遍那飽含了感情的話語,向芝嫣在救護車的聲音在遠方慢慢出現的時候斷了氣,任由北宸怎麽哭號,怎麽搖她的肩膀,她的眼睛也再睜不開了。

  十天之後,北宸拿著向芝嫣的遺產輟學離開了T市。

  而雷狄斯得知這一消息趕到北宸的住處的時候,早已人去樓空。

  他的手機裏只有一條北宸發來的短信,短信只有短短兩個字。

  “再見。”

  

第二十八章 以向北宸之名(下)

  “該死!!”

  看到向芝嫣死去的那一幕,向影和西風一個一拳砸去了光子螢幕,一個重重捶了一下操作臺。

  這是他們從未看過的北宸的一面。

  像個小孩一樣,嚎啕大哭,手足無措,語無倫次,眼中滿是淒涼和絕望──在遇到北宸之後,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孩這樣。

  不。……向影見過類似的情形,雖然只有短短地幾秒。

  那是他臨死時,北宸面如死灰的模樣。

  可那種宛如全世界在慢慢崩塌的悲涼而空洞的眼神,無論看幾次,都無法習慣的吧。

  難怪當初在拉夏森林,北宸會對那個前來求救的夏莉這麽敏感,一下子就揭發了她的本來面目──因為她的眉宇間的神態,和金茗晶很像;

  難怪當初得知自己是巫女時,她會如此地傷心並執意回去──經歷過奶奶的死,她已經不希望有任何的可能,讓自己的親友遭受危險了吧;

  難怪當初遇到雷狄斯時,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像是被揭開了血淋淋的傷疤;

  難怪,她會在勸解淩霜時,反復強調她是個普通人──確實,在離開T市獨立生存的一年裏,她確實光是為了維持生計就身心疲倦了;

  難怪當初中催情藥時,她會如此堅定地讓亞加德和阿特拉斯為她製作情欲抑制劑──在她的潛意識裏,她是絕對不想向著給她如此屈辱的記憶的物體屈服的吧。

  是啊,也正是因為此──

  她在活躍開朗的同時,總是留存著幾分理性,在溫和善良的同時卻又保持著謹慎,偶爾,也可以從她的眼神中看見冷漠和狠絕。

  她按照奶奶向芝嫣說的,成了一個努力的、豁達的、能讓自己快樂人,在獨自一人的陌生的環境下,將悲傷封存進記憶中,依舊笑著面對世界,用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為自己,為夥伴打拼更好的生存環境。

  也因為向芝嫣的話,所以她從來沒有向別人示弱求助過,她要求的,永遠都是自己。

  因為她“要變強,不能成為讓親友受苦的累贅”。

  向影和西風後知後覺地發現──就算有這麽多人在她身邊為她分擔那巨大的重責,但她真正卸下的包袱,又有多少?壓在她心底的,他們所不知道的,她默默背負起來,承受著的,又還有多少?

  向影和西風,神色複雜地對看了一眼。

  他們現在開始擔心北宸的意識狀態了──因為她現在有可能因為潘朵拉之匣的力量,陷入了被強化的記憶迷霧之中。

  雖然她的記憶中也有和他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但來塞那加德畢竟只有三年,而之前的十八年──有太多事。這些事,她或許從來沒有說過,但那並不代表,她已經將它們忘記了啊。

  而只有早已通過偽殼將這些看過一次的亞加德,面無表情地凝視著螢光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拜託了,辜銀岳閣下……雙子兄……還有亞曄前輩……”

  向影捂著嘴輕喃起來。

  “請……一定,把主人,好好地帶回來啊。”

  與此同時,辜銀岳、黑禍、素劫、亞曄,此刻正在面對著他們沒有想到的淒慘景象。

  在進入北宸的意識世界中,四人就立即失散了。意識干涉也等於意識的較量,在潘朵拉之匣的強化下,北宸的潛意識防禦,一下子將四人的意識衝擊得無法承受,從而陷入了短暫的昏厥。

  亞曄用力擺脫延綿的意識壓迫,努力讓自己醒來的時候,他看到自己站在一片鮮血的海洋之中,海洋中,各種各樣的鮮血斷肢屍體靜靜地漂浮,他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那些正是對北宸來說最重要的親友們的屍體──其中甚至包括他亞曄的。

  這是北宸和他說起過的──毒癮帶來的幻覺吧。

  她只見過這幻覺一次,卻將它深深地烙在了記憶的深處……也就是代表,這是她最害怕發生的事吧。

  “這蠢東西,把個幻覺記這麽牢是做什麽。”

  亞曄低聲呢喃了一下,在血海中提起了粘稠的腳步,踢開了無數的斷肢內臟,慢慢跋涉起來,順著遠處飄來的嘶啞的絕叫聲走去。

  一小會,亞曄走到了聲源附近。

  在血海之中,有一小片高於水平面的陸地,在那之上,北宸一臉血污和眼淚地拼命掙扎著,而在她的幻覺中形成的淩霜的虛影,正從一邊黑禍的屍體中,撈出了那粘著金色血跡的晶核,往北宸的嘴裏塞去。

  亞曄一挑眉,想要上前打散這幻覺,但才走了一步,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拉住了他的腳步。

  是另一個北宸。

  她穿著滿是血污的學生服,臉上也泥濘不堪,她面無表情地抓著亞曄的手腕,仰頭盯著對方的血紅瞳孔,然後靜靜地開口了:

  “去阻止,真的好嗎?”

  “什麽意思?”

  “這是她……也是我應有的懲罰吧。”

  “應有的?你覺得自己憑什麽要承受這種懲罰?”

  穿著學生服的北宸冷笑起來,用著形容旁人的神態,看著在那陸地上受著淩霜虐待痛不欲生的自己。

  “那個女人,明明知道自己是赤月巫女,卻依舊接受了魯伊的幫助,接受了你們的靠近和支持,她不但沒有和你們劃開界線,還默許你們不清不楚地留在她身邊,所以最後,她才引爆了淩霜策劃的鬧劇,並將那麽多人拖下水。甚至害得黑禍素劫發生了那樣的事。這樣算是什麽呢?沒有能力承擔起保護你們的重任,又憑什麽招惹你們?明明素質中庸,沒有你們的輔佐,什麽都做不到,卻又理所當然地站在了王的位置上?你不覺得可笑嗎?”

  “所以呢?”

  亞曄轉過身,暫時無視了背後的北宸的哀號,定定地看著穿著學生服的北宸。

  “你覺得這是讓自己承受懲罰的好方法?在自己的大腦的潛意識造出來的淒慘幻境中,用眾人的死,來提醒自己,就是因為你這麽沒用卻又招惹了這麽多親友,所以我們這些人的未來才被這樣不安的陰霾包圍著?”

  “得到得越多,需要背負的也就越多。這是她自找的。”

  穿著學生服的北宸冷冷地看著受苦的自己,然後調轉眼神,看著有些微怒的亞曄。

  “窮人,永遠都不需要鎖門,因為他並不會擔心自己的東西會被拿走或者傷害,而有著諸多收藏品的富豪,則會夜不能寐,擔心自己的財產,擔心自己的壽命,擔心自己的情婦出軌──這是一樣的。既然她選擇自不量力地包容你們,就該毫無怨言地承受這包容帶來的重壓,況且,如果她有這個資質包容你們的話,這裏──”

  她說著,伸手指了指周身的一片血海。

  “這裏,又怎麽會出現?這就是她沒有這個資格卻又硬抗的代價,不但傷了自己,也傷了她人,所以這是……”

  “所以你個大頭鬼啊。”

  亞曄眯起眼,不耐煩地開口打斷了學生服北宸的話,還伸出一隻手用力地揉亂了她的發絲──全然不顧她反抗的動作。

  “一個人的肩膀有多寬?想辦法撐起一個家庭是夠骨氣,想辦法撐起一個國家就是蠢了。古往今來,有多少皇帝是不依靠文官武將,自己獨立一人將國家管理好的?沒有吧?你也是這樣。因為自己無法扛起某種份量而責怪自己,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純粹是無病呻吟自己找罪受而已。‘我拿不起朧雲這樣的巨劍實在是太無能了’,‘我吃不下十塊麵包卻把它們從店裏買來簡直是不可饒恕’──我想問一下,你在指責的,和這些有什麽區別啊?”

  學生服北宸愣住了,而亞曄則俯下身,拿手擦去她臉上的血污。

  “還是說,你認為,我們對你來說,只是‘負擔’這種東西而已?只是‘需要被保護的東西’而已?你認為,我們是為了被承受,被保護才走到你身邊的?”

  “……不……”

  學生服北宸喃喃地搖頭,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無措。

 

  “對吧,恰巧相反,我們是為了替你分擔,才聚到你身邊的,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但是,正是因為這樣,理所當然地享受你們給我帶來的東西,不是──”

  “是啊。國家,國家,艾裏席恩是你的國,也是你的家,一個家庭,雖然每個成員都不可或缺,但總有一人必須擔起最重要的家長的位置,因為所有人都是因為你聚集起來,所以你不得不站在了最前面,站在了最高點,所有人,都在你的遮風擋雨、退難殺敵的庇護下,得到了屬於自己的理想鄉。”

  紅眼的墮暗種露出了罕有的溫柔的笑容。

  “所以,這幻覺,與其說是你自我懲罰的地方,倒不如說是用此來自我逃避,用傷害來替自己減壓的地方吧?……你很累了,對嗎?”

  學生服北宸睜大眼,像是被戳中了痛處似的後退了一步。

  “你很累,但因為你是保護所有人,替所有人維持支柱的存在,所以你絕對不能表露出來,更無法開口抱怨──同時還覺得,這種狀況的造成,是自己的貪婪所惹下的錯,所以,你就用這種方法,來對自己撒嬌,沒錯吧。”

  “我沒有,我沒有……不是……我才……不會……”

  “你才不會覺得累?才沒有後悔,想退縮?才沒有在心底抱怨自己站在這寒冷的高臺,眾人都在你的傘下安樂,身邊卻無人可以倚靠的孤單?真的沒有嗎?沒有的話,你就不是有血有肉的人類了吧。”

  學生服北宸捂住了自己的雙耳,眉目猙獰地蹲了下去,像是不想再聽亞曄的話。但是亞曄也蹲了下來,將她輕輕摟在懷裏,繼續在她耳邊開口。

  “是啊,這大概就是塞那加德的風俗帶來的弊端吧。戰器總是處於人類的附屬地位,他們可以安樂、沒有多少掙扎地和複數的同性侍奉同一個心愛的主人,他們也會全心全意地為自己的主人服務,幫他們分憂,但同時,戰器也因此無意識地就確定了自己的附屬地位,理所當然地,甚至是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一點地──他們覺得主人才是他們這個集團的脊樑骨。戰器總是抱怨人類不給予他們充分的尊重,但反過來,他們也很少體諒人類承受了大部分社會責任這一點吧。”

  北宸的身體顫抖起來,而亞曄則慢慢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抱歉,現在才發現這一點,是我的失策。我確實也和他們一樣,開始安然地享受你帶來的理想鄉了。但是啊……你這笨蛋還敢再笨一點嗎?”

  “什──”

  “覺得累,覺得不堪重負,為什麽不說出來?你認為你說出來我們會責怪你還是看不起你?賴地一滾說自己不幹了,我們還不都會屁顛屁顛趕過來替你收拾?有必要這麽硬著頭皮和自己較勁嗎?我們不值得你撒嬌,非得跑來這種血腥的地方自虐嗎?”

  “……”

  “也就是,我們其實在你心中依舊不值得依靠吧?”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讓你們和我一樣……每天,被各種事煩惱……”

  “笨蛋!!煩惱的數量多了才會變成煩惱,如果平均分給每個人,那就只是調劑無聊生活的調味品而已啊!”

  “啊……”

  “你要蠢到什麽地步才甘心啊。”亞曄無奈地親吻了一下她的嘴角,“喜歡我們,是好事,但把我們寵到這地步,就太傻了。好了,偶爾自虐一下,讓自己瞭解到自己的不足,這也算是一種自我鞭策,是好事,但如果深陷其中,就是變態了。你沒M到這種程度吧?”

  “這,這不是M!”

  “哈。還不承認。”

  亞曄狂放地笑了一聲,然後轉身,拿出了巨大的鐮刀,用力對著身後那一直發出淒慘的聲音的淩霜和北宸劈了下去!!

  淩霜和正在承受磨難的北宸,發出了怪異的絕叫,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一般,化成了片片碎塊落在了地上。緊接著,腳下的血海,也如同粒子般散去了空中,開始飄散──這個幻覺組成的空間,正在迅速崩壞。

  亞曄手持鐮刀,在漫天飛舞的鮮紅粒子中,對北宸勾唇,露出了鬼魅狂傲的笑容。

  “我是你的伴侶,不是你的保護傘下的裝飾品,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身邊沒有人,我就站到你身邊來。前一次,是你把我從過去的泥沼中救了出來。這一次……”

  他對著在飛舞著的紅色螢火中發呆的北宸伸出手。

  “這次,換我來救你。”

  啪!鮮紅的世界,瞬間化成了無數碎塊消散了。

  與此同時,黑禍和素劫抬頭,看著幻境中漆黑的天空。

  “是亞曄的氣息。亞曄那邊成功了嗎?”

  “那我們也不能落下啊,老弟,加把勁!”

  “噢!”

  雙子二人,此時正在費因海姆──也就是地球某處的街道上走著。

  這片區域很大,兩人已經在這裏走了很久,也只是看見了一些摸不著頭腦的虛影罷了──有北宸陪著奶奶逛街的,有北宸和朋友一起泡漫畫店的,有北宸努力打工,拿到工錢興奮不已的,有北宸和雷狄斯一起在餐廳中談笑進餐的──雖然看得黑禍素劫一肚子酸水,但因為這些大概都屬於比較美好的正面回應,所以他們並沒有去打攪那些虛影,只是默默地看了一會就走開了。

  直到他們走到了一條小巷附近,他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組成的哭喊。

  雙子對看一眼,加快了腳步,走去了巷子口──然後看見面色呈現不怎麽正常的潮紅的北宸,正被幾個流裏流氣的地痞圍住,企圖不軌的場面。

  黑禍和素劫頓時就怒了,兩人幻化出鉤爪對著那幾人沖了過去──但卻在靠近的那一刻,被一陣紅光狠狠地彈了開來!

  “怎、怎麽回事啊!該死的!北宸,你堅持一下,我們想辦法!!”

  黑禍語無倫次地和紅光叫陣了幾次,而一邊的素劫一開始也面目猙獰,但漸漸就冷靜了下來。

  他拉住了黑禍。

  “……老弟,等等,這不是真的,是北宸腦海中的負面記憶,這些事的結局早就已經定好了,我們不能插手的。”

  “但是──雖然說是負面記憶,現在它正在被潘朵拉之匣強化啊,你看!!”

  黑禍說著一指小巷中的畫面──北宸孤獸般地在人堆中咆哮掙扎反抗,然後,在最後一刻,有一個不良少年打扮的人沖了進來,帶人將那幾個地痞打翻在地,然後把北宸抱在了懷裏,不停努力地安慰著她。

  本來到此,這段記憶應該就結束了。

  但,很快,不良少年們消失了,地痞們重新出現架住了北宸,有一人手中拿著一瓶藥,正無視她的反抗往她嘴裏灌去。

  記憶──又返回了事件的起點,在不停地迴圈播放。

  “該死,怎麽辦啊!所以才要想辦法介入這件事打破這局面才行吧!”

  “嘖。”

  黑禍大聲沖著小巷中的北宸喊話──當然,她聽不到,而素劫則轉頭四顧了一圈,然後他眯起了眼睛,拉拉黑禍的衣角。

  “老弟,你看。”

  黑禍聽見了素劫口氣中的異樣,停下了大吼,順著他的眼神看去。

  ──然後他在小巷的另一端,看見穿著那套在星靈革命的變亂中那套紅黑色禮服的,另一個北宸,此刻,她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在記憶中咆哮掙扎的自己。

  然後,她輕聲開口了。

  “真是該死。為什麽每次都獲救呢。”

  “北宸,你在說什麽?”

  黑禍趕去了她身邊,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

  “是你阻止我靠近他們?你希望自己被那群猥瑣的家夥糟蹋不成?”

  “對啊!你剛才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那是過去的你自己吧!”

  北宸反倒露出奇怪的神色看著黑禍和素劫。

  “奇怪,黑禍素劫,為什麽你們還幫著她呢?她不是……也害你們曾經遭受這樣的經歷過嗎?”

  黑禍和素劫頓時愣住了。

  ──原來這是她內心深處一直難以磨滅的內疚嗎。

  “還有,你們看。”

  穿著禮裝的北宸露出了虛幻的笑容指向他們的身後,黑禍和素劫轉頭,然後發現身後的場景變了──那是一個疑似旅店的房間內,房間的大床上,半裸的向影正在親吻北宸的肩膀,而亞曄則摟著她的腰,一隻手在她小腹邊曖昧地遊移。

  “呃,小泥鰍。”黑禍抽抽嘴角轉頭,“我知道你有3P的愛好,這是我和素劫帶出來的,不好意思啊。不過你特意給我們看現場是什麽意思?告訴我們你有點欲求不滿嗎?”

  素劫也壞笑了幾聲:

  “不過要論默契程度還是我和老弟比較好吧?你看你看!笨蛋影和亞曄撞到頭了,哇哈哈哈哈!”

  面無表情的禮裝北宸眉頭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

  但她還是一臉漠然地開口了。

  “看到這種景象,你們不覺得難過嗎。不會覺得心口發酸嗎。”

  “……呃。”

  “這個……”

  雙子支吾起來,眼神也四處遊移。──要說完全不在乎,那怎麽可能。

  “就算表面上再不在意,心裏也是會覺得難過的吧。我也是,我只要一想像你們和其他女人如此親密的場面,就會感到傷心和憤怒。──但是,我會這麽想的物件,不光是你們,還有向影、亞曄、銀嶽……你們不覺得這很不公平嗎?”

  她說著,冷笑地看向巷子中,依舊奮力掙扎的自己。

  “憑什麽這個女人可以享受眾人擁簇,而你們卻不得不在內心忍受著這種酸楚和煎熬?就算是你們,黑禍和素劫,你們雖然是雙子,但也是獨立的個體,黑禍脾氣爆,素劫喜歡惡作劇,她要選擇,也該選擇你們之中的一人,為什麽就因為你們是雙子而就這麽理所當然地接受你們?

  身為費因海姆的人,竟然學著古代帝王的樣子左擁右抱?當初雷狄斯腳踏兩條船時的感受又不是沒有經歷過,現在竟然還能這樣把同樣的痛苦丟在你們身上。這樣的人,你們又為什麽還要護著?就讓她陪著那些貨色墮落下去,不是更好。”

  黑禍和素劫沈默了。

  他們以為北宸早就已經不在乎這問題,因為她在和淩霜訣別之後就再沒有提起過這些。如果僅僅是為了抹消心中的罪惡感,順便對著他們表衷心表歉意在他們面前哭訴這些的話,他們還覺得尚可以解決──

  但現在,他們卻是在她的內心深處看到了這一幕。

  她對他們笑著,努力地,竭盡全力地給予他們快樂和溫暖,半句都不提起她對不起他們之類的話,卻在內心深處,反復地斥責著自己的貪心,甚至是嘲笑和詛咒著自己。

  如果他們不是因為這次的意外而得以來到她的心中,那她會不會抱著這樣的想法終其一生,在笑對他們的時候,自己內心卻沈浸在自我批判和自我煎熬之中?

  他們沒有想到,她會深愛他們這幾人到這種地步,甚至是換位思考地假想好了所有他們在承受的痛苦,然後因此,因為這份愛而憎恨自己。

  “……你把愛全部分出去了,所以沒辦法愛自己了嗎?”

  黑禍定定地看著她那嘲諷的神情,啞聲開口。但是北宸沒有回答。

  “你連我們會有什麽感情都一併想像好了,那我們豈不是沒事可幹了?”

  素劫雙手捧起了她的臉,凝視著她的瞳孔,卻只是看見一片漆黑。

  於是雙子繼續開口。

  “那麽你希望怎樣?留下一個,其餘人全部走開,於是你的心靈就會得到釋放嗎?你的罪惡感就會消去嗎?”

  “……”

  “不會吧?你該留下誰?你該送走誰?送走的人,不會因為你的拒絕而感覺到痛心和悲傷──甚至因此憎恨你?到時候,你又要怎麽責怪自己?會說‘這個女人,只為了讓自己站在道德制高點給予自己從一而終的優越感,所以就算招惹了對方,也不顧對方的心情又將他們狠心地拋棄,這樣的女人有什麽庇護價值’嗎?”

  “……我。”

  “你不是向北宸。”黑禍用略帶悲傷的神情伸手摸摸她的臉,“至少,你不是完整的她。……你只是,因為潘朵拉之匣的強化作用,被獨立出來的她的負面想法而已。”

  “我當然是向北宸!”

  禮裝北宸惱羞成怒地揮手打開了黑禍的手。

  “這才是我的真正想法,只不過你們沒有看到而已!怎樣,失望了吧!!在我的心中,我就是如此做了才知道後悔,猶豫不決自怨自艾的人!!”

  “不,你不是。”

  素劫堅定地打斷了她的話,然後他捧著她的臉,將她的視線轉去了別的方向。

  在那裏,有著另外一副畫像。

  ──是啊,既然是所謂的“意識干涉”,那自然要用自己記憶中的畫面,來說服眼前的北宸了。

  畫面上,北宸站在巨大的水晶碑前,高舉著右手,對著台下的萬眾,露出了屬於王者的笑容。

  “直到生命最後一刻,吾等都將努力生存、不懈拼搏、時刻保持謹慎,時刻保留溫柔和殘忍,時刻平衡人性與野性,時刻享有自由,時刻追尋幸福──永不背叛、永不退縮、永不放棄、永不輕易言敗!!”

  她的聲音,伴隨著野性和溫柔,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漸漸地飄揚開來。

  畫面中的她,神采飛揚,眼神桀驁而自信,在說完話後,她的目光掃過了身邊站著的眾人──雙子,亞曄,西風,辜銀嶽,亞加德,阿特拉斯,那漆黑的雙瞳中,滿是溫柔、雀躍,帶著對未來的嚮往。

  “看見了嗎。”

  黑禍從背後輕摟住她的肩膀。

  “這才是向北宸的眼神。她因為愛著我們,所以用她的手,為我們建立屬於自己的家園,因為愛著戰器這個種族,所以她在星靈革命中,努力調合人類和戰器的關係,因為愛著塞那加德,所以就算身為巫女,卻從未向使命屈服過。她的愛,溫暖而又寬廣,海納百川卻又不會稀薄──有著這樣的眼神的人,又怎麽會是個只會自怨自艾的人。”

  “是啊。”看著畫面中的北宸,素劫輕笑起來,“一個反復強調著‘活下去’的女人,又怎麽會不愛自己呢。因為她知道,對她來說,保護好自己,就是保護好了她心愛之人的感受啊。就算是為了讓她身邊的人不要掛心,她都會好好地調節自己的心情的。否則,她又怎麽能吸引這麽多人站到自己身邊呢。”

  “不對,不對,不對!!”

  禮裝北宸掙脫了黑禍的懷抱,後退幾步,錯亂地抓著自己的頭髮。

  “向北宸根本不是個值得託付一生的女人!她貪心自私,不顧你們的感受,挑起了擔子但又承受不住,她沒有那個資格擁有你們!”

  “為什麽沒有?”

  就在黑禍剛想反駁的時候,另一道聲音響了起來──雙子詫異地轉頭,卻發現,在小巷中的北宸,一臉血污地將那幾個地痞打倒在地,正一步一步地向三人走過來。

  禮裝北宸的神色猙獰起來,但穿著學生服的北宸卻只是面不改色地走到了那道紅光組成的牆壁前,舉起拳頭,然後狠狠地砸了下去!!

  鏘!!

  紅光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而禮裝北宸也痛苦地蜷縮起來。

  “你少代替我在黑禍素劫面前發表感想了!”

  北宸又一拳砸在了紅光上。

  “啊啊沒錯!!偶爾,我是會這麽想,是會有這樣的自責,但是如果我全天這麽想的話,我早就積鬱而死了吧!”

  又一拳!

  “這種事很重要嗎?!害怕自己得到的比付出的多,那就把該付出的再漲上幾倍不就可以了嗎!!”

  再一拳!!

  “再退一萬步說,姑奶奶我日理萬機每天為了巫女的事、塞那加德的事、艾裏席恩的事焦頭爛額腳打後腦勺連放個屁都要計算秒數,多幾個美男陪著又怎麽樣了啊!不公平你妹啊!我喜歡的就一定比從一而終的人少嗎?!最多只是時間不夠分而已!老娘我都背上3P魔人這個稱號了你還想要怎樣啊我貓你個咪的!”

  禮裝北宸隨著攻擊不停地扭曲著身體尖叫後退,身影也漸漸稀薄起來。

  而黑禍和素劫臉上,隨著北宸的話語露出了狂喜的笑容──然後,他們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真正的北宸的對面,同時舉起了自己的拳頭,和北宸一起對著紅光狠狠地一拳頭砸了下去!

  “不愧是我們家小泥鰍!彪悍起來很有惡棍氣味嘛!”

  “是被我們感染了吧,真可惜啊難得想英雄救美一次結果美女自己把地痞給踢飛出去了呢。”

  “不,是你們救了我。”

  紅光對面的北宸對他們微笑起來。

  “我也一度被負面思想給掩埋了。但是,就在我被那種自我憎惡環繞的時候,我聽到了你們的聲音。然後我想起了奶奶的話。”

  鏘!!

  三人的拳頭,同時集中在了一個點,紅光開始慢慢地消散了。

  “不愛自己的人,怎麽去愛別人。謝謝你們來接我,黑禍、素劫。”

  赤月巫女親吻了一下手指上帶著的戒指,最後一次對著紅光舉起了拳頭──然後和對面的黑禍和素劫一起,傾盡全力,狠狠砸下!

  啪!!又一處幻像崩壞的聲音響了起來。

  辜銀嶽微微轉頭,然後又轉了回來,伸手擦擦滿臉的雨水。

  昏暗的街道上,天空不停地下著傾盆大雨,在他面前,有兩個北宸,還有兩具屍體。

  一個穿著學生服的北宸,正抱著向芝嫣的屍體不停地哭號,另一個穿著白色戰鬥裝的北宸,面如死灰地抱著向影的屍體,表情呆滯,一動不動。

  他數次和她說話,但似乎他的聲音,根本無法傳達到她的耳中。

  這或許是她人生中最淒慘的記憶,也是無法抹去的陰霾吧。至親至愛之人的離去帶來的撕心裂肺,因為被反復強化而滯留在她的意識中,禁錮了她的思考,阻塞了她對外界的回應。

  要用什麽方法,讓她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雨水依舊瘋狂地沖刷,電閃雷鳴在頭頂時不時地照亮腳下的地面,順便折射得眼前的兩個北宸的臉色更為蒼白。

  辜銀嶽先是走到抱著向芝嫣的北宸身邊,搖搖她的肩膀,但是她根本沒有察覺到辜銀嶽,依舊鼻涕眼淚橫流地捂著向芝嫣腰部的傷口,語無倫次地說著什麽。

  他接著走到抱著向影的北宸旁邊,拉拉她的手臂,但她依舊和人偶一樣,只是定定地看著懷中鮮血淋漓雙眼緊閉的向影。

  不行,看來被無限強化的悲傷,已經徹底隔絕了她正常的思考。

  這樣下去她的大腦會承受不住的吧。

  辜銀嶽思考了一小會,伸出了手,一柄紅色的巨劍──他想像中的朧雲,出現在他手中。

  那麽就這樣吧,既然是“意識”之中的話,來一劑猛藥也未嘗不可。

  “北宸。……對你來說,重要的只是已經離開的,而不是尚在你身邊的嗎?”

  他輕聲說著,舉起了朧雲,對準了自己的左手臂,然後狠狠地劈下!!

  撲哧一聲血肉分裂的響聲,辜銀岳的左臂在噴濺的血液中,掉落在地上,血珠在血壓下如同降雨似的噴出去老遠,濺在了一邊的北宸的臉上。

  “只有他們離開你才會難過嗎?你要做的,是為了死去的人將自己封閉在悲痛的獨立世界中,還是盡可能地挽救還活著的人?”

  抱著向影的北宸的肩膀,輕微地動了動。

  “我馬上就要死了。你是決定來救我,還是決定在我死後,抱著我的屍體坐在這裏發呆?”

  抱著向芝嫣的北宸,停止了哭喊。

  “已經死的,就算你再怎麽悲傷,他們也不會回來,我並不反對你將這些記憶留在腦海中,因為,這代表你對已死之人的重視。”

  辜銀岳向前走了一步,然後因為失去了左臂平衡不穩而半跪在了地上。

  “但是,這些人,真的會希望你迷失在這樣的過去中出不來嗎。既然你這麽愛他們,那他們希望的,不正是你能轉頭看著未來,大步前進嗎。更何況。”

  辜銀嶽的聲音徒然大了起來。

  “向影還活著!!就算這段記憶怎樣難忘,但別因為記憶的誤導忘記最重要的結果!他還活著,在等你回去!!”

  隨著這句話,抱著向影的北宸身形猛地一頓,然後抬起頭來,神色也清明起來。

  她轉頭看到了斷臂的辜銀嶽,臉色一變,焦急地跑到他身邊一把將他抱住。

  “銀嶽!?怎麽回事,你的手!?”

  瞧見北宸幾乎快哭出來的焦急模樣,辜銀嶽輕笑了起來,那不拘言笑的硬冷五官組合成的溫柔笑容帶著的殺傷力,依舊再次輕鬆地把還在怔愣中的北宸電得面紅耳赤。

  “我的手好好的。”

  他說著一甩肩膀,方才還噴著血的斷面,又重新出現了自己的左手。

  然後他輕咳了一聲,輕輕把北宸摟進了懷裏。

  “看樣子,你還是很在乎我的,我以為說出那句話之後……你會立即轉頭去找向影呢。”

  “那,那是當然在乎的啊。……以後別嚇我了啊,這障眼法是怎麽回事啊。”

  “這是在你的意識中,不是真實的世界。”

  “即使是想像也不可以!!我才不想看到銀嶽缺胳膊斷腿的的模樣啊!”

  辜銀岳沈默了幾秒,嘴角淡淡一勾:

  “好。”

  “那麽……”

  在他懷中的北宸抬頭,然後猛然間注意到附近還有一個自己。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之後,向著另外一個北宸走去,但才走近沒幾步,周圍的景色突然變了,從下雨的街道,變成了破敗、滿是硝煙的大地。

  周圍到處都是屍體。

  人的屍體,戰器的屍體,附身月使的屍體,狂暴鐵鬼的屍體,層層疊疊地鋪滿了整個視野,而在不遠處,穿著學生服的北宸依舊抱著向芝嫣坐在原處。

  “這裏是?”

  “……是我的負面意識想像出來的……大災禍之後的景象吧。”

  北宸皺眉看著另一個自己。

  果然,沒過多久,另外一個北宸轉頭了。

  “一個人死去了,我還可以難過,可以哭號,一百個人死了,我會悲痛和憐憫,那麽一千一萬呢,上億呢?”

  她鬆開向芝嫣的屍體,轉身面對兩人,張開自己的雙臂。

  “我死了。蘇末會拿潘朵拉之匣製造新的巫女,而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未來。所有人都無法倖免,能夠獲救的,只有一百萬人。”

  辜銀嶽眯了一下眼。

  “你在害怕這樣的未來嗎。”

  對面的北宸垂頭。

  “我鬥不過蘇末。我所擁有的力量,我有的覺悟,還是太小,太少,我只是個普通人,再努力,也只不過是混得稍微好點的普通人,無法和蘇末那個有著萬年的記憶的破壞者抗衡,我……我贏不了他。”

  “所以你就打算躲在這裏?不光自己躲著,還想把我整個意識也遮起來逃避嗎?”

 

  辜銀嶽身邊的北宸冷聲開口──但辜銀嶽卻對她搖搖頭,拉住了她上前的腳步。

  “別急著否定自己,北宸,就算是負面意識,也是從你的潛意識中產生的,她有存在的必要。”

  “銀嶽?”

  “讓我去說。……我是艾裏席恩的女王的王婿候選人吧,對王進行諫言,是我的責任和義務。”

  北宸一愣,然後對他認真地點點頭。

  “嗯,去吧。”

  然後,辜銀嶽就這麽走到了另一個北宸的跟前。

  “你還沒有死。但如果你打算永遠逃避下去或者是自卑下去的話,那你就死了。赤月巫女說不定會真的換人,人或許真的會大片死亡──這周圍的幻想,會變成真的。”

  “沒死?但是……”

  “你認為我們會放你離開嗎?”辜銀嶽伸出手,摸摸她的頭。

  “面對強大的敵人,會有膽怯之心,是好事,這會增加你的存活幾率,但光膽怯卻不思考怎麽反撲的話,最終等著你的還是死亡,你不會不知道這一點。”

  他拉起了另一個北宸的手。

  然後,在他的意識的干涉下,另一個北宸身上的學生服,也變成了白色的戰鬥服。

  “你是獨佔擂臺直到比賽結束的速殺白影,你是初次面對我,拿著尚未晉級的向影就扛上我這麽多回攻擊的靈武司──你打敗了狂犬葛籣佘。你和我是同類,在面對強敵而燃燒起興奮和戰意的感覺,你忘記了嗎?”

  他說著,舉起了手,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再次多出朧雲。

  “忘記這種能讓自己拋棄一切煩惱,讓自己的血液全數沸騰,淨化起來的興奮嗎?你是荒原之上的女王,你的宮殿,建築在蟲的巢穴之上,你從來不會拒絕危機和戰鬥,也不會拒絕他們給你帶來的變強的機會。”

  “……我……”

  北宸疑惑地抬起手,她手上,出現了黑白雙色的鉤爪,頭上,戴上了象徵速殺白影的鐵盔。

  兩人所處的地方,成了拉提亞王國的競技場。

  “需要我幫你想起來嗎?這種感覺?”

  辜銀嶽靜靜地提問,而北宸則沈默了。

  良久,她再次開口:

  “我沒有死嗎。”

  “沒有。”

  “蘇末……真的能戰勝嗎。”

  “……只要你想,只要我們所有人都拼盡了最後一口氣,即使失敗,也沒什麽好自責的。”

  “但是,我不想看見那樣的未來。”

  “那就去阻止真正的巫女的誕生。忘記了我對你說的話嗎。……你要強到……能夠反過來駕馭赤月。”

  “……真的可以做到嗎。”

  “你已經創造了無數次奇跡,不要如此自卑。”

  “真的嗎?”

  “真的。走吧,回去,把尚未完成的奇跡……繼續完成它。”

  “不。”

  北宸苦笑這搖搖頭。

  “你該帶走的,是那邊的我。我不會再阻撓你們了,我會在這裏看著的──”

  她邊說,身影漸漸變淡了。

  “我想下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另外一種景象的未來。……拜託了。”

  “好。”

  辜銀嶽深吸一口氣,走到原本的北宸面前,沈默了幾秒,然後笑著對她伸出了手。

  “……回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嗯。……回去。”

  白影和銀月的手握在了一起,在周遭的幻想漸漸崩塌的轟鳴聲中,消失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在巨大的繭正中,漂浮在紅光中的北宸的眼瞼,輕微地動了一下。

  

第二十九章 睜開眼後

  “心血管接駁成功,

  星靈力起搏成功,

  超回復靈晶──破損器官再生成功。

  生命值緩慢上升中。3%──5%──10%……”

  有誰在北宸的耳邊,時不時地如此沈聲彙報著。

  是阿特拉斯的聲音。

  北宸費力地動了一下眼睛,想要睜開,但是身體似乎處於極度疲勞的狀態,因此並沒有聽從她意識的指揮。

  “啊,繭開始慢慢萎縮了。”黑禍的聲音響起,“……也就是說潘朵拉之匣的功能開始恢復正常了?那笨蛋影這邊應該也順利吧?”

  緊接著是素劫的聲音:“嗯,肯定的,時機掌握得不錯啊,那幾個家夥……”

  “接下來是……反過來的星靈力漩渦。”

  亞曄輕聲提醒道。

  “發現沒有,有大量的星靈力在被從她體內吐出來。估計是‘開匣’狀態被關掉了吧。”

  而辜銀岳那低沈醇美的聲音則在北宸的耳邊輕聲低喃起來:

  “北宸。……北宸,聽到了嗎。該醒來了。”

  為了回應辜銀嶽的呼喚,北宸用盡殘餘的所有力氣,終於撐開了眼皮──

  然後她看見了粘著無數血塊的可怕的大廳穹頂,然後又看見了探過來的四顆腦袋,遮住了她眼前的光線。

  費力地對了一下焦距──然後神智漸漸清晰起來。

  “黑禍素劫……亞曄……銀嶽……”

  “北宸!”

  “小泥鰍你醒了!”

  “你個死抹茶!”

  四個男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神情將她圍成一團,抱的抱摸的摸親的親,剛動完手術有點累被擠到週邊去的阿特拉斯氣得尾巴都崩成一條直線了。

  “走開,走開,北宸是我救的,應該我發情才對,北宸,北宸。”

  ──在週邊和搶不到食物的小狗一樣不停地轉來轉去。

  被眾人給擠懵了的北宸聽到阿特拉斯委屈的抱怨聲不由得回神,伸出手到了包圍圈外頭,阿爾拉斯的尾巴立即纏了上去,然後整個人也死命擠了進來,不停地想擠開黑禍素劫把北宸摟進懷裏。

  “北宸北宸,是我把北宸的心臟重新做出來的。北宸要獎勵我。”

  “誒?!心臟都能重造嗎?!”

  “是啊,我取了北宸的幹細胞做的。……咦。”

  阿特拉斯說了一半,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從另外的角度說,幹細胞是北宸的子宮裏拿出來的,我碰到了北宸的幹細胞,然後我分析並改造了北宸的幹細胞。……這是所謂的體外交配受精嗎?”

  “……不是啊混蛋。哪有受精受出個心臟來的啊。”

  “你別剛把小泥鰍救醒就把她再嚇死好不好笨尾巴。”

  “……雖然不知道理論依據是什麽但這麽獵奇的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結果亞曄雙子和辜銀嶽同時在北宸變綠的臉色下同時進行了合擊吐槽。

  “總、總之這種事就先別計較了。謝謝你救了我,阿特拉斯!”

  北宸伸出手回抱了一下阿特拉斯,頓時引開了他的注意力,阿特拉斯高興地甩甩尾巴然後迅速低頭親了一下北宸,順便往她嘴裏灌了點水:

  “北宸的喉嚨有點啞。”

  北宸抽了下嘴角:“呃……不,我覺得你想發情才是正事吧。”

  “咦。”阿特拉斯挫敗地眨眨眼,“為什麽會被看出來,我明明有偽裝。”

  偽裝你個大頭鬼啊!──除了阿特拉斯的所有人都在內心邊冷汗邊吐槽。

  “好啦好啦。”

  北宸無奈又虛弱地笑了一下。

  “反正現在我手無縛雞之力你們要偷襲就趕快吧,黑禍素劫和亞曄都親了,也不差阿特拉斯了。……銀嶽要不要也來一下?”

  本來只是活躍氣氛的調侃,但辜銀嶽卻一下子當了真,那有著硬冷線條的臉頰猛然間就泛上了暗紅,一對本來顯得淩厲的狼眼此刻也開始不停地在眼眶中上下遊移但就是不去看北宸──看得周圍幾人不住地翻白眼。

  這家夥和北宸真是一對活寶!他一笑北宸就被電得自己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北宸一說肉麻話他就害羞得像是個準備上轎的大姑娘似的──你們到底在幹嘛啊喂,都已經相處了快三年了啊!

  “……那、那我試試。”

  辜銀岳──就如同被逼著去唱情歌跳扭扭舞的嚴肅武士一樣,一張冷峻禁欲的臉因為局促而顯得無比尷尬,但他似乎又不打算退縮,所以紅著臉頰有點磨蹭地將臉頰湊近北宸,慢慢低下頭──

  被辜銀嶽的緊張一帶,北宸也緊張起來了:

  “不,不用勉強的,我只是開玩笑而已如果不想親的話就……”

  “不是不想……而是……那個……”

  “銀嶽,真的不用勉強的!”

  “真、真的沒有勉強!”

  黑禍捂住額頭:“夠了誰快去打斷這弱智的對話。”

  素劫開始挖耳朵:“能在距離十釐米的位置說這樣的話也只有這兩個家夥了吧。”

  阿特拉斯:“平均心跳值到達120次每里爾。資料表示北宸和辜銀岳心理素質十分不過關。”

  亞曄額頭青筋一跳:“夠了沒親就親別在這種狀態扭扭捏捏的!”

  說罷就按著辜銀嶽的腦袋往北宸的方向狠狠一按!

  噗!啪嘰!咚!

  於是,辜銀嶽重心不穩往前一撲,把北宸重重地壓倒在地,而且兩人的雙唇還很巧地對在了一起!

  “哇哇哇!經典橋段‘摔倒接吻戲’嗎?!”

  “亞曄老兄你水平真好!按得真夠精准的啊!”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我可是吸血鐮亞曄!”

  “……呃,這兩者沒關係吧。”

  “真好,我也要撲倒接吻。亞曄,一會可以也按我一次嗎。”

  “你個死尾巴你自己不是挺會親的嗎不需要我按吧!”

  周圍的幾隻還在不停地起哄,而北宸和辜銀嶽兩個則摔在地上呆住了。

  一個是被辜銀嶽的體重和壓在上方的體積感給嚇懵了,一個則是被來自唇上的陌生新鮮而又──令人愉悅的感覺給奪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原來這就是親吻心儀的女人的感覺嗎。果然如同母親所說,是帶有幸福感的接觸呢。

  辜銀嶽愣頭愣腦地繼續維持著親吻的動作,然後開始努力轉動那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的大腦。

  ……呃,接下來要怎麽做?

  年近二十五歲的處男辜某人術到用時方恨少,開始絞盡腦汁回憶起母親在前陣子給自己突擊補習的生理常識以及約會交往技巧。

  對了,想起來了!

  要把舌頭伸過去沒錯吧,光是嘴唇相碰還不能算是接吻!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拿舌尖輕輕撬開了北宸的雙唇──而北宸……一時還沒回神到底是怎麽回事外加她對辜銀岳從來就沒有防備意思於是也就愣頭愣腦地放鬆了牙床。

  於是事情就有點不妙了。

  劈裏啪啦!嘰裏呱啦!乒乓啪嘰!咚鏘咚鏘!

  辜銀嶽的腦袋裏開始被各種亂竄的煙花火光佔領,一切思維都停止了,眼前白光一片,只剩下了停留在口腔的觸覺。

  像是某根緊繃的弦,被嚮往已久的手輕輕一撥,然後如願以償地斷裂一樣,那對一直以來都清明淩厲的狼眼一下子變得眸色暗沈,眼神也渾濁起來。

  本來是撐在北宸身邊兩側的雙手,猛地移到了她的肩膀和腰際狠狠摟住,高大健碩的軀體更是直接將北宸整個人塞進了自己的懷裏不剩一絲空隙。

  “嗚嗚嗚────”

  被辜銀嶽的豹變嚇得臉色發黑的北宸開始掙扎,想要從那已經變得十分曖昧的親吻中掙脫,但立即被辜銀嶽輕鬆地按住了。

  怎、怎麽回事啊喂!

  雖然遲早是要和銀嶽結婚的所以這也沒什麽但這裏還有這麽多人啊好歹換去隱秘點的地方吧──但辜銀岳完全無視了北宸那提醒又尷尬的眼神。

  “要命。”

  黑禍在一邊臉色發綠。

  “禁欲二十多年的處男火山爆發了!?”

  “快去阻止啊老弟!那家夥已經搞不清楚現狀了再下去他可能會直接在這大廳裏演春宮圖的!”

  於是雙子和炸了毛的毛一樣上前一邊一個費了好大力才脫開了辜銀嶽,而北宸則連滾帶爬地後退著在地上蹭出去幾米。

  “銀、銀嶽變成奇怪的東西了啊!肯定是被鬼上身了吧!亞曄快救救他!”

  “不……只是被打開了人生的某一扇大門而已。”心知自己剛才做了個不怎麽好的舉動的亞曄眼神遊移著解釋了一句。

  “不!銀嶽才不會這樣呢!這肯定不是銀嶽而是披著銀岳皮的黑禍什麽的!”

  “……小泥鰍在你眼裏我就是個欲求不滿的色情狂嗎。”

  “等等為什麽是黑禍不是素劫!你在暗示我不夠老弟這麽熱情嗎小泥鰍!”

  “發情了,發情了。”阿特拉斯在一邊惟恐天下不亂。

  而被亞曄捏破了一個一級靈晶“清雨”澆了個激靈的辜銀嶽,此時也慢慢恢復了理智,然後一臉慘白地拿手捂住了額頭。

  “我……我做了什麽……!我竟然變得如此朧雲!?”

  朧雲聽到你把他當貶義詞用會哭的哦──所有人都在腦內如此吐槽。

  然而辜銀嶽卻只是陷入了無盡的懊悔和自責中。

  “抱歉,北宸,我對不住你……我的自製力竟然如此經不起考驗,我的修煉尚且不足,我……我沒有資格做王婿!請讓我再去修煉幾年!”

  “……等等等等!你要修煉的究竟是什麽?!禁欲神功嗎?!”

  “當王婿的要求是禁欲嗎?!不會吧!小泥鰍還沒變態到這程度吧!雖然她的M度確實有點變態沒錯!”

  “素劫我揍你哦!話說銀嶽我沒怪你啊你別露出一臉你要去瀑布底下沖上幾年的表情啊喂!”

  “倒不如說你的自製力就是因為太高了所以崩潰之後的反應才會如此之大的這是本能現象不用在意吧。”

  北宸和雙子亞曄七手八腳地把準備去深山特訓(?)的辜銀嶽給拉了回來。

  “對的。”阿特拉斯面無表情地點頭。“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發情是很重要的,憋太久會陽痿的,那就只能用星靈炮轟掉之後再拿靈晶重造了。”

  “……”

  於是辜銀嶽瞬間不動了。

  場面總算是冷靜了下來,北宸乾咳了幾聲之後環視了一下周遭的環境──整片大廳上掛著不少奇怪的肉塊和血管,還飄著淡淡的血腥味,星靈力濃度也高得出奇──不少女侍和侍衛都在打掃衛生,還時不時地沖著北宸幾人投去曖昧的視線,顯然是剛才一幕都被落入對方的眼中了。

  “怎麽搞的……成生化危機現場了?我出事了之後……到底是……”

  “到底怎麽了得問你啊。”

  大廳對面響起了黎枔的聲音──她似乎正在交代幾個女侍幹活,然後走到了北宸跟前,沒好氣地敲了一下北宸的額頭:

  “你以為這些肉塊是哪里來的?是你造出來的啊,噁心死了!如果我是人類我看到這一幕之後我絕對不會再想吃肉了!”

  “呃,我?!”

  北宸抽著嘴角指指自己。

  “是啊,應該說是你的潘朵拉之匣幹的好事啊!!”

  於是,眾人一邊離開這血肉模糊的大廳,邊把北宸重傷之後的事詳細簡要地整理了一遍。

  “那麽,那個‘那憐蒼’和‘邢歌’呢?”北宸追問。

  黎枔撇嘴:“走了,確認你的身體沒事之後就拍拍屁股走了。”

  “殺月刀呢?”

  “我貼身收著。”辜銀嶽拍拍腰間的刀柄。

  “向影、西風、亞加德去了赤塔還沒回來?”

  “嗯,不過應該快回來了吧。”

  “星骸呢。”

  “收起來了,派重兵守著呢。”

  黎枔盡責地回答著北宸的問題,還一邊順手拿出了一些人類的糕點塞進她的嘴裏──畢竟傷剛好,她需要恢復體力。

  北宸沖她撒嬌地笑笑,想要去抱她的手臂,卻被黎枔呲牙咧嘴嚷著“真肉麻”給推開了。

  然後北宸轉頭對走在身邊的雙子、亞曄、辜銀岳和阿特拉斯認真地點了一下頭。

  “難怪……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了很久以前的事。……啊,也不是很久,但總覺得恍如隔世呢。然後,夢中你們出現了……原來不是夢,是真的啊。”

  “啊,當然。”

  亞曄笑了一聲揉揉她頭頂的發絲。

  “只要能救你,別說你的夢裏,就是世界盡頭,我們也會去的。”

  “就是胡蘿蔔內褲王國或者是布塔拉拉草帽舞會也會去的。”

  “你個死尾巴不要破壞氣氛!”

  亞曄一巴掌拍在阿特拉斯的後腦勺上──然後連他自己也沒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總之,回來就好。西風回來了要好好安慰他一下,這回他可是急瘋了呢。”

  “咦?!西風?”

  亞曄剛準備解釋,就聽窗外一陣巨大風嘯聲吹過,然後,三道人影從窗外跳了進來。

  是向影、西風、亞加德。

  “主人!!”

  “北宸小姐!!”

  向影和亞加德帶著狂喜的神色沖了上來,向影一把將北宸摟住,語無倫次地說這些“太好了”、“主人回來了”、“主人別難過我會陪著你”之類亂七八糟的話,北宸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不過還是微笑著回應了這個擁抱,反倒安撫地拍著向影的肩讓他冷靜下來。

  而亞加德則是和以往一樣對北宸行了個騎士禮──雖然表情看起來很欣喜,但──和他相處也有些時日的北宸發現,他似乎不知道有哪里顯得有些……沒精打采?可惜,這神色只是一閃而過,還沒有等北宸疑惑,騎士已經親吻著她的手背,用喜悅的眼神定定地看著她,像是剛才所表露出來的頹然只是幻覺一般。

  而西風──北宸望過去的時候,他反倒猛地轉過頭去,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

  但即使只看見了背影──以這麽多日子相處積攢下來的感覺──北宸似乎可以察覺到,他似乎很難過。

  “啊。情緒峰值低落。西風哭了。”

  阿特拉斯在一邊有點驚訝地開口,北宸一驚,而渾身猛地一震的西風則用力快速拿手擦了一下臉然後轉身猛地對阿特拉斯開了一槍!

  砰!

  阿特拉斯用星靈力組成屏障擋住了西風的子彈。

  “……為什麽攻擊我?”阿特拉斯有點委屈。

  “不要誹謗,我沒哭。”

  “哦。”

  阿特拉斯疑惑地點點頭,而周圍的人的神色就有點微妙了。

  “呃,主人,你的傷剛好,還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之後的各種事宜就交給我們來辦吧,西風,麻煩你護送主人去臥室可以嗎?”

  向影很給面子也很體貼地替西風和北宸留出空間──畢竟,北宸這次差點死亡,就是為了救西風──至今為止,西風心中一直背負著其他人難以想像的悲痛和自責吧。

  雖然在赤塔上看了北宸過去的事之後,他也很想和北宸好好談談,不過從輕重緩急來講的話,還是把優先權讓給西風吧。

  其餘幾人似乎也理解了向影的想法,於是先後和北宸打了個招呼,就慢慢推離了。

  不明狀況的阿特拉斯也被亞曄一臉無奈地拉走了。

  走道上只剩西風和北宸。

  北宸上前幾步對西風伸出手:

  “呃,西風,走吧?”

  “誰要拉你的手啊。你這個自作多情的女人,你以為我剛才是因為你沒事而喜極而泣嗎?別自我感覺良好了。我只是剛才從拉格納爾特背上下來的時候,眼睛裏不小心進了沙子而已。”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我,我剛才什麽都沒看見啦。”

  “把手收回去,誰要碰你這個剛從血塊裏出來的髒兮兮的家夥,噁心死了。”

  嘴上這麽說著,但在北宸有點委屈地收手時,西風卻又快速伸出手來一把將她的手抓在了掌心,然後沒好氣地拉著她在走廊上走起來。

  “沒用的蠢貨,被星靈炮這麽轟一下就會瀕死。”

  “……對、對不起啦。”

  “自不量力的家夥,能量用完了還做什麽好人啊。”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添麻煩的沒用女人,害我們這麽多人興師動眾,你到底有沒有在反省。”

  “……有啦有啦……”

  “不准敷衍!!”

  一來一去間,已經到了北宸的臥室,西風惡狠狠地將她一把拎起丟去了床上:

  “給我好好反省!……不,看你這一臉蠢相,你根本不會反省,還是由我來進行一次系統的調教讓你長點記性好了。”

  “耶!?”

  但西風卻什麽都沒回答,只是突然用力地摟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將她壓在了床中。

  “西風?”

  北宸想轉頭,卻被西風按住了。

  “……不要看。”

  耳邊傳來的聲音有點顫抖,摟著她的手也在輕輕地震動著。

  北宸立即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於是她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抱住了西風的腰。

  “……對不起,西風長官,是小的我錯了,你就原諒我吧。”

  “沒門!”

  “西風大爺──”

  “去死!”

  “西風教主──”

  “閉嘴!”

  “西風甜心──”

  “你想死嗎!!”

  屋子上空飄蕩著的對話,越來越沒營養了。

  

第三十章 暗器無用武之地*

  “也就是說……”

  笑罌看著眼前這個黑髮金眼的美男子,若有所思地拿起筆隨手在桌邊的紙片上亂畫起來。

  “你現在……還是準備繼續破壞世界?於是來和我們巫女勢力通個氣?”

  坐在對面的拉格納爾特(人形)點頭。

  “嗯,用殺星者許可權看了一些古舊資料的原始版本。”

  本體是巨龍的他顯然很不習慣用人形這個擬態(?),時不時會做些想要直接低頭舔杯中茶水,拿前爪(手)撓脖子的野獸系動作,十分破壞自己的優美形象。

  “不過看了赤月意識的日程表,這一次,由巫女發動的大災禍在前,要是巫女不成功我們再進行破壞,所以在巫女的動作進行之前,我們還有一小段時間處於蟄伏期,你們可以暫時稍稍放鬆一下呢。”

  “能放鬆才怪啊。”

  笑罌向著門口看了一眼。

  “她還能修復體力的時間也就只有今天一晚了吧,明天──我們差不多該進行反攻了。”

  “反攻,你們還真的打算背叛嗎?”

  “沒有效忠,談何背叛,”笑罌冷笑著一眯漂亮的雙眼,“等等,你剛才說‘你們’要進行破壞?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殺星者嗎?”

  “有啊。”

  拉格納爾特在一屋子人徒然變白的臉色中神色悠哉地點頭。

  “我是進行直觀暴力摧毀的‘破壞萬物者’,還有進行精神摧殘的‘憎恨萬物者’和打亂世間法則的‘嘲笑萬物者’兩個呢。”

  “還有兩個!?”

  黑禍吸了一口氣,和素劫對看一眼,素劫接著開口:

  “三大古老意志和你們三個殺星者之間……有什麽關係?”

  “呵,挺敏銳的?”巨龍斜過頭看了素劫一眼。“我能說的只有到剛才為止的情報了,畢竟就算是個怠工的巫女,總歸是我的上司。……但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了我能回答的許可權了呢。”

  向影在一邊沈思了幾秒──確實,在赤塔中,輸入了很多關鍵字,但珍貴或是重要的資料,都需要身份許可權──他這樣的遊客身份能看的多數是重要級不怎麽高的,亞加德的赤月騎士許可權稍微高了一些,但也並不能看所有的資料。

  ……而且,就如同“真神”的面貌被模糊處理一樣,供外界流覽的資料,很多都被人動了手腳,恐怕要看全,得有拉格納爾特這樣的殺星者許可權,才能看到原始的、未被修改的全部內容吧。

  “那麽換一個問題的話……”向影喃喃開口,“三個殺星者……都是和你一樣,是沈眠在某處,然後被巫女喚醒的?現在他們都醒了嗎?”

  “醒了哦,應該說,殺星者是‘只有在巫女現世’之後,才會出現的巫女的利器,但並非和我一樣是經過萬年沈睡而被喚醒的,因為前一輪的‘憎恨萬物者’和‘嘲笑萬物者’在前一次大災禍中已經死了,但現在──去赤塔資料庫的時候看見,三個殺星者的存活狀況都顯示著‘存活’噢,換言之,另外兩個重造了吧。”

  “這可有點麻煩了。”

  亞曄拿手敲敲沙發背。

  “一個就已經夠麻煩了,要一起對付三個──看樣子,這次要全面動用艾裏席恩同盟的軍勢了啊。”

  “我反倒比較奇怪,”巨龍用金色的雙眼打量屋內的眾人,“你們身為巫女的親眷,早已成為選定之民,何必如此害怕災難的到來?塞那加德已經快到達極限,來一次肅清重組,不是很好嗎?”

  辜銀嶽雙眼一眯:“極限?”

  “嗯,這種感受藝術家比較容易理解吧。不怎麽滿意的作品,怎麽改都是越改越爛,所以乾脆推倒重來,反倒新作會做得更快更完美呢。”

  “你把塞那加德比做藝術品嗎?”亞曄從鼻子裏發出了嘲笑的哼聲,“抱歉,藝術品沒有生命,如果有的話,那個不怎麽成功的作品,在被製造者銷毀之前,肯定也會不甘又委屈地抱怨個不停的吧。就算在你們這種上級視角中,這世界有多麽千瘡百孔殘破不堪──但這裏總歸是我們的家園,而我們這些你們所謂的‘作品’,可都是活著的呢。”

  笑罌接著開口:

  “而且我倒是覺得,能把一件不滿意的作品改到滿意才顯得那個藝術家比較有本事吧,把做不出好東西來歸咎於手感啊氣場啊狀態啊,然後簡單地重來,在我們這種俗人眼中只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的逃避而已哦?”

  “你們就算是說服我也沒用啊。”

  面對咄咄逼人的反問,殺星者只是若無其事地聳肩。

  “我只是武器,雖然會為自己的動武找點理由──嗯,畢竟我也是有意識在的──但是真要動手的話,哪怕沒有任何理由我也可以一炮把一座城市炸成灰燼的呢。對我進行精神攻勢是沒什麽用的。”

  周圍的人不約而同額頭青筋一跳。

  “與其在這裏想著說服我,不如去老老實實想著怎麽擴大選定之人的數量吧?我覺得這個舉動比較實際哦。”

  拉格納爾特走到窗邊,跳上了窗沿。

  “那麽,我去找個地方等待大災禍再次降臨了,有緣再見。”

  “最好是無緣。”

  亞曄嗆了一聲,拉格納爾特不在乎地笑笑,躍出窗外,化為了災皇大小的飛龍,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際。

  “擴大選定之人的數量……”

  笑罌眯起眼回憶起巨龍臨走前留下的暗示,思考起了什麽。

  而向影則敲敲桌面,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接下來想和大家說的是我們在赤塔上看見的東西。”

  這句話一出,眾人的神色就更嚴峻了。

  向影和亞加德對看一眼,然後吸了一口氣。

  “因為時間有限,我們又急著回來和主人匯合,所以看到的情報並不太多,不過重要的還是不少。首先是辜銀岳閣下的那把刀的事──那個和主人的過去有著非常大的牽連。”

  然後,之後的一段時間內,向影用略顯低沈的語調,和眾人說了北宸的過去。──因為在場的全是自己人,北宸也曾經答應過他們有時間就和他們解釋自己曾經發生的事,想來已經不會在意這些事被他們知道,所以向影就直接替她說了,他不希望北宸再一次揭開自己的傷疤。

  聽完之後,屋子內有整整五分鍾陷入死寂一般的沈默,黑禍、素劫、亞曄、辜銀岳、阿特拉斯、笑罌──幾乎所有人,都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眉宇間帶著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心痛還是歎息的複雜神情。

  “還好那個叫做金茗晶的女人和她舅舅已經死了。”

  回想起留在費因海姆時發生的事,辜銀嶽輕聲低喃起來。

  “雷狄斯……總算還有點良心。否則,我不會放過他和那兩個人。”

  “別說不放過,就是他們已經死了,我都想把他們從墳墓里拉出來揍一頓啊。”黑禍用冰涼的聲音介面,素劫也在一邊點點頭:

  “怎麽說呢,現在特別有跑去赫陽國,在雷狄斯的茶杯裏放上一大把瀉藥和不舉藥的欲望啊。”

  “光是拉肚子和不舉太便宜他了吧。”亞曄呲牙咧嘴,“把他脫光了倒吊去赫陽國首都人最多的廣場的旗杆上好了。”

  “再在肚子上畫一張人臉,臉上用油性墨水加上鬍子和魚板,頭頂戴上胡蘿蔔內褲,脖子上圍愛心圍巾。”阿特拉斯介面。

  等等這也有點太過分了?話說你究竟是從資料庫的哪里翻出來這麽可怕的形象的啊。

  ──眾人同時抽了一下嘴角。

  “好了好了。”笑罌壞笑著搖頭,“我們也不能光遷怒啊,從結果上來說,雷狄斯最終找回了殺月刀,所以這次我們才能救回北宸的命啊。……所以還是之後好好壓榨赫陽國一番好了,盡可能把他們的油水多撈一點出來才是最實在的。”

  此話得到了一致認同,於是其餘人都先後帶著咬牙切齒的表情點點頭。

  “另外的情報就是──”

  向影看看亞加德,亞加德面無表情地接著開口。

  “我用赤月騎士的許可權看了一下前一次大災禍保留下來的片段影像,瞭解到了前一次大災禍是怎麽發生的──還有選定之民是怎麽產生的。”

  “什麽?!”

  “是瘟疫。有人,人為製作了有強烈傳染性的病毒,散播了出去,被病毒感染,並發病的生物──樣子和附身月使十分像,體表的膚色變成近灰色,身上有瑩藍色的硬質晶體出現。”

  “附身月使?!”

  黑禍驚叫起來。

  “但附身月使不是生體兵器嗎?!毒月上大量製造的?!”

  “這個我也不清楚,我能查看的資料也並不是很多,畢竟我從地位上來說,只是近身守護輔佐巫女的騎士,只算沒有實權的‘武器’罷了──和殺星者這樣的大規模遠古殺戮兵器還是不能比。”

  騎士解釋完畢,停頓了幾秒,又繼續開口。

  “感染的不光是人,還有動物,總之,從那些斷斷續續的視頻來看──世界的局面極其混亂。”

  “……和殘忍。”

  沒有善惡的亞加德不會說出帶有感情色彩的評價,於是向影接著加了一個詞。

  “然後,選定的方法──似乎就是‘抵抗意識’。”

  “抵抗意識?”

  “是的,病毒並非能讓所有人都發病,有些有著強大的求生意志、或是身體強壯抵抗力強的人和動物就沒有發病──或者是發病了之後恢復了。這就是巫女的選定手段。這些在病毒肆虐地區依舊保持著原本形態的少量生存者,就成了選定之民,被巫女分批接去了赤塔。

  赤塔因為處於數萬米的高空,因為海拔和氣壓的緣故,病毒無法在那麽高的高空再產生作用,而赤塔的環境調節裝置卻能讓建築區維持人類能夠生存的環境,所以剩下來的那些人就成功渡過了這次大災禍,兩百多年後,這些人及其後代,重新回到塞那加德地面,開始了新的求生與發展之路。”

  “奇怪?”素劫歪頭,“既然赤塔可以避難,那麽為什麽還要回去,不怕再染上病毒什麽的嗎?”

  “病毒經過兩百多年已經弱化了,而赤塔上的食物和水的生產終究是有些入不敷出,長期下去,總有一天會資源不足的,所以他們才決定重返大地。但是為了能讓自己有一條後路可退,有一部分人留在了赤塔,而另外的人,則在體內給自己移植了身份識別微晶片,這是一種遍佈在血液中的納米機器,可以讓人與赤塔保持聯絡,能在關鍵時刻聽到來自赤塔的指示。”

  “原來如此。遍佈在血液中。……所以,嘉琳娜身為選定之民的後代,也能夠聽到來自赤塔的聲音嗎。”

  笑罌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而亞加德則表示肯定地點頭:

  “應該就是這樣沒錯。那種微晶片在遺傳中也流入了母體內後代的血液,但畢竟經過時代這麽久的沖刷,估計剩下的不會很多,所以嘉琳娜應該不是每次都能聽到,而是只能聽到最重要的吧。”

  騎士說著環視了眾人一圈。

  “之所以優先查看一萬年前的大災禍,是想從中吸取點經驗,各位覺得,這次的大災禍有可能是什麽引起的?還是瘟疫嗎?”

  “不是沒可能。”

  笑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左右踱步了幾下。

  “如果是會異化成附身月使的病毒的話,那麽有戰器血的存在,問題不是很大。種族戰爭的話,北宸因為早就發現了,所以有和我商量過很多種將其中斷的計策──估計蘇末也不會優先選擇這種了。剩下的──製造天災……開匣……殺星者……”

  可惜笑罌畢竟沒有一萬年的知識作為基礎,所以似乎一時半刻也想不出來什麽特別有效率的進行破壞的方法。

  “不行,沒太多的頭緒。”

  他有些挫敗地揮手。

  “我去趟圖書館。亞曄,辜銀嶽,其他瑣事的安排,就交給你了。明天的太陽升起之前,我們要爭取做到能心無旁騖地反擊的狀態。”

  “好。大家都各就各位散了吧。”

  亞曄也起身活動了一下脖子,然後舉起手,拍拍上面戴著的向影給他的用來進行心靈溝通的手環。

  “有什麽事就用心靈溝通頻道聯絡。”

  “沒問題!”素劫顯得很有幹勁地拍拍胸口,“不過還真是便宜小泥鰍了,自己和西風在親親我我我們在一邊為她跑斷腿──”

  “不准吃醋也不准撒嬌!”

  亞曄拍了一下素劫的頭頂。

  “死抹茶也只有一晚上可以休息,想要和她親熱就拿出點戰功吧!”

  “而且……”向影苦笑著咳了一聲,“西風他……大家似乎忘了西風被非白所傷的傷勢……還沒有完全好?這種程度的傷,用磨刃修復是比較有效率的吧?”

  “……”

  不少人面露愧疚地眼神漂移了一下──被北宸的事一折騰,西風帶傷行動的事似乎也被忽略了。

  “切,便宜西風了。”黑禍酸溜溜地拍拍素劫的肩,“走啦走啦,搶戰功去。”

  “那我要去湊熱鬧3P嗎?”

  一直沈默的阿特拉斯舉手提問,然而所有人都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

  “呀、不、這次就算了吧。西風真的會哭的。”

  “……”

  另一邊,北宸的房間中,北宸正一臉菜色地和綁在手腕上的布條作鬥爭。

  “呃西風,我並沒有不同意和你磨刃,為什麽要把我綁起來?”

  “習慣問題。看著人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一般無法反抗的姿態會讓我更有興致。”

  “可我並沒打算反抗──”

  “你不想被綁不就是種反抗嗎。少囉嗦,我沒有蒙你的眼睛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所以我說你為什麽會有這種變態的愛好啊……”

  西風衣襟半敞,露出了胸腹的漂亮而又精幹的曲線,此時正用極具侵略性的姿勢摟著北宸,“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喜好比較畸形麽。知道還靠近我,就要有被這種畸形愛好所影響的覺悟。”

  問題是你既然認為那是“畸形”那就說明你還是知道什麽是正常的吧!那為什麽就是不願意改啊!

  ──當然,這些話北宸只敢在內心抱怨。

  “而且你以為這是什麽,高高興興粉紅肉麻的情侶活動?別搞錯了,我剛才就說了吧,這是懲罰,是調教,是為了讓你為自己的無謀行動付出代價!”

  說罷,就聽刺啦一聲,北宸那本來就破破爛爛的戰鬥服徹底被扯成了幾塊碎布──衣料下白皙的皮膚露了出來。

  “咦咦咦!?這、這樣就徹底穿不了了啊!西風你怎麽可以這麽浪費!”

  “……這種時候還在惦記著衣服能不能修穿問題,看樣子你確實很欠修理。”

  西風眼神一冷,一揮手,儲物空間裏某一欄的東西全都稀裏嘩啦地落在了床上,一邊維持著被綁姿勢的北宸見狀瞪大了眼睛:

  “西、西風……你……你該不會是想殺了我吧?!我……我做什麽讓你這麽痛恨的事了嗎?!我我我我可以道歉的!請饒我一命吧壯士!”

  西風挑眉:

  “你從哪里看出來我這是想殺了你?”

  “可這些東西不都是放在你儲物空間的‘暗器’這一欄的嗎?!”

  “你是傻瓜嗎,有人會把AV電影丟在桌面上的嗎?肯定得套幾個諸如‘論文’‘語法大全’之類名稱的檔夾的吧,難不成我還要在分類的時候直接標上‘情趣物品’你才能看懂不成?”

  “情、情趣物品……”

  北宸的臉色更加綠了。

  “為什麽它們看起來反倒更像是武器!?西風你真的沒有進錯店嗎,比如你進的其實是一家地下商會販賣違禁暗器的店,然後那家店表面上是賣情趣物品的……”

  “煩死了!說起這些東西的功用我比你熟一百倍輪得到你來懷疑?!”

  “救救救命啊!?”

  北宸和一隻蚯蚓一樣在西風懷裏拼命拱起來,想要掙脫西風。

  “西風,我們來正常一點的吧?!道具什麽的實在是太重口味了啊我會有心理陰影的哦作者會被套麻袋群毆的哦!”

  “正常?”

  西風將北宸重新按回自己的懷裏,兩人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曖昧地碰觸摩擦著。

  “周圍這麽多正常的,你遲早也會膩的吧。放心,我不會把你往死裏折騰的。”

  “但是會半死對吧!會半死沒錯吧!”

  西風的眼神遊移了一下:

  “最多是需要幾天回復而已,不會留下後遺症。”

  “需要幾天回復!西風你……你是虐待狂吧?!其實雷狄斯當初和你合作那麽愉快就是因為他這個獨裁主義變態很喜歡你拷問人的手段對吧其實你在他旗下負責的是刑訊的職務對嗎?!”

  “……嗯?你怎麽知道?他和你說了?”

  “……我只是在吐槽而已沒想到還真的中了啊你這個超級S!”

  “那又如何。”

  西風的嘴角罕見地勾了起來──向來鮮少露出笑容的他,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帶著一身薄汗幽冷地笑著,看起來危險而又性感。

  “放心吧。你不是很淫亂嗎,肯定受得住的。既然你說我是S……我相信我們很合拍。我會把你所有的M細胞都激發出來的。”

  “……等等我一點都不想自己M細胞全開啊!”

  就在北宸抱怨的時候,西風的手突然用力朝著她胸口的敏感部位按了下去!北宸小聲尖叫了一下然後一臉通紅地恨了西風一眼──當然,似乎完全沒有用。

  “所以說我做的時候喜歡把女人的眼睛和嘴都捂起來。不但吵鬧煩人,而且還喜歡亂拋媚眼。不過算了……你的話。”

  星脈種低笑了一聲。

  “既然你是特別的,我還挺想聽聽看你的絕望的哭叫,還有反抗卻又無可奈何的眼神。”

  “等等,普通的話這種情況下應該是‘呻吟’和‘充滿愛意的眼神’什麽的吧!?而且我剛才沒有拋媚眼我只是在用眼神表達我的控訴和不滿!”

  “……你說什麽?”

  “不我什麽都沒說總之請你不要用道具啊太可怕了西風大爺!”

  “我受傷的時候問過你一次,但你回絕了,你早就失去了唯一一次有主動權的機會,所以現在你無權反駁。”

  “……”

  北宸的臉由綠變紫了。

  見她已經拿一種革命烈士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表情緊咒眉頭雙眼緊閉就差給自己念大悲咒了,西風好笑地哼了一聲,低頭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你以為自己在刑訊室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早就連完整的肉都沒有了。真的這麽排斥的話……也不是沒有其他路。我對一種人是可以勉為其難溫柔一下的。”

  “咦?什麽什麽?!快說吧!就算那種人是哈利波特我也會努力去學魔法的!”

  “……”

  但是西風卻噤聲了,眼神漂移半天,才輕咳幾下,扭頭低聲道:

  “我的妻子。”

  “啊?這……難道西風還有打算和我之外的女人結婚不成?!”

  見北宸臉上的表情一下子酸了起來,西風心情很好地挑了下眉。

  “因為你一直沒說最重要的話,所以我不得不做好隨時全身而退的準備吧。”

  “我說我說!西風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吧!不對!請嫁給我吧!……呃,好像也不對……請讓我娶吧!……也不對,請和我一起進入我家祖墳吧!……還是不對,請和我一起在人生的旅途上迷路吧!……更不對了!那,請成為我家孩子他爹吧?!”

  “好了我知道了!給我閉嘴!還有最後一句你是在示愛還是在戳我痛腳!”

  不知道是覺得害羞還是覺得北宸那蹩腳的告白實在太丟臉了,西風忍不住把槍拿了出來,然後又在北宸變綠的臉色中收了回去。

  “既、既然你說得如此有誠意,那我就勉強溫柔一次好了,算你走運。”

  “噢噢噢!!西風最好了!”

  總算為自己爭取到了正常待遇的北宸松了一口氣癱在了被子中。

  結果,兩小時後,在幹活的其他人,從心靈溝通頻道聽到了北宸那欲哭無淚的聲音。

  『求……求讓西風不舉的方法!』

  『耶!怎麽了小泥鰍!』黑禍的聲音響起來,『西風欺負你了?!教你一招,用膝蓋去撞他的阿姆斯壯迴旋炮!』

  『很好,黑禍,改天我會用這招孝敬你的。』西風的聲音也出現在了心靈溝通頻道,『還有,向北宸,我給你十分鍾時間不是讓你來這裏發佈求助資訊的。』

  『西風!你該不會真的欺負主人了吧?!』向影也急了起來。

 

  素劫怪笑:『小泥鰍現在知道我和老弟好了吧,吃過苦頭以後就長記性了,可別再去找那個破壞癖變態了啊!』

  西風:『不,我並沒有虐待她。這可是我第一次進行溫柔風格的磨刃。』

  北宸:『你這還叫溫柔!那向影就是水母了!』

  向影:『水、水母!?我嗎?!……話說主人你是在稱讚我溫柔還是覺得我不夠強硬派呢?如果是後者我可以向西風學習──』

  北宸:『不不不不不!向影請你保持這樣!要是連你都西風化了我就徹底沒有避風的港灣了啊!向影你是我的良心啊!』

  向影:『哦、哦哦哦!太,太好了!只要主人喜歡,我會努力成為一隻水母的!』

  黑禍:『笨蛋影小泥鰍那是在打比方啦。』

  素劫:『你要真的敢和水母一樣穿著透明衣服出門我絕對不承認我認識你哦。』

  北宸:『……』

  通過手鐲圍觀頻道的亞曄:『不過西風這次還真意外啊。死抹茶剛從戰場上回來,又從一堆肉塊裏走出來,他也照樣碰呢,潔癖治好了嗎,值得嘉獎啊。』

  西風:『嗯,你給了我靈感,亞曄,一會去浴室來一次好了。』

  北宸:『等一下西風你不是說……這次休息好就是最後一次嗎?!』

  西風:『既然你還有力氣來心靈溝通頻道抱怨,那就說明你剩餘能量很多吧。』

  北宸:『求……求讓西風不舉的方法!』

  通過手鐲圍觀頻道的辜銀嶽:『西風,適可而止吧。北宸身體剛好。』

  西風:『我有分寸的。不過這次為她憋了將近三年……辜銀嶽,你的話應該理解這種感覺吧。』

  辜銀嶽:『……請,請在事後做好推拿和按摩的工作。』

  北宸:『銀岳別連你也拋棄我啊啊啊啊啊啊────』

  通過手鐲圍觀頻道的阿特拉斯:『我不拋棄北宸。需要我來解圍嗎?』

  全員:『你只是想3P而已吧!3P只是玩笑話不要記這麽清楚啊!』

  通過手鐲圍觀頻道的亞加德:『北宸小姐,如果真的想要中斷磨刃的話,我推薦一個方法,只要【嗶──────】,然後【嗶────】就好了。』

  頻道安靜了幾秒。然後突然炸響了北宸的歡呼聲。

  『好像真的有點用誒!我再試試──』

  『你想都不用想向北宸!……還有亞加德,今天的事我記住了!』

  砰!

  皇宮的天空中出現了莫名其妙的槍響。

  圖書館中的笑罌抬頭愣了一秒,然後又低頭繼續看書:

  “西風又在鬧彆扭了吧。奇怪,他連磨刃都拿著槍嗎,還是說他有拿本體磨刃的變態愛好──希望他能控制點,女王剛從失去心臟的危機中緩過神來,要是死於爆菊那就太過丟臉了。”

  啪嗤!

  一邊幫忙搬書的拉翰腳底一個打滑,抽著嘴角和一大堆書摔成了一團。

  

第三十一章 黑潮侵世

  砰!

  “收廢品嘍……狙擊槍20多瑞一把,西風50多瑞一隻,量多有優惠喲~”

  “出售黑禍,買一送一送素劫嘍~把西風賣掉的話還可以享受半價優惠喲~喲喲喲~”

  一大早,黑禍和素劫兩人唱著奇怪的叫賣的調調,闖進了北宸的臥室,把剛睡下沒多久的西風和北宸給鬧醒了──北宸且不說,西風差點直接把追尾爆破彈打出去:

  “黑禍素劫,平常你們霸佔這女人的時候,我可沒有這麽在大早上闖進來鬧事的情況吧。”

  “是啊,是沒有。”素劫挖挖耳朵,“你只是不停地在皇宮頂上放空槍而已。”

  “……”西風神色有些尷尬地乾咳了一聲。

  “唔啊啊啊──”

  西風懷中,北宸神志不清地打了個大哈欠:

  “黑禍,素劫,早上好啊。”

  說罷,還無意識地蹭了蹭西風,頓時讓西風心情大好,伸手理了理她那頭有些淩亂的長髮。

  “早上好小泥鰍!西風技巧怎樣?有讓你M動力全開嗎?”

  “就說我根本不是M啊!”

  北宸哭笑不得地瞪了一眼,然後習慣性地想要去撈床邊的衣服,卻發現衣服在昨天晚上已經被西風扯成了碎片。

  黑禍和素劫也立即注意到了這一點,於是兩人嘰裏呱啦地從儲物空間拿出了自己私藏的北宸的衣服讓她穿,什麽泳裝女僕裝護士裝魔法少女裝都拿出來了──最後西風一陣窩火,直接全身戰器化蓋住了北宸的身子。

  “呃,西風,不管怎麽說……內衣褲和裏衣褲,總是要穿的啦。”北宸穿著那身漂亮的軍裝抽了一下嘴角。

  黑禍也跟著挑眉:“裸體軍裝──西風你的愛好越來越變態了。”

  “囉嗦!至少比喜歡女僕護士裝的你們要好的多!”

  “切,我們再奇怪也不會隨便用道具的啦,對不對小泥鰍!”

  “……”

  北宸臉騰地紅了起來,神色可疑地轉頭去看天花板。

  西風冷笑:

  “看樣子她還是很滿意我昨天晚上的服務的。……果然是M。”

  “……果然是M啊。”

  “真的是M呢。”

  連雙子也不得不如此喃喃了一聲──難道他們收斂平時那種兇暴作風是錯的,應該和西風一樣遵從內心的本能?

  “就說不是啊。黑禍素劫你們敢學西風我一個月不理你們哦。”

  “……小泥鰍你偏心!為什麽西風這麽做你就會理他!”

  “那還用說!因為西風是變態嘛!”

  砰!

  窗外陽光明媚,室內則響起了西風那憤怒的槍聲。

  等北宸整裝完畢來到秘密會議室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且都用十分微妙的神色看著她和西風,這其中甚至包括葛籣佘和方艾。

  為了不引發一場大吐槽,北宸故作嚴肅地清清喉嚨,然後對眾人點頭。

  “給大家添麻煩了。我失去意識這段時間,有發生什麽大事嗎?”

  “有哦,而且還不少呢。”

  笑罌環視了一圈室內的眾人,然後通過眼神取得了“會議開始”的信號。

  “那麽一件件開始說吧。”

  他說著,首先看向葛籣佘,後者輕輕頷首,從腰間拿出了一把眼熟的刀。

  “殺魂刀找回來了。”

  “什麽!?”

  “……可惜找回來也沒用了,因為它的能量反應已經變得很弱……也就是說,已經有人用過它了。”

  北宸無聲地吸了一口氣。

  “……也就是說,我的投影人格,有可能──”

  “有一定幾率……已經被轉移去了別的容器中──甚至有可能已經附著於人的身體。”

  “但是真的有這麽容易嗎?”亞加德在一邊插嘴,“把意識灌進別的軀體,是會遭到軀體原宿主的嚴重抵抗的──不光是心靈上的抵抗,身體上也會有諸多不適,我在以前做過這樣的實驗。”

  “戰器的?”

  “是。……但是從原理上來講,人類和戰器都應當如此才對。就算他們成功把北宸小姐的投影人格移植去了北宸小姐之外的身體,不花上一點時間是無法讓那個人迅速恢復清明的意志的。”

  “希望是這樣。”北宸緊擰眉頭轉頭看笑罌,“追查沒有中斷吧?”

  “沒有。但偷盜者──現在可以確定是墮暗種了──隱匿功夫十分好,用上了所有的追蹤術也只是查到了一點點蛛絲馬跡而已,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在釀成災難前──”

  “那我親自去查。說不定動用潘朵拉之匣之後情況會有什麽改變。”

  “是嗎。”黎枔伸手玩了一下頭髮。“可我覺得還有比這更嚴重的事呢。”

  “──什麽?”

  反骨杖雙眼一眯,望著虛空冷笑起來。

  “就在你出事之後第二天,凶羅帝國爆發了種族戰爭。再過了幾天,弑月十三座來到艾裏席恩的同一時刻,撒紮姆帝國爆發出了惡性瘟疫,並在短短幾天之內蔓延了小半個國家。今天他們已經發來第十四封求助函了。”

  “什麽?!”

  北宸猛地從沙發站了起來。

  “那為什麽昨天傍晚不和我說!一晚上,會有多少人死掉啊!?”

  “說了又怎樣?”黎枔好笑地反問,“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不成,你一出現瘟疫就會中斷?戰爭就會結束?就算你昨晚趕到撒紮姆,你就確定你能救回哪怕是一個人?自己不染上病毒就已經很不錯了。更何況,昨天你這種狀況,是適合去阻止瘟疫,還是適合去阻撓戰爭?什麽都做不到,只是會空失眠一晚上而已吧。”

  “……”

  北宸低頭。

  原來,昨天所有人都瞞著她讓她陪著西風放鬆身心,而其餘所有人,都在為她忙得焦頭爛額嗎。

  她拿手扶了一下額頭。

  “我從重傷到醒過來,到底昏迷了多久?”

  “兩周半,半個多月了呢。”

  “這麽久!?”

  北宸先是驚訝,然後──她感覺到她的心,像是慢慢地沈入了冰水之中。

  半個月,不但封殺了艾裏席恩勢力的所有行動,還借著潘朵拉之匣和巫女的輿論造成了不小的混亂,讓北宸在毀滅的道路上無意識地推波助瀾了一把。

  而他就在這半個月中,在世界各地掀起了災難的波瀾。

  北宸恨恨地用牙咬咬下唇:

  “還有嗎。”

  “嗯……雖然不是什麽特別大的事。”

  方艾在一邊輕聲開口了。

  “查到了哦,陷害我的兩撥勢力。靈晶確實是從悠禹帶進來的,也就是說──是蘇末動的手腳,而那張地圖──”

  方艾邊說邊皺眉。

  “最後,查到了一個小女侍的身上,很多證據也都表明地圖確實是她畫的,也對過了筆記,問題是,那小女侍死活不肯承認,就算是用了催眠術和小黎枔的靈晶反骨──都問不出話來。”

  北宸愣了愣:“──這是怎麽回事?”

  “後來去問了亞加德,得到了最有可能性的假設──她被藥物或者是靈晶操縱了,所以沒有犯案時的記憶。順著這個繼續查,還叫來了小黎枔協助,但是並未從她身上檢測出有靈晶反骨或是其他催眠靈晶的能量殘跡,反倒是──”

  “是什麽?”

  “唔……”方艾有些困擾地拿指尖點了一下下巴,“這方面的解說我不太擅長呢。亞加德,麻煩你說吧?”

  “好的。”

  亞加德面無表情點頭。

  “北宸小姐,那個女侍的血液中有不明的藥物成分──推測有致幻和催眠的作用,但這並不是塞那加德有的藥物。”

  “為什麽這麽說?”

  “塞那加德的藥物我基本都有研究──而它的組成,那種結構和特性,我卻完全無法分析,只能靠推測。”

  “……這樣啊。”

  “嗯,不過就算知道了這些,也沒辦法找出真凶,更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

  方艾邊說邊聳聳肩膀。  Deyiko分享

  “姑且算是彙報過了,不過現在這種狀況,就先別管我這邊吧。”

  “另外則是我和亞加德、西風從赤塔上取得的情報。”

  向影出聲,以簡要明瞭的方式將昨天說的重複了一遍。

  “還有殺星者拉格納爾特現在的動向。”

  辜銀嶽則簡單地講了一下最近得到的情報──殺星者有三個的事。

  “這樣所有人知道的情報都統一了吧。”

  亞曄在沙發中略微煩躁地擺著那翹起的二郎腿。

  “現在我們要怎麽做?把所有情報一統合再來看的話,對方顯然是不準備走我們預估的所有道路──而是,他準備所有的道路都同時走呢。”

  北宸面無血色地點頭。

  確實。

  誰說災難會只由一種方式引發呢。災難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很容易引起連鎖反應的吧──只要稍加利用的話。

  所以說,蘇末最後出的題是──這是一場複合型的災難。

  眼前的有戰爭,有瘟疫,有破壞性兵器──之後說不定還會有天災,會有環境的突變,生存條件的崩塌之類的情況發生。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一度以為自己身邊已經有很多能人的北宸,此刻也只是深深地感到一陣無力。

  而雪上加霜的是,就在這時候,有人急匆匆地敲開了會議室的門。

  進門的是拉翰,他氣喘得有點急,那對可怕的鬼眼中,也少見地露出了焦急而又猙獰的嚴肅神色。

  “麻煩了,陛下。”

  他拿著一張密函走到會議室中間,本來想將它給北宸看,但發現眾人都在,於是乾脆將它拿起,讀了起來。

  “撒紮姆首都出現了自稱赤月巫女的人,那個巫女舉行了選定的儀式,並治好了幾個已經染上瘟疫的病人,她的信徒正在幾何級增多,然後,她在對外散佈謠言──說你是假的巫女。”

  “我還真希望自己是假的。”北宸冷聲回應道,“可惜,事實擺在眼前,這個責任,現在才有人想著去分擔已經太晚了。──拉翰,還有具體點的描述嗎?”

  “有。那個巫女帶著‘騎士’,樣貌──和你一樣。”

  這句話一出,屋內有不少人的氣息中帶上了小量的殺氣。   ——霜——羽——分——享——

  “相貌的話,可以用靈晶來蒙蔽。騎士也可以隨便拉一個人充數,重要的是──她是怎麽治好瘟疫的。有關於瘟疫的情報嗎?”

  “有,中病毒者肌膚會變成灰色,智商會慢慢退化,但是肌體能力卻會得到強化,等到徹底失去理智的時候,就會變成襲擊人的兇暴怪物──從發病到徹底變成怪物,大概需要十二提爾時間。”

  “那那個巫女有沒有說選定的標準是什麽?”

  “是‘強大’。”拉翰面露嘲諷抖抖手中的密函,“她在首都郊外的一片狩獵場建了一個‘考場’,通過考驗的就是選定之民。現在成千上萬的人正在往撒紮姆湧,估計再下去,出不了一周,撒紮姆就會全面崩潰的。”

  “好。……那麽,首要目標是撒紮姆嗎。”

  北宸說到這裏,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正好,殺魂刀的丟失之謎,也能在那邊解開吧──從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自稱巫女的身上。

  種族戰爭和瘟疫──此刻,雖然身處有暖爐的會議室,她還是忍不住地感到一陣一陣從內心深處湧上的寒冷。

  對方太強了。

  他們擁有的情報比這邊多,有的力量比這邊大,基礎比這邊深厚──

  說老實話,到底有多少勝算,北宸現在,真的已經不敢做什麽保證了。

  ──是不是,真的開始考慮一下“選定”的標準比較好?

  然而,就在她在內心深處某一角,開始悲涼地產生這種妥協想法的那一秒,有一隻手緊緊地包在了她那緊握的拳頭外面,傳來了一陣溫暖。

  北宸一個激靈,猛地抬頭,看見西風正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而他的手,則源源不斷地把那掌心的溫度傳達給她。

  緊接著,又有兩隻手,將她和西風握在一起的手舉了起來,然後搭在了一起──是黑禍和素劫。

  向影一愣,然後嘴角帶著的鼓勵的笑容,走到北宸跟前,伸出雙手,也搭在了那握成一團的幾隻手上。

  接著,亞曄的手按在了北宸的頭頂,用力搖了搖。

  再接著,辜銀岳和葛籣佘上前,一左一右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一直在一角沈默著的阿特拉斯也默默揍上來,將尾巴纏上了北宸的手腕。

  笑罌和亞加德也走上前,一個伸手替她理了理頭髮,一個半跪下來,拉翰吹了個響哨,拋了個媚眼,黎枔罕見地一臉莊重地沖她點點頭,方艾則露出了能照亮人心神的溫暖笑容,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不要害怕,不要連起跑線都沒走上,就敗給了自己心中的膽怯和悲觀──用動作,如此訴說著。

  北宸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周圍有那麽多人擠在一起,不但讓空間顯得擁擠狹窄,也讓周身的氣溫也緩慢增加起來,她的心,也一併被這種溫度溫暖了。

  國家──這就是艾裏席恩,她的國,她的家。

  在這裏,有這麽多人在努力支持著她,鼓勵著她,相信著她,所以,在這種地方退縮的話,也太難看了。

  對吧。──向北宸。

  這個名字,可是象徵著天上最耀眼的一顆明星,寄託著自己唯一的親人那最溫柔的希冀的祝福之名啊。

  北宸,北宸,哪怕國民只有自己,你也要做一個能夠主宰自己命運的王者。

  奶奶曾經如此對她說過。

  而現在,她的國民有著千萬人,她的命運,維繫到了身邊這麽多人的命運,不拼盡最後一口氣的話,怎麽對得起他們,對得起奶奶的希望,對得起這個名字呢。

  不要怕!

  她在心中用力如此告誡自己。

  確實,我沒有萬年的知識,沒有龐大的軍勢和財力,也沒有殺星者這樣可怕的武器做後台,面對這席捲世界的波瀾,似乎我做什麽都是杯水車薪。

  但──肯定,還有我能做到的東西。

  我身為赤月巫女,被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不是為了來看它滅亡的。

  就算我真的無法力挽狂瀾,但做和不做之間,卻有著決定性的差別。因為前者,我不會在死的最後一刻感到後悔。

  “呼……”

  她緩緩地將那吸進去的氣吐了出來。

  然後她睜開了眼睛,鬆開了眾人的手,後退了幾步,站在了面朝眾人的方向。

  將手向前平舉,儼然是女王發號施令的模樣。

  “拉翰,瘟疫的蔓延對象是什麽?人?戰器?兩者都有?”

  “只有人。雖然也有治好瘟疫成為選定之民的,但目前選定之民之中,還是戰器占了六成。”

  “是嗎。那麽,亞曄,西風,取屍體樣本研究的事可以拜託你們嗎。”

  亞曄點頭:“沒問題,亞加德,實驗基地借我們用一下,可以吧。”

  “可以。”

  “笑罌,黎枔,凶羅帝國的種族戰爭,你們能派人嚴密觀察並制定中斷計畫嗎。”

  “早就在定了,這邊就交給我們了。”

  “阿特拉斯,艾裏席恩皇宮本部能交給你留守嗎?你的能力最多面化,哪里出問題你應該都能察覺並趕去援救的吧?”

  “是。交給我吧,北宸。”阿特拉斯的紅眼中光芒一閃,用力點點頭。

  “好,方阿姨,皇宮內的瑣事,可能就只有麻煩你了。”

  “安心交給我吧,我方艾可不是省油的燈哦。”

  “好,那麽,我、黑禍素劫、銀嶽、亞加德一組,通過靈晶直接去撒紮姆首都,亞曄西風一組負責研究怎麽中斷瘟疫,笑罌黎枔出發前往凶羅帝國,阿特拉斯、拉翰留守,艾裏席恩暫時進入封國狀態以免不測,至於──向影──”

  北宸的眼光,落到了一直緊張地看著她的向影身上。

  “向影,你去赤塔。”

  “什麽?!主人,這種情況,我應該──”

  “我也希望你陪著我,但是,向影──”

  她拉起了向影的手,拿到了臉頰邊輕輕蹭了一下。

  “……你,掌握著塞那加德,最後一絲希望。”

  那唯一一次,號令全世界戰器的機會──

  向影沈默了。

  然後他手腕一翻,用力將北宸的手掌握進了自己的手心。

  “我知道了。我會盡全力用自己的方式為主人幫上忙的。就算在萬里之外的赤塔,我的心永遠和主人在一起。所以至少──”

  他一伸手,叫出了一柄自己的副劍,放進北宸的手中。

  “至少讓它代替我守護你。只要握著它,就算離開了心靈溝通範圍,我們也可以通過頻道交談的。”

  “好。我會好好使用它的。”

  北宸用力點頭,將向影的副劍別在了腰間。

  然後她轉頭,對著屋內所有人用力一揮手:

  “全員各自就位──出發!!”

 

第三十二章 凶星隕落(上)

  撒紮姆帝國首都,皇宮的秘密會議室中。

  北宸看著被數枚束縛靈晶困在當中央、痛苦不堪地掙扎咆哮著的嘉琳娜,再看看一邊面色死灰,形容憔悴的撒紮姆王斐爾雷洛──他的雙眼深深地陷進了眼眶,下巴上竄出了胡茬,原本那英氣狠絕的面貌,現在卻顯得頹廢而無助。

  她對著那皮膚已經呈現灰色的嘉琳娜輕喊了幾聲──但顯然,她已經聽不到聲音了,病痛破壞了她的理智,只剩下了野獸般的暴力衝動。

  “嘉琳娜發病多久了?”

  北宸示意黑禍素劫上前給嘉琳娜灌下亞加德研究室帶來的鎮靜系藥物──這才讓她慢慢安靜下來。

  “三小時了。我就說讓她不要去封鎖地區查看的!”

  斐爾雷洛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聲響。

  “三小時。……還有九小時。”

  北宸喃喃了一聲,上前一步,想要查看嘉琳娜的病情,卻被辜銀嶽和亞加德一左一右拉住了。

  “北宸小姐,我們都是人類,還是不要輕易靠近發病者比較好。”

  “……”

  沈思了一小會,北宸把手放在了腰間的副劍上。

  『向影,聽得到嗎。』

  『是。……我已經到達赤塔的外層建築了,主人。』

  『你上次說,從赤塔可以監視整個塞那加德的情況吧?』

  『是的。』

  『那好,向影,你多注意一把西風和亞曄這邊的移情研究情況,配合他們得出來的資料……在赤塔找找看,有沒有症狀類似的瘟疫病毒的資料。』

  『主人……你的意思是……?』

  『現場看了一下發病者……我覺得症狀和一萬年前的……很相似。除了身上沒有附身月使的晶體之外……』

  『原來是這樣。……好,主人請等等,我會以最快速度去找這些資料的。……剛才試過了,拿浸過主人的血的手套去碰觸赤塔的操作平臺,許可權被換成了赤月巫女──這次應該可以拿到質量更好的情報了!』

  『嗯。那就好。加油,向影。』

  北宸握著劍柄點點頭。

  向影臨走的時候,北宸想起那時候在遺跡冒險的經歷──笑罌是拿著前代巫女的遺體開啟遺跡的,也就是說,古文明產物,會對“適格者”的身體產生反應,於是她割破自己的手,將血染到向影拿星靈力製作的薄手套上,看樣子成功了。

  然後她鬆開了劍柄,看向撒紮姆王。

  “嘉琳娜我會全力救她的。斐爾雷洛王,我知道你很擔心她,不過能否請你抽時間和我說一下那個冒牌巫女的事?”

  “冒牌嗎。”斐爾雷洛用無神的雙眼瞟了她一眼,“其實說起‘巫女’的形象,她遠比你合適啊,我甚至也有些相信她才是正品了。不過嘉琳娜卻死活堅持你才是真的,所以不肯接受選定的考驗,最後變成了現在這樣。”

  “嘉琳娜……”

  北宸有些感動地看著那躺在黑禍臂彎中不安穩地昏睡著的女子。

  “我會救你的,為了不辜負你的信任。”

  她望著對方,輕聲這麽說著。

  “選定的考驗是三個關卡,第一個關卡是狂暴鐵鬼組成的防線,第二關是極品燁月種戰器的防線,第三關是巫女親自出馬一對一戰鬥,只要能碰到她,就算是選定成功。”

  “……這算什麽,也就是說不會打的……或者智慧和判斷力不足的人,就沒資格活下去?”

  黑禍和素劫已經放下嘉琳娜走回北宸的身邊,素劫聽到撒紮姆王的形容不由得皺眉抱怨了一句。

  “這才比較像沒心沒肺的歷史道標吧。”撒紮姆王冷笑了一聲,“你們打算去會會那家夥?”

  “當然。”

  “是嗎。”

  斐爾雷洛看了北宸幾秒,神色有些複雜地眨眨眼。

  “你可能會撞見你不太想看的人。”

  “──誒?”

  但是撒紮姆王卻沒有回答。

  “我叫人給你們帶路吧。嘉琳娜的事,就拜託你們多上點心了。我還要去指揮防止疫病的事宜。而且最近進入國境的人流量也太大了,他們到底是來做什麽的,別還沒被選定就死在了病毒的手裏啊。”

  斐爾雷洛一邊抱怨著揮手,一邊叫人送走了北宸幾人。

  然後,首都郊外的“選定之地”,迎來了最特殊的一隊客人。

  艾裏席恩的荒原女王、女王的雙子鉤爪、大將辜銀岳極其戰器朧雲和那羅迦、國師亞加德──至今仍是塞那加德的話題人物的他們,此刻站在了所謂巫女的考場之上。

  前來參加儀式的人海中,馬上有人認出了他們,有人開始不安,有人開始懷疑兩個巫女到底誰真誰假,有人開始對北宸一行怒駡,生怕她攪亂了選定儀式讓他們失去生存的機會,也有人起哄起來──總之場面混亂得一塌糊塗。

  但是,就算再怎麽混亂,人海還是十分自覺地空開了將近十米的距離,給北宸幾人留出了很大的空間,叫駡得再兇狠的人,也沒有膽子踏進他們的攻擊範圍一步──自然,也沒有人敢侮辱性地丟東西過去。

  因為,他們此刻正用自己的肌膚感受到來自這七人散發出來的──幾乎能讓空氣降溫,能讓體表感到刺痛的,濃烈的殺氣。

  北宸為首的隊伍緩緩前進,人群空出來的真空地帶也跟著緩緩向前移動,直到到了‘考場’的最前端。

  ──在那裏,有幾隻巨大的龍型狂暴鐵鬼,靜靜地如同門衛一般守候著,有挑戰者正渾身是血地想往裏沖,卻被那有力的尾巴擊中,狼狽地滾出了好幾米,然而那人卻感覺不到痛似的,立即爬起來,找准了死角繼續前沖──更可怕的是,這樣的人不止一個,就好像有什麽在蠱惑他們一樣。

  太瘋狂了,這樣下去,哪怕是通過了選定的考驗,也活不了幾天了吧。

  北宸一擰眉頭,和身邊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然後,黑禍和素劫化成了帶著美麗凶光、有著複雜結構的銳利鉤爪來到北宸雙手,辜銀嶽伸手,舉起了那一人高的斬馬巨劍,亞加德在紅光中穿上了那銀紅相間的炫目裝甲,而那羅迦則舉起了手中的銀白色弩炮,將炮口對準了前方的巨獸群,嘴角輕勾,射出了一道亮紫色的細線光柱。

  什麽?

  圍觀的人群眼見那光柱暗了下去,以為這攻擊不過如此的時候──鋪天蓋地的紫色電球組成了大片的雷雲,發出了震天動地的響聲,把那整片戰場的上空全數籠罩,而那幾隻狂暴鐵鬼,也被突如其來的雷光給炸得昏頭轉向!

  “好樣的那羅迦!”

  黑禍興奮地大吼了一句,朧雲也在一邊發出了助威似的咆哮。

  ──接著,就在這大片的雷雲尚未完全消去時,幾道人影同時動了。

  嬌小的白色人影,如同鬼魅般揮動鉤爪,將尖刃紮進了巨龍的脖子,然後用力將它甩到了地面上;

  高大的灰發武者,低吼著橫掃手中的紅色巨劍,那尖嘯的劍氣,直接就把那體型是他幾十倍的巨獸的甲殼直接切裂,裏面的奇怪的內臟直接流到了地上;

  身穿裝甲的騎士,帶著碾壓空氣的威懾力,揮動銀白色的長柄斧,將一隻撲上來的巨獸打得骨骼在一瞬間扭曲碎裂,倒飛出去十幾米;

  而在幾人矯健的身影之中,弩炮的白光默契而又敏捷地展開了援護攻擊,無數次中斷了巨獸們的反撲──

  從開始到結束,大概連十分鍾都沒用上,那幾隻狂暴鐵鬼已經全數化成了爛泥般的屍體,躺在地上,金色的血液流得到處都是。

  至此,圍觀的人們才開始發現──

  這幾人個人,根本不是來參加考試,而是來破壞考試的。

  ──但就算知道這一點又如何?有人敢上去阻攔嗎?敢在這樣幾個全身殺意如同尖刃的人面前,表示自己的不滿嗎?

  人群中,不是沒有武司皇,但就算是他們──都膽怯了。

  於是,就這麽在無數人心情複雜的目送之下,北宸一行遠去,來到了第二考場。

  把關的是一隊戰器,而為首的兩個戰器,北宸非常眼熟。

  “咒滅杖墨耶和碎宵杖冉香。我記得你們在塞爾藍德聖教失敗之後就消失了──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現。”

  “這和你沒有關係。”

  咒滅杖墨耶發出了陰沈得如同黑色泥潭般的聲音。

  “你們是來參加選定考驗的……還是來破壞儀式的?”

  辜銀嶽很難得地發出了冷笑聲。

  “你們覺得呢。兩年前,我敗給你們過,這一次,我定要一雪前恥!”

  “看樣子是後者。”

  墨耶卻奇怪地笑了起來,完全不管辜銀岳的戰意。

  “長官交代過了。如果來的是你們……如果你們不是來參加考驗,而是來破壞儀式的話……”

  他和一邊的冉香突然對身後的戰器做了個動作,然後戰器們就同時走向了兩邊,給北宸一行讓開了前去的道路。

  北宸聲音冷了下來:

  “什麽意思?”

  “請過去吧,長官在等著你們。”

  “……”

  “果然料到我們會來嗎。”素劫在一邊嘲諷地笑了一下,“我們的敵人簡直是先知啊,什麽都知道呢。”

  “也不是很難猜到就是了。”北宸拍拍戴在手腕上的素劫,“既然對方這麽客氣,那就過去吧。說實在的,和這麽多戰器交手,我們要不受傷破壞這裏也比較難,還是留著一口氣對付最後的總大將比較好。”

  亞加德和辜銀嶽點點頭,望著在千米之外搭起來的一個巨大的高臺──那裏就是最後一個考場了吧。

  “那麽,北宸小姐,諸位──我們走吧。”

  幾分鍾之後,北宸帶著幾人,順利地來到了那巨大的高臺之上。

  而看到高臺上站著的人影之後,她的心猛地一沈,然後──就算她如何抑制,怒氣和恨意還是翻騰地湧了上來。

  大高臺正中,站著一個面貌和她一模一樣的少女,但和她不同的是,對方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暖和善意,而是尖銳而嘲諷,仿佛對這整個世界都充滿了不屑與厭惡一般,眼神也冷如堅冰。

  這且不管。

  在她身邊,站著一個北宸說什麽都不會認不出來的人。

  是啊──剛才看到墨耶和冉香的時候,就有這個預感了,沒想到還是真的。

  她對著那個一頭齊腰白髮,一身黑衣的紅眼少年,舉起了手中的鉤爪:

  “淩霜。沒想到又是你啊。”

  站在對面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的少年,聽到她開口和他說話,眼神中霎那間燃起了狂喜──但下一秒,那火焰又黯淡了下來。

  因為──

  “看樣子,殺魂刀是你偷的了?”

  對面,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正以無比嘲諷的眼神,看著他。

  他咬牙忍下了來自心口的劇痛,露出了同樣陰冷的微笑。

  “是我偷的。要怪就怪你們的防守不夠嚴密吧。”

  “都過了兩年了,你這推卸責任的理論倒是用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啊。”

  淩霜被這句話激得臉上在一秒內出現了不穩的神情──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

  “倒是你,北宸,之前不是打定主意無視我的嗎?怎麽現在破功了?”

  “無視多了也是一種在意啊。”

  北宸勾起嘴角對他禮貌地笑笑。

  而看見這笑容,淩霜不但沒有感到高興,而是再次徹底地體驗了一次絞心之痛。

  她可以這麽自然地、毫無芥蒂地對他笑了──就說明,她已經完全不在意他到底是怎樣的存在,而只是把他當路人處理了吧。

  而雪上加霜的是她的下一句話。

  “另外,請不要叫我北宸,我記得我好像和你並不熟,婭修、婭修小姐或者婭修陛下……這些叫法我都很樂意接受哦。”

  “你──”

  “好了,淩霜,現在不是糾結稱呼的時候。”

  淩霜身邊響起了一道冰冷的聲音,北宸視線一轉,看見那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少女正帶著充滿惡意的冷笑看著她。

  “你也該明白了吧,身為投影人格的我會喜歡你,就代表這個你喜歡的本尊對你有多厭惡呢,所以你應該清楚,現在,你是我的。讓我看看──呵……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嘛,倒過來的我。”

  少女向北宸靠近了幾步,充滿攻擊性的眼神反復打量著她──但北宸的視線,卻依舊落在淩霜身上。

  她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淩霜──大概再一次被蘇末利用了吧,而且說不定是他自願被利用的。

  “淩霜。”北宸輕聲開口,“你是怎麽擺脫踏夜鐵騎的監視的。”

  “墮暗種的隱匿能力很好用哦。而且……監視了兩年我都沒有什麽動作,他們早就鬆懈了呢。”

  “……也就是說,這兩年,你也在艾裏席恩,而且可以出入皇宮?”

  “我可是墮暗種部隊的一員呢,雖然用的不是現在的樣貌和名字。”

  “於是,你在我出事之後潛入到我的房間,偷聽到了關於殺魂刀的情報,並在葛籣佘睡著之後,偷走了它對吧。”

  “……是。”

  “理由是什麽?”北宸對他歪了一下頭,“不要告訴我……你認為我恨你,所以……你想用我的反轉人格……創造出一個喜歡你的我?”

  淩霜沈默了幾秒,然後露出了帶著幾分狂亂和悲哀的笑容。

  “啊啊、你說的沒錯,就只是這樣的理由而已。”

  “所以你得到了刀之後再次找到了蘇末,然後再次和他合作?讓他協助你弄來巫女的軀殼?”

  “是!”

  “哪怕她會帶來怎樣的災難都和你無關──只要她會喜歡你就可以了?”

  “……是!!”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北宸怒極反笑,甩甩手腕上的鉤爪。然後她再次對上了淩霜那暗沈又複雜的眼神。

  “那麽,現在,感覺如何呢?淩霜……被‘我’喜歡的感覺,高興嗎?”

  “那是當然。”

  淩霜沒有回答,而她身邊的少女則開口了。

  “我可是把能有的所有的愛,都交到他身上了呢。”

  說著,少女露出了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拉住了淩霜的手──但淩霜卻並不顯得很高興,只是神色複雜地低頭對她苦笑了一下。

  就算知道那人不是自己,但看著自己的外貌和淩霜如此親密,也讓北宸無端地起了一聲雞皮疙瘩。

  “是嗎,是這樣啊。”

  北宸慢慢地吸了一口氣。

  “好吧,我該怎麽稱呼你呢,另一個我。……是該叫你偽巫女呢,還是該稱呼你為殺星者之一的──‘憎恨萬物者’比較好?”

  這句話一出,淩霜瞪眼,疑惑地看向北宸,而他身邊的少女的神色則立即猙獰了起來。

  見狀,北宸揚眉勾唇。

  “我體內的潘朵拉之匣的事──西風在昨晚已經和我細說過了呢。……潘朵拉之匣是個很嬌貴的東西,不是適格者,是無法容納的。我是本次大災禍的巫女,這毋庸置疑,想要離開我的身體製造巫女是不可能的,就算你是我的投影人格,也沒辦法扭轉這一點。

  那麽,奪不到我的身體,你這個黑色人格就這麽浪費掉也太可惜了──想必,把你喚醒的人是這麽想的吧。於是,你的上司弄來了存放你的軀殼,並且用了我們不知道的技術,將你做成了殺星者。畢竟憎恨萬物者這個頭銜──和你實在是太相襯了呢。”

  “……”

  北宸對面的少女沈默幾秒,然後眯起了雙眼輕笑起來。

  “嗯,你說對了。我確實是偽裝成巫女的殺星者──你可以叫我塞拉菲尼爾。不過,就算知道了這一點又如何呢?你認為以你現在的實力,能打倒我、取回萬眾的信任和‘巫女’這個稱號嗎?”

  “能不能打倒你,還是試了再說吧。”

  北宸吸了一口氣,擺開了步子,壓低了上身。

  接收到這一信號的亞加德和辜銀嶽,也默不作聲地高舉起自己的武器。

  而同時,在他們對面的淩霜以及殺星者塞拉菲尼爾,一個喚來了黑色的長槍,一個揚手凝聚起了金色的星靈劍。

  正與負的交鋒,開始了。

  

第三十三章 凶星隕落(中)

  鏘!

  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子,在高臺上將手中的兵器撞在了一起。

  戰場很安靜,只聽到兩人兵刃對接的乒乒乓乓聲,北宸奮力地揮動著手中的鉤爪,六道利刃劃出了漂亮的刃花,令人眼花繚亂的攻勢逼得對面的殺星者塞拉菲尼爾有些狼狽地抵擋著,節節敗退。

  ──但北宸卻完全沒辦法對這種優勢心存欣喜。

  因為,現在,此刻──整片高臺上佈滿了暗黃色的霧氣,而沐浴在這霧氣之中的辜銀嶽和亞加德,不但沒有幫著北宸一起退敵,反倒是神色不穩地半跪在地,朧雲掉到了辜銀嶽不遠處的地上,化為人形有些痛苦地晃著頭,想要讓自己清醒起來,而那羅迦也眼神渾濁地站在原地不停地打著轉,卻就是不往北宸的方向看一眼──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戰得正酣的兩人一樣。北宸一開始還期待他們可以恢復,但時間一長,他們反倒全數倒在了地上,甚至聯手上的黑禍和素劫都進入了渾沌狀態。

  拉格納爾特走前曾經說過,殺星者之中,他是負責直觀破壞的,而“憎恨萬物者”則是負責進行精神攻擊的,而現在北宸一行算是徹底體驗了這一點。

  在她眼前,不停有各種可怕的幻象在眼前閃動著,阻礙自己的思考和正常動作,而體內的毒癮,也被這幻象而勾得活躍起來,此刻正瘋狂地與她的意識進行著對抗──但,她好歹也在兩年中和毒癮較勁無數次,又剛經歷過潘朵拉之匣強化過的負面記憶的沖刷和洗禮,所以面對這些,她還是咬牙維持住了自己的神智。

  但辜銀嶽和亞加德,沒有像她這樣長期進行精神抗性的鍛煉(?),因此顯然是被這種精神攻擊給擊中了。北宸眼中,辜銀嶽和亞加德的身影,經常會被幻象替換成淩霜和塞拉菲尼爾的身影──這麽推測的話,或許在他們眼中,北宸的身影也有可能會被換成他們敵人的模樣,他們維持住自己的理智不讓自己進行攻擊,或許就已經花費了大量的氣力了吧。

  必須早些讓這迷霧消散!

  北宸心下一橫,手中的攻勢又猛了一分,而餘光則有些擔憂地瞟向淩霜的方向──萬一他借此機會偷襲辜銀嶽和亞加德的話就慘了。

  但令她意外的是,淩霜並沒有動,甚至不怎麽在意在精神攻擊下奮力掙扎的眾人,只是定定地看著北宸和塞拉菲尼爾的交戰,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甚至都看不出來他是希望誰贏比較好。

  一咬牙,北宸再次重重的揮爪,使出全身的力氣向著前方劈了下去!

  鏘!

  又一聲刺耳的碰撞聲下,塞拉菲尼爾腳步不穩地向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但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見狀,北宸輕嘖了一聲──黑禍和素劫也因為這迷霧而意識不清,如果是平常狀態的話,對方手中的星靈劍肯定被擊碎了!

  不過,這樣看來,這個擅長精神攻擊的女子近身戰方面似乎並不如自己呢,如果去掉這毒霧的干擾的話,打倒她也並不是怎麽困難吧。

  “淩霜!你在幹什麽!!不是說是我的騎士嗎?!”

  她邊後退邊大吼著,而這邊北宸則在心中暗自慶倖起來──淩霜還在發呆,沒有動。

  再來!

  北宸一個前踏,手一遞,鉤爪對準她的雙眼疾刺過去──被對方狼狽地躲開了,然後她一扭身形幾個側跳,從左手從斜下方給出了追加的一擊──被星靈劍勉勉強強地格擋了,而就在這一刻,下一波攻擊已經跟上──她收手,抬腿,對著對方的胸口就是一個迅猛的飛踢!

  這次總算是中了,塞拉菲尼爾悶哼一聲被她踢飛出去,向後劃了幾米,手中的星靈劍也因為她意識不穩而消散在了空中──大好的機會!

  北宸閃電般地疾沖過去拉短了兩人間的距離,將鉤爪對準了她的心臟,重重紮下!

  變故,就在那一刻發生了。

  就在鉤爪即將刺進對方的體內的時候,一邊的淩霜尖聲大吼了一聲“不要”,然後用力將一瓶東西對著北宸丟了過來!

  北宸反射性地揮手格擋,然後啪啦一聲,把那瓶東西打得粉碎,瓶中的不少液體,濺在了她的身上。

  然後,她呆住了。

  ……這是……高濃度的血曇花露。

  頓時,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毒癮,在那香味的引誘下,全速佔領了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血液病態地沸騰起來,大腦一瞬間暫停了思考,只剩下了一種貪婪的,黑色的,不斷迴圈著的衝動。

  ──喝吧,喝吧,這是你最想要的東西。

  喝了之後,所有痛苦都會消失。

  喝了之後,你會獲得至高無上的喜悅和快樂。

  喝了之後,你會到達最幸運的彼岸。

  喝吧,喝吧,喝吧!

  好不容易在兩年間克制到了較為無害地步的毒癮,在此刻功虧一簣,而北宸──甚至來不及因此感到憤怒和無助──光是在意識的最後一絲清醒中,反復提醒自己不要去舔嘴邊的液體,就已經消耗掉了她所有的精力。

  然後,輕而易舉地,重新站起來的塞拉菲尼爾,將她的腹部,重重捅穿了。

  然而被毒癮所控制的北宸,甚至沒有因為這攻擊而感到多大的疼痛,只不過很幸運地,她的神智因此回來了一些。

  因此她看見了自己體內在泛出強大的紅光,而這紅光,正在慢慢從她身體中剝落開來。

  紅光的正中,有著暗色的光子組成的,慢慢旋轉著的小正方體,而小正方體正中,有著一個有些刺眼的小紅點。

  ──潘朵拉之匣?

  北宸一個激靈,意識又回來了幾分。

  潘朵拉之匣,怎麽從她體內出來了?!

  像是北宸的震驚和疑惑取悅了對面的塞拉菲尼爾,她用充滿惡意的表情冷笑起來。

  “潘朵拉之匣確實很嬌貴,不是適格者就無法容納,但是如果宿主中自己的生命力供養它的話,還是可以在死前的一年半載中維持它的活性的,而一年半載,足夠我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你────”

  你就這麽想要破壞嗎?就算自己會因為容納潘朵拉之匣而只能活一年,也要將你所憎恨的東西──清除乾淨嗎?!

  北宸費力地開口想要阻止對方,但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將那小立方體一把抓住,然後強行按進了自己的體內。

  “呵呵────”

  有著和她一樣面貌的女子,此刻因為狂喜而徹底扭曲了自己的五官,讓她看起來甚至都已經不像北宸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擁有絕對力量的感覺嗎?!這充足的,帶著毀滅氣味的紅色星靈力──啊……太美妙了……”

  她陶醉地仰頭沈默了幾秒,似乎是在享受潘朵拉之匣中蘊含著的力量給她帶來的快感。

  然後下一秒,她對倒在地上的北宸投去鄙夷的目光。

  “真是不明白你,體內有這麽強大的力量,為什麽不用出來呢。”

  “……”

  北宸沈默著,只是用力拿手撐地,想要站起來──看樣子,對方似乎比她這個巫女本尊知道的更多,至少知道怎麽全面操作潘朵拉之匣──況且如果北宸能這麽隨意地驅使它甚至將它拿出體外的話,現在還會容得這殺星者這麽囂張嗎。

  然而塞拉菲尼爾卻沖她陰笑了起來。

  “方才,我的騎士很不厚道呢,竟然沒有及時趕來保護我──果然,向北宸本人一出現,我這個替代品就沒有價值了嗎?冒牌的騎士,果然是冒牌的呢。”

  淩霜不說話。

  “不過還好,現在潘朵拉之匣在我體內,所以,我有真正的騎士可以用了呢。‘亞加德,過來’。”

  “唔────”

  不知道塞拉菲尼爾用了什麽方法,就好像人類對戰器的契約烙印的作用一樣,她說出來的語言似乎帶上了某種力量,催動不遠處的亞加德的身體自己行動起來,搖搖晃晃地宛如行屍走肉一般,一步步走到了塞拉菲尼爾旁邊。

  “亞加德!!”

  北宸大吼了一聲,想要讓他回神,但是對方只是身子猛震了一下,雙目卻並沒有恢復清明。

  “你喊也沒用。”

  塞拉菲尼爾嘲諷地看著她。

  “現在,我才是巫女,他是我的騎士,是我的部下,和你沒有關係了。……嗯,為了慶祝這一刻,要怎麽玩好呢。”

  新任的巫女故意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拿手指輕點下巴。

  “對了,‘亞加德,你就殺了這個女人來對我表示忠誠吧’。”

  “唔────啊!!!”

  亞加德似乎對此命令十分抗拒,卻依舊抵不過潘朵拉之匣的命令,動作奇怪地……緩緩地挪到了北宸的跟前。

  然後,猛地掐住了北宸的脖子,將她提了起來!

  “咕!!!”

  重傷外加毒癮的折磨,本來就已經很虛弱的北宸,面對亞加德的力量,只是憑藉本能地奮力掙扎──但掙扎了沒多久,她的動作就弱了起來,眼神也漸漸開始渙散。

  ──真的……要在這裏完結嗎?

  明明都快要贏了,卻輸在一瓶血曇花露之下嗎?

  不會的,不該是這樣,還不能就這麽放棄,不能死在這種地方!!

  就在這時,北宸的腰間,向影那把副劍,猛然間射出了刺眼的亮光,然後自行浮到了半空中,劍柄對著亞加德的手臂用力敲了下去!!

  ──遠在萬里之外的向影通過赤塔看見了這一幕,不惜損耗大量的星靈力,強制跨距離驅使副劍,想要救北宸一命,雖然只是短短的幾秒之後,劍就落了地,但這已經足夠喚醒這個一心為北宸著想的騎士了!

  向影成功了,亞加德因為手臂上傳來的劇痛恢復了清醒,看見眼前幾乎已經昏迷的北宸,雙眼中燃起了難以言語的憐惜和憤怒。

  然而,和他的表情相反的是,他的左手,再次不聽他控制地動了起來,對著北宸伸了過去。

  “……不、可以……”

  他痛苦地低聲咆哮著,想讓自己後退,但雙腳卻如同釘在地上似的,動彈不得。

  他怎麽可以去傷害最重要的北宸小姐?明明是呵護都來不及的物件,現在卻因為他,陷入了這瀕死的狀態?!

  “不可原諒────”

  騎士神色猙獰地怒吼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見亞加德掙脫了潘朵拉之匣的命令,塞拉菲尼爾的雙眼不悅地眯了起來。

  “‘殺了他’,這是命令。”

  “不!!你沒有資格命令我!”

  “‘殺了她’。”

  新人巫女再次面不改色地重複道: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五句完全一樣的命令疊加起來,終於讓潘朵拉之匣的控制力,再次壓制了亞加德對身體的支配權,那只手,已經再次伸到了北宸脖子旁邊。

  已經沒辦法了嗎──

  騎士那帶著凶光的雙眼,用力眨了一眨,然後定定地看著眼前北宸那虛弱的面龐。

  “不行。……絕對不行。”

  他放棄了嘗試收回左手,而是伸出了右手,將躺在不遠處的紅色光子巨劍召喚到了自己的手中。

  然後,就在那一刻,北宸慢慢從短站的休克中轉醒了,而恢復神智的那一秒,她看見了,她的騎士,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正高舉著手中的巨劍,對著自己的左手手臂揮斬了下去!!

  “住手──────!!!”

  北宸傾盡全力用嘶啞的聲音低喊──但已經遲了。

  漫天的血花,伴隨著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濺得附近到處都是,北宸甚至可以聞到濺在臉上的血液的溫暖的腥味。

  “亞加德,你在做什麽──亞加德!!”

  她發瘋似的掙扎著想要爬起,想要去扶亞加德,但對面的高大男人卻後退了一步。

  “北宸小姐,別靠近我!”

  “亞加德,你的手──!”

  “如果我的手想要傷害北宸小姐,那就沒有存在必要。只是這樣而已。”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快點包紮!超回復靈晶在哪里!!”

  她想要開啟儲物空間拿靈晶,卻發現,因為被精神攻擊衝擊得陷入昏迷狀態的黑禍和素劫無法打開儲物空間!

  “亞加德!你的儲物空間有靈晶吧,快點,趁現在還來得及──”

  “你以為我會給你們這種時間嗎?”

  一邊的塞拉菲尼爾好笑地歪嘴搖搖頭。

  “真是感人啊,可惜這忠誠不是對我呢,所以我只能覺得很礙眼而已。”

  她邊說,邊將那帶著惡意的眼神,從北宸身上,轉移去了亞加德身上。

  “你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啊。我想看看你可以做到什麽地步哦,‘我的騎士’?看樣子,你玩起來,要比她有趣得多啊?”

  亞加德卻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不屑和她說話,只是沈默著站在原地。

  巫女笑了起來:

  “‘沒有左手,可以用右手殺嘛’。”

  隨著這句話,在亞加德痛苦的低吼中,他的身子又開始不由自主地行動起來。

  “亞加德──”

  北宸漸漸有些明白怎麽回事了。為了不讓亞加德繼續自殘,她費力地後退幾步,向著一邊跪倒在地的辜銀嶽移動過去,但──

  轟!!

  一道紅色的星靈炮猛地打在了北宸前方一米不到的地方,雖然沒用命中她,卻把她直直向後推了好幾米,然後站立不穩重新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想出來的遊戲,你怎麽可以隨便亂跑呢。”

  對面,塞拉菲尼爾笑得扭曲至極,接連又發射出了好幾道紅色的星靈炮,將北宸不停地逼退,讓她不得不向著亞加德的方向靠了過去。

  “好了,你的獵物我給你送過來了哦,我的騎士,快殺吧,‘要用右手殺’哦?”

  “咕!!”

  騎士因為太過憤怒,口中竟然溢出了一道鮮血,大概是咬破了舌尖吧。

  然後他看著自己慢慢舉起劍的右手,歪頭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臂膀!

  嗤地一聲,血淋淋的聲音響起,一大塊肉就這麽合著布料被他咬了下來──大概是重要的肌腱和經脈被咬斷的關係,那只高舉的右手就這麽如同斷線的木偶一般捶了下來,手中的劍也發出了噹啷一聲落了地。

  “亞加德!!!”

  渾身是血的北宸瘋狂地想要移動,但失去了潘朵拉之匣又重傷的她,卻還是無法在這種狀況下突破身體的極限,再一次,她看著自己的騎士為了她毀掉了自己的右手!

  臉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爬滿了淚水,身體疼到了麻木,心也疼到了幾乎讓她窒息的地步──她睚眥欲裂地看向了那個用興奮的神色看著亞加德的塞拉菲尼爾,喉嚨中發出了破碎的咆哮聲,不要命似的努力著想要站立起來。

  她從來就沒有像此時此刻一般,如此憎恨過一個人,憎恨到飲其血,啖其肉都不得釋懷的地步!!!

  看著北宸和亞加德的表情,新任巫女反倒更加興奮了。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沒關係,右手還沒掉下來,還能用的!我借你星靈力啊!!”

  說罷,一陣紅光包圍了亞加德的右手,硬是把那已經無力垂下的手,重新托了起來,讓亞加德繼續痛苦地悶哼了一聲。

  騎士的表情,慢慢冷淡下來。

  “銀殺,我用烙印命令你,斷了我的右手!”

  北宸聞言大驚,但轉頭一看,處於昏迷狀態的銀白長柄斧依舊只是躺在遠處的地上,並沒有因為亞加德的命令而自行移動。

  但就在她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變故再次發生了。

  因為亞加德的烙印命令而緩緩轉醒的銀殺,在地面上動了一下,雖然不至於完全清醒,但已經足夠亞加德開啟儲物空間了。

  然後騎士就用牙咬破了一枚靈晶風炮,對著自己的手臂轟了下去!!

  轟!!

  一陣刺眼的綠光下去,騎士的右手也不見了,只剩下連著肩膀的半截白森森的骨頭。

  “亞加德啊啊啊啊──────”

  北宸幾乎要被眼前的場面給逼瘋,而尚存的一絲理智讓她立即開始模仿亞加德剛才的行為,試圖用烙印來叫醒黑禍素劫──兩次之後,她成功了,轉醒之後的雙子看見眼前的淒慘場面之後,先是一愣,然後便厲聲咆哮起來──黑禍化為人形掏出了靈晶治傷,而素劫則沖向了亞加德──

  “‘殺了他們!!’”

  巫女再次冷笑著下達命令,而只剩下雙腿的亞加德卻依舊目光清明地盯著沖過來的素劫,搖搖頭:

  “不要過來!”

  素劫立即明白了怎麽一回事,然後神色猙獰地沖向了塞拉菲尼爾──卻被一邊的淩霜擋住了。

  “混蛋!!”

  素劫的攻擊已經完全失去了章法,白色的鉤爪發瘋似的對著淩霜招呼了過去:

  “你到底要把我們害到怎樣的程度才夠!我們哪里對不起你了!就算前一次你如此傷害我們,我們還是放了你一條生路,現在就還來這樣的結果嗎?!”

  淩霜的神色在一瞬間閃過了一絲愧疚,但他立即面目扭曲地回應起來:

  “誰叫你們就是不願意接受我們!誰叫你們都能留在她身邊而就只有我不能!既然你們都不要我,那就一起去死好了!活該!!……哈哈哈哈!活該!!”

  “你這畜生!!”

  素劫用從未有過的音調咆哮起來,但無奈,此刻,沒有黑禍的配合,就算他有多麽憤怒,卻依舊無法突破身為高位墮暗種的淩霜的防線,來到那個新任巫女的附近。

  見素劫已經靠得如此之近,方才開始一直把亞加德的掙扎當做玩耍的塞拉菲尼爾有些膽怯了,她謹慎地後退了幾步,然後看了渾身是血,連站立都有些搖搖晃晃的亞加德,不屑地哼了一聲。

  “我玩膩了。連這麽簡單的任務都完成不了,這種騎士有什麽存在價值,還是去死吧。”

  然後她對著亞加德的背後舉起了手,那手中,紅色的星靈炮光芒正在快速凝聚起來。

  這道紅光,北宸發現了,黑禍發現了,素劫也發現了。

  但他們三個所處的位置,沒有一個來得及趕去救援,也沒有一個來得及想辦法中斷。

  “亞──加──德──────!!!!!!!!!!!!!!!”

  最終,奇跡依舊沒有發生。

  在三人撕心裂肺的絕叫中,紅色的星靈炮穿透了騎士的身體,擊中了他心臟的位置,再次將他腳下那本就鮮紅的地面,又染上了新的血色。

  素劫無心和淩霜再纏鬥下去,連滾帶爬地跑向亞加德的方向,而北宸則在黑禍的攙扶下,手腳並用地瘋狂地往他的方向爬去──但就算如此,她也只是接到了騎士那──終於支撐不住而緩緩倒下的身軀。

  “亞加德──亞加德!亞加德!!!”

  在這一刻,她再次品嘗到了向芝嫣離去,向影在她懷中變回斷裂的長劍的絕望滋味。

  騎士已經成了一個血人,左臂的斷面還在時不時地噴出血,右手的白骨還粘著細小的血管和肉末,但他卻依舊對北宸露出了淺淺的,溫柔的笑容。

  倒下的姿態,也在那強大的意志力和北宸的攙扶下,再一次回到了,北宸那最熟悉的,在她面前半跪下來的姿勢。

  “北宸小姐,看樣子,我只能侍奉你到這裏了。很抱歉。我似乎……並沒有幫上什麽大忙……”

  “不是……不是!……我不要……!亞加德!!堅持住!!你不可以──不可以……亞加德!”

  黑禍和素劫胡亂地捏破了將近十塊超回復靈晶,甚至連星靈礦溶液都因為太過混亂倒過去了,而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的北宸,此刻在腦海中閃過的全是亞加德在這三年來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面無表情地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和其餘人談笑喧鬧,偶爾會插幾句讓人冷汗直流的嘴;

  只是一句小小的慰問或是一個親切的動作就能讓他高興半天;

  對她之外的事物顯得沒心沒肺,但對她卻傾倒了所有的善意,而且從來不要求任何回報;

  很少說起自己的事,但卻對她的一切都瞭若指掌,體貼到了讓人會覺得愧疚的地步;

  為她提供了大量的力量和財富,永遠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給出一切能給出的援手,只要她說一句話,他就會毫無保留地提供自己的意見、知識以及力量。

  只是親吻她的手背,就會露出幸福到有些恍惚的笑容。

  這就是她的騎士,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

  啊啊──

  為什麽現在才發現,為什麽要這麽晚才發現!!

  她早就已經不能失去他了,她對她的依賴和信任,早已在這三年間,這無數的相處的點滴中,植入骨髓,深入心底,刻入魂魄了啊。

  “不要死──如果是我的騎士的話!!那就不要死!”

  她一邊哭,一邊用力地摟著亞加德的頭,不停地拿手抹去他嘴角噴湧而出的鮮血。

  “沒有你,艾裏席恩要怎麽順利地運作下去,沒有你,誰去整頓踏夜鐵騎,沒有你的話……這個家就不完整了!!……亞加德,你聽見我說的了嗎?!聽到了嗎!!”

  “──”

  但是亞加德只是費力地看著她,用力喘著氣,似乎此刻,延長一秒生命都已經成了很奢侈的事一樣。

  “亞加德──亞加德!!”

 

  北宸看著那逐漸失去焦距的瞳孔,絕望地尖叫起來。

  “沒有騎士的巫女算什麽巫女啊!!!不要離開我──!!!!!!!”

  但騎士只是虛幻地笑了起來。

  “北宸小姐,……能否……最後……給我一個……表示獎勵的……晚安吻……?”

  “────”

  北宸的黑瞳,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瞬間陷入了死寂,方才還混亂而悲痛的神色,此刻也如同被封在冰中一樣,凝固了。

  “好,……我的騎士,你辛苦了。”

  她的嘴角難看地勾了起來,然後她小心地捧著亞加德的下巴,將他的頭輕輕抬起。

  兩人那帶著血腥味的雙唇,重合在了一起。

  在那一刻,騎士的雙眼中露出了釋然而又滿足的神色,然後,他的身體就徹底慢慢凝固不動了。

  北宸一邊吻著他,一邊發出了細小的嗚咽聲。

  黑禍和素劫臉色慘白地扶著抱在一起的一人一屍,似乎甚至都來不及從這衝擊中回神。

  而看著這一幕,淩霜在一邊露出了一半快意一半愧疚的複雜神色,“憎恨萬物者”卻將此當成了難得的消遣用好戲,神色愉悅地欣賞著──

  然後在那滿地鮮血的高臺上,爆發出了滿是惡意的高聲大笑,

  驚起了陣陣飛鳥,以及數聲不祥的鴉啼聲。

  (為了尚未閱讀到此的讀者,請各位在留言時,勿在留言標題中透露關鍵內容,非常感謝!)

  

第三十四章 凶星隕落(下)

  亞加德出生在維爾維斯鎮的一戶不起眼的家庭中。

  不,應該這麽說,直到他出生前,他的家一直都很不起眼,只是隨處可見的男人勞作賺錢、女人撫子管家的窮苦百姓家庭而已──然而,自從他出生那一刻,一切就開始變了。

  因為,出生時,有一個人形附身月使突然闖進了產房,直接把剛分娩完畢的母親嚇得昏了過去,而父親和其他的親人也嚇得縮去一邊瑟瑟發抖了。

  附身月使將一個小小的菱形的椎體形狀的東西放入了剛出生的亞加德的體內,頓時將整個小屋全數籠罩在了一片炫目的不吉紅光之中,紅光,立即吸引了許多鎮民的注意,人們吵吵嚷嚷地將屋子圍了起來,大聲在外面呼喊著什麽。

  附身月使對此置若罔聞,卻丟給了亞加德的父母一大袋讓人眼都直了的金幣,折合上千萬多瑞──買下了他對亞加德的命名權。

  Arcad=Balmung=Celland(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

  前兩個名字來源於費因海姆神話,而最後一個則是這個世界的讀音──與赤月同名,整個塞那加德人都會聞之色變的名字。

  在金錢的誘惑和附身月使那強大的力量威脅下,費爾塔迪斯夫婦不得不表示妥協,接受了這個提議,但因為這個名字的姓氏太過可怕,他們要求再給亞加德起一個遮掩身份的名字──達裏姆·費爾塔迪斯。

  附身月使同意了,然後關照夫婦好好撫養他長大後,便張開了翅膀飛出窗外,消失在夜空。

  費爾塔迪斯夫婦並不是有多少學識的人,丈夫只是個農人,而妻子也識不了幾個字,所以他們不知道費因海姆是什麽東西,自然也不會明白那個名字前半部分包涵的是什麽意義,但就算是他們──也知道塞爾藍德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麽。

  算算,時間確實差不多了啊,第二次大災禍。

  那一夜,淳樸老實的夫婦二人緊閉小屋的大門,甚至用傢俱堵住了所有的出入口,無視外面的吵嚷聲,相視無語、一夜未眠。

  還好他們的孩子是個男的,不可能是滅世的巫女,但他們也知道,和塞爾藍德這個詞扯上了關係,自己的孩子,怕是一生都不得安寧了吧。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費爾塔迪斯夫婦就算知道這個孩子有可能帶來災難,依舊沒有敗在畏懼的情緒之下對幼小的亞加德下殺手,思考了一夜之後,夫婦兩在黎明,外頭的人散盡之時,帶著收拾好的東西,連夜從維爾維斯鎮離開,踏上了趕往首都的路途。

  從此,一家三口過上了在首都的某個不起眼的小巷的隱居生活。

  小時候的亞加德很奇怪為什麽父母就連出外幹活,不是戴著大帽子就是圍著口罩遮掩面目,但是每次他問起來的時候,才年過三十就已經因為疲勞和憂心而滿頭白髮的父母就會拉著他的手,答非所問地,對他反反復複地說著那幾句話。

  “達裏姆,你的真名是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但是這個名字,除了命中註定的時候之外,千萬別對任何人說起來。”

  “我和你的媽給你留了一筆錢,剛好是一千萬多瑞,就放在地下室的最裏面那個箱子裏,等你出了什麽事之後,千萬不要心痛,儘管用掉它。它本就是你的東西。”

  “達裏姆,不管你之後會有怎樣的使命,但爸爸媽媽還是希望你做一個好人……”

  一句句發自肺腑的話,卻因為太不著邊際而讓年幼的亞加德聽得一頭霧水。

  那個時候,亞加德還沒有察覺到,自己和普通人的不同之處。

  而等他稍大了一點,隱藏在水面之下的不安,便漸漸浮了上來。

  亞加德是個武學方面的天才。

  才八歲時,他就已經拿得動和他的人差不多高的木棍,只消稍稍琢磨,他就能輕易地掌握一些別人或許要苦練很久才能掌握的戰鬥技巧。

  他有些沈默寡言,不像其他小孩那樣喜歡笑鬧嬉戲聚成一團,卻經常一個人把木棍削成武器的形狀揮舞耍弄,玩得不亦樂乎,還未到十歲,身高卻已經超過其他十一二歲的小孩了,結實而精瘦的身軀,就如同一隻已經即將成年的野獸一般。

  見他如此喜歡習武,父親從他們儲存金幣的箱子中拿出了一小筆錢,讓他去參加靈武司工會,雇用戰器。

  父母的本意是,既然他如此喜歡習武,就讓他去好好發展,這樣也方便日後他保護自己。

  然而,就因為此,亞加德即將遭受的地獄卻提早到來了。

  得到了錢,亞加德悶聲不吭地去了靈武司工會,卻因為年紀太小而被拒絕了。被看扁的亞加德有些惱火地單手提起了一張大木桌來證明自己的實力,這才把一屋子人給嚇得閉上了嘴。

  有了工會的成員資格,他開始物色自己的戰器搭檔,骨子裏埋藏著很重的凶性的他,對那些美貌的女子戰器似乎沒有多大的興趣──因為女性戰器大多數是輕型兵器,而巨劍大錘巨斧之類的,大多是男性。

  亞加德很有野心地挑中了一柄黑色的巨劍,巨劍名叫踏夜。

  踏夜算是這個城區比較受寵的無主戰器了,燁月種的血統,外貌也是俊美而又陽剛豪邁,一直在這附近靠打短工過活,因為性格磊落又熱情,還是個直腸子的關係,在這一帶很吃得開,所以無論男女人緣都很好。

  亞加德挑中他的時候,他還以為是什麽玩笑,哈哈笑著就揮手,想把這身高不到他胸口的小孩給哄回家。──但馬上他就後悔了,因為亞加德悶聲不吭就抬起膝蓋猛地踢上了他的腹部,要不是他平衡性夠好,恐怕會很丟臉地被一小孩給打翻在地。

  踏夜收起了輕視對亞加德道歉,然後給了他一個月契約權。

  結果,三個月過去了,兩人卻依舊沒有解約,因為互相相處得十分愉快。

  踏夜是個橫衝直撞的無腦派,亞加德小小年紀卻顯得很冷靜理智,經常會充當他的緩衝,在戰場上給他更好的意見;

  而大大咧咧熱情又亂來的踏夜,也給沈默的亞加德帶來了不少的溫暖,每次看到那大個子鬧出些愚蠢的笑話時,亞加德臉上,也偶爾會露出屬於小孩子的笑容。

  兩人互相關懷扶持著漸漸成長,互相影響,無話不說,幾乎如同有著年齡差的親兄弟一般。一個實力和飛似的,竄到了幻靈武司,一個也快速地升級到了七痕。少年和巨劍的奇怪組合,一度在那個傭兵工會十分顯眼。

  那段日子,是亞加德身為“人類”時,最無憂無慮的幸福時光了吧。

  然而,好景不長。

  自從身上所帶的力量越大,那一枚當初被附身月使塞進亞加德體內的,代表赤月騎士的身份的“赤錐”,運轉也就越來越活性化。

  少年的亞加德,開始做夢了。

  夢到一些他完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的場景,夢到有什麽陌生的聲音,在一遍一遍地重複解說著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知識。

  一開始是一兩週一次,他還沒有放在心上,但後來,做夢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甚至到了每晚都做,再後來,就算是醒著的時候,也有無機質的聲音,在腦海中喋喋不休,說些他根本完全不想聽的東西。

  他開始迅速地虛弱下來,食不知味,寢不能眠,也沒有心思和踏夜一起出去執行任務,踏夜和父母擔憂地問起原因的時候,他卻什麽都不說。

  因為,反復聆聽那夢境,他已經有些明白了那些夢想要告訴他什麽了。

  他,被選為了輔佐毀滅世界的巫女的赤月騎士。

  不停地在腦海中閃過的片段,就是上一次大災禍時的淒慘景象,而在他耳邊反復叮嚀的,就是身為騎士所必須知道的“知識”。

  亞加德嘗試和那聲音進行溝通,但後來卻漸漸發現,那些聲音根本沒有智慧沒有思想,只是像執行使命一樣,不停地強行把那些枯澀而又難懂的東西,塞進他的腦海。

  他用盡了一切方法嘗試中斷這聲音,卻依舊沒有任何結果。

  那些聲音,就如同入侵進入大腦的怪物一半,獰笑著在他的腦海中肆意妄為,妄圖洗刷他的思想,控制他的神智,令人心生憎惡,卻對其束手無策。

  漸漸地,他開始變得暴躁而神經質,不允許他人靠近,也不想同任何人講話。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驅逐這腦內的聲音之上。

  但無論他怎麽逃避、無視、甚至是自殘和用藥,那些聲音,卻無法中斷。

  他也想過把這些告訴父母或者踏夜,但一想到踏夜曾經對他說過的赤月巫女的神話傳說,害怕死亡的他,還是膽怯了。

  漸漸地,幼小的他,因為這種無助,思考開始變質了。

  他開始嫉妒周圍的一切正常人,開始眼紅他們可以有著安靜的生存環境,他開始憎恨從未謀面的赤月巫女,因為是她,讓他飽受了這莫名其妙的折磨。

  他甚至想過,就這麽等巫女來到他面前,他別說輔佐了,非得用最淒慘方法把她折磨致死才行。

  但是,那些聲音並不理會他的絕望,反倒開始變本加厲了。

  本來只是聲音,現在在睡眠之外,眼中的視覺也經常會被剝奪了。他被強迫著看一些極其陰暗的畫面──全是人類用各種手段做盡各種惡事的場面,有些,光是聽聲音都會覺得難以忍受,別說是被迫觀看了。

  很明顯,對亞加德輸入知識的一方──大概是赤月吧──是想讓他直面這世間最醜陋的部分,以便讓他產生厭世的情緒,以此來更順利地輔佐巫女的滅世使命吧。

  但年紀尚輕的亞加德,卻根本無法想得這麽遠,他只是被眼前的畫面給嚇得徹底失控,整個人生觀也完全被打破了。

  他幾近崩潰,把自己關進了屋子,狂亂地四處破壞傢俱,如同怪物一般嘶啞地咆哮著,想要打散眼前的畫面,無論父母和踏夜在外面怎麽敲門怎麽呼喊,他都無心回應,也不敢回應。

  情況,開始變得越來越嚴重。

  到了最後,他已經連食欲都變得極其稀薄,每天送到門口的飯,最後總是還剩一半被推了出來。

  終於,踏夜對這種情況無法忍耐了,他和亞加德的父母商量好,在一次亞加德開門取食物的時候,強行闖進了他的屋子,想要好好逼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而就是這一瞬間,踏夜身上帶著的兇氣,讓本來就被幻覺和聲音折磨得神智不清的亞加德心中的最後一絲理智,斷了線。三人沖進來的形象,和亞加德眼中那些醜陋血腥的畫面中的人物,重疊了起來。

  淒慘而又無奈的血案,發生了。

  等亞加德逐漸清醒起來時,隔著眼前那紛亂的幻覺畫面,隔著耳中不停響起的解說知識的聲音,他看見了躺在腳下的三具屍體。

  母親的胸口被開了大大一個血洞,父親的頭滾到了桌子底下,身軀在牆角邊歪曲成奇怪的形狀,而踏夜,那個總是哈哈大笑著,用溫暖的手撫摸他的頭頂的,他的好搭檔,他那奇怪的機械式內臟散得四周到處都是,破碎的晶核,就在亞加德的腳邊。

  而就算被自己的契約者如此對待,踏夜在死前的最後一刻,依舊對亞加德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他已經說不出話,因此只是用口型輕輕傳達了最後一句他的希望。

  “好好照顧自己。”

  說完這句話,他便化成了一柄已經碎成無數塊的巨劍落地,星靈力也徹底散盡了。

  在那一刻,亞加德想要自殺。

  ──當然,最後他沒有死成。

  因為當他萌生死意的時候,腦海中的聲音突然變了──變成了提醒的話語。

  那聲音說,巫女會把他失去的東西還給他。

 

  當時的亞加德,並沒有發現這是設定好的系統為了讓騎士在產生自殘情緒時獲得生存的動力而埋下的謊言。這種設定很有用,因為這句話,他重新萌生了活下去的勇氣──而且開始期盼著見到巫女了。

  他開始在赫陽國漫無目的地漂泊,四處為家,偷偷地打聽關於巫女的各種傳聞和情報。他天真地以為,只要能好好輔佐她,父親、母親,還有踏夜,就會好好地回到他身邊。

  慢慢地,他開始接受了這永遠不知疲倦的知識灌輸,並嘗試使用它們。

  幾個月過去,一年過去,他有些欣喜地發現,只要是掌握了的知識,就不會再重複地在腦海中出現,而每週會灌輸到腦中的知識量是固定的,只要他能儘快掌握這個時間段的知識,那麽他就能獲得短暫的安靜。

  但聲音可以消去,畫面卻不能,雖然亞加德對這些醜陋的情景一直懷著抵觸情緒,但長久下來,洗腦效果多少還是有一些,他對世間的人情冷暖的回應,已經變得愈來愈淡,到了最後,幾乎已經可以說是冷漠了。

  長年的痛苦和孤寂,已經讓他的心徹底扭曲起來。

  而隨著年齡的增大,知識的迅速疊加,亞加德也開始明白,所謂“巫女會把他失去的東西還給他”,多半是一句謊言。

  是啊,別說人死了這麽久,根本不可能復活,主宰破壞的災噩之母,又怎麽可能會帶來希望和幸福?

  亞加德那硬冷的心中,又開始有了新的目標。

  他再次開始憎恨巫女以及強塞給自己騎士使命的赤月,他再次開始帶著扭曲的期盼,想讓巫女落到自己的手中,可以讓自己用各種手段,把她折磨到求死不能。

  然後,就在懷著這樣的心情的日子中,他和北宸“相遇”了。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他在一個偏遠小鎮的店裏,無意中發現了一本已經落灰的赤月巫女神話的手抄本,那個手抄本乍一看和其他的神話版本沒有區別,但裏面卻提到了讓亞加德很新鮮的名詞,偽殼。

  他嘗試對腦內的聲音說出了這個詞──果然,對於知識的檢索,他體內的知識系統是很順從的,聲音,中斷了對某種藥物的藥理分析,開始解說關於偽殼的種種──然後亞加德發現,他可以通過偽殼的視角,去觀測偽殼眼中的一切。

  這本來是一種用來讓騎士監視偽殼的手段,但現在,亞加德卻因此發現了再好不過的,逃避的方法。

  他通過向芝嫣的眼睛,看到了一個趴在自己懷裏對著自己軟軟地微笑的小女孩。

  那種笑容太過乾淨和耀眼,讓整顆心都已經蒙上一層灰的亞加德感到尤其煩躁,卻又在心底萌生出一絲懷念和羡慕。

  曾幾何時,他是不是也這樣地對著父母和踏夜笑過呢。

  然後他驚訝地發現,因為太過集中注意力的關係,腦海中的畫面和聲音,在他看著她的時候,仿佛都淡化遠去了。

  他掐斷了監視,聲音和畫面又回到了表層,再次打開監視,凝望眼前的小女孩的時候,那些騷擾,便像抵不過他的專注一般,再次退到了意識的後側。

  他突然有種喜極而泣的衝動。

  然後這個將近兩米的高大青年,終於還是忍不住,捂住了眼鼻在那簡陋的旅店客室中神經質地又哭又笑起來。

  那個細小的,走路跌跌撞撞,甚至門牙還缺了一塊的孩子,將他從這無盡的噪音和幻象中解放了出來,成了他人生中久違的陽光。

 

  他開始幾近貪婪地通過向芝嫣的眼睛,注視著她的成長,他慢慢地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向北宸,通過向芝嫣和趙原兄弟通的電話,知道了她的身世,觀察向芝嫣對她的態度,而隱約察覺到了──那個叫北宸的小女孩,很有可能將成為下一任的巫女。

  然後,慢慢地,他被那個比他小上許多歲的女孩給吸引、蠱惑、甚至是引導了。

  看著她在周圍的同學的嘲笑中,一聲不吭努力學習的時候,他開始覺得就連這麽小的孩子都能在逆境中拼搏,為什麽自己不可以,於是他開始撿起了荒廢的武藝,重新開始鍛煉起來。

  看著她安靜懂事地幫著奶奶做家事,在奶奶為家裏的經濟狀況擔憂時故意說笑話撒嬌讓她高興起來時,亞加德也同樣感受到了這份體貼,開始幻想著她也可以同自己一起相互扶持的樣子,漸漸地,心中那些陰暗的負面思想也被慢慢沖淡了,他的性格,開始向著最初的亞加德靠攏過去。

  看著她開始擺脫過去的陰霾,結交了不少好友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不能這麽混沌下去──於是,他開始主動和靈武司工會的人結交起來。他覺得,他該給這個即將來到自己身邊的女孩準備些什麽。她看上去這麽弱小,所以,一定要好好準備些能夠保護她的手段才行,畢竟,赤月巫女是多麽危險的頭銜啊。

  時間一年年過去,在費因海姆的北宸對亞加德一無所知,而亞加德卻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活下去的支柱,每天,只要看見她,就能給自己帶來莫大的勇氣和喜悅,從此之後,幻象已經完全不構成什麽威脅,而那些在腦海中呢喃的聲音,對他來說也成了求之不得的東西──因為他需要知識,需要豐富的知識充實自己,讓自己成為一個出色的騎士。

  他開始參軍,通過軍功獲得了出入皇宮的資格,再在他刻意表現之下,獲得了文官的職位,然後一步一步,穩步向上爬著,直到自己坐上星靈礦總督這個呼風喚雨的位置,然後借著這個位置,他接觸到了弑月十三座,理所當然地,他加入了。

  而在這其間,他對那個異界的女孩感情的升溫,也從未停過。

  在他看見北宸帶著幸福的笑容依偎在雷狄斯懷中的時候,幾乎燒盡理智的嫉妒掩蓋了他所有的思考,他無數次想要衝到她的身邊,將雷狄斯撕成碎片,然後就這麽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

  看見北宸被金茗晶拉進廁所欺辱時,他直接去找了十三座的天門杖尤金尼婭拜託她把他送去費因海姆,但嘗試之下卻發現,不知為什麽,次元門對他沒有作用──尤金尼婭百思不得其解,而亞加德卻知道──大概是因為他是赤月騎士,他的使命是在這塞那加德,為巫女的到來做好充足的準備的關係吧。

  看到她在雷狄斯接近金茗晶時露出的悲傷的表情時,看到她在一群地痞的包圍下絕叫著掙扎時,腥黑的憤怒之火,燃盡了亞加德殘存的猶豫,他決定對這個第二皇子所在的國家進行報復,他開始暗中收買皇家騎士,開始動用星靈礦總督的特權,收斂錢財中飽私囊,不計一切手段擴大自己的勢力;

  看到向芝嫣有意把巫女的位置丟給金茗晶時,他也曾冷笑過。他所準備的一切,可不是為了這樣的人。如果巫女是這個女人,他不介意維持他原來的目標──把她折磨得求死不能,然後,他會想辦法卸掉自己騎士的頭銜,那麽他就可以跨過次元門,去找她,然後永遠留在她的身邊。

  然而,最終,向芝嫣還是選了北宸。

  亞加德在為此欣喜若狂時,猛地發現,潘朵拉之匣轉移到了北宸體內,偽殼,已經不再是偽殼,自己無法再通過向芝嫣的眼睛看著她了,而一直依賴盤旋在腦海中的畫面和聲音,也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他體內的赤錐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圓柱體──腦海中的聲音告訴他,這是潘朵拉之匣的最後一個部件,有了這個部件,北宸就將成為擁有無盡實力的赤月巫女了。

  亞加德把赤錐從體內叫了出來,看著那光子晶體中的小圓柱,漸漸地冷靜下來。

  來不及享受這久違的寧靜,因為他終於發現,自己對北宸的感情,已經瘋狂到了可怕的地步。──其他人的生死,其他人的喜怒盛衰,在他眼裏都已經漸漸地失去了意義,而只有她,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會讓他牽腸掛肚。

  是愛嗎?

  他不知道。

  能理解的,只是她已經不僅僅是支柱這樣的存在,而是無限擴大,成了他的全世界。

  是的,除了記憶中的父母和踏夜,世間的萬物,其他一切都沒有了任何意義,黑白,善惡,生死,榮辱,與他亞加德何干?他是赤月騎士,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自己的巫女就夠了。

  這並不是使命。

  恰恰相反,是他的巫女,把他從使命中解放了出來,讓他獲得了安寧和幸福,所以,現在,他是以自己的意志,決定為她帶來一切她想要的。

  然後,亞加德也發現了一件事。

  自己,有可能會嚇到她。

  她是個善良溫和的女孩,自己那冷血殘忍的作風,還有自己對她那近乎畸形的奉獻欲、佔有欲和保護欲,或許都會讓她因為自己受傷。

  不行,絕對不能發生這種情況。

  不要奢望得到她,只是能停留在她身邊就已經很滿足了──因為亞加德,早就已經不是人類了啊。

  懷著這樣的心情,他通過赤錐,向赤月請求了。

  請求封殺他的欲望和強烈的情緒波動。

  就這樣,他成了沒心沒肺,沒有善惡,沒有任何觀念束縛的……無色的惡魔。

  然後,一年之後,他們相遇了。

  雖然認識的時候,兩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怎麽愉快,但是在之後,在他的努力下,她還是慢慢地接受了他,並逐漸開始信任和依賴他。

  她接受了他為她準備的錢財和軍勢,允許他站在她的身後,她帶著他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國土,並告訴他:這是我們的家。

  她對他的態度越來越溫柔和隨意,不帶一點拘禮,她開始對他開玩笑,她坐在王座上的時候,碰到難題,總會習慣性地看向他的方向,有什麽問題,會總是反射性地叫上一聲“亞加德”,在他對她微笑的時候,臉上泛上隱約的紅暈。

  日子過得太過如願,騎士甚至會因此經常會向著上天祈禱──

  祈禱時間能過慢一些,能讓他好好品味這種名為“喜悅”和“幸福”的滋味。

  但──大概是作惡太多,終將遭到報應吧。

  他,最後還是以這種難看的姿態,倒在了她的懷中,甚至沒有陪她打上最重要的一場戰鬥,就因為潘朵拉之匣的緣故,而敗得一塌糊塗。

  但他並不後悔。

  如果失去雙手,如果自己的死亡能為保住她的性命拖延上哪怕是一秒,那就是有意義的。

  是的,並不後悔──只是有些遺憾罷了。

  “北宸小姐,……能否……最後……給我一個……表示獎勵的……晚安吻……?”

  所以最後,他鼓起了最後的勇氣,把這句徘徊在心中無數次的話語,說出了口。

  他所求的,其實只是讓她親吻自己的額頭而已。

  但她卻哭著吻上了自己是雙唇。

  也就在那一刻,騎士開始不甘起來。

  原來──她也是在心底喜歡和依賴她的。

  那滾燙的觸感,把來自心臟的蝕骨的疼痛也一併傳達到了亞加德的心裏。

  她是那麽地難過,那麽地不舍,那麽地不希望自己離開。

  那麽,怎麽能辜負她的願望呢?違背她的意志的話,又怎麽能稱得上是她的騎士?

  騎士那渙散的意志,猛地集中起來。

  他用最後的力氣,將赤錐從體內喚出,移動到了口中,然後用舌尖把它送到了北宸的口內。

  ……如果我不能陪著你的話,至少,讓我的力量融入你的體內吧,北宸小姐。

  這樣,就算我無法留在你的身邊,……我也可以保護你了。

  帶著這樣滿足的笑容,騎士慢慢地中斷了呼吸。

  而察覺到他的逝去的北宸,渾身猛地一震,然後從喉嚨中發出了破碎的哭聲,與此同時,一邊的塞拉菲尼爾卻尖利地笑了起來。

  就在這帶著扭曲的快意的笑聲中,北宸安靜了下來。

  她在笑聲中慢慢放開亞加德,在笑聲中把亞加德的屍體移到了一邊臉色慘白的黑禍懷中,在笑聲中搖搖晃晃地站起,然後在笑聲中,伸手一揮,喚出了一道紅光。

  塞拉菲尼爾突然停止了大笑──她笑不出來了。

  對面的北宸,身上出現了銀白色的赤月裝甲,手中,握上了那把巨大的紅色巨劍。

  然後她猛地抬頭,那黑色的雙眼中,是能凝固一切的──

  宛如絕對零度般的,深不見底的殺意。

  

第三十五章 勝敗歸一

  新的赤月騎士,在舊的赤月騎士離去的那一刻,產生了。

  大量的紅色星靈力在那銀白的裝甲邊若隱若現,身上的傷口,在靈晶和紅光共同治療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了起來,毒癮的影響,現在已經不值一提,腦海中所有的意念全部淡化遠去──只剩下憎恨和殺意。

  少女頭戴有著長長犄角的銀白頭盔,身著紅白相間的炫目裝甲,玲瓏的曲線在這身飽含兇器的裝備下,散出了難以言語形容的無形威壓,她的雙眼再看不到其他東西,只是用深黑的目光,靜靜地盯著對面的──和她一模一樣的那個人影。

  塞拉菲尼爾被這突變驚得吞了口唾沫,後退了一步。

  然而對面的銀甲少女的視線,卻慢慢地移到了她身邊的淩霜身上。

  她突然露出了有些妖豔的笑容,輕聲開口了。

  “淩霜,我給你一個機會。現在我要報仇──如果,一會你在我攻擊的時候不對她援手,我就給你以真正的身份留在艾裏席恩的機會,如何?”

  塞拉菲尼爾臉色徒然間變得很差──她的精神攻擊對她不起作用,要是沒有近戰系戰器護身的話!

  “淩霜!你搞清楚,她只是想利用你而已,別忘記現在你可是她最恨的人,現在喜歡你的人是我,可別本末倒置了!“

  淩霜卻在北宸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徹底呆愣了。

  ……只要他願意幫她報仇,她就接受他嗎?

  不可能,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她看著他的眼光,根本看不出半點的原諒和包容,而是充滿了惡意和嘲諷。

  但心裏面就算知道這樣,他還是對這句話動心了,他還是──依舊對這句話的真實性產生了遐想。

  如果真的可以重新回到她的身邊,那塞拉菲尼爾這個替代品又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淩霜,神色糾結地在塞拉菲尼爾的尖叫和謾駡,慢慢地退遠了幾步,低下頭退出了戰場。

  北宸聳動起肩膀,咯咯地露出了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

  “怎麽樣?憎恨萬物者,被人輕而易舉奪走重要之物的感覺?是不是覺得很有快感呢?啊啊──不要緊呢,你不會在乎的,因為你是‘憎恨’萬物者,對吧?”

  “……”

  對面和她容貌相同的女子,卻只是猙獰著臉龐,說不出反駁的話。

  “現在開始覺得害怕了嗎?……晚了哦。”她說著,聲音徒然間壓低了一倍,“因為我會把我剛才承受的,亞加德承受的──全部,千倍返還給你啊。”

  “咕!”

  塞拉菲尼爾從喉嚨中竄出了細小的恐懼悲鳴,然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猛地一揮手:

  “‘不准攻擊我’!”

  “呵……呵呵呵呵呵呵!!”

  北宸卻如同看小丑似的,歪頭盯著對方的那扭曲的臉龐。

  “你想和命令亞加德那樣命令我?別搞錯了,我現在雖然穿著騎士的裝甲,但身體可是正牌的巫女容器,你光是在我面前保持對潘朵拉之匣的控制就已經很累了吧?……還想來指揮我?”

  說到最後,北宸的雙眼眯了起來。

  “……你配嗎。”

  這句話,說得很輕。

  但就是隨著這句話,空氣蜂鳴了起來。

  宛若連周遭的大氣都一併被她主宰,染上了腥紅的殺氣,她向前邁了一步,而周身的空氣也發生了扭曲,連同她周遭的景物,都開始在眼中搖搖擺擺。

  “北宸!!”

  “北宸,你冷靜一點!!”

  似乎注意到了北宸的不對勁,黑禍和素劫焦急地大吼了一聲。黑禍抱著亞加德的屍體無法移動,而素劫則快步走到了她的身邊,想要讓她稍稍從這殺意中回神一些。

  ──不對勁,她似乎已經被恨意奪走了所有的理智。

  但北宸卻只是轉頭看了一眼,拉下素劫的衣領輕輕吻了一下之後,鬆開了他,後退幾步。

  “素劫,離戰場遠一點,保護銀岳和那些戰器們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北宸──”

  素劫本想再試試叫醒她,但他馬上就注意到──對面的人影,此刻已經化成了復仇的魔鬼,可能不達到目的,她是不會回神的。

  他口中恨恨地嘖了一聲,跑向了遠處辜銀嶽的方向。

  而北宸,則再次轉頭,看著已經被她的威壓逼退到了高臺邊緣的新任巫女。

  然後,戰鬥,重新打響。

  正與負的決鬥,變為了負與負的決鬥。

  北宸的人影,拉出了銀白色的炫目殘光,如同一隻饑餓的幼獅一般,撲向了塞拉菲尼爾,手中的紅色的巨劍劃出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弧線,仿佛是為了將天地也劈開似的,重重對著對方砍下!

  塞拉菲尼爾驚叫了一聲,手中的紅光奢侈地釋放出來,勉勉強強地在刺耳的碰撞聲中,抗住了這雷霆萬鈞的一擊,然而還沒等她喘完氣,下一擊,已經從下至上兇猛地追上!

  “嗚──”

  新任巫女動用了星靈力讓自己浮到了空中,險險地躲開了這一擊──然後她發現,對面的新任騎士,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大概是不熟練、星靈力不足或者不堪承受裝甲的負重吧,並沒有展開背後的雙翼追上來,只是站在地面,用面無表情的臉正對著她。

  “哈、哈哈哈哈──我看你還怎麽攻擊!”

  發現了自己的優勢之後,塞拉菲尼爾又恢復了囂張的氣焰,伸手開始凝聚紅色的星靈炮,然後對著地面的人影發射過去──

  但是,星靈炮卻被對方手中那把紅色的巨劍給擋住,並打散了。

  然後,地面上的那道人影,將身子躬了起來,做出了彈跳的準備動作。

  巫女的臉色再次變了──但還沒等她想好對策,對面的騎士已經助跑了幾步,用力一蹬地面,將巨劍的劍尖對準了她,猛地沖跳上來!

  身穿這麽重的鎧甲,竟然能跳得這麽高嗎?!──巫女還沒有驚訝完,就被巨劍劃傷了肩膀,發出了悶聲,被打落在地。

  “……可、可惡!”

  落地的塞拉菲尼爾想要再次升空,卻被北宸揮出的紅色劍氣給打斷了動作,此刻正憤怒而又無措地後退著。

  然後,一種愈來愈強的不甘的感情,在她心中漸漸成型了。

  為什麽?為什麽她永遠是正牌的一個,將她的地位狠狠壓在下面,無論是身份還是在淩霜心中的地位?──現在就連戰鬥力也不如對方,被她逼到了這麽狼狽的地步?

  不行,不能如此窩囊!

  我已經取代了她!我已經成為了新的赤月巫女,我是殺星者,怎能被你這個失敗者給逼退!

  塞拉菲尼爾咆哮起來。

  她手中同樣也出現了一柄紅色的星靈巨劍,然後壓低了身子對北宸疾沖過去!

  機動戰變成了近身格鬥,兩柄體積相同的紅色大劍,撞出了刺目的紅色星火。

  一時間,偌大的高臺之上,再次只剩下了兵刃的對撞之聲,以及星靈力炸響的劈劈啪啪的噪音。

  一邊為了復仇而渴望殺戮,一邊為了破壞而渴望殺戮;

  一邊冷笑著揮舞著雙臂斬出了道道紅色的月牙,一邊狂笑著高舉巨劍劈開了周遭的空氣;

  一邊將劍刃附上了暗沈的憎恨,咄咄逼人地進攻,一邊為劍刃武裝上狂熱的憎恨,不顧一切地展開了反攻──

  漫天的殺氣中,巫女身上的黑色戰鬥服,騎士身上的銀白鎧甲,都被那銳利的劍氣劃開上了一道道口子,高臺的地板,被那星靈力碰撞帶來的重壓,壓出了一個又一個小坑,一道接一道的劍氣,帶出了鬼哭般的淒厲風聲,將這安靜的、遍地是血的高臺,襯得宛如地獄一般!

  瘋狂的搏殺,還在繼續著。

  黑禍抱著亞加德的屍體來到素劫附近──他們已經把周圍的同伴的位置移到了一起方便保護,但除了辜銀嶽,其他的戰器們似乎依舊沒有徹底清醒的意思。

  雙子轉頭,焦急地看向北宸的方向。

  雖然方才幾次想上前幫忙,但卻發現,那被凶霧籠罩的戰場,根本沒有他們可以插足的機會。

  北宸已經開始體力不支──畢竟盔甲太重了,手中的巨劍雖是星靈力組成的劍刃,但劍柄也並不輕,而塞拉菲尼爾這邊,也因為潘朵拉之匣所儲存的星靈力開始不足,攻勢也漸漸遲鈍起來。

  但兩人的眼中,卻依舊燃燒著幾近病態的戰意。

  恨吧,恨吧,憎恨是我來到這世上的唯一使命,只有憎恨,才是我的存在價值,是我力量的源泉──

  恨吧,恨吧,憎恨是我此刻腦中僅剩的感情,如果憎恨能讓我獲得更多的力量,那麽再恨一點都無所謂!

  兵刃落地,鎧甲消散,星靈劍也回歸虛無,但戰鬥卻依舊沒有結束。

  白刃戰,變為了赤手空拳的搏鬥。

  可若說赤手搏鬥,自己又怎麽會輸──

  騎士笑了起來。

  怒笑著打出直拳,冷笑著給出肘擊,狂笑著曲起雙指卡向對方的脖子,獰笑著抬起雙腿對對方腹部橫踢,恨笑著高高舉起手刀,帶著想要劈斷對方的手骨的決意,毫不留情地狠狠斬下,而在這些攻擊都被那帶著狂亂之氣的閃躲和反擊中回避後,她收回手,一口咬住了那格擋自己的臂膀,呲地一下就撕下了一大塊肉──

  滿身傷痕的巫女披頭散髮揮舞著四肢宛如淒厲的女鬼般絕叫著;

  而失去裝甲騎士則壓低身子,躬起脊背,甚至如同貓科野獸那前撲的準備動作一樣,用指尖輕輕觸地,化身成了一隻捕獵中的野獸。

  然後如同一道紅色的流星一般,重重撞向了對面的敵人,給出了決定性的一擊!

  鏘!!

  巫女被那腹部的重重一擊打得向後飛出幾米,而落地的時候,她腰間的一塊晶石被她的體重給壓碎了。

  她的形象,慢慢出現了變化。

  ……變回了那個,讓北宸十分眼熟的人影。

  那個在賽厭國,被自己喂下藥物洗去了一切記憶的落難公主的模樣。

  原來如此──北宸眯起了毫無感情的黑色雙眸。

  對啊,亞加德曾經說過,投影人格,沒這麽容易和別的軀體融合──除非,這個身體已經被洗去了本身的意識。那麽,這個因為失去記憶而變得一片空白的軀體,不正是最好的容納投影人格的容器嗎?

  而看到這一幕,一邊的淩霜的臉色,猛地變了。

  北宸停下了攻勢,沒有繼續追擊,而得到逃命空隙的巫女,立即連滾帶爬地跑去了淩霜的腳邊。

  “淩霜,救我!”

  她費力地起身,撲在了淩霜的懷中,搖著他的肩膀。

  “淩霜,我才是最愛你的人!相信我,殺了她,我會給你最好的!你不是想殺掉所有人類嗎?!我會幫────”

  新任巫女的話,並沒有說完。

  因為淩霜面無表情地用手穿透了對方的身體。

  “我又被騙了,他明明說──你和北宸長得一樣,原來也是用特殊靈晶變的嗎。……那麽連相貌都和她不一樣的你,究竟有什麽資格當替身啊。”

  他靜靜地在巫女瞪大的雙眼的凝視下,如此說著。

  “淩霜、你──”

  “我連我最愛的人都可以背叛,何況你?”

  墮暗種少年冷笑了一聲,幻化出了一柄黑色的長槍,再次將對方的心臟狠狠捅穿,然後再毫不留情地拔出!

  “啊啊啊啊──!”

  巫女發出了最後的絕叫,然後身體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看到這一幕,一邊的北宸突然輕笑起來。

  巫女身體中,那個黑色的小立方體再次飄了出來,北宸走過去伸出手,它立即如同找到了真正的主人一般,迫不及待地融入了北宸的掌心。

  “小宸──”

  淩霜帶著有些邀功的糾結又混亂的笑容,隨手將屍體甩去了一邊,對她靠近了一步。

  “你看,我沒有幫她,我還幫你殺了她──我做到了,你──”

  “啊啊,我知道。”

  北宸再次對他露出了妖媚的笑容,並未阻止他的靠近。

  “我會履行我說的話,你可以以淩霜的身份留在艾裏席恩。”

  “真的!?”

  淩霜的表情狂喜起來,他上前猛地按住了北宸的肩膀。

  “我以為剛才的話你只是在開玩笑,小宸,我──”

  他本想道歉,但那句“抱歉”還沒說出口,就中斷了。

  轟!

  北宸,將手放在他的胸口,近距離發射了星靈炮。

  幾秒之間,淩霜的胸口,被轟出了一個大大的洞。

  咕地一聲噴出了一口血,淩霜搖搖晃晃地後退了一步──但他的表情卻並不是非常地驚訝,只是用著悲涼和沈痛的眼神,凝視著在他對面獰笑的臉龐。

  “我當然沒有開玩笑,我會讓你以真正的身份留在艾裏席恩的。──只不過是以國恥,以遭萬人唾棄的屍體的身份呐。”

  “小……宸、”

  淩霜的嘴唇費力地開開合合,想要對她說“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但馬上,他就想起來,對方那所有的負面感情,似乎全是因自己而起啊。

  於是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向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對紅色的眼眸,空洞地看著頭頂的天空。

  北宸走到他身邊,蹲下,嘲諷地盯著那出氣多進氣少的墮暗種少年。

  “真是可憐呢,那個塞拉菲尼爾,成也淩霜,敗也淩霜,不知道她在地獄裏,會有怎樣的感想?”

  她歪頭輕笑了一聲。

  “你呢,淩霜?殺死了最愛自己的人,然後被最愛自己的人殺死的滋味,開心嗎?下地獄去和塞拉菲尼爾好好交流交流吧,你們一定會很樂意見到對方的對吧?”

  淩霜沒有回答她,他的眼神已經失去了焦距,他的身上正散出黑色的光芒,然後變回了一柄斷成兩截的長槍。

  “呵。”

  北宸站起身,低頭俯視著腳下的屍體,從胸腔中發出了嘲笑的聲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她就這麽如同塞拉菲尼爾一樣,爆發出了滿是快意的扭曲笑聲。

  那笑聲中充滿了黑色的愉悅,但也帶上了壓抑而沈重的悲涼,撕心裂肺的疼痛,以及數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後悔。

  如果當初就殺了淩霜的話,

  如果再對亞加德好一點的話,

  如果自己沒有輸給血曇花露的毒癮的話,

  如果自己能再強一點,不會被蘇末玩弄在掌中的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邊狂笑,一邊從眼眶中流出了帶著淡紅色的液體。

  可縱然笑得再大聲,笑得喉嚨已近嘶啞,那悲傷卻無法發洩絲毫,依舊絲絲縷縷地沈澱下來,想要堵住她整個心口。

  她就這麽笑著,卻沒有發現,大量的帶著凶性的紅色星靈力,正在緩緩彙聚起來,向她身體中湧去。

  ““北宸!!””

  辜銀嶽醒來的時候,就只看見亞加德那淒慘的屍體,遠處的雙子拼命想要靠近她,卻被那星靈力旋流給推阻開了。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亞加德會死?和剛才眾人遭受的幻覺有關係嗎?

  辜銀嶽的大腦快速轉動起來。

  那紅色的星靈力的旋流又是怎麽回事?潘朵拉之匣再次開匣了嗎?北宸的表情又是怎麽回事,簡直像是真正的滅世巫女一樣──是因為,亞加德的關係嗎?

  辜銀嶽想上前查看亞加德的屍體,但顯然,遠處的情形狀況更糟,於是他只是用沈痛的表情,輕輕地撫上了亞加德大睜的雙眼。

  “對不起,回頭再來安置你。”

  他輕聲如此說道,然後左右看了一看──朧雲和那羅迦還昏迷著,而遠處的北宸,依舊在高聲大笑著吸收星靈力,黑禍和素劫的聲音,已經被那星靈力形成的噪音──所掩蓋了。

  連黑禍和素劫的聲音,都已經傳達不過去了嗎。

  辜銀嶽雙眉擰了起來。

  然後,他的腦海中猛地閃過了一個畫面。

  而因為想起了這一幕,他立即將手放在了腰間的殺月刀柄上──然後下一秒,他拔刀,發出了一聲低沈的大喝,切裂了這星靈力的旋流,沖到了北宸的跟前,然後將刀身捅進了她的胸口,將她整個人向後撞了出去,然後被釘在了高臺的其中一根柱子上。

  一切,宛如三年前的那一幕的再現。

  那是他們相遇的那一幕,鉤命銀月手持長槍,將她釘在了背後的牆上。──但是這一次,他卻並沒有和上一次那樣,只是站在她的對面靜靜地和她解釋。

  他也跟著沖到了她的面前,握著刀柄,摟著她的身軀,在她耳邊輕聲開口了。

  “還記得我對你說的話嗎。我說過,你不用擔心,你如果要成為‘巫女’的話,我一定會阻止你的。”

  隨著這句話,北宸那渾濁的黑眸中,閃過的一道光。

  “回來,北宸。……有什麽難關,我們一起過。”

  “嗚──”

  她在辜銀嶽的懷中,發出了破碎的嗚咽聲。

  然後她慢慢地伸出雙手,用力了摟住了辜銀嶽的高大身軀。

  殺月刀從她體內慢慢拔出,她一頭紮進了辜銀嶽的懷中,嚎啕大哭。

  “銀嶽,亞加德他……亞加德他……”

  “我知道。”

  辜銀嶽轉頭看了一眼躺在遠處冰冷的地上的屍體。

  “哭吧,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哭。……但你不能就這麽離開,你還有我們在。”

  “……嗯。”

  “……不要讓他擔心。”

  “……嗯。”

  “回來就好。只要你還活著,……一切,都還會有希望。”

  “……嗯……”

  兩人在滿是鮮血的高臺上相擁,黑禍和素劫一臉疲憊地守在兩人身邊。

  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頭,看著那黑壓壓的天空。

  有一縷光芒,從那翻滾著的黑色雲層中,帶著美麗的黃金色,慢慢地傾瀉下來。

 

Ⅴ 碎月啟示錄

第一章 天色回暖

  撒紮姆帝國,艾裏席恩使館貴賓客室中。

  北宸在一邊的床中陷入了深度的沈眠,在床的四角,安置上了助眠的靈晶。黑禍和素劫兩人神色蒼白地守在床的兩邊,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床上人的睡臉。

  她的臉沒有絲毫的血色,彎翹的睫毛上還沾著一些水珠,似乎就算在睡夢中,她還是在不停地哭泣一樣。

  辜銀嶽則在屋子的一邊,準備用暗碼靈晶和位於艾裏席恩的阿特拉斯、以及疫病區的亞曄和西風聯繫。

  但是,他的指尖按在暗碼靈晶上,卻遲遲無法動作。

  ……說不出口。就算是轉換成暗語,也無法說出那句話來。

  “亞加德已經不在了。”

  這樣的消息……他要怎麽發得出去。

  雖然亞加德的眼中根本沒有除了北宸以外的任何人,他對北宸身邊之人好,也只僅僅因為“北宸小姐大概會希望我對他們好”這種考量而已,但不得不說,亞加德對所有人來說,都有一種支柱般的存在感。

  畢竟除了北宸,他是撐起艾裏席恩另一小半的男人。

  這個總是習慣於默默站在北宸背後的男人,在眾人笑鬧著的時候也總是一聲不吭地立在一腳當擺設的男人──在察覺到他已經永遠都不能回來時,竟然是如此地令人不舍。

  他,是這個家的重要的一員啊。

  似乎看懂了辜銀嶽眼中的糾結,黑禍和素劫對望了一眼,離開床走到了辜銀嶽身邊,無言地一左一右拍拍他的肩膀。

  雙子的臉色,也比辜銀嶽好不到哪里去。

  三年──就算是養著的寵物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一起並肩把這個國家撐起來的重要的戰友呢。

  室內一片壓抑的靜謐。

  然而,這安靜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門外的艾裏席恩守衛先是喝了一聲“誰”,然後一陣低聲交談之後,風塵僕僕的向影打開了房門,快步走到房間裏四顧,顯然是在找北宸的身影,似有什麽急事一般,連對黑禍素劫和辜銀嶽也只是草草打了個招呼。

  發現北宸在床上熟睡之後,他竟不知道為什麽,跑上前去,輕輕地搖著她的肩膀……像是想要將她搖醒似的。

  “笨蛋影你在幹什麽啊?”

  黑禍壓低聲音追上去想要止住向影的動作,但向影卻對他微微搖頭。

  “主人會很高興聽到我帶來的消息的。”

  說罷就繼續輕輕搖著北宸。一邊的辜銀岳發現了向影眉宇中帶著的幾絲喜悅,察覺到了些什麽,便伸手去摘下了床邊的助眠靈晶。

  北宸很快就被向影搖醒了。

  “主人。……主人,醒了嗎?我有很重要的消息告訴你。”

  “……向影……”

  還沒徹底清醒過來的北宸一看見向影就委屈地扁了一下嘴,蹭進他的懷裏,但後者卻只是摸摸她的後腦勺的發絲,在她耳邊用聲音呢喃起來。

  “主人,別難過了,我把亞加德帶回來了。”

  “什麽?!”

  蹭的一下,北宸瞬間就醒了,一邊的黑禍和素劫也立即神色大變地湊了上來: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笨蛋影,你剛才說了什麽?!”

  “亞加德他明明──”素劫說到一半住嘴了──亞加德的屍體,已經被放入了棺中,現在正安置在朧雲的儲物空間內。而朧雲和那羅迦現在正在和撒紮姆王商議接下來的事宜,照道理說──

  “不……不是在做夢吧。”

  北宸認真地看看向影,然後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因為最近總是被幻覺所干擾的緣故,她幾乎都已經有些難以分別什麽是現實了。

  “不是。”

  向影淺笑著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個──在白色星靈力的包裹下緩緩漂浮著的晶體。

  辜銀嶽湊上前去仔細看了一圈,皺皺眉。

  “這是……?不像是靈晶啊。”

  黑禍也好奇地上前,伸手戳了一下,晶體立即共鳴似的發出淺淺的光芒。

  “它是戰器的晶核。……不,應該說是化形兵器的意識中樞體吧。”

  “……啊?”

  北宸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這要從我進赤塔開始說起。”

  向影將北宸摟在懷中,一隻手用星靈力托著那晶體漂浮在空中。黑禍素劫和辜銀嶽也立即在附近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用了主人的許可權,去查看一萬年前的瘟疫的相關資料,然後,我發現……赤塔上有那種瘟疫的病毒庫……以及疫苗庫。而且,這兩個庫,最近都有來訪記錄,也就是有人就在最近拿走了一部分病毒和疫苗。”

  辜銀嶽點點頭:

  “嗯。多半是殺星者塞拉菲尼爾吧。所以她才有本事治癒病情。──也即是說……其實這場瘟疫,也是她導演的嗎,為了換取民眾的信仰。”

  “但是……”素劫疑惑地看著向影,“不是說這次瘟疫的症狀和一萬年前的有所不同嗎,雖然很像。”

  “大概是過期了吧。”

  北宸在一邊輕聲介面。

  “哪怕有保鮮裝置,畢竟也是一萬年前的東西──早就沒有以前那麽生猛了吧。那,向影,疫苗庫帶來了嗎?”

  “帶來了,連同配方也已經拿到手了。要殺星者以上的許可權才能拿呢,幸好有這雙手套──”

  向影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張小紙條,上面是他的筆跡。

  ──大概是他對著資料庫的資料抄下來的配方吧。

  辜銀嶽看了幾眼,立即開始用心靈溝通頻道聯絡朧雲和那羅迦。

  北宸也扯出了一個苦笑。

  “太好了,這確實是個好消息,那就趕快聯絡西風和亞曄讓他們停止研究瘟疫,趕回艾裏席恩吧。我們也得把這個交給斐爾雷洛王,謝謝你,向影,這確實是個好消息。”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向影苦笑著搖搖頭,握住了北宸的手。

  “就在瘟疫這邊的問題解決之後,我剛巧從赤塔的監視裝置上看到了主人……和殺星者對戰的場面,所以我才操縱副劍打醒了亞加德,但沒想到……在亞加德受了斷臂之傷之後,我有了不怎麽好的預感,所以立即在終端資料中查詢了關於赤月騎士的事。”

  “然後呢?!”

  “時間不多,沒有細看,但可以看出來──赤月騎士的意識,和赤塔有一部分是相連的。有個名為‘赤月騎士專門資料輸送程式’的東西。然後我就仔細查了一下這個東西……但我並不懂這些,所以在那個危機關頭,根本也弄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嗎……”

  北宸黯然地垂頭。

  “主人,別難過,聽我說完。”向影將那塊奇異的晶核移到了北宸的跟前,“就在我查詢那個東西的時候,……監視屏裏……亞加德正巧被星靈炮擊中,而同時,我眼前的那個螢幕突然變成了……叫什麽赤月騎士意識管理的東西。它詢問我,‘赤月騎士軀體生命能量銳減中,是否需要對其進行意識轉寫’,我也來不及考慮太多,心想那個大概可以保住亞加德的意識,就選了‘是’。”

  “……然後呢?!亞加德的意識保住了嗎?!”

  “是的,亞加德的身體死亡的那一刻,轉寫開始了。很多奇怪的字在眼前不停地冒,大概轉寫了一提爾(小時)才停下來。然後資料夾就多了一個──‘赤月騎士意識資料化加密格式’。

  我試著打開,但不行,只能對其進行外部操作,然後還有一行用來提示的字,說是意識資料化的話,時間長了會產生意識受損,導致重新轉寫進新軀體的意識會和原本的有細小的偏差,建議我立即在四十八提爾中找到新的意識容器。

  然後我就再查了一下,能夠轉寫意識的軀體是什麽。”

  “……是什麽?”

  “四歲的人類幼童──說是腦部能容納新意識也不至於會被大量資料流程入燒毀,原本的人格也比較容易被覆蓋,但這個……我想以主人的性格是不會同意的吧?”

  北宸點點頭。

  “然後就是附身月使的星靈核了。但轉寫進怪物的體內未免怪了一些,人形附身月使又很稀少……所以這個也略過。”

  北宸繼續點頭:

  “所以最後就轉寫進戰器的晶核了嗎?”

  “確切地說,是化形兵器──也就是戰器們的始祖的晶核──那個被叫做‘意識中樞體’。赤塔上對於這個的研究資料有成千上萬,所以我並沒有來得及看,只是草草地掃了幾眼。不過要點抓住就是了。化形兵器──和拉格納爾特閣下是類似的物種,有好幾種變形形態,但有拉格納爾特的先例在……應該是可以變成人類的,實力應當也很出色,所以我選了這個。”

  向影邊說邊歪了一下頭。

  “然後大概又等了一提爾,赤塔讓我去另外一個房間領取意識中樞體,我就順著地圖去了。那個房間好像是人工製造這種意識中樞體的,而亞加德的意識──也就成功地被轉寫到這裏面。”

  向影說到這裏,北宸如釋重負地長籲了一口氣,然後伸手輕輕碰了一下那懸浮的晶核。

  “太好了,亞加德……”

  “命很大嘛,這死家夥……”

  黑禍在旁邊用帶著顫音的聲音笑了一聲。素劫也咳了一聲扭頭,用袖子擦擦眼睛。

  一邊的辜銀嶽的臉色,也明顯好轉了:

  “那麽……具體的問題是,要怎麽讓這個晶核重新變為人呢?”

  “這個……”

  向影露出為難的神色抓抓頭。

  “我們是沒有辦法的,但是星靈礦可以。按照赤塔上記錄的生產原理的話,把晶核放進星靈礦體內,下一個刃鳴之夜……亞加德就可以以‘化形兵器’的身份重生了。”

  “那樣的話,現在就──”

  “不行。”

  向影神色嚴肅起來,搖搖頭。

  “化形兵器是古代生物,或許以前的星靈礦可以,但現在的星靈礦,已經造不出化形兵器,只能造出戰器。所以萬一這個意識中樞體和現在的星靈礦無法相融的話,我怕沒有造出來,反倒是損毀了亞加德的意識。”

  “那要怎麽辦?要去找可以產化形兵器的的星靈礦嗎?”

  “那個的話,應該有很多才對吧。”

  辜銀嶽在一邊輕輕抬手:

  “化形兵器──和狂暴鐵鬼很像吧?狂暴鐵鬼不是也從星靈礦裏出來的嗎?”

  屋內沈默了一陣,良久,北宸抬頭。

  “……我們去找拉格納爾特。他是從哪座礦山出生的,我們就把亞加德的晶核放到哪座礦山中。這樣最保險。”

  “贊成──”

  “好啊好啊,這樣說不定我們這邊也會多一隻漂亮的巨龍呢。”

  雙子立即笑著舉起手來表示同意,向影和辜銀嶽也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同意了北宸的看法。

  拉格納爾特曾說過,殺星者在巫女動手滅世前並不會出手,但塞拉菲尼爾卻完全沒有照拉格納爾特說的做,這之間一定有什麽蹊蹺──又或者說,這只是拉格納爾特給自己不出戰的一個藉口?

  不管怎麽說,還是有很多東西想要問他。

  “那麽──”

  北宸拍拍臉頰從床上跳了下來。

  “既然向影這麽努力挽回了最惡的事態,我們可不能龜縮在這裏坐等著事態變糟啊。”

  她說著,轉頭,伸手用力摟住了向影。

  “謝謝,向影,你果然──時刻都在為我著想呢。”

  “那是當然的,主人。”

  向影露出了溫柔的淺笑回應北宸的擁抱。

  “嗯。”

  北宸撒嬌地在向影懷中蹭來蹭去,把一邊的黑禍素劫看得醋意橫生。

  “嘁──可惡,讓笨蛋影立功了!”

  “該死,為什麽我們會被那種精神攻擊的毒霧擊中啊!不然的話我們也可以立功了!可惡……小泥鰍,獎勵可以,但不可以超過三天哦!”

  “獎勵……?”向影愣了愣,然後轉頭看北宸,“主人……我,我可以要獎勵嗎?”

  “嗯!”

  北宸在他懷裏笑著點頭。

  “向影可是大功臣,想要什麽都可以哦!”

  “那……!”向影立即興奮地臉紅起來,“磨……不不不不不!那、那個……主人請……請在一切結束以後,陪我約會三天吧!”

  “……這個就算沒立功也沒問題的吧?”北宸有點汗顏。

  “那就還是……磨……”

  北宸臉有點兒紅:“磨刃?”

  向影眼神遊移著點點頭,一邊的雙子立即開始壞笑了。

  “嗯,這次叫誰來呢……西風?還是阿特拉斯……?”

  “不、不是P啊!”向影急了,“是……是我和主人兩個人的!”

  “嘿?”黑禍擠眉弄眼地拿手肘捅捅向影,“你確定嗎?小泥鰍她可是P愛好者哦。不3P就沒有感覺哦!”

  “黑禍你不要誹謗我,和西風那次我也是有──我在說什麽啊我的天!!”

  北宸一臉糾結捂著頭蹲下去了。

  “原來如此,小泥鰍不但喜歡3P,還有喜歡被虐待的癖好呢。”素劫在一邊壞笑,“笨蛋影,你真的不打算叫個搭檔或者去弄點兒道具麽?”

  “沒……沒關係!”

  向影浩氣凜然地一握拳。

  “就算主人真的是P達人──最多我再用星靈力造一個我就是了!”

  “就說我不是P達人了啊!”

  “再造一個!?向影你也越來越重口味了嗎?!”

  “道──道具的話只要我看見過,我也可以做的!”

  “向影你敢變成西風這樣我不理你了哦!”

  “……那、那把我和道具組合一下……”

  “那就更變態了啊喂!!!!!!!”

  幾個人又開始互相鬧了起來。

  辜銀岳在心靈溝通頻道完成了對朧雲和那羅迦的交代之後,也輕咳了一聲,拿手指扣扣北宸的肩膀。

  “……我也可以有獎勵嗎?”

  “咦?”北宸扭頭,“銀嶽,你想要什麽嗎?”

  辜銀嶽低下頭,臉色又開始微微泛紅。

  “我……我阻止了你巫女化,我也有功。”

  “啊,嗯,那當然,我還沒對銀嶽道謝呢──你想要什麽,只要你想要我一定盡全力弄來給你的!”

  “……”

  辜銀嶽卻因為實在太害羞而整個人背對著北宸,半天不說話。

  “銀嶽?”

  “……母、母親催我好幾次。”

  “咦?是說我們的婚事嗎?”

  “不……那個她說要選個好日子……她著急的是……唔。”

  “……沒關係,說吧!銀嶽!”

  “……雖、雖然我反對婚前性行為。”辜銀嶽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而死命拿手摳著桌角,把上面的鑲金條紋都挖了下來:

  “……但母親她……唔……急、急著抱孫子。”

  “……啊。”北宸立即臉紅了。

  “哦……”向影了然地點點頭──確實,辜銀嶽是人類,可以和主人有小孩的啊,主人的小孩不知道是什麽樣子的,不過一定沒有主人這麽完美!……咦,這種想法似乎有哪里不對勁……一定會比主人完美?這可不行,怎麽可以比主人完美呢!就算是主人的孩子也不行的!

  “嘿。”黑禍挑眉,故意露出曖昧的笑容對辜銀嶽擠眼。

  “──嗯──”素劫也拉出了長長的陰陽怪氣的調調在一邊感慨著。

  辜銀嶽被看得惱羞成怒了,砰得一下一拳砸上了桌子把所有人嚇得一蹦三尺高!

  “……總、總之就是這樣!圓、圓房!”

  北宸綠著臉拼命點頭──結果被嚇懵的黑禍素劫和向影也下意識呐呐點頭起來。

  啪!辜銀嶽臉上的青筋崩斷了。

  “你們點頭做什麽啊誰要和你們圓房了!”

  房間內的溫度開始漸漸回暖,屋外的天氣也漸漸明朗起來。

  差不多,是該由這邊主動將局面扳回來了吧。

  

第二章 荒原女王釣龍

  “婭修!”

  一進屋,看見北宸的身影,嘉琳娜立即欣喜地喊了一聲,快步迎了上去,北宸身邊的向影和黑禍和素劫讓開了道,和辜銀嶽一起走到了北宸後面站好,而北宸也馬上合攏的手中的書本,抬頭:

  “……嘉琳娜,沒事了嗎?!”

  “嗯嗯──多虧了你們。”

  很久沒見面的兩人立即親熱地將手握在了一起。

  “斐爾雷洛說,是你們幫忙弄到了解除瘟疫的配方,實在太感謝了──”

  嘉琳娜說著轉頭看看北宸身後的幾人:

  “咦,聽斐爾雷洛說,達裏姆了也來了啊,怎麽沒見他人影?”

  “嗯……這個……”

  北宸眼神黯淡了下來,從向影的儲物空間把裝著亞加德的戰器(化形兵器)的晶核拿了出來,愛憐地摸了摸。

  “他在這裏哦,軀體已經死亡了呢。”

  “……咦。”嘉琳娜意外地愣了幾秒,“他這麽厲害,怎麽會……那現在還有救嗎?!”

  “嗯,有的,一定要救活他。”

  北宸眼神堅定地點點頭。然後又突然疑惑地看了嘉琳娜一眼。──奇怪,嘉琳娜對撒紮姆王的稱呼,便趁了“斐爾雷洛”?

  難不成真的有什麽國際豔史!?

  似乎是看懂了北宸的猜測,嘉琳娜扭頭,臉頰微微泛紅輕咳了一聲。

  “咳咳……其實是這樣的,最近西維亞領獨立了。”

  喂喂──為什麽要用“其實最近我談戀愛了”這樣的表情說這麽驚悚的話啊!

  不光是北宸,她身後的黑禍和素劫也翻了一個白眼。

  “換、換句話說,現在西維亞領,嗯……還有東邊的荒郊地帶,都是我的國土了哦,這還是跟你學的呢──雖然,做不到像你這樣在幾天內橫掃荒原就是了,我們可是花了一個多月才慢慢啃下來的。”

  “噢,那很厲害啊!──我是有霞血這個金手指在的緣故啦,不能算數的。”

  北宸點點頭恭喜起來。

  “那現在嘉琳娜就從領王變成女王了呀?真好──不過既然如此,為什麽嘉琳娜會在這裏……這裏是撒紮姆的首都呀?”

  “咳咳──因為剛建立政權沒多久,很多地方都經驗不足,所以來找斐爾雷洛取經了呀。反正兩國的首都也是相鄰的,打一個來回很快的啦。”

  ──這種哥倆好的感覺是怎麽回事?!普通一個國家如果有領土獨立出去的話那個國王不是會氣個半死嗎?!為什麽兩個老大還會這麽親熱地互相來往啊?!竟然還把首都定在相鄰的城市?!

  眼見北宸一行人的眼光越來越驚悚,嘉琳娜趕忙搖搖手澄清起來。

  “是斐爾雷洛嫌國土太大管理起來心力不足才分給我讓我幫忙的!就算是西維亞王國,其實也能算是撒紮姆的兄弟國啦──不過艾裏席恩同盟協定還是需要重新和你簽一下哦,婭修。”

  撒紮姆王,不要把國土當成積木一樣隨便亂送人啊,果然還是國際豔史吧你在把國土當成追女人的道具吧沒錯吧!

  北宸在心中有些脫力地吐了一句槽。

  ──不過既然是嘉琳娜的話,應該能做得很出色的,雖然並不一定會像撒紮姆這麽強盛,但身為嘉琳娜的國民,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才對吧。

  於是她認真地對她點點頭,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的手──察覺到了北宸的鼓勵,嘉琳娜高興地笑了起來,也回握了一下。

  “好了,不說我的事了,”嘉琳娜神色嚴肅起來,“這次的瘟疫,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有那個假巫女──婭修,查清楚原委了嗎?”

  “查清楚了。”

  北宸點點頭,然後簡略地和嘉琳娜說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一萬年前的病毒和疫苗嗎。”嘉琳娜若有所思地拿手指敲敲桌子的邊緣,“婭修,你對一萬年前的事瞭解多少?我總覺得……如果不徹底搞清楚到底在那次大災禍發生了什麽事,我們這邊就沒有辦法進行主動的抗擊呢。”

  “我也是這麽想的。”

  北宸苦笑著搖搖頭。之前,就是因為對情勢一知半解而陷入蘇末的連環暗算中,從生日那一天的投影人格的產生開始,先是賽厭的滅國,緊接著是殺魂刀被盜和方艾的被陷害事件,再緊接著就是殺星者拉格納爾特來襲,剛打勝,就被那個附身月使偷襲而陷入假死,潘朵拉之匣開始亂來,醒過來不到一天,就聽到了瘟疫和戰亂的消息──

  蘇末,這個大魔王的角色,你可真是做得太賣力了啊。要是所有的魔王都和你這樣兢兢業業,那勇者們都別練級了,還沒出新手村就被你的手下一刀砍死了對吧。

  “首先要搞清楚赤月到底是為什麽一定要搞出這麽個勞什子大災禍,要找准對方最沒轍的一點開始反擊呢。”

  她說著,晃晃手中的書。

  “所以這幾天在看某個明星戰器的日記啊──可惜看到現在全是些沒營養的瑣碎記事和吐槽而已。霞血,到底是為什麽要把這毫無意義的日記給我,還特地關照我產生懷疑之後才可以看啊,裏面根本什麽都沒有呀。”

  “咦……是霞血的日記!?霞血知道些什麽嗎?!可是──他為什麽要把日記給你看啊?自爆狂嗎?”

  嘉琳娜在這邊吐槽,遠在萬里之外的霞血打了個猛烈的噴嚏。

  北宸也無奈地抽著嘴角按按自己的額頭,表示自己對霞血的意圖完全沒有頭緒。

  “主人──”

  向影在一邊小聲插嘴,

  “會不會是霞血他──其實只是想和你交換日記來著?”

  雙子立馬合擊:

  “笨蛋影你當別人是你嗎?!他都是一千多歲的老妖怪了還這麽純情也太噁心了吧!?”

  “就是就是,誰要看老男人的生活記錄啊──小泥鰍,不要看了不要看了,看了會變成大叔的哦!會有腳臭和啤酒肚的哦!會有衝動跑去昏暗的小酒吧一邊喝酒一邊哭哭啼啼地吐上司的槽的哦!”

  “……霞血沒有啤酒肚和腳臭啦喂。”北宸頭頂掛下來三條黑線。

  “而且我也沒有想和主人交換日記!”向影委屈地抱怨起來,“我才不會做這種蠢事呢!我記錄主人的記事本不是以天,是以小時來算的!是小時記!那個給主人看的話也太丟臉了,我自己一個人慢慢回顧就好了啊!”

  “……”北宸的臉一下子綠了。

  “……向影,你不覺得你剛才那番話每一個字都奇怪過了頭麽。”辜銀嶽瞟了北宸的綠臉,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吐槽了!向影的話太過變態!變態到了連和尚辜銀岳都吐槽的地步了!”

  素劫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張紙卷成話筒的東西舉到嘴邊,翹起小麽指做起了旁白。

  向影立即一臉嚴肅地反駁:

  “才,才不奇怪啊!主人這麽萌,不記下來,你們一定會後悔的!以後你們找我借本子我也不會借的哦!”

  黑禍哭笑不得就快豎中指了:“不會有人找你借的啦!還有萌這個詞你是什麽時候學會的啊!?”

  北宸的臉更綠了。

  但是一邊的辜銀嶽卻愣了一會,然後輕咳一聲:“那……能、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銀岳不要連你也準備開始寫小時記啊啊啊!!”

  “哈、哈哈哈──”

  一邊旁觀的嘉琳娜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捶著站在她身邊的羅喉的手臂。

  “每次看到婭修都會覺得心情很愉快呢──然後就會覺得──啊,哪怕是世界末日來臨,和你們這樣,帶著這種心情去面對災難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平安地把事情解決啊。”

  聽到嘉琳娜這麽說,北宸一行停止了打鬧,安靜下來,幾人相互看了幾眼,然後心照不宣地點點頭相視一笑,像是有了某種決意一般。

  “嗯,哪怕是世界末日,也要笑著去迎擊,然後將其打退才行呢。”

  北宸輕輕地拍了拍臉。

  “已經挨過了這麽多劫難,對方能用的手段,也應該已經慢慢變少了吧──不,說不定快用完了呢。這麽想來,我連這麽多可怕的連環攻擊都撐住了,其實也滿厲害的嘛!”

  “嗚哇小泥鰍開始臭美了。”

  “什麽時候能對自己的胸圍也這麽自信那就圓滿了呢。”

  黑禍和素劫在一邊笑著調侃,結果被北宸甩了幾個不滿的眼刀。

  然後荒原女王勾唇輕笑起來:

  “所以現在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們最重要的騎士迎回來!”

  ““喔喔!””

  “嗯,當然了,主人!”

  “聽你的。”

  雙子、向影、辜銀嶽微笑著出聲附和,一邊的嘉琳娜卻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對了,說起這個──婭修,你剛才說,達裏姆──不、亞加德的軀體死亡了,意識在──那個疑似戰器的晶核的東西裏?”

  “嗯,沒錯。”

  “那就是要給他找個新的軀體嗎?”

  北宸點點頭。

  “……但是……”嘉琳娜認真地皺眉,“那個意識──被從身體中取出,然後移動到晶核裏,不會有所損傷和改變吧?還有,移動到別的身體的話,就算有著亞加德的意識,但思考載體卻是其他的大腦──那樣的話,雖然有著亞加德的記憶,卻並不是亞加德本人了吧?”

  北宸立即想起了非白,然後神色凝重地將疑問的眼神拋向向影。

  但是向影卻笑著搖搖頭,安撫地拍拍北宸的肩膀。

  “請放心,主人,一開始我也想到了非白,所以也在擔心這個問題,因此,我在赤塔已經做過查詢了。”

  “那……?”

  “意識的轉寫是不會有損傷的,赤塔有著將人的大腦──不光是記憶和常識,而是整個大腦的結構包括其儲存的記憶全數資料化並壓縮保存的技術。資料化──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就是赤塔內的這種資料的形式吧?”

  “嗯。然後呢。”

  “然後……呃……”向影畢竟不是費因海姆的人,能這麽快熟悉赤塔的操作和一些基本概念已經很了不起了,所以他有些不知道怎麽表達似的撓撓頭。

  “總之,大致上的意思我看懂了,就是說,這個技術不光是將對方的記憶轉寫過來,而是連同整個大腦,包括思考方式,思維習性等等所有的細節,全數從舊的載體搬運到赤塔終端。”

  “明白了。”北宸點點頭,“可是有點奇怪,那是怎麽做到的呀,赤塔和亞加德的聯繫點在哪里?”

  “說是有一個叫‘赤錐’的東西,在他出生之後就植入他體內了。那個赤錐在進入他體內之後會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管理力量的裝甲驅動,一部分是管理腦內知識灌輸渠道的智慧驅動──

  裝甲驅動是能由亞加德自己感知並操控的,但是智慧驅動卻是不能被他感知,也無法操控的。然後……通過那個智慧驅動就能進行意識的轉寫了。雖然,呃……我並不知道‘驅動’是什麽東西。”

  向影不明白驅動是什麽,但北宸卻有點明瞭了。

  亞加德臨死時,把什麽東西送入了她的口內,然後她就自然而然地有了召喚赤月裝甲的能力,想必那東西,就是赤錐的裝甲驅動吧。

  “然後──如果是移植到人的軀體的話,確實思考的大腦就是別人的大腦了呢,可能確實會產生性格上的差異也說不定,但是我們選擇的是化形兵器,所以不用擔心這一點。星靈礦,會根據亞加德的晶核,完全地再現和以前的亞加德一模一樣的思考載體的。”

  聽到向影如此解說,北宸那提起的心這才慢慢放了下來。

  太好了。……亞加德,可以完好無損地回來呢。

  ……太好了。

  北宸一擰眉毛,輕笑起來。

  “那麽。現在剩下的就是────”

  就在這時,門開了。朧雲和那羅迦帶著幾絲興奮走進屋來,朧雲看見嘉琳娜在,立即笑嘻嘻地問了個好,然後蹭去了北宸的身邊──然後被辜銀嶽拍了一下後腦勺。

  那羅迦依舊同以往一樣翻著白眼,然後對幾人點點頭。

  “祭壇清理乾淨了。要行動嗎?”

  “祭壇?”

  嘉琳娜舉手提問,而北宸則歪頭嘿嘿壞笑了一下。

  “嗯,赤月巫女的祭壇哦──就是那個舉行選定考試的大高臺。前幾天,舊的那個赤月巫女被我殺了,那我只有去頂替她幹活啦。”

  “……咦?是有什麽計畫嗎?”

  北宸身後的黑禍和素劫突然露出了帶著點陰狠狡黠的邪笑,一邊一個搭在了她的肩上:

  “當然了,……是釣龍的大計畫呢。”

  然後,才平息下來的假巫女風波過去沒多久,據說又有真的巫女出現在了撒紮姆帝國。

  而她出現之後,所在的那個祭壇附近的星靈力,幾乎全數聚成漩渦的形狀一般,向中心彙聚過去──是潘朵拉之匣的開匣狀態。就在辜銀嶽當時把北宸從那一次的開匣中叫回來之後,她便學會了怎麽開匣,大量吸收星靈力了。

  當然,並不是真的要把星靈力抽空,附近的戰器,早就在斐爾雷洛的安排下悄悄地轉移了,她只是想演一場比較逼真的戲,告訴別人,真正的大反派──赤月巫女真的開始行動了而已。

  她有把握對方會相信。

  因為──大概,亞加德的死,以及之後她的暴走,其實也都是被算計在內的行為吧。

  用假的巫女,來逼著北宸最重要的騎士戰死,再來因此誘導北宸失控──外加那個會把事態往最爛的地方引的淩霜──導致新的、真正的巫女從此誕生,這可能才是蘇末的真正的算盤吧。

  有什麽不可以的,那她就繼續暴走好了。

  不到最後一刻,蘇末本人不會出現的吧。“嘲笑萬物者”至今沒有露面,說不定是藏著的殺手!,那麽最有可能派過來的有力的使者,也就剩下拉格納爾特了。

  果然,星靈力抽取開始之後第二天,祭壇的上空,出現了黑壓壓的巨型的龍的剪影,拉格納爾特慢慢地從天而降,強大的氣流,將一邊的樹木都壓得橫七豎八。

  而看見這一幕,北宸嘴角滿意的勾了起來──然後她心中一動,方才還在吸收的星靈力,就這麽和戳破了的氣球似的,刷拉一下重新泄了出去,這能量漩渦太過迅速和龐大,竟然也帶起了一陣氣流,和巨龍的風壓對抗起來。

  被騙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北宸抬頭對上巨龍的眼神時,發現──

  巨龍的頭頂,似乎滑過了一道無奈的冷汗。

  

第三章 邁向真實旅途

  “……好吧。”

  拉格納爾特在半空歪了一下巨大的龍頭,然後在一陣金色的光芒中幻化成了災皇大小的第二形態,降落在地上──才剛落地一秒,周圍高臺的柱子後頭就同時沖出幾道人影,從各種方位把巨龍圍了起來。

  “逮住了逮住了!”

  黑禍和素劫拉著巨龍的尾巴興奮地搖來搖去,向影叫出一堆副劍將巨龍整個包圍,辜銀嶽手持朧雲和那羅迦一左一右將巨龍圍在中心,而北宸也笑嘻嘻地湊到巨龍跟前,沖他露出了有些親熱的笑容。

  巨龍無奈地甩甩尾巴,但完全沒辦法甩掉粘在尾巴上的雙子,不由得有點挫敗:

  “沒想到你竟然能控制‘開匣’啊。照道理說,就算你是巫女,也沒有這個許可權的。……還真是被騙了呢。”

  “嗯,我早就決定要反過來駕馭赤月了啊。”

  北宸說著,沖一邊的辜銀嶽笑了一下。

  而聽到這句話,對面的龍一眯雙眼,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表情。

  “有意思……如果塞爾藍德大人的目的,真的是打破格局的話……你這樣不安分的巫女倒確實可能性比較大呢。”

  “……什麽意思?”

  “這自然是不能說的機密。”拉格納爾特甩甩頭,噴了個響鼻。

  “那麽,你這次把我騙過來,是有什麽目的?”

  “嗯,想讓你帶個路──”

  “帶路?”

  “帶我們去你出生的星靈礦。”

  “……”

  巨龍沈默了。

  就算只有災皇的體型,又被人團團包圍,但只要他一陷入這種凝重的沈默,馬上就連同周圍的空氣也一併凍結起來,粘稠的壓力,就這樣以他為中心,緩緩傾瀉出來。

  但是,他並沒有立即反駁這個提議。

  “為什麽?”

  “我需要一座能確保產出化形兵器的星靈礦山。”

  “只是這樣而已?你對化形兵器感興趣嗎?”

  “不。只是想讓一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以化形兵器的姿態重生而已。”

  “……有趣。女孩,你想打破生死生滅的世界法則嗎?”

  “是的。”

  出乎巨龍的意料,北宸眼神堅定而冰冷,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只要能救他,無論是正道還是邪道,我都會去做。”

  “打破定律,往往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我當然知道。──但是,你不覺得無論是我還是亞加德,這個世界都欠我們很多嗎?我們只是普通人,為什麽要平白丟給我們巫女和騎士的頭銜,讓我們背負起這麽多我們並不想背負的東西──要說代價,我們早就付出太多了。”

  “……”

  巨龍興味地低下頭湊近了幾分端詳著她。而撞見她眼神中的那一抹果決之後,他沈吟著抬頭看看天空。

  “這還真是令人為難的要求。那裏──如果帶你們去的話,就會涉及到世界最古老的秘密了啊。”

  “這些秘密,保守不了多久的。”

  北宸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張地圖,遞到拉格納爾特眼前。

  下一秒,巨龍的眼神猛地瞪大了。

  這是一張世界地圖,而地圖上,用紅色的筆跡,標出了數個地點──是至今隱藏得極其隱秘的古代遺跡的位置。

  ──這些地點,是他身為遠古的存在才有可能知道的,照道理說是這樣。

  “你是怎麽找到這些地方的?”

  “有人告訴我的。”

  北宸神秘地笑了笑。

  告訴她的人,正是霞血。

  那本日記本中,有不少拼寫錯誤,乍一看沒有多大的問題,但是仔細想一下,就可以發現那種拼寫錯誤是故意為之的。而這些拼寫錯誤所對應的頁碼,正好對應了幾串座標,借著阿特拉斯的定位功能把座標和地圖一一對應起來後發現,這些座標基本上都位於塞那加德的未開發荒原之中,再找來以前保存著的文獻對照,然後證實了一點:

  這些,都是古代遺跡,而這些遺跡內,保存著揭開一切謎底的鑰匙。

  最近一個遺跡就在艾裏席恩,她已經聯絡在亞加德的基地待命的西風和亞曄前往遺跡一探究竟了。──亞曄有帶著北宸的血做儲備量,遺跡應該不會排斥他們的。還有一個遺跡恰巧位於嘉琳娜的新西維亞王國領地之內,她也交給嘉琳娜了一些血,讓她幫忙前往探索了。剩下的,還有三個,其中一個位於赫陽的黑沼之內,所以之後可以抽空聯絡一下魯伊和雷狄斯讓他們幫忙應該也沒問題,剩下的兩個就只能靠自己了。

 

  巫女的反擊,正在有條不紊地準備著,反倒是蘇末這邊,最近好像安靜了下來。

  昨天剛傳來消息,說是凶羅帝國的戰亂,也慢慢平息下來了──雖然確實是損失了不少人命,但在笑罌一手策劃的各種詭計之下,人類和戰器,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各退了一步。

  是不是能把這種安靜,理解為所有該出的牌都出完了,但是對方依舊沒有被置於死地,所以──你開始默不作聲地準備最後一個,也是最大一個計畫了呢?蘇末……?

  那麽,就看看誰的準備速度比較快吧。

  巨龍思考了半晌,雙眼中突然射出了小量的殺氣,看向北宸。

  “我帶你們去的話,就代表我倒戈,反倒是順著你這亂來的巫女辦事了呢。”

  “……咦?但是我沒記錯的話,你曾經說過你是我的兵器啊,拉格納爾特。”

  “那是建立在你和赤月是一路的基礎上的。”

  “也就是說,歸根結底,你是為赤月服務的吧……?”

  “可以這麽說,不過……”

  巨龍的口氣卻帶上了些微的猶豫。

  “那位大人實在太痛苦了。作為我的製造者,我並不想看到他如此苦惱。或許接受你的計畫,反倒可以讓他從這痛苦中解脫出來呢。”

  “……咦。”

  “不是說要決心解開一切謎團嗎?那我就不解釋了。”

  “……唔。”

  對面的巨龍露出了狡黠的笑意眨眨眼,而北宸則有些語結地咕嚕了一聲。

  “好,決定了!我帶你們去吧!”

  巨龍突然揚起了脖子豪邁地笑了一聲,然後扇扇翅膀,帶動了巨大的風聲。

  “雖然破壞才是我的使命,但那畢竟是過去的我的使命,未來的──”

  巨龍沒有說下去,而是用力一甩尾巴,把黑禍和素劫甩得咕嚕咕嚕滾了出去!

  “有完沒完!拉拉扯扯就算了,竟然還摳我的鱗!”

  “嘿……嘿嘿嘿……因為很漂亮嘛。”黑禍在遠處拍拍身上的灰笑嘻嘻地湊了回來。

  “就是就是,拉格納大叔,你身上這麽多鱗片少一個也不會怎樣的啦。”素劫也和沒事的人一樣跑了回來諂媚地對那頭龍笑著。

  巨龍翻了一個白眼。

  “小巫女,還有其他人,到我背上來,我馱你們過去吧。”

  “誒?!可是這麽多人,拉格納爾特閣下,你馱得動嗎?”

  “……你在小看殺星者?”

  “不不不不不!但這裏有七個人哦。從外觀上講──以你現在的體積,背著這麽多人,會超載的吧?”

  “讓那幾個可以變成武器的化形兵器變化減輕體積啊。升空再說吧,到時候變回本來的體積就行了。”

  於是,最後,黑禍素劫和向影化為武器被北宸抱在懷裏,朧雲回到了辜銀嶽背後的劍鞘,那羅迦則是變成銀白的弩炮被辜銀嶽捧著,就這樣,巨龍馱著兩人加五個戰器升空,然後在高空變回了巨大的本體,開始向著某個方向快速飛行起來。

  這下,因為龍背上的空間很大,黑禍和素劫立即忍不住返回了人形趴在巨龍的頸部向著腳下徐徐倒退的大地看去。

  “哇──哇哇──真壯觀!會飛就是好啊!能飛到這麽高的高空更好!”

  朧雲也在一邊湊熱鬧:

  “對啊對啊,你看那座山的輪廓,像不像小宸的側臉!”

  “誒,這麽一說還真的有點──等等朧雲,你是怎麽發現得這麽快的!你是在覬覦我們家小泥鰍嗎?!”

  “就是就是!才不會讓你得逞咧,要進小泥鰍的門,先去洗一洗自己的阿姆斯壯迴旋炮啊!”

  “你們把我當成怎樣齷蹉的東西了啊!我會哭的哦我其實很脆弱的哦!我的眼淚從這麽高的地方掉下去的話會變成酸雨的哦!”

  “閉嘴朧雲。”那羅迦露出陰鬱的神色踹了一下朧雲的小腿,“你再囉嗦小心我直接把你從這上面踹下去,這樣就算你有多堅固也絕對會摔成一堆鐵塊的。”

  “……什麽嗎我只是替自己伸冤而已……那羅迦肯定是嫉妒我個子比你高肌肉比你發達對吧──”

  朧雲委屈地小聲抱怨起來。

  卡擦。

  被揭了逆鱗的那羅迦突然露出了陰邪的怪笑將炮口對準朧雲的後腦勺,於是朧雲立即消停了。

  然後沒一小會,北宸撐不住了。

  因為畢竟是在生物背上外加是高空,失衡加缺氧讓她臉色有些蒼白地在飛行的勁風中東倒西歪,最後一個沒站穩,從龍背的這頭滾到了龍背的那頭,把周圍幾人的臉都嚇綠了,然後七手八腳地把她安頓下來──最後,因為辜銀嶽的臂力最大,平衡性也最好的關係,北宸被塞進了辜銀嶽的懷裏就坐,而向影也立即用星靈力做了個扶手,讓兩人能夠穩穩當當地固定在龍背上某個平坦的位置中。

  “星靈力實體化還真是好用啊。”朧雲在一邊喃喃著,“不過其實論體積和平衡感,我應該是比死和尚更好的吧……”

  刷刷刷!

  頓時,向影黑禍素劫辜銀岳那羅迦那警告的眼神一口氣全紮在了朧雲的身上──於是朧雲抽著嘴角跑去窩在一邊玩腳下的龍鱗去了。

  “啊啊──雖然風好大有點難過,不過在天上飛的感覺真不錯呢。看著腳下的大地……突然有種自己很渺小的感覺啊。”

  辜銀嶽懷中,北宸眯起眼睛,有些享受似的輕歎了一聲。

  “是啊。一想到幾秒間就略過的這些土地──徒步走起來要好多天,就覺得塞那加德確實是大得了不起。”

  辜銀嶽也低頭,低聲附和著,一隻手還輕輕地摟緊了在懷中那柔軟嬌小而又溫熱的身軀。

  ……這、這可不是佔便宜!他是王婿,是得到北宸名正言順的首肯的!

  某處男在內心為自己這樣找著藉口,殊不知他的體溫已經漸漸發燙,連北宸都察覺到,然後耳根瞬間紅了起來。

  見北宸臉紅,向影在一邊輕咳了一聲,然後拿星靈力給自己弄了個疑似坐墊的東西,也坐下了:

  “塞那加德真的很大。就算我為了修行,每天都跋涉幾百上千桑瑪爾,但也僅僅算是走過了極小的區域而已。”

  北宸聞言詫異地轉頭。

  “每天上千桑瑪爾,向影你別告訴我你不在我身邊的兩年內,一直在為自己晉級啊?”

  “當然了。”向影反倒露出了有些奇怪的神情,“為了能夠堂堂正正的站在主人身邊,多少級都不會嫌多的,我一直在北大陸四處修行啊。一個區域的附身月使殺光了就去另外一個,為了不破壞平衡,好些高級附身月使的出沒地都被我摸透了呢。”

  “都、都不睡覺的嗎?!不會累嗎?!”

  “主人,對戰器來說,狩獵附身月使是進食,是不會疲勞的,戰器配合主人休息,只是進行心理上的放鬆罷了,我因為是獨行,除了想念主人和責備自己之外──並不需要有太多的放鬆機會,所以一個月休息一兩次就夠了。”

  “變、變態練級狂──”

  黑禍在一邊臉色有些難看地吐了一句槽。

  “難怪星靈力會濃到這種程度,”素劫也有些不相信似的皺起了鼻子,“所以你這可惡的笨蛋影才總是炫耀自己的星靈力沒地方去對吧!那就別小氣,你都有位置了也給我們做一個啊!要沙發,大號的!”

  “呃,……雙子兄要的話,當然沒問題。”

  向影對於雙子也算是僅次北宸的體貼了──畢竟算是交情最久的老搭檔了──於是他拿星靈力做了個確實是看上去很舒服的沙發,微笑著看著雙子高興地蹦了上去。

  “哦哦笨蛋影真夠意思!那再來一個小桌子吧!”

  “沒問題!”

  “嗯,把儲物空間裏的點心拿出來好了,人的和戰器的都要哦!”

  “嗯,好啊──”

  “還有還有,再做幾個景觀植物吧!”

  “好,交給我了!”

  “那就再給朧雲做一頂爆炸頭假髮好了……”

  “為什麽除了那羅迦連黑禍和素劫都開始欺負我了啊喂!你們真的是覺得我脾氣太好不會發飆對嗎?!我真的要發飆了哦!我要跳龍自殺了哦!”

  “哦──!?快快向影把爆米花拿出來給小泥鰍!反正到時候辜銀嶽肯定會召喚他的,所以小泥鰍你就儘管看他從高處掉下去的扭曲姿勢好了!”

  “……”

  “北宸,別老聽這些奇怪的對話,你也會變奇怪的。”辜銀岳一如以往的冷靜的聲音。

  “嗯。”北宸有些諦觀的聲音。

  “冷嗎?”

  “還、還好啦,銀嶽的體溫很高嘛……”

  “……這、這樣啊,那羅迦,拿點冷飲出來。”

  “……”

  “……”

  “等等等等!?銀、銀嶽!冷飲的話應該是你喝吧?!你,你湊上來做什麽?!──嗚!”

  “……我說,你們到底是幹什麽去的,野遊嗎?!”

  不知道怎麽地就察覺到身體背部在被人胡亂裝修成了一個空中移動觀景室,巨龍忍不住在半空中發出了低沈而又充滿殺氣的抱怨聲。

  離目的地,還有六十一萬桑瑪爾。

  

第四章 萬物之祖

  從上了龍背,到天色漸漸變暗,北宸一行,終於被拉格納爾特載著,即將來到他們的目的地。

  從半小時前到現在,腳下在飛速倒退的大地,被層層疊疊的森林所覆蓋。

  除去森林,有大塊大塊的水晶質地的晶體,從森林的植被中竄出,暴露在森林的上空,偶爾有岩山起伏,上面也滿是不知名的寶石的亮光,空中是不是能看見仿佛漂浮著的蘑菇的奇怪植物,正在霞光和夜光交織的奇妙天色中,慢慢散出疑似孢子的螢火。

  “……真漂亮──眼睛都不知道看什麽好了……”

  龍背上,北宸不由得喃喃出聲,腦袋拼命地轉著,暗中可惜數碼相機在西風的儲物空間內,不然──哪怕是隨手拍上幾張,都會成為壯麗的絕景的吧。

  “是啊──塞那加德竟然還有這樣廣闊漂亮的原始森林嗎。”

  向影也微笑著,面露讚歎感慨起來。

  “看樣子就算人類自以為主宰了這個世界,其實也不過是坐井觀天而已吧。……這個世界,還有太多我們所不知道的東西。”

  辜銀嶽也在北宸身後輕聲如此說道。

  聽到他們討論,巨龍也在疾飛中,把隆隆的聲音送到了風中:

  “塞那加德被叫做‘神之墓場’的來由──就是這裏哦。看到那些水晶柱了嗎。……那就是墓碑啊。”

  “……咦?”

  巨龍卻沒有回答,而是在風中輕笑了一聲。

  “看前面,到了哦。”

  聞言,北宸幾人立即抬頭遠眺,然後,包括她在內,向影、黑禍、素劫、辜銀嶽、朧雲、那羅迦,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張開嘴,哪怕是大口吞進風的不適都無法顧及──就這麽同時愣住了。

  ……那是一座巨大的星靈礦山。

  不,還是用更直觀的形容吧──那是一棵巨大的樹,大到了就算是拉格納爾特的體積和它相比,也有著小雞和大象的差別。

  在夜色中散出柔軟的白色螢光的半透明樹身中,有著不計其數的金色脈絡在緩緩流動著,水晶般的細小椎體組成的樹葉,細細密密地排布在那無數的枝椏之上,組成了巨大的璀璨的樹冠,無數淡淡的各色光芒交織會聚反射,將周圍那黑色的天幕都染成了明亮的暖色,甚至是連天上的毒月,都在它的美麗下黯淡、失去了自己的色彩。

  在它的樹身上,有不知名的巨大藤蔓蜿蜒而上,藤蔓上點綴著淡紫色的光芒;藤蔓間,藍色、綠色的螢火蟲悠閒地飛舞著;周圍漂浮著巨大的螢光蘑菇,發出橙黃色的光芒,像是一盞盞懸空的漂亮明燈;空氣間,各種元素的高濃度靈子輕輕碰撞著,發出了幻覺般的鈴鈴的響聲;許多北宸沒有看見過的動物,在它的樹根附近跑跑跳跳,似乎是在眷戀著溫暖的光芒。

  “……啊……”

  黑禍用顫抖的音調輕叫了一聲。

  他的全身都在因為它而顫慄,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又喜悅,他的血液,像是在隨著那巨大樹身中的脈絡一起跳動,體溫慢慢變高,像是回到了出生前,沈睡在星靈礦的懷抱之中一樣。

  那是源自靈魂深處的共鳴──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它,卻仿佛像是從一出生就與它相連一樣。

  雙眼不受控制地滑下生理的淚水,黑禍丟臉地嘖了一聲,轉頭去看素劫,希望自己的樣子沒被看到──卻發現不光是素劫,連向影、朧雲和那羅迦也都和自己一樣,愣愣地盯著眼前巍峨的巨樹,眼淚無意識地躺下。

  他似乎是稍微有些明白怎麽回事了。

  ──大概,這就是人類見到久別的父母時那種,喜悅和感動吧。

  巨龍發出了柔和的龍吟聲,圍著巨大的樹身盤旋了一周,然後挑中了一處巨大的高出地面的樹根,慢慢扇動翅膀,降落下來。

  北宸依舊處於震驚之中,呐呐地被辜銀嶽抱下了龍背,然後才猛地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了變小的拉格納爾特的尾巴,亢奮地搖了搖。

  “拉格納、拉格納!……這、這就是你出生的地方嗎?!”

  “別興奮過頭啊。還有別連你也隨口給我起簡稱。”巨龍好笑的甩了一下尾巴尖,剛好啪地一下拍在了北宸的下巴上,把她驚得嗷嗚叫了一聲後退了幾步。

  然後巨龍仰頭,看著高聳入雲端的巨樹。

  “……是的。這裏,就是我故鄉,我從這裏出生,這一萬年間,也正是在這裏沈睡。”

  “啊,我當時問過你,你從哪里來……你回答的是……你從塞那加德的體內而來。”

  “當然。”

  大概是因為在星靈礦跟前的緣故吧,巨龍的眼神很溫柔。

  “這裏,是塞那加德最重要的地方……說是心臟,也不為過呢。小巫女,我把你帶到了這星球最重要腹地地區,如果之後你沒有做出讓我滿意的舉動,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哦。”

  望著巨龍眼中的柔和和隱藏著的認真和殺意,北宸也用同樣的神色點點頭。

  “……放心,拉格納,就沖你這份信任……我不敢做什麽保證,但至少我會用盡我的全力。”

  “嗯。”

  巨龍點點頭,然後轉身跳上了一截更高的樹身。

  “來吧,跟我來。”

  北宸沖身後的幾個男人點點頭,然後一行人便跟著巨龍在盤錯交織的巨大根須中跳躍前進,沒一會,他們幾人就來到了真正的樹身跟前──北宸把脖子都快仰成一百八十度了,卻還是不能看到它的頂部。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樹身伸出了手。

  “別隨便碰,除非你想腦死亡。”

  巨龍沈聲警告著,然後緩緩地低下巨大的頭顱,將自己的額頭帖向了樹身,沈默了將近十分鍾之後,巨龍才抬頭,有些疲憊地眨了一下眼,轉頭看向北宸。

  “我說服它了。……你過來吧。”

  “主人──”

  北宸正要上前,向影卻有些擔憂地上前一步拉住了北宸,看看樹身散出的柔和光芒,轉頭問拉格納爾特:

  “……腦死亡是什麽意思?”

  “萬祖贊遮卡爾拉──它體內有著的記憶和情感,還有複數思維器官同時運轉的並行思考能力,以及強大的星靈力脈衝──無論哪種,都能直接將想要與它交談的脆弱生物衝擊得腦癱瘓。”

  “那、那麽變態?!那還是別冒險了!”

  黑禍和素劫臉色立即變了,一邊一個把北宸摟進自己懷裏。

  “就是!還是算了還是算了。萬一小泥鰍有三長兩短怎麽辦啊!”

  巨龍翻了個白眼:

  “所以我才說服它暫時停止一些思維器官,剩下其中一個,然後抑制自己的情感和星靈力溢出啊。萬祖大人雖然痛恨人類,但既然是關係到世界未來的赤月巫女有求於它,它還是願意勉為其難聽一下的,當然,有交換條件呢。”

  “咦……?”

  “去和它談了就知道了。”

  “可是,主人──”

  向影依舊不放心的樣子,辜銀嶽卻伸手拍拍向影的肩膀:

  “相信自己的主人,她是連血曇花露的毒癮都能擊敗的人。這世上沒有精神攻擊可以擊倒她了。……對嗎。”

  最後一句話說的時候,辜銀嶽的眼神從向影身上移到了北宸身上。

  “……婭修·圖零,跨越了無數苦難存活至今,……不可能會倒在如此美麗而溫柔的地方。”

  撞見了辜銀嶽眼中的鼓勵與信任,北宸心頭一暖,微笑著用力點點頭。

  “是啊……我也算是各種經歷都有過了──連3P都挨過來了這算什麽啊。”

  說著轉頭親昵地蹭蹭向影胸口的衣服。

  “放心,就算是這個世界的心臟,我也不會輸的,我可是第一戰器的契約者,不是嗎?”

  “……嗯。”

  向影眼中的擔憂和迷茫漸漸淡去,換上了幾分淺淺的自信的神色。

  ──不要緊,就算主人真的出了什麽問題,現在的自己,也應該可以保護好她的──不是應該,是一定要保護好!

  “……我說,沒人吐槽小泥鰍那句‘連3P都挨過來’嗎……這種時候明明應該說‘我連死都死過了’之類的才對吧……”

  素劫在一邊小聲咕噥了一句,黑禍也一臉抱怨地點點頭:

  “就是就是說得我們好像變態一樣──你明明也很享受……”

  “哇哇哇!”

  北宸臉紅著打斷了黑禍的話,然後上前分別抱了一下兩人,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

  “……是啊,連死都死過了……所以等我的好消息哦。朧雲和那羅迦也是,別露出這種表情啦,我和這萬祖聊天的時候,就拜託你們當守衛了哦。”

  “噢噢!”

  朧雲故作輕快地擺了個可笑的健美姿勢,一邊的那羅迦踢了他一腳,然後認真地對北宸點點頭:

  “……你現在代表著的,是整個人類。……我相信你會成功,放手去幹吧。”

  “嗯!!”

  在那羅迦鼓勵的微笑中,北宸轉身,走到了樹身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把手慢慢放了上去──

  咚!!

  帶著像是從高處跳入水中一般的巨大窒息感,北宸感到有什麽東西──就像是活著的電纜一樣,通過自己的手,把自己的意識和那巨大的樹身,連接了起來。

  呼吸中斷了數秒,視界被徹底隔絕,眼前變為了一片柔和的暖黃色光芒──北宸感到,自己似乎懸浮在什麽可以呼吸的海洋之中一般,手腳都動彈不得,卻並不覺得十分難受,周身都輕飄飄地,有一種奇妙的安定感。

  沒多久,眼前出現了一個稍微有些耀眼的光球。

  光球飄到了北宸跟前停留了幾秒,像是在端詳她的樣子。光芒中,有什麽絲線般的東西,帶著閃閃發亮的小小觸角,輕輕碰撞著北宸的臉頰。

  “……您好……尊、尊敬的……萬祖贊遮卡爾拉大人。”

  『你好。』

  『不過並不需要對我施以人類世界的禮節,這對我來說並沒有用。』

  『你就是赤月巫女?』

  『很漂亮的顏色。』

  『拉格納爾特說你有事找我?』

  『該不會是想從我著手導演大災禍吧。』

  『如果是的話,只能說明這一回的赤月巫女實在是蠢得不可救藥了。』

  幾乎是幾秒內,來自四面八方的、渾厚又中性的聲音,組成了數句話,同時直接傳入了北宸的腦海。她費盡心思,也沒有把所有的話全數分辨出來,只能隱約判斷這些話應該是連在一起的一句話。

  ──原來就算是只剩一個思維器官,萬祖的思維功能的強度,也是人類的大腦所不能比的。

  見北宸發呆,眼前的光球發出了有些無奈的歎聲,把方才所有的話按照順序重新說了一遍,這次北宸聽懂了,她趕忙搖搖頭。

  “我並不是想從您身上著手導演大災禍,這次來見您,其實也是很私人的請求。”

  北宸剛說完,幾乎沒有任何時間停頓,光球就介面了。

  『嗯,確實沒有騙我。』

  『雖然從人類的禮節說這件事比較失禮,但為防萬一,我還是查看了一下你的記憶,確實沒有問題,你是站在確切的守護者立場。』

  『很有趣。就算是這世界的原住民都沒有那麽堅定地敢和這終末的預言叫陣,為什麽身為巫女的你卻站出來反對了?』

  『你想讓我復活你的騎士對吧?讓他以化形兵器的形態重新回到你的身邊?』

  『這是違背生物定理的事,你應該知道。該死去的東西,到了命盡,就應該死去。為什麽每個人類都如此排斥與害怕死亡,那不是每個生物都必須面對的終點嗎。』

  『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反正人類為了自身的欲望企圖打破定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況且騎士的死確實會讓你產生不甘的情緒。』

  『這就是你們人類經常在談論的愛吧?』

  『我覺得我沒有估算錯。所以我能理解。我也是有‘愛’這種感情存在著的。』

  『我也不至於不會通融,自古以來,定理就是為了被強者打破而存在著的。』

  『嗯,所以我可以答應你。』

  “……”

  北宸抽著嘴角再次愣住──同時說這麽多句,她能聽出其中一句都是怪事啊!

  光球再次歎了一聲,又把剛才說的按順序慢慢說了一次。

  北宸再次抽嘴角了。

  ──和這萬祖談話也太方便了吧。

  自己才說了兩句話,他已經把所有該說的──連她的份都說完了啊!!

  這邊北宸在悲催著,這邊萬祖又說開了。

  『不過我這邊也有交換條件的。』

  『雖然我看起來處於這個世界生物頂端的位置,但卻有許許多多不能辦到的事。』

  『其實地位很尷尬。』

  『有些事──大概你確實是不錯的幫忙對象。』

  『如何,就算是人類世界的‘交易’好了,我們互相交換勞力吧?』

  『放心,並不是會和你的道德觀有衝突的幫忙。』

  『請考慮一下。』

  “……”

  北宸沈默了。

  光球也沈默了。

  “……那個,我為我的笨蛋道歉……能不能……請您再說一次啊。”

  『……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萬祖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疲勞、一絲無奈和一絲鄙視。

  

第五章 為了追尋自由

  『也就是說,我可以幫忙把亞加德救活,但相應地,你要替我辦些事。』

  在萬祖贊遮卡爾拉耐著性子的解說下,北宸才明白過來──對方是想和她做交易。

  “嗯,沒有問題。”

  北宸對著光球欣喜地點點頭。

  “只要我能辦到的,您都可以告訴我。”

  『……你確定嗎?』

  『雖然以你的能力並不是不能辦到,但或許也會讓你頭疼一陣子。』

  『既然是我的要求,你就要做好為此豁出性命的準備。』

  『即使這樣你也打算一口答應嗎?』

  “……”

  這一次,萬祖放慢了語速一句接一句地蹦出了想說的話,不過北宸依舊沒什麽開口的機會,直到萬祖把想說的說完了,她才乾笑著開口。

  “嗯,只要亞加德能回來,就算是有生命危險我也會去做的。”

  『為什麽?』

  『……在他活著的時候,你並未對他抱有多大的眷戀之情,如果說你為了那個‘向影’這麽做的話我倒是能理解。』

  『還是說你覺得有愧於對方?』

  『……不過,這並不是我該關心的問題,反正你願意做交易,對我來說是好事。』

  “正因為他活著的時候我不夠珍惜他,所以他死後我才會如此後悔啊。人類就是這麽討厭,直到失去才會發現對方有多重要啊。”

  『是嗎。倒是確實不能理解,人類總是會做出和深層意識所不一樣的表像行為,以此來掩飾自己的感情傾向,他們似乎會覺得把自己的感情曝露在外是一件很恥辱和丟人的事,這種狀況被定義成‘傲嬌’綜合症……確實是有很多的類似病例沒錯。』

  “呃,我這不是‘傲嬌’啦……純粹是微妙的……”

  『對已有的不珍惜、而對無法得到的垂涎三尺的人類靈魂深處的劣根性嗎?』

  “……”

  『至少你對此有所察覺並力圖糾正,就說明不是無藥可救。』

  『……那麽我們是不是該說正題了?』

  『雖然時隔多年,偶爾和人類進行交流也不錯,但我並未忘記當年的恥辱,所以閒聊就適可而止吧。』

  那個,扯開話題的是萬祖你自己吧。

  ──北宸雖然想這麽吐槽,但就算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會把這句吐槽說出口的。

  『問題是我能對你進行直接的意識掃描,所以你的吐槽我已經聽到了。』

  “……”

  『我確實話癆了。……這就是所謂的寂寞症,你可以不用在意。』

  “哦、哦哦。……咳咳,那麽,您想要讓我幫忙的是?”

  『想請你連根拔除植入我體內的毒素。』

  『……說是毒素,其實是一種令人不快的人工制禦裝置。』

  『它位於我的基盤下方的地底深處,有著極為龐大的運作體系,它改造了我的體質,讓我從根部以下產生了令人厭惡的變異。』

  『我希望你去做的,就是將這龐大的地下改造裝置給徹底銷毀。』

  『可以吧?』

  “唔……”北宸聽得有點懵,然後不好意思地乾笑著抓抓頭,“那個,能不能具體說一下那個毒素和改造是怎麽回事?”

  光球沈默了一秒,然後又歎了一聲。

  你在吐槽人類是笨蛋吧?你絕對是在吐槽人類是笨蛋沒錯吧萬祖大人!!

  『用語言來解說還是不夠立體嗎。也罷,就讓你用自己的眼睛來看吧。閉上眼,巫女,我讓你到我的身體中來。』

  “──誒?啊,好。”

  北宸聞言聽話地閉眼,而下一秒,她感覺到一陣猛烈的失重感,身體像是急速下墜了一小會,然後突然在氣流的托力中停了下來。

  她清楚地感覺到有微風擦著臉頰而過,耳邊,也傳來了什麽悅耳的精靈般的細語。

  她睜開了眼睛,然後在看到眼前的場景時,她直接倒抽了一口氣,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她,現在在那高入雲端的巨樹的體內。

  她位於千米高空,在風中俯視著腳下的大地。

  她的耳邊,各色的靈子交織碰撞,輕唱著不知名的古老歌謠。

  她的周圍,帶有淺淺的螢光色的風盤旋飛舞,輕柔地撫摸著那巨大巍峨的樹身。

  她的呼吸,正絲絲縷縷地從那有力的軀幹中吐出金色的細線,吸進各色的靈子,進行著有節奏的交換。

  她的腳下,帶著金色脈絡的根部筋脈,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向著四處延伸而去。

  那是一張看不到盡頭的大網。

  從腳下的樹根開始,金色的細線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十六,交織成了耀眼的不規則縱橫,遍佈腳下的所有大地,並向著遠處無限延伸、擴張。

  遠一點、遠一點、再遠一點。

  直到那帶有弧度的地平線盡頭,也依舊可以看到那層疊交織的金色,如同人體內的末梢神經血管一樣,在緩緩跳動著。

  ──對,跳動著。

  咚、咚、咚。

  視界中,樹身中的金色脈絡,如同心臟跳動般,隨著節奏一亮一暗。

  咚、咚、咚。

  大地在這強大的鼓動中,發出了低沈而悅耳的悠長迴響。

  咚、咚、咚。

  延伸到世界盡頭的、塞那加德的“心臟”所連接的縱橫血管,帶動著萬物的生命力量,有力地明明滅滅。

  咚、咚、咚。

  就連自己的心臟的跳動,似乎也加入到了這最原始、而又最美麗的節奏之中。

  這就是萬祖贊遮卡爾拉眼中的萬物。

  塞那加德──整顆星球,都被萬祖的根部所覆蓋。

  整個世界,都在隨著它的心跳聲,躍動著。

  腳下的每一寸土地、臉龐邊吹過的每一縷風、吸進的每一口空氣,都飽含著它溢出的靈子力,承載著它所釋放出來的──

  ──名為“生命”的力量。

  『……呵。』

  耳邊響起了萬祖略帶嘲諷卻又格外溫柔的中性的聲音。

  『你原本的身體正在流淚。看樣子,這等美景,並不是你這樣的小小人類能夠承受的。你就趁此機會貪婪地看個夠吧,這將成為你一生中永遠難以忘卻的勝景。』

  聽起來有些自大的話語,此刻也只是讓北宸感到一陣無力的贊同。

  萬祖說的沒錯,這景色太過壯麗,太過璀璨,聖潔與美麗疊加到了極致,便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魔性,幾乎衝擊得人喪失了任何思考能力,要不是萬祖出聲,她或許會一直這麽呆呆地看下去,甚至看到忘記自己是誰,為什麽會在萬祖的體內吧。

  “確實是……一生都難以忘卻的勝景呢。”

  她在腦海中,如此激動地回答著對方。

  『那麽你就看吧。』

  『……等到你能冷靜下來並接受這景象的時候,請你仔細看一看,這景象中有什麽問題。』

  『這就是我需要你去辦妥的難題。』

  『相信現在的你,也是不願意這畫面出現瑕疵的……我可以這麽確信著吧。』

  『……你很喜歡我呢。巫女。』

  “嗯,是的。我很喜歡。”

  北宸認真地回答著萬祖,然後她強迫自己慢慢冷靜了下來。

  她凝神遠望著腳下的大地,仔細觀察起來──然後,幾分鍾之後,她在靠近地平線的樹根部分,發現了藏在金色脈絡中的紫黑色污點。

  再定睛觀察,這些污點其實已經遍佈得到處都是,只是因為金色脈絡太過耀眼,所以它們便躲在了這光芒之中不容易被發現。

  “這些黑點……就是毒素嗎?”

  『是的。是過去的人類植入進我體內的毒素,也正因為此,連著我的根部的所有的星靈礦,才會造出‘戰器’這樣的畸形的孩子。』

  “戰器……是畸形的孩子?!”

  『我也並不想用那個詞來形容自己的孩子,但他們確實是被改造過的人造種族,只是借用了我這個出產苗床罷了。』

  “……那,如果您的身體不被改造的話,連接著您的根部的星靈礦,會造出什麽來呢?”

  『是化形兵器。』

  “但是,化形兵器也是類似機械生物一樣的身體結構吧?”

  『啊啊──是的。是以山脈中的礦石和有機物為原料,加以星靈力的調合,生產出來的機械生物。它們,原本是我給予人類的禮物,是一種活著的武器,能夠隨著人類的想法,變幻成持有者想要的武器形態。』

  “──什麽……”

  『有了化形兵器,人類就能在他們的扶持和保護下打敗附身月使,生存下來。』

  『但是,人類對我贈予的禮物並不滿足,在他們眼中,既然這種兵器可以聽懂持有者的願望,那麽就能被開發出更重要的機能。』

  『……他們一次次向我傳達他們的要求,起先我都同意了,但是後來,我察覺到了他們的貪婪和得寸進尺,於是便不再回應。但是從化形兵器身上嘗到甜頭的他們,卻不肯就此甘休。他們花了巨大的人力物理以及無數人命作為代價,在我的樹根基盤的地底,埋進了對我的身體進行改造和控制的裝置。』

  『……通過這個裝置,他們就能對我產出的生物進行修改和調整。於是,化形兵器有了鮮明的主觀思想,再接下來,有了化人的能力,再接著,為了不讓他們逆主,他們被加上了契約限制,契約限制不夠,就再被下了‘無法獨立進食’的定義。

  為了讓他們鍾情持有者,他們甚至被定義成了‘外貌都在一定程度以上並且性能力出色’的──代替人類異性存在的佳偶。然後,在發現兵器之間也會有互相喜愛的情況,人類又給他們下了‘只會喜歡上人類’的限制。』

  『最後,他們被改名成了‘戰器’,成了一支完全附屬於人類,為了人類的欲望而活的附屬種族。』

  “……”

  北宸被這真相徹底震懾,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好半天,她才慢慢吐了一口氣,顫聲詢問:

  “那麽,您為什麽不考慮停止出產戰器呢?”

  『停止出產戰器的話,世界就被附身月使所吞噬,不光是人類,其他的生物也會死於非命。或許在你們人類眼中,其他的生物都是低等的,生死無謂的,曾經也有一段時間,我因為人類的複雜與多樣性而尤其關照你們,但自從那之後,在我眼中,塞那加德的所有動植物都是平等的,一草一木,一隻跳駒或是背草龜,也不會比人類低賤到哪里去,我必須保護他們。』

  『……所以我只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改造的孩子在人類手中被欺淩壓榨。』

  『況且,就算沒有人類的修改,化形兵器的‘希望被人類持有殺敵’的本能欲望也是存在著的,這並不是我的製造意圖,而是生命本身的固有特性。他們是兵器,所以想要有持有者,正如同樹木想要變得繁茂,而鳥想要飛得更高更快一樣。』

  『因此就算不情願,就算是被改造過的孩子,我也無法完全無視他們的願望。就算人類有多可惡,他們確實需要人類。』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對此頭疼了吧。』

  “啊……嗯。知道了。您是想讓我去掉人類為戰器下的這些限制吧?”

  『……是。』

  『當然,我也知道一些最近的情況,拉格納爾特告訴我了。戰器們,似乎已經在慢慢尋回與人類對等的地位,也已經找到脫離人類的獵食方法了。』

  『但是,這並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

  “我明白,去掉‘必須可以人形化’的限制,去掉‘契約’的限制,去掉‘無法獨立獵食’的限制,去掉‘外貌和性能力’的限制而讓出產物和人類一樣有著隨機性和多樣性,去掉‘只會喜歡上人類’的限制──這樣,他們才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自由’的生物族群呢。”

  『你確實明白了我的意思,所以你需要去拔除那個改造裝置。』

  『……但是,巫女,你想得太純粹了。』

  『即使拔除裝置,有些特性,我想我也不能收回了。』

  “……咦?”

  『在這樣的世界中,讓戰器擁有明晰的智慧是確實有必要的。我想這點你也明白,這能幫助他們更好地存活。』

  『同樣,戰器可以人形化,雖然是人類的欲望,但是顯然他們自身對此也十分滿意,畢竟是和人一樣的智慧生物,他們有著接近人的外貌的話,可以同對方更順暢的交流。』

  『同樣,契約讓人和戰器之中多出了一分羈絆,我想我得收回戰器對契約令的絕對服從,但契約本身帶來的維繫卻確實是值得珍惜的東西。』

  萬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尤其是掃描過你的記憶之後,我相信了這一點。你和你的戰器們之間的契約,就完全不會讓人覺得有任何階級性或是不快,這更像是你們之間的寶貴紐帶,如果沒有心靈溝通頻道,你們一定會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死命罵我的吧。』

  “呃、也……也不會啦,最多是抱怨一下而已。”

  『……所以,我現在,只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夠獨立進食,能夠和真正的生物一樣,擁有多樣性的外貌和身體性能,同種族之間,也會有互相鍾情的情況。』

  『雖然這並不能改變戰器沒辦法產生子嗣的狀況,但這樣,他們總算是一支真正鮮活的生物族群了。』

  “嗯,我明白。”

  北宸凝神閉眼,等她再次睜眼的時候,她已經回到了那片暖黃的光芒之中。

  她對眼前的光球用力點點頭。

  “解放戰器,也是我的願望。雖然我的愛沒有您的這麽深遠寬廣,但我也確實非常喜歡戰器這個種族,我也希望他們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那麽交易就算是達成了。要說明的是,怎麽拔除那個裝置,我不是人類,並沒有辦法提供什麽好的建議。』

  『但為了表示對你的支持,一會交談結束之後,你可以把你的騎士所沈睡的化形兵器晶核交給我。』

  『雖然我主張生物的多樣性和隨機性,但他,我會按照原本的生物資料,沒有一絲偏差地再造的。不過化形兵器和戰器終究是不同的。從我的本體出生的是純粹的化形兵器,我可以賦予他和以前一模一樣的人類形態,但是另一個形態卻不一定是武器,再造時,我會詢問亞加德自身的意見,然後依他的願望而行,可以嗎。』

  “嗯,沒問題!謝謝你了,萬祖大人!”

  『或許該說謝謝的是我。』

  『你該回去了,我的體內,久留可是有危險的。』

  『……來,回自己的身體吧。』

  啪!!

  電纜被抽離了身體,光芒淡去,交談被切斷了。

  北宸的身體疲軟地向後倒去,然後被身後的向影一把接住。

  她對向影虛弱地笑了一下,然後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亞加德的晶核,遞向了眼前的樹身。

  然後晶體便發出了淡淡的光芒,沒入了那帶著金色脈絡的半透明樹身。

  空氣中,似有似無地響起了渾厚而溫柔的聲音。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巫女。下一個刃鳴之夜,我便把你的騎士帶回你的身邊。』

  北宸吸了一下鼻子,用力點頭。

  “……嗯。我會的。……真的很謝謝你。”

  “萬祖──贊遮卡爾拉大人。”

  

第六章 熱原驚魂(上)

  北宸從向影的懷中重新振作精神起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周圍的幾人都露出了略帶驚訝的神色看著她,不說向影、雙子和辜銀岳,連朧雲和那羅迦都有些怔愣,甚至一邊趴在一處大樹根上小憩的拉格納也把頭轉了過來。

  被眾人的視線看得有點發毛,北宸面露驚悚地摸摸自己的臉:

  “……大、大家怎麽了啊。難道是因為和萬祖大人談話我臉上長樹葉了!?”

  “那也太獵奇了吧萬祖大人又不是什麽病毒!”遠處的拉格納爾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咳咳……該怎麽說呢。”向影有些羞澀地拿手指撓撓臉,“主人你……好像變得更漂亮了。”

  “耶?!”

  北宸驚訝地摸摸臉,然後猛地沖萬祖的樹身諂媚地笑了一聲:

  “嘿嘿嘿嘿……原來和萬祖大人聊天還有SPA效果啊,那我以後能不能經常來……嗚哇!”

  咚的一聲,一塊晶石形狀的“樹葉”非常恰到好處地砸到了北宸的頭頂,於是她不敢貧嘴了。

  “不是啦不是啦!”黑禍好笑地伸手揉揉她的頭頂被砸的地方,“我們說的是……嗯,微妙的東西,應該叫‘氣質’吧?”

  “其實SPA效果的話磨刃更……噗!”插嘴插一半的朧雲被那羅迦狠狠踩了一腳──北宸在一邊猛抽嘴角──早知道就不告訴他們這些地球辭彙了!

  “沒錯沒錯,SPA效果還是交給我們就好了!其實是在說你的眼神啦──眼神變了哦。”素劫也嬉皮笑臉地湊上來,“是和萬祖聊天時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嗎?感覺好像哪里開竅了一樣。”

  “啊?……嗯,倒確實可以這麽說。”

  北宸吸了一口氣,抬頭看看萬祖。

  “知道了不少秘密,也有了之後該怎麽做的計畫了。”

  於是一行人找了個地方坐下,聽北宸詳細講了她和萬祖的對話,一邊的辜銀嶽也拿出了暗碼靈晶,把事情同步回報給了遠在艾裏席恩的西風、亞曄、阿特拉斯三人。

  “那麽,主人下一步是想怎麽辦。”

  “照原計劃執行,把霞血日記裏提示的剩下幾個遺跡全部探一遍。”

  “啊?”朧雲有些疑惑,“不是說要替萬祖移除毒素嗎?”

  “你傻嗎?”北宸還沒回答,那羅迦就翻了個白眼,“還記得當時北宸和我們說的那個遺跡裏的東西了麽?……那裏有大量的化形兵器的研究資料!”

  “啊、對哦!那就是說,那裏面很有可能找到怎麽破壞那個改造制禦裝置的方法……或者那個裝置的具體地點吧!”

  辜銀嶽在一邊點頭:

  “那東西位於萬祖的根部下方,不找到入口的話根本無法破壞,這裏是最重要的心臟地帶,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傷及萬祖,我們也不可能拿把鏟子挖地三尺挖到地底深處吧,連具體的位置也不知道。”

  一邊的向影極其心虛地把星靈力做一半的鏟子收了回去。

  一行人互相討論了一小會怎麽解決那個裝置,就在這時辜銀嶽身邊的那個小水瓶中的暗碼靈晶開始震動了──是西風、亞曄和阿特拉斯發來想消息。

  “亞曄說艾裏席恩的遺跡探索完畢了。從最深處的房間用北宸的血打開了一個保護裝置,拿到了一塊奇怪的碎片。其他還有些完全不知道是幹嘛用的東西,反正他儲物空間大,全部一口氣拿回去了。”

  辜銀嶽看著暗碼靈晶震動的頻率翻譯著。

  “西風問我們現在的位置。阿特拉斯……”辜銀岳翻譯了一半,突然臉紅了,輕咳了幾聲,“阿特拉斯說想北宸了,這個星災之夜過得十分欲求不滿。想請北宸至少用手幫他……咳,解決一次。”

  “……”

  “……”

  “……”

  砰!

  又一片星靈礦的葉子葉子砸到了北宸頭上。

  “唔……”北宸紅著臉有些悲催地摸摸頭頂,“萬祖大人開始拔自己的毛(?)欺負人了……”

  砰!

  又砸下來一片。

  一邊的拉格納爾特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萬祖的寂寞症又上來了吧。

  和萬祖的樹幹瞪了一會眼,北宸斂神和眾人商量了一番,最終決定和西風他們在下一個未探索遺跡碰頭。

  於是,在拉格納沒好氣地碎碎念著“我怎麽變成移動工具”的抱怨聲中,北宸外加黑禍素劫掛在他身上蹭來蹭去撒了一會嬌就把這大爺龍的鱗給摸順了,巨龍起飛,盤旋了一圈對萬祖告別,然後向著凶羅帝國飛去。

  下一個遺跡位於凶羅帝國的沙漠地區,據辜銀嶽說,那邊比赫陽的黑沼還要兇險幾分,他當時去探險的時候,也只是在週邊轉了一圈,並不敢貿然深入,這片荒原,每年都會吞噬無數自信的挑戰者。

  “不過,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去的話,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吧?”

  龍背上,向影豪氣地一握拳頭,

  “主人前陣子剛升成七級武司皇呢,馬上就要超過銀岳閣下你了!”

  “死和尚已經是九級武司皇了實力再長也沒辦法用等級來測量了當然會被追上的啦……”

  朧雲在一邊小聲吐槽。

  “那、那不一樣的!主人滿級的話,就會變成真·女神了啊!”

  “……向影不要擅自給我做這種奇怪的升級設定!!話說僅僅是女神就能把放屁當星靈炮真·女神會有多彪悍啊!”

  “……呃、打噴嚏可以召喚災皇?不不,這樣不夠威力──拔一根頭髮下來頭髮就會變成一個殺星者……?”

  “……夠了啦就算要把我美化也美化成一個真正的女神啊!在你心目中女神是美猴王的造型嗎?!”

  北宸哭笑不得地拉著向影的領子搖來搖去,而向影則一臉無辜地扶著她的腰,傻呵呵地任她搖晃著,看到這一幕,像是想起了很久遠的事似的,辜銀嶽和自家兩柄戰器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而在一邊整理地圖的雙子也酸溜溜地哼哼。

  “小泥鰍才不是女神呢,哪里有女神會慫到為了躲避3P爬去床底下死都拉不出來的。”

  “就是就是,非得把【世界真理】放進去才把她嚇了出來。連【世界真理】都怕的算什麽女神啊,也就只有在那群愚民面前裝裝女王樣子而已……”

  “素劫不要故意提我的陰影!你沒看到你說的那個詞被作者遮罩成【世界真理】了嗎?!那種黑黑的會爬的就算人類滅絕地球爆炸戰器變成巧克力豆它們都不會滅絕的東西你到底為什麽要弄死藏在儲物空間啊!”

  北宸瞬間頭髮倒豎炸毛,而一邊的的辜銀嶽先是一愣,然後不知怎麽地笑了出來:

  “北宸也有害怕的東西啊。”

  “……呃,【世界真理】那種東西,八成的女性都會怕的啦。”

  黑禍怪笑:“看見沒笨蛋影,其實邀功爭取磨刃什麽的,太沒效率了!【世界真理】才是王道!丟過去小泥鰍保准投降!而且女人在害怕的時候,身體會變得尤其【嗶──】的哦!要不要要不要,我和素劫的儲物空間還有六隻呢,分你一半?”

  “……這、這樣啊?”

  向影一邊面露疑惑,但一邊又拿出了筆記認真地把黑禍的話給記了下來。

  北宸臉更綠了:“向影我有點好奇你那本小時記裏到底寫了些什麽了。等等!向影不要真的收下啊!你們非得把所有人的儲物空間都弄得染上【世界真理】的黑暗氣息嗎?!”

  辜銀嶽在一邊好言相勸:

  “北宸,放心,我不會用那種道具嚇你的。”

  北宸瞬間感動地熱淚盈眶:“嗚嗚嗚嗚還是銀嶽最好了──!”

  “嗯。”辜銀嶽溫柔地拍拍懷中的北宸的背。“因為母親極其討厭那種東西,勒令每次看到都要我在三秒內清除它,否則我就得伏地挺身一小時,所以久而久之就養成了反射行為,看見它我就會把它連同周圍一米的一切物體一起毀滅的。……所以剛才我沒有動手,純粹是因為這是在拉格納的悲傷我怕傷及龍鱗而已。”

  “……”

  向影和雙子臉色有點難看。

  “而且要說用驚嚇助興的話,母親說,她一直以來的經驗表示,有一種無害的小蛇,效果會比【世界真理】好多了。”

  “說起來,死和尚曾經在原始森林裏,徒手捏爆過比【世界真理】噁心一萬倍的爬行動物哦。”朧雲在一邊添油加醋。

  “還有,因為在旅行中彈盡糧絕,吃高蛋白【嗶──】的情況也有呢。”那羅迦點頭,“那種東西其實可以說是【世界真理】的同類吧?雖然看起來要乾淨很多。”

  “……”

  我了個去!還是你彪悍!

  黑禍和素劫默默地在北宸變綠的臉色中,從看不見的角度對辜銀嶽比了個中指。

  “我說……”

  拉格納爾特總算是忍不住開口了。

  “……你們平常的談話,都是這麽沒營養又重口味的嗎?”

  “……”

  “所以艾裏席恩是重口味王國?”

  北宸眼皮一跳:“呃,不是啦……”

  “會被戰器捏住這麽多弱點惡作劇,你這主人也真是沒出息到極點了?所以其實沒出息王國比較說得過去?”

  “……不對啦!”

  “3P王國?”

  “……”

  “【世界真理】王國?”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就立即自掛東南枝了!”

  “呵。”

  拉格納爾特沈聲笑了起來。

 

  “你的弱點真多啊,女王。”

  北宸愣了一下,然後帶著贊同的神色,一抿嘴角。

  “嗯,我害怕的東西太多了。不過我最害怕的不是那個黑黑的會爬的,也不是P……好吧那個確實很怕……但是最最怕的……”

  我最怕的,是這個家中有誰會離開我。

  “除此之外的話,我可是很強的哦,不會輕易被擊倒的哦。而且正因為我害怕的東西多,所以我才需要有人陪伴和扶持啊。”

  “這就是人類的脆弱之處呢。”拉格納毫不留情地諷刺。

  “但也正是因為此,所以他們才和【世界真理】一樣雷打不動地生存至今啊。”北宸笑著反擊。

  巨龍心情很好地笑了一聲。

  “凶羅帝國快到了,做好降落準備哦。”

  “咦?還需要準備麽?”

  辜銀岳對向影和雙子使了個顏色,馬上,向影拿出了北宸以前還是速殺白影時用的鐵盔,黑禍和素劫則拿出了一套看起來就很涼颼颼的衣服。

  “這、這是……”

  “主人,你應該知道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沙漠地帶吧?那邊對人類來說是很炎熱的。”

  “是啊是啊!”黑禍一臉壞笑地拎著衣服湊上來,“這裏是高空所以還覺得兩塊,一會別一下地就熱得脫水哦!”

  “但是這衣服也太涼快了吧!簡直和比基尼也差不了多少嘛!”

  “胡說!不是有裹胸和短裙嘛!這種異族風味的衣服還沒見小泥鰍穿過呢,來來穿穿看!”素劫已經毛手毛腳地開始扯北宸衣服了。

  “但但但是!我們只是去荒原啊,沒必要換衣服吧?!”

  “得去離遺跡最近的城鎮落腳,買些橫渡沙漠的必需品。”

  辜銀嶽在一邊輕聲開口,然後猛地轉頭對一邊滿面紅光就差流口水的朧雲丟了個眼刀:

  “朧雲,自覺點,學學那羅迦,轉頭。”

  朧雲頓時感到很委屈:“那死和尚為什麽你可以看啊!我又不摸只是看看小宸又不會少塊肉!這段時間一直在跟班幹活我都沒時間去找女人我很寂寞的啊!”

  “……你想跳龍嗎?我……我是王婿當然可以看!”

  辜銀嶽有些底氣不足地威脅,於是朧雲淚流滿面地跑去一邊和那羅迦一起玩鱗片去了。

  這邊北宸已經被雙子扒得差不多精光(順便被吃了一堆豆腐),開葷沒多久的毛頭小子向影看得直接開始面紅耳赤呼吸急促,而辜銀嶽雖然嘴上說得理直氣壯,但只看了一秒就用力捂住了鼻子扭頭,嘴裏開始不停地念疑似大悲咒的東西。

  “向、向影,我現在是在換衣服!你在摸哪里?!”

  “……對、對不起,只是主人實在太……我忍不住就……”

  “嗚哇小泥鰍你的身材穿這個好像還挺不錯的!怎麽說來著老弟?”

  “風韻猶存?”

  “風韻猶存你個大頭鬼啊!!至少也是別有風韻什麽的吧?!”

  “主人……那個能不能再讓我摸──”

  “有完沒完!”

  北宸還沒來得及反對向影,眼看自己背上有可能要演春宮圖了,巨龍忍無可忍故意搖了一下巨大的身軀,瞬間把背上幾個渺小的人類和戰器嚇得面如土色,消停下來。

  “咳咳咳咳!”自知理虧的北宸面帶尷尬的清了一下喉嚨。“看見前面的集落了,是要在那邊降落吧?”

  “是的,這裏我來過。”

  辜銀嶽神色認真起來,伸手整了整身上的輕甲──因為似乎外界環境溫度對他幾乎沒什麽影響(無論冷熱都包得嚴嚴實實),辜銀嶽並沒有換衣服。

  北宸的視線掃過眼前的眾人,對他們點點頭。

  幾秒間,剛才那個炸毛又語無倫次的女子消失,換成了一個臨戰的面色凜然的女王。

  在旅途的休憩時間中,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笑鬧放鬆自己,這有助於讓自己的身體處於最佳狀況──而現在,發揮這最佳狀況的時候到來了。

  凶羅帝國的偏遠集落──阿爾卡納,突然出現了巨大的怪物陰影──災皇大小的龍形。

  集落中的住民當那是狂暴鐵鬼,大驚失色,靈武司們在飛快的速度中聚集起來,戰器的光芒此起彼伏,很快,眾人就圍在了那天空中巨大龍型投下的陰影周圍,就等它進入戰器的射程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龍並沒有下降,反倒是有什麽從上面落了下來。

  砰!

  來者被紅光包圍,落地時發出了輕輕的聲響,根本不像是從幾百米的高空墜下似的,只是激起了一陣小小的塵煙。

  ……是一個頭戴鐵盔金髮齊腰、手持一柄極其漂亮的透明長劍、腕上還佩戴著一黑一白雙色鉤爪的金髮女子。

  在凶羅帝國很少見的白皙細膩的皮膚以及嬌小卻又玲瓏有致的身材讓住民們立即傻了眼──這是哪里來的大人物啊?

  但女子只是對圍觀人群點了個頭表示沒有惡意,然後就仰望頭頂──

  很快又有一人從龍身上跳了下來。

  一頭灰發,狼似的凶眼,身材高大健碩,全身包得嚴嚴實實,背後是一柄巨劍,手中端著巨大的弩炮,就算是在這炎熱之地,看著他都會有一種從腳底竄上陣陣寒意的奇妙錯覺。

  大概是兩人的出場太拉風了,居民們有不少吞著唾沫後退了幾步。

  拉格納在天上轉了個圈,向著沙漠深處飛去,大概是去找個地方休憩去了。

  不過,和拉格納不同,北宸他們有的時間並不多,因為在和蘇末爭先機,從龍背上下來之後,北宸就轉化角色進入了工作模式:

  “銀嶽,亞曄他們什麽時候到?”

  “說是一路用靈晶過來,大概要明天才能到這裏。”

  “好,那今天咱們就去荒原周邊探探情況吧。”

  兩人互相點了下頭,邁開大步向著一邊的露天小賣部走去。

  久違的搭檔行動開始了,兩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湧起了一分懷念和一分興奮。

  沙漠深處的遺跡──到底有什麽在等著他們呢?

  

第七章 熱原驚魂(中)

  砰!!

  辜銀嶽高舉朧雲,從上而下,重重地將劍刃紮進了一條十幾米長、兩米寬的巨型蚯蚓狀的附身月使頭部,直接將它釘在了灼熱的沙地之中,激起了大片的沙塵,背對他的那羅迦,面色沈著地將炮口對準一隻已經跳到半空的巨蠍,然後紫光發射,直接把它在空中炸得粉碎,粘稠的液體下雨似的濺了下來。

  另一邊,北宸正用黑禍和素劫趴在一隻被當地居民叫做“沙獅子”的巨獸上,死死拿鉤爪絞住它的頸部,而就在這個空隙,向影提劍從半空一個俯衝,銳利的透明劍尖直接穿透了沙獅子的顱骨,將它一擊斃命。

  ──這是進荒原之後的第四只沙獅子了。

  這動物據說只在炎熱地帶有,但因為處於食物鏈頂層,數量並不多,實力和災皇齊平,平常幾個月碰到一隻都要算是運氣好,但現在卻在這裏高密度接連出現。

  光是這點就能證明他們已經到達未開發地區的深處了。

  在沙獅子倒地之後,周圍的沙地總算是安靜下來。

  但北宸和辜銀嶽知道,血腥味會源源不斷地把更強更難纏的敵人吸引過來,所以他們立即互相用眼神示意,離開戰場繼續往前走,黑禍素劫和朧雲此刻也沒有人形化,而是留在了各自的持有者手中以防萬一,向影和那羅迦兩個星靈力偵測能力較強的,則一左一右護在北宸和銀嶽的外側。

  沙地上留下長長的一串腳印,但一陣乾燥炎熱的大風吹來,腳印便立即被沙子給掩埋了。

  走出了一段路,確認周圍沒有什麽敵人了,北宸才帶著微喘的語調開口:

  “銀嶽,你之前來這次,有深入到這裏嗎?”

  “記憶不是很深,不過當時來的時候,並沒有碰到沙獅子。”

  辜銀岳沈聲回答,然後從朧雲的儲物空間中拿出水壺喝了幾口,再遞向北宸,北宸也沒有避嫌,直接就接過來往嘴裏大灌了起來。

  “……呼哇,真爽快!”

  因為戰器們的儲物空間裏水和食物都足夠充足,北宸也就沒有顧忌、痛快地喝了個底朝天,稍作休息後,她伸過頭去看了一眼向影手中的地圖,然後向著一望無際的沙漠盡頭看了過去。

  “好像還有點路,是繼續探路,還是打道回府?”

  “回去倒不必,該準備的我們都已經買齊了。但沙漠深處可能越來越兇險,光憑我們幾個,安全保障還是不夠大。”

  辜銀嶽看看天色,太陽已經有些西沈了。

  “今天就到這裏比較好,紮營吧,夜晚的沙漠太危險了,我們體力已經不足,貿然前進肯定會後悔。”

  “嗯,聽你的。”

  北宸很信任地笑著對辜銀嶽點頭,然後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個用來做地標的小長杆,用力往沙地中紮了下去,然後一叉腰,豪氣地點頭:

  “紮營!”

  結果,在在場男性的合作下,很快一頂豪華的帳篷就搭了起來,北宸鑽進去一看,簡單的桌椅櫃子大床墊一應俱全,地面上連毛毯都鋪好了,四角放著大大的燃燒著艾蘭草的香爐以防附身月使靠近,中央還放著一個暖房的火系靈晶──大概是用來抵禦沙漠夜晚的低溫的。

  一切完畢可以休息的時候,夜幕已經徹底降臨,空氣中的溫度以很快的速度降了下來,就算是呆在帳篷裏,依舊可以聽到遠處不知名的野獸的嗥叫聲。

  “戰器的儲物空間還真是好用啊──”北宸在羊絨毯上滾了一圈,大吐了一口氣喃喃地感慨著,“就算是在這荒郊野外,還能享受這麽不錯的環境。”

  “那是當然。”

  向影微笑著按著北宸的肩膀替她舒筋活血。

  “為了周到地照顧主人的旅行,我已經熟讀了各種旅遊手冊,主人需要什麽──除了食物之外,我都可以拿星靈力現做的,這樣就能彌補我儲物空間不足的缺憾了。”

  “嗚嗚嗚向影果然是十佳戰器啊向影──”

  北宸感動地轉頭蹭蹭向影的手,結果一邊的雙子立即不幹了。

  “小泥鰍不可以偏心!向影是十佳的話我們是什麽?我和老弟加起來應該是二十佳對吧!”

  “誰說的,你們用【世界真理】嚇我!每人扣一分,最多十八佳!”

  “耶?!這個不算啦!那辜銀嶽還吃過呢,那他只有五佳沒錯吧?!”

  朧雲抽著嘴角插嘴:“呀,死和尚吃的不是【世界真理】啦。”

  那羅迦也點點頭為自家主人說好話,“嗯,死和尚可以說是十佳王婿哦。加上【嗶嗶】方面的額外份,說不定可以說是十二佳呢。”

  “那羅迦別亂說。”辜銀嶽臉紅起來,“那個我還沒試過,不知道成績如何,先別急著下定論,……不過還是給你加薪吧。”

  “……等下你剛才這句話前後邏輯很有問題吧喂?!”

  “果然,無論在哪里,哪怕是到了宇宙黑洞,這群人的吐槽都是不會停止的啊。”

  帳篷裏正吵吵嚷嚷著,外頭突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緊接著,西風、亞曄、阿特拉斯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

  “亞曄!西風!阿特拉斯!!”

  北宸高興地從毯子上跳起,迎了上去。

  “不是說要明天才到嗎,怎麽──”

  “怎麽。”西風一眯眼,“不希望我們早點到?是希望多和向影雙子廝混一下來個4P什麽的?一段日子不見還是這麽淫亂啊。”

  “才沒有!我這次外出可是什麽都沒做哦最多只是被吃了點豆腐哦!亞曄──”

  北宸立即炸毛反駁,然後撒嬌地向亞曄撲了過去。

  “死東西,我一個不在就弄了一堆麻煩事。”

  亞曄嘴上沒好氣地罵著,手裏的動作卻格外溫柔,摟著她的腰輕輕拍著,

  “算你們這群小鬼還算識相,在我來之前把事情解決了,否則我肯定削死你們!”

  北宸想起了現在尚未回來的亞加德,不由得有些憋悶,於是埋在亞曄的懷裏有些委屈地蹭了蹭。

  “好了好了,有出路就好。”

  “嗯,亞加德肯定會回來的。要是回不來,我就去塞連克拉德上給他找身體用。所以北宸別擔心。”

  阿特拉斯在一邊晃悠著,然後在亞曄鬆開北宸的那一秒之後立即伸手一撈,把北宸一把摟住,尾巴也撒嬌地卷在了北宸的腰上。

  “北宸、北宸,是我趕的路。北宸要表揚我。”

  “……啊?”

  “是我帶著戰器化的西風亞曄飛過來的,能提早到是我的功勞。”說著,那張面癱臉上隱約出現了自豪的神色,“要表揚我。”

  “是是。”

  北宸露出憐愛的神色抬頭吻了一下阿特拉斯的臉頰。

  “辛苦了,阿特拉斯,還有亞曄和西風也是。”

  “一聲辛苦了就夠了嗎。”

  西風不知道什麽時候拿出了槍對著北宸的後腦勺。

  “光抱亞曄和阿特拉斯?我什麽時候允許你有差別對待了?”

  “不不不不不!我我我沒打算差別待遇啦!”

  “哼。”

  西風一臉慍怒走到床墊邊坐下:

  “自覺點過來,否則──我最近準備了很多新的道具呢,你想在這麽多人面前試試?”

  “……”

  整個帳篷瞬間安靜了。

  重逢的寒暄過後,亞曄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塊奇怪的疑似電路板的東西,拿到了北宸的跟前:

  “這是什麽,看得懂麽?”

  “……看不懂。”北宸老實地搖頭,“但是這種高科技的東西,估計又是和赤塔有關的吧。”

  她說著拿起電路板左看右看。

  “嗯……上面有明顯的人為切斷的痕跡,而且斷面避開了上面的金屬回路,看樣子,很有可能這只是關鍵道具的其中之一。霞血給了我們這麽多地點,說不定每個遺跡都有類似的東西呢。”

  “主人的意思是……拼起來,或許就能知道那是什麽了?”

  “或許是關鍵的‘鑰匙’什麽的。──比如,能讓我們全盤瞭解一萬年前的事的鑰匙。”

  “很有可能。”素劫點點頭,“畢竟霞血當時給小泥鰍日記的時候,可是交代過一些很玄乎的話呢。”

  北宸點點頭,然後把電路板遞回給亞曄。

  “亞曄還是先收著吧,這東西明顯不完整,暫時用不到它。明天去探探那個沙漠的遺跡,如果找到另外一塊,那我們的猜測就成立了。”

  眾人點頭表示同意。

  “好咧!”北宸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那麽,準備睡覺嘍──”

  此話一出,頓時刷刷刷刷無數帶著綠光的眼睛看了過來,頓時讓北宸背後寒毛倒豎:

  “你、你們這是什麽眼神!?這是在野外紮營哦!不准胡思亂想!今天誰都不准靠近我!戰器全部戰器化休息!銀嶽可以和我並一張床,但是不准亂動哦。”

  “……好。”辜銀嶽帶著笑意的聲音。

  “等等等!”黑禍立即不同意了,“小泥鰍!為什麽你偏偏這麽放心辜銀嶽啊!?你以為他還是以前那個和尚嗎?!不對了哦!他人生的某一扇大門已經打開了哦!”

  “胡說!我就算心裏有旖念,也是可以用氣力壓制住的!北宸不同意的話我怎麽會亂來!再說,第一次,應該在同北宸的婚房進行才對吧!!再、再不濟也是在提前過蜜月的高級旅店之內……”

  “……”

  你到底有多想結婚啊!

  帳篷內一片安靜,不過許多人都在內心默默地吐槽起來。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

  有了阿特拉斯強大的掃描功能,外加西風的D地形圖,北宸一行一路轟炸式地把擋路的高級附身月使和猛獸地料理了,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小小的光禿禿的石山,並不是很高,在沙漠的大風的侵蝕下形成了上大下小的奇怪形狀,阿特拉斯在石山附近飛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入口──北宸上前把手往一塊石頭上一放,就聽一陣轟隆轟隆的聲音。

  石頭下陷了下去,石山中露出了一條通往地下的隧道。

  一行人交換了個眼神,就決定邁步進去,但就在這一刻,頭頂卻傳來了巨大的風聲,以及遮住了陽光的黑影──

  這黑影的形狀眾人很熟悉,北宸抬頭一看,果然是拉格納爾特。

  她對著天空一笑,剛想打招呼,但話語還沒出口,表情就凝固住了。

  因為,拉格納爾特的口中,正凝聚出了幾米粗的巨大星靈炮,正對著腳下的眾人──然後就這麽毫無預兆地轟了下來!!

  轟隆!!

  頃刻間,石山被炸得粉碎,眾人都在最後一刻拿出了所有防禦手段抵禦星靈炮,但是還是無果──殺星者真的要動手的話,這些渺小的人類和戰器,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爆炸的塵煙漸漸散去,向影、雙子、辜銀嶽、朧雲、那羅迦、西風,被這巨大的能量擊暈,散開在廢墟的各處不省人事──

  向影傷得最嚴重,大概是為了保護北宸吧,他的整個背部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帶有金屬光澤的骨架,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稍弱的星靈力脈動表示他還活著;西風在最後一刻動用了光子屏障干擾彈,但屏障還是被星靈炮穿透了,所以雖然傷得較輕,但依舊昏了過去。而阿特拉斯則渾身是血,趴在一堆石塊下奮力地想要移動身軀,卻還是沒能夠爬出來。

  “北、宸──”

  他費力地從口中擠出了擔憂的喊聲。

  但是視界中,並沒有北宸的人影。

  用星靈力場掃描了一下,發現北宸還有生命活動,而且已經處於Z軸負數的位置──也就是說,她在地面下。

  ……還好,還活著。

  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阿特拉斯定定地看著天空的巨影,就這麽睜著眼昏了過去。

  

第八章 熱原驚魂(下)

  拉格納爾特在高空懸浮著,默不作聲地看著腳下那被他的星靈炮轟成大片廢墟的石山。

  那些人都被分散在了各處,一時半刻也不能立即找出來,大概是被石塊給埋了吧。

  他慢慢從空中降落,在廢墟堆中行走探查,然後,先是找出了向影、然後是西風,再是黑禍、緊接著是辜銀嶽和素劫,最後是朧雲和那羅迦──朧雲大概是為了保護身為精密型戰器的那羅迦,整個人趴在那羅迦的身上,全身花花綠綠傷得一塌糊塗,到處都是血,一條手臂扭曲著被折斷,金屬骨骼露出了皮肉外部,看得拉格納爾特微微皺了眉。

  沒想到有所收斂,還是把這些小家夥傷得這麽厲害啊。

  巨龍輕輕歎著氣,低下頭,一個一個把傷員從廢墟中叼了出來,從身體中釋放出了高濃度星靈力,開始為戰器們療傷。

  西風很快就醒了過來,但他抬頭看到拉格納爾特之後,卻什麽都沒有說,甚至連個質問的眼神都沒有,只是四顧了一圈,看見辜銀嶽慘白的臉色和嘴角掛著的血跡之後走到了他的身邊,拿出幾塊大回復靈晶替他治療,再走去另一邊替阿特拉斯急救。

  倒是拉格納爾特先沈不住氣了。

  “……你不問問為什麽嗎?”

  “多半是你的上級發現你和巫女一個鼻孔出氣然後給你下了死命令什麽的吧。你真的要動手我們還能留全屍?這些我還是能分析出來的。”

  西風頭也沒有回,只顧著在受傷的同伴間轉來轉去,還在向影背上和朧雲的手臂上倒上了星靈礦溶液。

  “啊、是這樣沒錯。”

  巨龍苦笑著搖搖頭。

  “塞爾藍德大人,直接從赤塔給我發了命令讓我攻擊這個遺跡。”

  西風詫異地轉頭。

  “只是讓你攻擊遺跡,沒有讓你確保我們全部喪命嗎?”

  “如果真的想讓你們死的話,還需要等到現在嗎?”

  “……也是。”西風冷笑了一聲,“那你的頂頭上司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巨龍低下了巨大的頭顱,無奈地呼了一口氣。

  “如果能簡單地說出來就好辦了。”

  西風挑眉:“有什麽必須要瞞著的事麽?”

  “……”

  “……襲擊遺跡,也是想讓我們得不到其中的東西,從而得不到真相?”

  “那就好笑了。”

  西風歪著嘴,露出嘲諷的神色整整軍帽,撣撣衣服上的塵土。

  “要想讓我們得不到其中的真相,你應該去找剩下的最後一個遺跡,搶在我們前面動手吧?偏偏要到我們面前來這麽攪場子?我很好奇,你們到底是──”

  “噓。”

  巨龍卻眯起了眼睛打斷了西風的話,目光掃過了尚在沈睡的其他幾人。

  “心裏有數就好,誰都不要說。……會被聽到的。”

  “……什麽?”

  西風見拉格納爾特徹底噤聲,像是不想進行這方面話題了,便皺皺眉,仰頭四顧。

  “好了,那說其他的。……北宸和亞曄呢,你把他們弄哪里去了?”

  “不知道呢。或許……”

  巨龍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笑容。

  “或許去哪個神秘的地底王國探險去了吧。”

  “……探險你個大頭鬼啊。”

  把時間倒回幾小時前,拉格納爾特的星靈炮發射後的十分鍾後。

  北宸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慢慢轉醒,費力地睜開眼,只看到一片黑暗,但是身後傳來的溫度和氣息卻很熟悉──是亞曄。

  “亞曄……這裏是……?大家呢……?”

  記得星靈炮發射的那一刻,向影背對星靈炮張開了屏障,然後把她往某個方向一推,然後就好像後腦勺撞上了什麽東西,失去意識了。

  “這裏是地下,遺跡的外部走廊。其他人……應該在地面上。”

  “不知道大家怎樣了……還好,三個契約都還在。但是,銀岳、阿特拉斯和朧雲那羅迦……”

  “放心吧。我是攻擊後才通過影子進入遺跡的。他們都沒事,只不過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目前昏迷不醒中。”

  “呼……”

  北宸大大地舒了一口氣,然後抬頭。

  “那得趕快出去──”

  “出去什麽啊。”

  亞曄彎起手指一敲北宸的腦殼。

  “不說出口被那麽大堆的石塊埋了根本沒辦法出去──你以為為什麽當時向影會把你往遺跡的入口推?他肯定猜到了對方的意圖,所以想讓你進遺跡把最關鍵的東西拿到手啊。”

  “啊……”

  “別看那家夥平時挫得不行,在關鍵時刻,他的判斷力還是很不錯的呢。”

  “嗯。”北宸露出了略帶擔憂的苦笑。“是我關心則亂了。這次的星靈炮攻擊雖然很猛烈,但還是可以看出來,拉格納爾特並不想殺我們,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取到這個遺跡最重要的東西。”

  “知道就好。所有人一定在等我們拿到東西回去吧。”

  “嗯!”

  北宸用力點頭,拿雙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給自己打氣。

  笑了一聲,亞曄扶著她站起身,把她上下摸了一圈。

  “看樣子沒受什麽大傷,還好。”

  “亞曄你呢?”

  “你忘記我有影子化的能力了嗎。要不是仗著這技能,你以為我是在得罪這麽多人類的情況下安然存活至今的啊。”

  北宸卻只是皺眉。

  “真的嗎?但為什麽我感覺到亞曄的氣息有點微弱?星靈炮攻擊並不是純粹的物理攻擊吧?就算你的身體能避免攻擊,能量方面……?”

  “你這死抹茶怎麽偏偏這個時候敏銳起來了?”

  “事關亞曄的安危啊!當然要認真確認了!”

  亞曄哼了一聲,雖然表情很霸道,但可以看出來他其實還是挺高興的。

  “好啦,有點內傷而已,不礙事的。足夠在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保護你了。”

  但是北宸卻不肯妥協,伸出了手:

  “給,快喝點血吧。亞曄是墮暗種,星靈礦溶液的用處並不是特別大吧?”

  “算了,你也要保持體力。”

  “喝。”

  “……都說算了啊!”

  “……喝。”

  “你個死抹茶竟然違逆我?皮癢了?”

  北宸本能地縮了一下脖子,但還是小聲咕噥著,把手遞了一下。

  “喝嘛。”

  “……”

  亞曄有些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然後重重把北宸摟進了懷裏,張嘴露出了尖牙,一口咬了上去!

  “──”

  雖然看上去用力很重,但亞曄好歹也是個吸血專家,所以北宸只是最初感到脖子疼了一下,然後便只剩下一陣異樣的酥麻感──像是有電流竄過了脊髓,北宸全身一震,便感到全身一陣疲軟。

  ……亞曄,不要在這種地方調情啦。

  北宸無奈地瞟了摟著自己的高大人影一眼──被吸血過很多次,她當然也知道亞曄很多種吸血方法:直接喝手臂上的是吃點心,咬肩膀是心情不好時的撒嬌,脖子的部位則是正餐──但如果被吸血時有那種奇妙的酥麻的、類似快感的感覺的話,一般就是亞曄在借此隱晦地挑逗她了。

 

  但是北宸心中就算再局促,亞曄卻依舊吸得有點慢,口中的舌尖還時不時地蹭過她頸部的皮膚──直到她連站立的力氣都維持不了,軟趴趴地癱在他懷裏,他才得意地哼笑了一聲,放開了她。

  “亞、亞曄……你……正、正事要緊啊!大家還都昏迷不醒呢,怎麽能……”

  “死不了啦!誰叫你身邊永遠都有這麽多人,想找個獨處的機會都難,好不容易有了我怎麽能放過!”

  亞曄沒好氣地用力親了一口她的嘴唇,然後伸出雙手捏了一把北宸臉頰上的肉,北宸聞言眼神一暗,但亞曄卻滿不在乎地把她一把抱起,向著遺跡深處的黑暗慢慢走去。

  沈默了一分鍾。

  深黑的走道中,只有亞曄的腳步聲,以及北宸拿出來的照明靈晶的光芒──四周的石壁和上一次去的拉提亞的遺跡的質地很像,看樣子確實是同時期的建築。

  走道很長。照明靈晶的光芒,無法穿透黑暗照到盡頭,看樣子得走一陣子了。大概是周圍的光景很是壓抑的關係吧,北宸低著頭窩在亞曄懷中,定定地看著手中的光源,一聲不吭,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亞曄低頭,拿下巴碰碰北宸的頭頂。

  “……在想什麽?”

  “啊?……啊、不……沒什麽。”

  “嗯……看樣子我最近對你確實是太縱容了啊。竟然連說謊都學會了。”

  “沒有沒有沒有!”

  北宸立即狗腿地訕笑起來,猛地搖頭。

  “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別在意,亞曄。”

  “……因為我剛才那句話的緣故?那只是抱怨而已,說過就算是發洩過了,完全沒必要放在心上。”

  “嗯。”北宸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但是仔細想想的話……”

  “什麽?”

  “我曾經指責過你的前妻。但……確實,有些她沒有做到的東西,我也沒有做到啊。”

  “……”

  亞曄面無表情地看了她幾秒,然後突然勾唇,鬼魅地一笑,看得北宸心驚肉跳,差點從他懷裏滾下去。

  “累了?”

  “啊……”

  “累了沒錯吧?齊人之福什麽的,說起來好聽,旁人看起來或許也會羡慕的不得了,但是當事人承受的,除了幾倍的幸福之外還有同樣倍數的責任呢。不用不承認……換了我,我也會累的。”

  “我只是偶爾會這樣。”北宸苦笑著搖搖頭。“放著不管一會就好了。亞曄也不用在意的。”

  亞曄沒有出聲。

  他知道,這方面,他沒必要開解她,因為就算開解,也沒有徹底的解決方法。

  這將是跟隨她一生的埋在心底的陰霾,帶著甜味的枷鎖。就算平時在幸福的表像下,她會暫時將其忘卻,但一旦到了夜深人靜時,到了在眼前這樣幽暗又寂靜的環境中時,她還是不得不直面它。

  罪惡感、自我厭惡感、疲累感。

  ──就和他們也在同時,承受著壓抑在心底的酸楚一樣。

  但是那又如何呢。

  沒有人可以完全不背負任何罪孽活下去,得到的時候必有失去的東西,而失去的時候也必將得到些什麽。他們能夠將大量的幸福和喜悅握在手中,那麽那些小量的不滿與難受,忍一忍又能怎樣。

  至少她是個出色的、努力的、讓自己牽心掛肚的女人。

  至少相比起這個世界的其他戰器,他們已經無比幸運,因為她,他們都有了跌宕、快樂、刺激而又充實的人生……

  生活畢竟不是童話,王子要是不忍受公主那冗長的化妝時間,公主要是不寬容王子晚上磨牙踢被子的習慣,兩人又要怎麽快樂地一起走下去呢。

  “隨便你。”

  所以,亞曄只是加重了自己手臂的力量,想將自己的體溫傳達給她。

  “只不過,我還記得我曾經在你的意識世界中說過的話。”

  “……”

  “累了的話,就撒撒嬌。這是女人的專利,你看我,就算不是女人,在感到不快時不也是直接找你抱怨嗎──這才是自己人之間該有的相處方式。”

  “嗯。”

  北宸微笑起來,抬頭吻了一下亞曄的臉頰。

  “放心,有你們在,我是累不倒的!”

  亞曄一眯眼:“哼!你這是什麽意思?!”

  “啊?”

  “這就算是親過了?安撫過了?本大爺怨氣還沒消呢!”

  “這──”

  北宸眼睛轉了幾轉,然後臉頰微紅地摟住了亞曄的脖子,湊了上去──這次總算親吻的是對方的嘴唇。

  “……這、這樣可以了嗎?”

  “哼,要不是情況不安定看我不就地辦了你!”

  亞曄邪笑著拍了一下北宸的大腿,然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簡短的話。

  隨著這句話,北宸的眼睛突然間瞪大,瞳孔輕微地濕潤起來。

  然後,她也微笑著將腦袋埋進了亞曄的頸間,說了同樣的一句話。

  “──”

  然後,稍稍回復體力的北宸下了地,兩人開始在遺跡的走道中疾馳,有北宸這個正牌的赤月巫女在,自然是一路暢通無阻,看了一些遺跡的資料,發現都是和拉提亞遺跡一樣,是些不痛不癢的化形兵器的研究報告,於是北宸調出了地圖,開始研究這個基地的結構──果然,確實有一個保護措施尤其嚴密的小房間,命名為“聖書之間”。

  打定注意之後,北宸和亞曄就照著地圖,一路往聖書之間前進,路上和亞曄交換自己的看法時,她突然發現一個問題──亞曄看得懂遺跡裏那些資料的文字。

  “奇怪──這麽想起來向影能在赤塔查資料也很古怪啊。第一次到遺跡的時候,笑罌當時明明有說,看不懂這些的。”

  “有什麽看不懂的?不就是塞那加德的通用語嗎?”

  “是嗎?”

  看樣子不知道為什麽,資料庫變成了會隨著使用者而變動語種的結構?

  “也就是說……從我進入拉提亞遺跡時,到現在這段時間內,有誰……在這些系統中加上了塞那加德的通用語種吧。”

  “越來越亂了。”

  亞曄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然後眼神往前移了十幾米:

  “……到了。根據上一次的經驗,這個房間會有守衛的狂暴鐵鬼,小心。”

  兩人互相對看一眼,亞曄伸手喚出鐮刀,北宸則拿著幾枚高級的攻擊靈晶,小心地上前,將手放上了門口的晶石上。

  極厚的大門發出了沈悶的轟鳴,層層疊疊地向著四周的牆壁中縮去,同時,一股黴味,連同著一陣陰鶩的殺氣,從中傾瀉了出來。

  北宸看見了那隱沒在對面的一對金色雙眼,不由地全身一震,緊接著一陣強烈的寒意就從脊髓湧上。

  ──身體在訴說,對方是個不容小看的強敵。

  然而對方卻不給北宸驚訝和猶豫的時間,它在黑暗中帶著一陣塵煙起立,似乎是在抖去身上的灰燼,然後下一秒,它發出了低啞的咆哮聲,雙眼在黑暗中劃出了兇狠的流光,就這麽直直沖二人撲了過來!!

  鏘!

  亞曄攔在北宸跟前,橫過鐮刀柄擋住了對方的一個橫咬,北宸反射性地後跳幾步,然後對準亞曄鐮刀的前方,捏破了一枚靈晶“火龍”──轟地一聲火焰的巨響,在火光的照耀中,她終於看清對方的原貌──是一隻巨大的、身披鐵甲的黑色豹子。

  豹子被火焰逼退了幾步,而北宸便趁機彎身向著它的後方疾沖──在走廊上空間太小,不便於亞曄這種長柄武器戰鬥,所以,必須把戰場引到它身後的房間,也就是聖書之間。它既然被命令守護這裏,一定會追進來的!

  果然,北宸跑進了聖書之間之後,豹子立即放棄和亞曄的對峙,調轉方向向著房間內的北宸撲了過來!

  北宸一個翻滾躲開了豹子的飛撲,下一秒亞曄已經飛奔至她的身邊,再次揮動鐮刀,將豹子逼退,而北宸則趁此機會四顧起來──必須找到啟動這個房間的裝置的方法──然後,她看到了房間中央的一根柱子,上面有和門口類似的晶石。

  有了!

  她喜出望外地跑過去將手放上,但卻發現雖然房間的照明燈都一盞盞亮了起來,周圍也跳出了許多光子螢幕,但黑豹的攻擊卻一直沒有停止,在亞曄的纏鬥騷擾下,不停地怒吼著想要向著北宸的方向靠攏。

  奇怪!既然都確認她的身份是巫女了,為什麽──!?

  難道說這豹子,不是原本就在遺跡中的?

  正遲疑著,一邊的亞曄卻突然憤憤地吼了一聲。

  “該死,我的鐮刀硬度……竟然砍不穿它的外殼!!”

  北宸聞言一驚,但沒幾秒她就冷靜了下來。

  “亞曄,戰器化吧!我來使用你!”

  戰器在被持有時,比在人形狀態使用自己的武器形態要強上許多,雖然亞曄身為墮暗種會讓持有者承受巨大的痛苦,但眼下卻顧不得這麽多了──她也不是沒有使用過亞曄,這種疼痛,可以忍過去的!

  亞曄大概也知道武器的硬度不夠,在眼下這種勢單力薄的情況下有多危險吧,只是猶豫了幾秒,他便用力一個大揮,把豹子逼得向後一跳,然後借此機會,化為一道黑光來到北宸的手中。

  北宸的戰鬥服,瞬間被那套黑色的全身輕甲所覆蓋,手中也多出了那柄閃著黑色妖光的大鐮。

  她咬緊牙關緊盯對面的巨大黑影,準備承受來自亞曄的劇痛侵蝕──

  但很快,她和亞曄都愣住了。

  “怎、怎麽回事……”

  黑豹又是一個沖跳,而北宸則本能地後退幾步,一扇亞曄全身戰器形態背後的骨翼,飄到了半空中。

  “……疼痛呢?……墮暗種的反噬……不見了?”

  

第九章 鐮返劍歸來

  砰!!

  黑豹巨大的身體,在地面上摔出了長長的劃痕,發出了難聽的金屬擠壓聲。

  北宸在半空維持揮動鐮刀的動作,有些怔愣地盯著敵人的聲影,慢慢吞了口唾沫。

  “……怎麽回事,真的不痛了?亞曄,變異了嗎?”

  “你才變異!”

  亞曄在北宸手中發出了有些不愉快的悶哼。

  “怎麽,不痛不是更好嗎!?”

  “但、但是……”

  “閉嘴──總之,這樣你能正式使用我就是了,上!!”

  “噢!”

  對面的黑豹此刻已經爬起來,再次對著北宸的方向疾撲──北宸揮動刀柄格擋住了它的一個橫咬,然後順著它用力的方向向後一劃,便讓它偏離了方向,向著後面的牆壁撞去,已經跳到半空的豹子根本無法調頭,只能硬生生地撞在了牆壁上!!

  砰!!

  又是一聲巨響,北宸再次得手成功,但是她並不會給對方喘氣的機會,黑豹的身子還沒落地時,她已經飛到黑豹的上空,從上而下對準它的腦袋用力劈了下去──鏘的一聲,黑豹頭頂承受不住鐮刀的鋒利度,被砍出了一個大大的缺口。

  吼──嗷嗚!

  黑豹發出了怒吼,但還沒等它吼完,北宸的身影已經再次出現在它的側面,黑色的大鐮在空氣中如同妖異的彎月一般閃現,將那脖頸處的鐵甲,再次劃出了道道裂痕,巨大的身體,向著房間中央滑了過去。

  好大的威力!

  北宸感慨了半秒,但轉眼一看,那身影要撞上房間中的其中一根柱子了──為了不破壞系統,北宸落地,足弓一點,人影就和飛似的電射出去,瞬間就追上了黑豹滑行的速度,然後在它撞上柱子前,又往反方向給出了一擊,像打排球似的把它給打了回去。

  一來一回,黑豹已經被打得暈頭轉向,張嘴想要凝聚星靈炮,卻被北宸先一步削掉了腦袋的一角,就這麽安靜下來成了一具屍體。

  “……呼。”

  北宸面露興奮地擦擦頭頂的細汗,鬆開了鐮刀柄,讓亞曄返回人形──然後撲進了亞曄的懷裏。

  “真的不疼了耶!發揮全力之後才發現亞曄竟然厲害到這種程度,哇呼!好爽快!!我剛才一定帥呆了!”

  “這種時候還想著帥不帥,你這死東西。”

  亞曄有些苦笑不得地揉揉北宸頭頂的發絲。

  “不過亞曄你知道為什麽嗎?……你的頭髮顏色和眼睛的顏色沒有變,應該還算是墮暗種吧?”

  “嗯,還是墮暗種。”

  “……奇怪。”北宸低頭思考了幾秒,然後恍然大誤地一拍拳頭,“……原來如此。亞曄說過,這種痛苦是反噬之痛對吧?而且那時候,也看見了一些幻覺──會不會其實這種痛苦,是來自墮暗種的排斥被使用的本能的?”

  “隨你怎麽想啦。”

  亞曄卻罕見地扭開頭,呲牙咧嘴地踢著一邊的屍體,很難得地露出了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

  “也就是說,如果亞曄的內心和我一點間隙都沒有的話,這種排斥本能也就不存在了對吧?!因為我的那句話,打消了亞曄心中最後一絲擔憂對嗎?!對吧對吧!!”

  看著北宸那亮晶晶的眼神,亞曄突然就惱羞成怒起來,伸出手指使勁戳她的額頭:

  “少自作多情了,自我感覺這麽良好是做什麽啊,說不定只是巧合而已,看你這高興的熊樣,真是丟臉死了!虧你還是艾裏席恩女王呢!”

  “反、反正也只是對亞曄撒嬌而已別人看不到的──”

  北宸卻和吃錯藥似的,被亞曄瞪也不縮了,被戳也不後退了,和牛皮糖似的死命往亞曄懷裏鑽:

  “嘿嘿嘿嘿──太好了……亞曄可以被使用了呢!”

  亞曄恐嚇無果,於是只得有些無奈,又帶著一絲局促地,惡狠狠地摟住北宸抱了一會。

  “也就是說,你徹底惹上我了。後悔也來不及了,要是你也背叛我的──話……”

  話沒說完,北宸就捂住了亞曄的嘴。

  “連假設都不要假設。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反過來,如果亞曄厭倦我的話,可以隨時走沒關係。”

  “──什麽意思?”亞曄眯起眼睛不快地敲了一下北宸的頭頂,“你的意思是,我走了你也無所謂?”

  “不,可能會非常難過呢。但如果是亞曄想要自由的話,就算多想把你拉回來,我也可以忍住的。”

  “死抹茶還是這麽喜歡說甜言蜜語啊。”

  墮暗種的紅眼之中,泛出了柔和而又充滿溫度的神采。

  “不要忍。不想我離開的話……就要用一切手段把我留在身邊。就算我渴望自由,也要絞盡腦汁禁錮我的腳步。……因為,對你,我也會這麽做的。”

  他一邊說,一邊拉起北宸的手,先是在掌心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便用吸血的尖牙紮破了皮膚──接下來,他咬破了自己的掌心,將兩人的手掌對在了一起。

  血流交接時,兩人的掌心發出了微弱的光芒,同時,北宸的背後傳來一陣刺痛,她嘶地痛呼了一聲,亞曄伸手拉開她的領子一看,然後笑了。

  ──那是刻印在她背後的,羽翼形狀的圖騰。

  雖然已經一百年都沒有看到,雖然和墮暗之前的造型略微有些區別,亞曄還是認出來了。

  這是他的烙印模樣。

  “成功了嗎?”

  看著懷中北宸那帶著希冀的眼神,亞曄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這久違的感動和湧上鼻腔的酸意。

 

  一百年。……整整一百年。

  他終於再次身為武器,身為心愛之人的戰力和護盾,重新以武器的姿態,以被持有的姿態,立足於這世上。

  和墮暗時那帶著腥黑和絕望的解脫感不一樣,這種契約帶來的羈絆和溫暖,仿佛一股暖流,將他心中最後的孤獨與冰冷,全數沖刷殆盡。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戰器的本能被滿足時,會能感到如此地喜悅與充實。

  是啊。沒錯。

  這裏、這個死抹茶的身邊,大概就是──名為“歸宿”的地方吧。

  “成功了嗎??亞曄?”

  見他發呆,北宸在他懷中搖搖他的手臂。

  他猛地回神,伸手,慢慢用大麽指摩挲著北宸的臉頰。

  “我回來了。”

  他這麽輕聲回答。

  “……我回來了。”

  墮暗種,再次一字一字地重複了一句同樣的話,北宸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然後露出了恍然大誤的笑容。

  “嗯。歡迎回家,等很久了哦,亞曄。”

  然後。

  幾分鍾過去,兩人從興奮中回神,在亞曄的指引下,北宸很快地就找到了這個房間中最重要的東西。

  那是一個從地面中伸出來的小柱子,柱子上有著七七八八很多細小的凹槽,大概一米多高,柱子頂端有著鏈結這些凹槽的一個麽指粗的孔。

  “忍著點。”

  亞曄從北宸身後摟著她的腰,將她手心的傷口咬大了一些,再把她的手伸到了柱子上方──一滴一滴鮮紅的血,掉進了柱子頂端那個小孔,然後順著小孔連接著的凹槽,向著四面八方流去。

  一時間,紅色組成的機械線條,爬滿了整個柱子,而等到所有的凹槽都被血填滿之後,柱子突然發出了吱呀一聲,從中央開始裂成了幾塊,向著四面分開倒下……而剩下的,就是一個小小的玻璃皿,玻璃皿之中,躺著一塊小小的薄片。

  “──果然是同樣的東西啊。”

  亞曄從儲物空間把另一塊電路板拿出來對了一下,發現兩者確實非常像,說不定真的能拼起來。

 

  “回頭再慢慢研究吧,先收著。”北宸說著,在玻璃皿上摸索了一下,想要找打開的開關──然後,她看見了在玻璃皿的邊緣的金屬框上,刻著一行小字。

  “致我的後繼者的,最後的贈禮──神墓聖書”

  “神墓聖書。……原來這些碎片就是聖書嗎。”

  北宸喃喃地念了幾句,然後總算是摸到了開關把玻璃皿打開,然後拿出了聖書,將它交給亞曄保管。

  聖書的事暫且先不管──該回地面和大家匯合了。

  然後,一個小時之後。

  在北宸即將氧氣耗盡的前一刻,她和亞曄總算是將堵在出口的最後一塊巨石給幾歲,灰頭土臉地從地底爬了出來。

  於亞曄的攙扶下,在這一片狼藉的石塊廢墟中前進了大概十分鍾,她總算是看見了漆黑的夜幕中隱約出現的,眼熟的身影──是縮小的拉格納爾特,他腳下的岩石的陰影中,受傷的眾人或坐或躺,像是在休息療傷。

  北宸和亞曄交換了一個眼神,快走幾步,來到了拉格納爾特跟前。

  “你來了。”

  巨龍低頭看著北宸,有些無奈地眨眨眼。

  “……來得太快了,他們的傷勢還沒有恢復呢。”

  北宸一愣,然後向著受傷的眾人看去──只有西風和辜銀嶽醒著,兩人對她點點頭,用眼神報了個平安。

  ──太好了,大家都沒事。

  “好了。我覺得我們該談一談了。”

  巨龍輕輕地動了一下尾巴,長長的龍尾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弧線,拍在北宸亞曄和一眾傷員中間的地面──明顯是讓北宸不要靠近的意思。

  北宸面無表情地歪了一下頭。

  “那麽,拉格納,是蘇末讓你拿他們做人質來和我叫陣的嗎?”

  “是的。”

  有些出乎意料地,巨龍爽快地點頭。

  “我是來勸降的,請你們去悠禹投奔塞爾藍德大人的保護……不要再想著逆他而行了,這樣下去反倒會引發真正的滅亡的。”

  “……什麽?”

  巨龍卻不願多說,只是搖頭。

 

  “總之,請你們言和,我的目的就是這樣。”

  “……”

  北宸沈默了。

  言和?和蘇末?

  和他言和代表著什麽?

  ──代表著,自己承認能活下來的只有一百萬人?代表著,除了這些人,有著幾十億的人,將因為自己制定出來的“選定規則”而被淘汰,然後死亡嗎?

  代表著承認自己的觀點是錯誤的,徒勞的?

  如果現在和他言和,那麽之前他們所做的一切努力,付出的所有犧牲,又有什麽意義?

  “……怎麽、可能……妥協啊!!”

  咬牙切齒地,北宸恨恨回答了。

  巨龍保持沈默用氣息施壓,北宸卻看也不看他,只盯著在龍尾對面的傷員。

  她不能因為他們成為了人質就向蘇末低頭,因為,一旦手上有了幾十億人的血的話,向北宸,將永遠都不再是他們所愛的向北宸了。

  但同樣,她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堅持,而讓這些最重要的人有所閃失,如果他們出了什麽事,她同樣也失去了生存的意義。

  所以,道路只剩下一條──就算有所不忍,就算心疼,也只能這麽做了。

  像是察覺到了北宸眼中的殺意和痛楚,巨龍慢慢從趴著的姿勢,站了起來。

  “小巫女。……你想殺了我嗎?”

  “我不想。但是如果你執意要讓我在他們和世界幾十億生命之間做選擇的話,我就只能打倒讓我做選擇的你了。”

  “也就是兩邊你都要嗎?真是貪婪啊。”

  “不貪婪怎麽算是人類呢。”

  荒原女王挑眉,豪邁地笑了起來。

  “正因為貪婪──正因為什麽都想要,正因為想要感情、溫飽、衣食、以及生存的權利,人類才會如此拼命、有幹勁地活著啊!”

  最後一個字落地的時候,亞曄默契地戰器化來到北宸的手中,輕甲背後的黑色骨翼猛地張開,帶她飛到了天上。

  同時,巨龍也揚起了頭顱,金色的雙眼慢慢眯起,眼中閃過了無奈的神色,然後它的前肢慢慢下壓,似乎也在做起飛的準備動作。

  一場勝算極少的惡戰,即將打響。

  地面上的西風心中暗道不妙,想要去幫北宸,卻又顧及到身後還有這麽多傷員,無法挪動位置,只有幹著急地停在原地,幻化出了狙擊槍,想著至少能幫北宸進行擾敵攻擊──然而,就在他開始集中精神開始準備子彈的時候,空氣,突然隆隆地蜂鳴起來,緊接著,天幕的一角,傳來了亮光。

  ──銀白色的光芒,帶著空氣的呼嘯聲,以及陣陣風壓,慢慢向著這邊靠攏過來。

  因為這巨大的聲響,所有人都向著光芒的方向看去──然後,所有人,包括拉格納爾特,都因為眼前的景象而停住了所有的動作。

  那是一隻體積比拉格納爾特的本體稍小的、耀眼到讓雙眼掉淚,又漂亮到令人呼吸困難的──

  ──銀白色的巨龍。

  優美的流線型線條,在月虧的黑色天空中,泛出象牙色的瑩白光芒;

  一對向後彎翹的長長的金色尖角,有著流火般的生物條紋細細密密地排布;

  無暇而光滑的聖白色鱗片,隨著那完美的骨骼曲線和優雅的動作起起伏伏,折射出了時強時弱的暖光,幾乎要照亮天邊的烏雲;

  一對遮天的翅膀,上面佈滿了金色的機械花紋,點點螢火在期間閃耀,隨著生命的節奏,一跳一跳──

  而那對有著豎瞳的金色獸眼,此刻正用無比溫暖的神色,一眨不眨地盯著北宸。

  “……等等、死抹茶……”

  亞曄在北宸手中有些回不過神似的開口了。

  “今天是月虧?……月虧的話,就代表是……”

  “今天……是刃鳴之夜……”

  北宸顫抖著聲音,捂住了嘴,說不下去了。

  日子過得太過緊張和高節奏,讓她忘記去數日子,所以,萬祖贊遮卡爾拉說起“下一個刃鳴之夜”的時候,她潛意識地認為,總還要等上好久。

  ……不是真的吧?不是真的吧?

  驚喜來得太快太驚人,甚至讓她的大腦停止了思考,只是靜靜地在風中,和那白色的美麗巨龍對視著。

  反倒是巨龍,在空中發出了悠長而悅耳的龍吟聲,然後開口了:

  “抱歉,我來晚了,北宸小姐。”

  “──”

  聽到這耳熟的聲音的一瞬間,豆大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眶湧了出來,北宸手忙腳亂地擦了好一陣子,卻依舊沒辦法將臉擦幹,反倒是把自己弄得頭髮亂翹,臉上也花裏斑斕,眼淚和沙灰混在一起,狼狽得不行。

  見此,巨龍將那巨大的頭顱低了下來,小心地,溫柔地將鼻尖湊近了北宸的方向。

  “請不要哭。我存在於這世上的目的,是為了讓你時刻都能露出笑容啊。”

  但是北宸卻只是語無倫次地撲了上去,整個人趴在了巨龍的鼻子上和八爪魚似的巴著不放,嘴裏嗚哩哇啦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巨龍渾身一僵,深怕自己的動作傷到北宸,除了振翅之外,連脖子都不敢動了,於是他只能頂著鼻子上的北宸小心地找了一處空地,慢慢地降落下來,然後低頭,把北宸放在了地上。

  “亞加德──亞加德……”

  “北宸小姐,請不要哭,我……這……我……北宸小姐……”

  於是一人一龍,一個語無倫次神志不清,一個則被對方的眼淚嚇到話都說不順了,只能極其小心地用鼻子拱拱北宸,表示自己的順從。

  見北宸還是死巴著鼻子不放,巨龍有些挫敗地眨眼:

  “北宸小姐……我為自己挑了這樣的化形形態……您是不滿意嗎?您不滿意的話,我這就回去和萬祖大人說──”

  “不不不──”

  北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抬頭,然後才發現龍鼻子上的鱗片上都被她弄得濕答答的一片,有些不好意思地從亞曄的儲物空間裏拿出了一塊布,小心地擦了擦。

  一邊解除戰器形態的亞曄有點想吐槽說這塊布是不小心收進來的擦飯桌的抹布很髒,不過看這氣氛,實在是說不出口於是作罷。

  “不是不滿意,是……是太高興了。無論亞加德用什麽樣子回來,只要是亞加德我就……嗚嗚嗚。”

  她說著,吸著鼻子用力蹭蹭臉頰邊的龍鱗。

  “北宸小姐需要我,我自然會竭盡全力趕回你的身邊。”

  巨龍任由她在他的鼻尖上打滾撒嬌,用極輕柔的聲音帶著笑意開口。

  “……你說過,我這樣的存在,應當作為你的劍而存在,只有你,才能讓我發揮身為武器的最大意義──我曾經幻想過身為你的戰器而活,這一刻,我覺得它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了,我很高興。”

  “……嗯。沒問題。亞加德的需要就是被我需要──那麽,我的需要就是滿足亞加德的需要了吧。”

  北宸低下頭,輕輕地吻了一下嘴邊的龍鱗。

  巨龍沈默了幾秒,然後輕輕閉了一下眼。

  “我回來了。北宸小姐。”

  “嗯!!……歡迎回家,亞加德。”

  她擦擦眼角,帶著笑意,說了一次兩小時前才說過的話。

  “歡迎回家,我的劍──亞加德·巴魯蒙克·塞爾藍德。”

  巨龍眼中帶著喜悅和滿足低下頭一動不動,亞曄站在一邊笑著守著重逢的兩人,遠處的西風和辜銀嶽收起了狙擊槍和靈晶,松了口氣後互相遞了個慶倖而愉快的眼神,而拉格納爾特也早就收起了備戰的狀態,十分給面子地靜靜地立在夜幕之中,看著亞加德──那個新生的,自己的同類。

  溫馨的氣氛流淌了幾分鍾,北宸從巨龍的鼻尖前起身,微笑著剛想說什麽──然而卻被中斷了。

  “阿嚏!!”

  被騷擾鼻子這麽久的巨龍,總算是再也無法忍受地打了個大噴嚏。

  於是猛地一陣颶風掀了過來,北宸就這麽冷不迭地被一個噴嚏打得咕嚕咕嚕滾了出去飄到了十幾米外才停下來。

  “北宸小姐!?北宸小姐,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阿嚏!”

  咕嚕咕嚕咕嚕──

  北宸越滾越遠了,而留下來的亞曄和一邊的拉格納爾特,看著這詭異的場面,都不約而同地抽了一下嘴角。

  

第十章 滿載回家

  荒原之國艾裏席恩。

  偌大的書房中,笑罌代替北宸坐在書桌前,正麻利地處理著各種公文檔,手中的筆一刻不停,一張又一張地不停地寫著批註。除了有些是必須等北宸回來和她商議的,一些並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件,他便直接處理了。

  ──北宸給他的權力很寬,在緊急時刻,他和亞加德都有全權代替北宸做決定的資格。雖然職位沒有亞加德高,但他身為宰相也能夠在兩邊都不在的情況下獨撐大局。

  對此,笑罌曾經問過她這麽放心他處理問題,就不怕他奪權篡位什麽的,而北宸的回答則是:如果是笑罌想要這個國家,那就拿去好了──只要你得到它之後繼續好好運營它,再給我這個過氣君王一幢屋子住住我就滿足了。

  於是笑罌反過來把這個放心過了頭的上司好好教訓了一頓──導致至今,每次想起這個問題,他都會啞然地苦笑一會。

  “在想什麽?面對這麽嚴肅的公文都能笑出來?開小差了吧?”

  在一邊幫忙整理歸類檔的黎枔歪頭觀察了一會他的表情,然後輕聲歎了口氣,丟過去幾枚淡紫色的晶體。

  “吃吧。你連著幹活這麽多小時,是該休息休息了。”

  “謝了。”

  笑罌拿手捏捏眉心,有些疲憊地向後靠倒在座椅之中,把食用晶體丟進了嘴裏。

  然後他拿手指了指跟前的這份文件。

  “世界越來越混亂了。這一次的刃鳴之夜,各地的戰器的出生量竟然只有以往平均值的十分之一,雖然因為此,那些被污染的星靈礦山也不出產狂暴鐵鬼也算是件好事,但──這情況終究讓人擔憂──要是下個月的刃鳴之夜再這樣的話──”

  笑罌畢竟不知道萬祖為了為亞加德製造出強大的身體而消耗了絕大部分星靈力能量才導致各地星靈礦減產,所以此刻正煩躁地拿筆敲著桌子。

  “還有下個月嗎?”

  黎枔皺起眉頭,看著窗外。

  “……還能熬到下個月嗎?我看,馬上就到了這塞那加德的未來的分歧點了吧。下個月的今天, 這個世界是會天堂還是地獄,或許就要看那小丫頭了呢。”

  笑罌點點頭。

  “……任務很重呢。只有這個,是沒有人能幫她的。她也真是倒楣,什麽亂七八糟的事都砸到她頭上了。”

  “是呢,有時候在旁邊看也覺得很辛苦,”黎枔有些無奈地拿手卷卷頭髮,像是在回想什麽,“別的國王雖然也辛苦,但終究還是很能享福的,但她卻只是把這當成一件重大的工作在做,該說是勞碌命嗎?”

  笑罌聞言挑了一下眉。

  黎枔聳肩:“怎樣都好。希望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早些結束掉,不光是我自己累得想去休假,她……我也得逼她去好好放鬆自己了。”

  “喂喂。”笑罌苦笑了一聲,“那也就是說,我還得這麽要命地替她當頂樑柱嗎?”

  “能者多勞嘛,你也不想這個國家在她不在的時候被人趁虛而入吧?”

  笑罌沈默了──然後過了幾秒,他突然眯起眼睛對著黎枔壞笑起來。

  “說起來,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好像真的把這裏當成了歸屬地?”

  “怎麽,不行?”黎枔好笑地歪了一下嘴,“你呢。我被套了個‘反骨’的專名,你雖然沒有專名──但咱們可是同類吧?就像我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一樣,我也有點不能理解,為什麽你會變得如此一門心思撲在不屬於你的事業上。”

  “怎麽是不屬於我呢。這個家,是我們所有人共有的,她不是這麽說過嗎。”

  絕色地長鞭勾唇露出了有些妖豔的笑容。

  “況且,你也覺得北宸這種安撫我們的手段不錯吧?──雖然,這種方法是她無意識中用出來的。不說我們之間的交情產生的影響,僅僅是從理性分析──

  人之所以會貪得無厭地想往上爬,不安於現狀,就是因為他們並未在現有的位置得到滿足。如果在你之上的位置,反倒比你現在所在的位置待遇要更辛苦,外加這個位置和你之間的距離近得你隨時都能得到它──這麽容易就能拿到的東西,你還會對它產生渴望嗎?”

  “確實啊。”黎枔回了一個帶著玩味的笑,“哪怕是剝離感情之後的分析,也沒有理由離開這裏另尋其他依靠。”

  我反了這麽多次持有者,就是因為我一直沒有得到滿足的關係啊。

  在內心嘲笑了一番自己的貪婪的黎枔眯起眼看著桌上的公文。

  “所以,你也在這裏過得很滿足嗎?”

  “那是當然。雖然這麽說北宸可能會吐血,但是她這樣努力不怠工,容易聽進去意見,有點腦子但偶爾也會犯蠢的上司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

  “嘿,滿足了啊。”

  黎枔壞笑著一歪頭。

  “……不然你認為我還想要什麽?”

  “嗯,比如和她契約什麽的?”

  “那個啊。”笑罌定定地看著手中的筆,“一開始確實有想過。身為戰器,有個固定的契約者也會比較安心吧。但是後來我覺得──嗯,還是算了吧。”

  “為什麽放棄了?”

  “北宸那個死女人,勾引戰器確實很有一套,我怕我和她契約了,也會真的陷下去。”

  “陷下去不好嗎?她作為主人和情人都算是不錯的對象吧?這麽縱容對方容易捏扁搓圓的人很少找哦。”

  “嗯,她很好,可是她身邊人太多。”

  笑罌搖搖頭,嘴角的笑容帶上了一絲苦澀。

  “別看我這樣,我有些方面很固執的──我希望我愛的人只屬於我一個。如果我真的陷下去的話,可能會過上那種苦甜摻半的糾結日子吧。還是算了。”

  “嘿,真有野心。倒不如說你還真是很純情啊。”

  “別取笑我了。當時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我也消沈過呢,畢竟,能讓本大爺動心的好姑娘還是很少的。”

  “是啊。錯過了就沒有了哦?那如果你一直找不到像她這樣的女人你打算怎麽辦?一輩子打野食?”

  “反正靠這張臉,真的想打野食絕對不愁沒女人,所以就繼續找吧,如果真的找不到,那寧願打一輩子野食,也不湊合。”

  笑罌說著,靠在椅背上,仰頭看著天花板。

  “反正,就算是作為旁觀者看著她和她身邊的那群傻瓜,也會被感染那種快樂的氣氛,得不到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我現在,很自由。”

  “自由啊。”

  黎枔也笑了。

  “看樣子和我一樣的獨身主義又多了一枚,我該恭喜一下自己。那這樣的話,要不要我介紹幾個人類的小美女給你開開葷?”

  “……那、那個還是暫時算了吧,我還得……咳咳,做一下心裏準備。”

  “你這不舉的人妖。”

  “……死婆娘你說什麽!?”

  咚咚咚。

  就在笑罌和黎枔準備開始口水戰的時候,門響了,拉翰和方艾一起走了進來。

  “喲,兩位忙得怎麽樣了?”

  拉翰大剌剌地走進來,一屁股窩進一邊的沙發。

  “你們也好幾天沒進食了吧?我下午有假,要不要我帶你們去狩獵?”

  “不要。”黎枔想都不想就回絕,“你這家夥太粗魯了,普通會有拿法杖直接去敲附身月使的嗎?!我一點都不愁餓肚子,願意帶我進食的小白臉多得是,就不勞你費心了。”

  “嘁!”拉翰也翻了個白眼,“我只是順便問一下啦!你以為我喜歡帶你這樣的腹黑鬼畜女狩獵嗎?咱家陛下就可愛多了,又小只又沒用,超級治癒的──啊啊啊,要是有陛下這樣的戰器就好了,我肯定天天馱著她去狩獵哈哈哈!”

  “……抱歉我還是請葛籣佘幫我進食吧。”

  於是本來是想讓拉翰幫忙的笑罌聽到那番變態的話之後也綠著臉搖頭了。

  一邊的方艾捂著嘴輕笑了一會,然後伸手敲敲桌子引人注意:

  “笑罌,……今天那個人又來了,你還是不見嗎?”

  “不見。”

  笑罌斬釘截鐵地回答,一邊的黎枔神色也冷淡下來,看得拉翰一頭霧水。

  “……怎麽了?笑罌,有客人找你?”

  “說說客更恰當吧。”笑罌眯著眼冷笑了一聲,“北宸那邊不能置他們於死地,就想從我這裏找突破口呢。”

  “咦?”

  看拉翰一臉疑問,方艾在一邊開口解釋了:

  “是個叫‘姬綾’的悠禹國籍的女孩。似乎和笑罌是舊識。──笑罌還是對她有點餘情的吧,你只是拒見,而沒想過要傷她。”

  “她為什麽會來這裏我多半可以猜到。如果我直接把她送回去,她肯定會遭受蘇末的毒手,如果和她見了面,誰都不知道她會拿出什麽奇怪的手段逼我就犯,與其讓她兩邊都難做,不如就這麽拖著,等北宸把一切都了結了,她的使命也就沒有意義了。”

  “原來如此。”方艾恍然大悟地點頭,“還好我沒輕易動手。”

  “……”

  看著方艾的笑容,屋子內其他三人不知怎麽的覺得脊背一陣發寒。

  方艾卻毫無所覺地伸手搖搖手指。

  “那麽這件事還是交給我來辦吧,我找個法子讓她不要這麽心急天天想著見你──這樣可以嗎??當然,請放心,分寸我會掌握好的。”

  “嗯,那就拜託了,方姨。”

  方艾露出“小菜一碟”的表情搖搖手表示不用客氣,然後又輕輕皺了一下眉,轉頭看著牆壁某一處。

  那裏,刻著艾裏席恩的國徽的紋樣。

  “我們能做的,終究只是小事。為了在辦大事的那個孩子能心無旁騖地把事做好,我們也稍稍加把勁吧。”

  “嗯。”

  “……是啊。”

  “當然嘍!”

  然後,一天之後。

  在這由餘下之人強撐起的、維持著穩定和安靜的艾裏席恩首都的上空,出現了兩道巨大的影子。

  人們紛紛從建築物內出來看熱鬧──然後有不少人立即興奮又恐懼地大吼起來。

  其中一道影子,是曾經駕臨艾裏席恩天空的,巨大的殺星者,拉格納爾特。

  尖叫聲、疑問聲、責駡聲、咆哮聲亂成了一團,踏夜鐵騎也立即在晶原廣場上整好了隊形,蓄勢準備展開攻防。

  但是,預料中的攻擊,並沒有發生。

  人們的視線,從拉格納爾特移到了一邊另一道巨影上──又是一隻巨龍!!

  和拉格納爾特不同,這只巨龍體型稍小,一身雪白的鱗片、金色的雙腳和生物花紋,在午後的陽光下閃閃發亮宛如神祗,看得人幾乎失去了用語言感慨的能力。

  就在踏夜鐵騎和無數人鴉雀無聲的注視下,一黑一白兩隻巨龍在空中發出了耀眼的金光,收攏了體型變小降下,然後有眼尖的人發現──兩隻龍的背上,分別有人跳下。

  “啊。”

  站在踏夜鐵騎的最前方領軍的葛籣佘帶著興奮和驚訝叫了一聲。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身白色戰鬥裝的北宸。

  她的左右,一黑一白兩隻龍化作兩個高大的男子,正互相用眼神較勁著──其中一個竟然是亞加德!

  再後面,向影和亞曄在低聲說著什麽,素劫搭著亞加德的肩、黑禍抓著拉格納爾特的衣角,正在討論黑色和白色哪個更帥的無聊問題,阿特拉斯緊緊粘在北宸的正後方,尾巴卷著她的左手腕,辜銀嶽則在和朧雲、那羅迦討論什麽話題。

  看見迎面走來的葛籣佘,北宸高興地快步走了過去。

  “傳令下去!列隊迎接!!我們的女王,帶著最強的力量回來了!!”

  葛籣佘對北宸笑笑,然後轉身對著身後的踏夜鐵騎下了那個最令人振奮的命令。

  

第十一章 燃盡十五小時*

  艾裏席恩的秘密會議室中。

  北宸坐在主座上環視著圓形會議桌邊齊聚一堂的眾人,心裏有些激動──畢竟已經很久沒有眾人團聚了,看見所有親友戀人都完好地坐在這裏,不知怎麽的,就感到體內有源源不斷的力量湧上。

  “大家請看。”

  她將手中的東西放在跟前的桌上──最後的一個遺跡,已經在昨天探索完畢,所有的“神墓聖書”的碎塊已經湊齊,現在被拼成了一個小小的長方形卡片。

  “這就是我們最後的鑰匙──神墓聖書。”

  笑罌皺眉:“看起來很奇怪,還是古代文明的東西吧。”

  “嗯。”

  向影認真地點點頭:

  “我在赤塔見過類似的東西,應該是儲存大件的資料用的。”

  “確實是這樣。”亞加德也跟著點點頭,“應該是古代的加密影像卡,讀取的設備在遺跡中就有,我們已經一併搬回來了──不過可能不能直接使用,需要拿到我的試驗基地裏進行調試。”

  “這次的資料非常重要,我會全程守著解析的過程,所以最近幾天我會和亞加德一起在研究基地內。所以,其他事宜的整頓,就一切拜託了。”

  北宸說著,將雙手放在桌面上,對眾人笑笑:

  “在我得到真相前,我們的敵人可能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最近應該還會有其他亂七八糟的突襲來擾亂我們,我希望你們能幫我抗住──只要能堅持到我看完這些資料,我們就向著勝利邁進一大步了!”

  “沒問題!”向影一握拳,“我會守在研究基地週邊,任何想要靠近的不軌勢力都逃不過我的星靈力偵測的!”

  “我也該去給那幫小子們收收筋骨了,身為墮暗種,情報戰上卻屢次輸給蘇末,真是沒用。”亞曄緊接著舉手。

  西風則在一邊整整軍帽:“我也該回原本的職位了,對了,撒紮姆瘟疫的研究報告在基地裏,如果有空餘時間也一併看了吧。”

  北宸點點頭。

  “那我去和母親談談,她應該會發現些什麽。”辜銀嶽說著,轉頭看阿特拉斯,“阿特拉斯,你呢?”

  “我要去補充能量。前一次受傷了,所以有些能源不足。啊、還有,要釘拉格納爾特的稻草龍。”

  “……”

  眾人抽了一下嘴角。

  “那,雖然有些辛苦,還是請大家加把勁防守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吧──黑禍素劫你們呢?”

  聽見北宸這麽問,從剛才開始就不知怎麽在發呆的雙子兩人猛地回神,然後黑禍抓抓頭,嘿嘿地笑了幾聲:

  “這、這個嘛……我和老弟就做遊擊的工作吧,哪里缺人我們就去哪里補上?畢竟我們最擅長的是暗殺嘛──現在好像也起不了什麽大作用。”

  “不會啊?黑禍素劫這麽厲害。”北宸有些疑惑,“要不然你們和向影一起做基地的守衛?”

  素劫嘴角抽了一下:

  “向影是第一戰器耶,外加還有踏夜鐵騎這麽多人,就不需要我們了吧?”

  見兩人似乎是有什麽事想瞞著她做,北宸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畢竟她相信他們不會去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也不會不明白現在的情勢而亂來。只是──

  “那黑禍和素劫就先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只是有一點必須答應我,你們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別出什麽事讓我擔心,可以嗎?”

  雙子對看了一眼,然後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同樣的苦澀和動容。

  ──畢竟相處這麽久了,她已經很瞭解他們了啊。

  但是很快他們就把這種感情壓抑了下去,笑嘻嘻地轉頭對北宸做了個“交給我吧”的手勢。

  會議結束了,其餘人簡單地交代了幾句之後紛紛離開了會議室,就留下了北宸和亞加德兩人。

  看著空曠的會議室,北宸不由得苦笑了幾秒。

  這些家夥也體貼過頭了吧。上次是西風,這次是亞加德,她還沒表示什麽呢,他們就已經主動把兩人單獨相處的空間留出來了。

  “那麽,北宸小姐,我們要現在就往實驗基地移動過去嗎?”

  北宸點點頭,示意亞加德將神墓聖書收進儲物空間,然後跟在亞加德身後,與他一起向著實驗基地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北宸沈不住氣了。

  亞加德的態度太正常了,但就是因為正常才奇怪──他如同往常一樣和自己說話,如同往常一樣嫺熟地對她行禮,為她引路,和基地內的戰器打招呼詢問運作狀況,簡直和離開艾裏席恩之前的日子一模一樣。

  ──就好像他離去的慘劇從來就不曾發生過一樣。

  似乎是察覺了跟在身後的北宸的情緒不穩,亞加德轉身,疑惑地低頭:

  “北宸小姐,出了什麽事嗎?”

  “啊、不。”北宸尷尬地笑笑,“只是覺得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都不敢相信亞加德真的這麽回來了呢。”

  亞加德一愣,然後抿抿唇。

  “北宸小姐,請稍等。”

  說著,亞加德領著北宸進入了某個房間──房間裏有些奇奇怪怪的裝置,既不像是遺跡的,也不像是世間的技術所能造出來的──大概,多半是亞加德靠著赤月給的知識自行製造的吧。

  房間不大,一邊放著各種裝置,一邊則放著幾排巨大的書櫃和書桌,角落裏還放著一張不大不小的床,大概是供亞加德研究累了休息用的。

  北宸在觀察房間的時候,亞加德正從長柄斧銀殺的儲物空間將那台讀卡裝置拿出來,並把它和屋子內其他一些裝置連在了一起──擺弄了一會,裝置啟動了,亞加德把神墓聖書的卡插進了讀卡裝置的凹槽,而銀殺也在亞加德的授意之下,帶上門離開屋子,去門外當守衛去了。

  “開始分析了。”

  操作了大約一小時,看著裝置上方冒出了光子螢幕,上面密密麻麻地跳出一串串字元,亞加德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轉頭對北宸微笑:

  “大約13到15提爾,北宸小姐就可以對它進行任何形式的查看了。”

  “那就好,辛苦你了,亞加德。”

  已經把剛才的違和感拋到腦後的北宸,知道自己距離真相只有十五小時,不由得興奮又謹慎地在心中暗自給自己打了把氣。

  而亞加德卻突然在北宸的座位前半跪下來:

  “很抱歉現在才回答您的問題,因為不把聖書解讀,我猜您是沒有心思與我聊天的。”

  “啊?……啊!”北宸立即回神了,“確實你說的沒錯──不過這麽說來,難道亞加德有很長很要緊的話要和我好好說嗎?”

  “是的。”

  亞加德拉起北宸的手,將它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我想向你坦白我曾經經歷過的事。”

  “……誒?”北宸有些驚訝,“嗯,雖然我確實有點在意,不過說出來真的沒問題嗎?”

  “我瞭解北宸小姐的一切,但是北宸小姐卻不瞭解我,我並不想這樣的狀況持續下去,所以如果北宸小姐想聽的話──”

  “嗯,當然了!”北宸笑著點頭,“不過在此之前,能不能把‘北宸小姐’這種叫法換掉啊?直接叫北宸就好了。”

  這一次,亞加德沒有像以往這樣回絕,而是沈默了幾秒,輕輕點了一下頭。

  “好的。……北宸。”

  然後,之後的一小時內,亞加德用不緊不慢地語速,不溫不火的語調,簡單地闡述了他至今為止的經歷。

  說得人毫無感情,簡直像是在說他人的事一樣,但是聽的北宸心中卻起了驚濤駭浪,簡直是震撼到了不知如何回應的地步。

  “……也就是說,……你直到我成為巫女這一刻,才擺脫那些聲音和畫面嗎?”

  “是的。”

  北宸默不作聲地慢慢抽了一口氣。

  十多年來,一直忍受著永不停息的聲音和擾亂思維的畫面,忍受著殺了自己的兄弟和父母的罪惡感,忍受著常人無法想像的痛苦和絕望,卻依舊堅持活了下來。

  ──這需要怎樣程度的意志力啊。

  眼眶有些發酸,但她卻依舊用力讓自己微笑起來,握著亞加德的手,俯下身子親了一下對方的額頭,末了,還調侃地嘿嘿了幾聲:

  “嗯,只有在占亞加德便宜的時候才會覺得半跪這種禮節有點用呢。”

  騎士在她親昵的動作中呆住了半晌,然後才露出了狂喜的神色站了起來。

  “北宸小姐──不,北宸……你在確認嗎?”

  “確認什麽?”

  “……那次那個吻。你想告訴我,那次不僅僅是為了安慰即將離去的我嗎?”

  北宸臉紅了一下,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

  “不過,亞加德接受不接受,我並不強迫,畢竟,我能給的,並不完整。”

  “我知道。”

  亞加德並未回避她話中的內容,而是神色嚴肅地回答道,

  “如果我們的相遇能更早一點,如果我能更出色一些,能在你愛上其他人之前就奪得你的心的話,就算是和全世界為敵,我都不會再讓另外的男人碰你一根頭髮──但也正是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很有可能傷到你,所以我才會選擇封堵自己的感情。”

  他說著,用帶著狂熱的虔誠目光,以及帶著溫柔的忠誠的笑意,小心地伸出手將她攬在懷中。

  “現在,就算封堵我的感情的限制不在了,我也不希望自己會傷到你,只要能留在你身邊,這種程度的不快,我可以忍──畢竟,一直得不到你的青睞,是我自己的問題,在此之前,我甚至連奢望你愛上我都沒有過。所以──”

  他低下頭,仿佛試探一般,嘴唇輕柔地擦過了北宸的雙唇,看見北宸並未對此反抗和不悅,才放心地笑了起來。

  “這樣已經很好了。如果死一次,就能換來你對我的感情,我甚至願意多死幾次,好讓這種感情能再翻上幾倍。”

  “等等等等!這種想法太獵奇了!千萬不可以去送死哦!你死了一次我都差點暴走變成真的巫女,要是多死幾次──幾個塞那加德都不夠糟蹋的啊!”

  亞加德的笑容,越發冷靜和狂熱──這是他還是無色的惡魔時,經常會在北宸誇讚他的時候露出的表情,而現在,這種表情,卻微妙地多出了幾分活力和靈性,就像是脫去了某種無形的束縛一樣。

  這才是亞加德真正的狀態吧。

  “那麽,北宸小姐,能和我契約嗎?這是一直以來我最想要達成的夙願了。”

  “結果亞加德還是有願望的啊。”北宸有些好笑地舉起手,任由亞加德小心地咬開了自己和她的手心,將兩人的手掌對了起來。“每次問起來都說‘我的需要就是北宸小姐需要我’看起來也不完全是實話?”

  “不,這是實話,需要和欲望是不一樣的。當時的我,並不奢望你的付出,而現在,我卻變得貪婪了。”

  “沒關係,請貪婪吧。”

  北宸看著手背上浮現出來的極其複雜的圖騰,伸出雙手抱住了亞加德那粗壯而又結實的腰部。

  “還有比我更貪婪的人嗎?所以作為我的騎士,你當然要向我這個主人看齊啦!”

  “我明白了。”

  亞加德收攏雙臂抱緊懷中之人,面帶愉悅的神色接受了這個命令。

  而大概確實是相處久了很有靈犀的緣故吧,心靈溝通頻道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那個,我來確認一下狀況。』

  是向影有些酸溜溜的聲音。

  『主人,亞加德,研究得怎樣了?神墓聖書?』

  『一切正常,最多十五小時之後就能看到聖書的內容。』

  『啊、也就是說現在你們倆沒事可幹嗎!?』黑禍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亞加德,這麽好的機會,趕快上哦!』

  『對啊對啊,』素劫壞笑,『看我們多大人大量把獨處的機會讓給你,所以之後我們要拖小泥鰍出去玩的時候,要給我們准假哦!』

  『黑禍素劫不要用這種東西賄賂。還嫌軍紀不夠亂嗎。』

  西風也來湊熱鬧了。

  『也好,看在你們兩個最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容許你們放肆一會。不過亞加德,你的體格……』亞曄的聲音中有一個很微妙的停頓。『總之,你自己掌握好分寸。』

  『請放心,我會盡全力讓北宸小姐、……不──北宸滿足的。雖然技巧上面沒有經驗,但至少先天條件──為了今天這一刻我做了許多準備。』

  『等等你這是在隱晦地嘲笑我們尺寸沒有你這麽勁爆嗎?!』黑禍炸毛了。

  『而且“準備”是什麽啊!“準備”?!我很在意啊喂!你該不會真的給自己吃了什麽奇怪的強化藥吧?!』素劫緊跟著吐槽了。

  『況且我現在是類戰器體質,也不需要擔心疲勞的問題。』

  『可主人需要擔心吧?!』

  關心主人的好戰器向影出生抱怨了。

  『笨蛋影你也真是笨,這樣不是剛好嗎?』亞曄壞笑了一聲,『你不是一直覺得死抹茶的體力堅持不了全程很不過癮麽,有亞加德在,那女人的段位會飛漲的,這樣你以後也會更爽快哦。』

  『這、這樣啊……』

  結果好戰器向影瞬間被收買了。

  『不過不管怎麽說,還是別超過十個小時比較好,道具的話,也別用【嗶──】以上的了,我估計她扛不下來。』

  西風你這真的是勸阻嗎?!

  猛抽嘴角,北宸忍不住出聲了。

  『等等!不要擅自把我賣出去啊!你們都不經過我這個當事人的同意的嗎?!』

  『問題是你這死抹茶什麽時候會很歡樂地同意這種事啊?不都是躲來躲去躲個要死?』

  『……』

  北宸沒話說了。

  於是,心靈溝通頻道外,亞加德已經抱著她往那張小床上放下,然後那高大的身軀就這麽慢慢地壓了下來。

  “等等等等……那個!!”

  大概是因為被壓在亞加德下面會有很大的壓迫感的緣故,北宸吞了口唾沫:

  “能、能不能讓我做個心理準備什麽的……”

  “請放心,北宸。”亞加德紳士而又溫和地笑著,只不過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不紳士──他在解北宸的衣扣,“雖然沒有經驗,但相關知識我有很多,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你請只管享受就可以了。”

  ……問題是我怎麽都不覺得這會是享受啊!

  當然這句話北宸不敢說,也因為亞加德的動作太過溫和,北宸反倒是不怎麽好意思掙扎了,於是就這麽被剝得精光。

  “那麽,最開始從【嗶──】開始可以嗎?”

  “……為什麽一開始就是難度係數這麽高的啊喂!?”

  “……咦,這是難度係數高的嗎?那麽【嗶──】呢?”

  “那更誇張吧!亞加德你是從哪里學的性啟蒙知識啊!!”

  “唔,大致是赤塔的資料庫吧。”

  “……”

  “不管怎麽說,還是先請北宸小姐驗收一下我的身體。”

  騎士說罷就開始脫自己的衣服,而北宸在一邊已經整張臉發藍了──驗收是怎麽回事啊驗收!?

  然後等她的目光掃過對方的下半身時,變藍的臉直接變白了。

  “媽媽咪啊──”

  她連滾帶爬地想要爬下床,但卻被亞加德堵住了。

  “北宸,不滿意嗎?”

  “……呃,不……不知道該怎麽說……人類有個詞叫做過猶不及……大概就能形容我現在的心情了──”

  “請放心,我對照過資料,不會到‘過猶不及’的程度的。”

  “……”

  你究竟是怎麽在保養自己的身體的啊?整天對這種資料嗎?!

  結果最後,北宸還是很悲催地被亞加德按回了床上。

  “……沒想到真的會有這一天。”

  一邊用下身的熱源輕輕摩擦北宸的大腿,亞加德伸出手理了理北宸有些散亂的頭髮。

  “要是能預見今天的話,我一定會更賣力地準備的。”

  “……那我真的會拼死逃亡的吧。”北宸小聲咕噥起來。

  亞加德沒有聽清北宸的咕噥,只是輕笑著吻了吻北宸的肩膀:

  “可以開始了嗎?”

  “……可、可以吧……大概……或許……可能。”

  “那麽──”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結果實驗基地還是沒什麽懸念地回想起了北宸的慘叫。

  而三小時之後,心靈溝通頻道突然再次響起亞加德的聲音:

  『各位,想請問一下,平常你們在磨刃時,大多是幾次為准?』

  『啊?』黑禍疑惑地出聲,『看心情,大概是兩次到五次吧,怎麽了?』

  『明白了。……那麽我就以六次作為標準吧。』

  『不要在這種地方吃醋啊啊啊啊啊啊啊────』

  北宸慘叫起來,而其他人,則因為預見到北宸接下來的悲慘境地,不約而同地選擇用沈默來表示對她的同情。

  『那我是不是要八次……』

  辜銀嶽小聲追加了一句,結果聽到這句話北宸直接兩眼一翻,用休克自我解脫了。

  這邊,讀卡裝置依舊在認真努力地工作解析著,可喜可賀。

  

第十二章 天空彼端深暗

  等北宸再次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正泡在加滿溫水的浴缸中,亞加德在一邊給她準備換洗的衣物,浴缸邊還放著一些點心和水果。

  “唔!?”

  北宸驚叫了一聲坐了起來,亞加德聞聲轉頭,還是和以前一樣對她半跪行禮:

  “北宸,感覺怎樣?”

  “啊?……啊咧。”

  雖然預感自己又會腰酸腿疼,但卻意外的什麽感覺都沒有,北宸詫異地看看亞加德──該不會自己已經睡了三天以上了吧?

  “請放心,你身體的不適狀況我已經用改造靈晶修復了,神墓聖書的解讀完畢還需要一個小時,你並沒有睡過頭。”

  像是明白北宸的想法,亞加德微笑著如此解釋道。

  “這、這樣啊。等等,改造靈晶是什麽?”

  “是基地中被改造過的戰器生產的靈晶──啊,當然,是不會對戰器的生活產生影響的改造。”

  大概是怕北宸責怪,亞加德說完之後急急地解釋了一句。

  “嗯,亞加德掌握好分寸就可以了。”

  北宸邊說,邊從浴缸中站起,在亞加德的幫忙下換好了衣服,伸了個懶腰。

  “嗯……雖然在過夜之後就說這個不怎麽浪漫,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

  “我知道的。”亞加德點頭,俯身,牽著北宸往研究室的方向走去,“你睡著的兩小時內,埋伏在悠禹的線人傳來消息,悠禹似乎是在大興土木,建造著什麽東西。此外,然後還有一群人在往萬祖所在的神之墓場前進。”

  “派人阻截!”

  北宸神色立即嚴肅起來──看樣子,既然她能接觸到萬祖,蘇末肯定也想到了,絕對不能讓他的人到達萬祖的所在地。

  “已經出發了。西風、笑罌、拉翰去了神之墓場,亞曄則去悠禹一探究竟。”

  “還有什麽事件嗎?”

  “還有,是方才赫陽傳來的情報。雖然艾裏席恩並沒有出現──但世界各地有很多來歷不明的商人在暗中大肆收購幾種藥材和果物。另外,就在剛才,我去和拉格納爾特做了一次交談。”

  “結果怎樣?”

  “他還是想要勸降,當然,這並不是他的想法,而是他的主上給他佈置的命令。他說之後可能還會有很多違心的舉動,所以提前道了歉。”

  “怎麽會怪他呢。”北宸苦笑著搖搖頭,“反倒是我們害他這樣兩頭為難的吧。”

  “臨走前,他給了一個奇怪的情報。”

  “什麽?”

  “‘哪怕發現了什麽,也別輕易表現出來,無論是多親密的人都是’。”

  北宸皺了皺眉。

  其實早就有些奇怪了,蘇末和拉格納爾特的言行中,似乎總是在忌憚著某人、生怕有什麽被某人發現一樣。

  能讓赤月和殺星者如此忌諱的存在──到底是誰?

  搖搖頭,北宸繼續詢問起來:

  “那那些商人的異動──”

  “辜銀嶽出發前往調查了。”

  “唔。也就是說留守的還剩下向影、雙子、阿特拉斯嗎?”

  “阿特拉斯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中,似乎是進入了恢復狀態,雙子目前行蹤不明,向影則守在基地外。”

  “大家都分頭行動了呢。”

  北宸垂眸沈思一小會,然後一拍手。

  “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立即去把那個神墓聖書看了吧。”

  “是,北宸。”

  然後,四十分鍾後,讀卡器終於發出了嗶的一聲,宣告解讀完畢。

  空氣中的光子螢幕出現了一大串選單和按鈕,看得人有些眼花繚亂,北宸正在猶豫從哪里開始看比較好,亞加德已經體貼從儲物空間拿出了巨大的沙發和一些簡單的飲料點心,並將窗戶拉上了鐵閘,放下了窗簾,再在房間四周擺放了用來偵測入侵者的靈晶。

  “那麽,北宸,你慢慢看,我在門外守著,有什麽事就用心靈溝通頻道叫我。”

  “咦,亞加德,你不一起看嗎?”

  “我不希望自己的觀點影響北宸你的決定。況且,我對真相也並沒有興趣。我只是你的劍,只要按照你的意願揮動就行了。”

  騎士說著,低下頭輕啄了一下北宸的雙唇,然後就帶著讓北宸無法反駁的堅定神色,以後退步離開了房間。

  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下光子在空氣中的嗡嗡聲以及讀卡器發出的細小的機械摩擦的聲音。

  “開始了。”

  吸了一口氣,甩甩手,甩掉了不知什麽時候滲出的手心的虛汗,北宸擰眉,將光子螢幕中的游標,移動到了選單的最上面一欄。

  緊接著,時間就這麽飛逝過去了。

  三天之內,亞加德每次進房間去送食物,都會看見北宸坐在沙發中,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螢幕中的影響,甚至連姿勢都沒怎麽動過,似乎是除了吃喝拉撒這些基本生理需求,她連睡覺也暫時顧不上了──亞加德很想勸她休息一下再看,但一看她那蒼白而又異常嚴肅的神色,勸說的話,幾次到了喉嚨口,還是被咽了下去。

  ──現在不是疼惜她的時候,為了最後的勝利,早一秒徹底知道真相也是好的。

  雖然這麽想著,但是把北宸視為自己的一切的亞加德在每次進去都看見她那越來越差的臉色和越來越深的黑眼圈時,還是心疼不已,甚至有衝動想要毀掉那個讀卡器──當然他不可能這麽做,所以也只能在房間外煩躁地踱步來踱步去,到後面,甚至連銀殺都忍不住他那機械又煩人的往返走,小心地開口勸說了幾句。

  就在這樣的煎熬之中,亞加德迎來了第四天的清晨。

  而那緊閉四天的門,也終於緩緩地打開了。北宸虛弱地從裏面走了出來,還沒走幾步就打了個軟腿,被亞加德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北宸──”

  “沒事。看完了。……基本上……在一萬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我都知道了。”

  雖然看起來臉色很差,但北宸的雙眼卻顯得格外有神,甚至帶著異樣的亮光。這幅摸樣,就像是徹夜不眠的科學家,總算是在最後發現了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某種理論一樣。

  “那麽,接下來?”

  “我需要休息,十小時之後叫醒我。對了,那個時候把阿特拉斯也叫來吧。”

  “是,沒問題,北宸。”

  聽到亞加德的回答,北宸虛弱地對他笑笑,然後很放心地倒在他懷裏,直接睡了過去──看樣子真的已經到極限了。

  亞加德把她帶到了自己的房間安頓好,遲疑了一小會,決定去把向影、阿特拉斯和葛籣佘都叫過來守衛──畢竟,已經知道真相的北宸,或許是敵人最不想見到的吧。

  於是,又是緊張的十小時過去,亞加德準時地叫醒了熟睡的北宸,並遞上了一直拿靈晶溫著的恢復疲勞的珍貴的餐點,向影也在一邊扶著她坐起身,塞了幾個靠墊在她身後,擺好了床上用餐的小桌子。

  北宸這個時候也顧不得撒嬌和客氣了,直接拿起刀叉就大口往嘴裏塞,吃了好一陣,確認自己的體能有所恢復才停了下來。

  “大家守著我辛苦了,一切的報答都讓我放在所有事態結束再說吧。現在,我要以女王的身份發佈幾道優先順序最高的命令,請各位聽令。”

  在床邊的四個男人的神色也更嚴肅了一分。

  “阿特拉斯,我想請你帶我去毒月一趟,我有東西想要確認。”

  “可以。”阿特拉斯的尾巴高興地翹了起來,“北宸是要和我度蜜月嗎?”

  北宸嘴角一抽:“不是啦,不過這次確實是我和阿特拉斯兩個人去哦。”

  “嗯,那就是蜜月沒錯了。”

  附身月使毫無危機感的點頭,另外幾人則陷入了想吐槽卻因為情勢嚴肅而吐不出來的尷尬境地。

  “不過,主人,就你們兩個去,不會有危險嗎?”

  向影不放心地詢問,但北宸卻只是搖頭。

  “向影你之前也說過吧?毒月上並沒有人跡,只有很多附身月使的製造工廠,所以我們兩個去應該足夠了,現在要確定的是毒月上有沒有氧氣,氣壓狀況又是如何──可別跑到那裏直接因為氣壓的關係直接全身噴血或者直接窒息死掉啊。”

  “北宸放心,毒月上是有氧氣的,氣壓也沒有問題,附身月使也需要有氧環境才能生存的。”

  聽到阿特拉斯這麽說,北宸放心地點點頭。

  “那就好,拜託阿特拉斯就此做一下準備吧。”

  “好的,我可以立即預熱遠距離傳送場功能。”

  “嗯。至於向影、亞加德、還有哥哥──”

  北宸邊說邊吸了一口氣:

  “我想請亞加德和哥哥前往萬祖所在的樹海神墓,儘早地趕上西風他們,那裏是最後的堡壘,絕對不能被突破,可以嗎?”

  “是,我一定會盡全力的,北宸。”

  “放心吧。”

  葛籣佘和亞加德同時用充滿信心的表情給予了保證。

  北宸卻並沒有這麽樂觀,她從向影的儲物空間拿出了紙筆,然後迅速地寫寫畫畫起來。

  “給,這是位於萬祖的地底的制禦裝置所在地,你們一定要守住入口,要是萬祖受到傷害的話──”

  “嗯,明白。”葛籣佘伸手接過地圖,然後用另一隻手摸摸北宸的頭頂,“放心交給我們吧,你只管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北宸對葛籣佘感激地一笑,然後又轉頭看向向影:

 

  “艾裏席恩的留守就交給向影了,一會我會向赫陽和阿爾卡迪亞請求援助,向影就配合他們一起守護我們的國土吧。”

  “是,主人!!”向影認真地點頭,但沒幾秒就又疑惑地歪了一下頭,“可是,主人如果不在艾裏席恩的話,對方應該沒有理由對艾裏席恩做什麽的吧?”

  “不,我就是要引誘他們攻過來。”北宸的嘴角輕輕鉤了起來,“向影,等我和阿特拉斯走了之後,你立即派人放出一條消息──”

  北宸把消息的內容壓低聲音說了,向影雖然並不是很理解為什麽要這麽做,但還是無條件地答應了下來。說到最後,北宸突然擰眉,用力地握住了向影的手。

  “還有最後一點,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去赤塔動用那個唯一一次的‘全世界戰器命令權’。”

  “咦──?為什麽,主人,這可是我們最重要的──”

  “不,這是一個陷阱,還好我們至今沒有用,要是用了的話……”

  像是想像到了那個後果,北宸的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不管怎麽說,千萬不要用,向影,我絕對不能容忍再失去你一次,有什麽困難,請盡力用自己的力量解決,可以嗎?”

  “好的,主人。”向影淺笑著回握住了北宸的手,“我是第一戰器,就算沒有那個,一定也可以出色地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務的──我就是為了主人的願望而生的不是嗎?”

  “嗯!!”

  北宸笑著對向影點頭,然後再轉頭看看亞加德、阿特拉斯、葛籣佘。

  “這是很長的最後一戰,大家一定要堅持住。……一定要在最後,都完好無損地回到我身邊,這是最重要的命令!!聽到了嗎!?”

  “──領命!吾王婭修·圖零!”

  在女王的房間中,溫暖而沈重的誓約就這麽達成了。

  三十分鍾後,準備完畢的北宸,已經在阿特拉斯的懷中,被傳送場順利地轉移到了毒月的大地上。

  抬頭看著那眼神到地平線盡頭的點點藍紫色光芒,然後又轉頭看看在一邊高興地甩著尾巴的阿特拉斯,北宸微微一笑,但又不知為什麽,輕輕歎了一口氣。

  “阿特拉斯,你還記得你是在哪個附身月使製造廠出生的嗎?”

  “記得。北宸要去那邊嗎?”

  “嗯。”

  “好。”阿特拉斯一把抱起了北宸,然後展開星靈翼,向著某個方向疾馳飛行起來。

  北宸靠在阿特拉斯的懷中,臉頰貼著那溫熱的胸口,視線,落在了頭頂那白色的星體上。

  ……那裏,就是塞那加德吧。

  站在毒月上看去,還真是如同珍珠一般璀璨漂亮的星球啊──就是這麽美麗的地方,為什麽會有想要毀滅它的想法呢?

  “阿特拉斯。”北宸輕聲開口了。

  “什麽?”

  “阿特拉斯,喜歡我們嗎?”

  “我喜歡北宸。其他的……其他的雖然也喜歡,但是不到喜歡北宸的八分之三。嗯,西風是不到二分之一。”

  “……為什麽還會精確到八分之三這種奇怪的比例啊。”北宸無奈地抽了一下嘴角,然後就又抬起頭來,定定地凝視阿特拉斯那對紅色的機械眼。

  “那麽,阿特拉斯喜歡我們的話,就要努力活下去哦。”

  “?”

  似乎是不能理解北宸的話,阿特拉斯的雙眼疑惑地閃了一下。

  “一定要努力活下去。無論睡得多深,如果我呼喚你的話,請你一定要醒過來回應我,可以嗎?”

  “哦,好。”阿特拉斯依舊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很乖地點了點頭。

  “我睡覺不踢被子也不磨牙的,北宸要叫我,我肯定馬上起來。”

  “嗯,那就好。”

  北宸低下頭,斂去了雙眼中的悲傷神色,拿手輕輕地環抱住阿特拉斯的脖子。

  “對不起,阿特拉斯,之所以一直沒有答應和你親熱,是因為我還是在害怕和擔心。因為你的身體結構,畢竟不是人類。是我太自私了,一點都不顧及你的感受。”

  “北宸不用道歉。只要之後北宸同意讓我發情就好了。”

  “……還有,一開始,我是把阿特拉斯當成小孩子看待的。現在想來也很失禮呢。……雖然阿特拉斯的思考方式和我們不一樣,但,其實阿特拉斯你也有屬於自己的想法的吧。你並不是小孩,而是乾淨無比的大人。這樣的你,我很喜歡。”

  “喜歡嗎?北宸喜歡嗎?”

  阿特拉斯的尾巴高興地搖了起來,抱著北宸的雙臂也收緊起來。

  “嗯,所以希望阿特拉斯能保持下去呢。”

  “……”

  大概是北宸的語氣太過悲傷,阿特拉斯雖然隱約察覺了什麽,但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和詢問,所以只是歪了一下頭,紅色的機械眼中閃過了擔憂的神色。

  “北宸。……北宸你不要難過。你的情緒波長變動很大,有什麽事的話,我可以幫北宸解決的,北宸別怕,有我在呢。”

  看著阿特拉斯用很快地語速表達自己的焦急,北宸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嗯嗯,阿特拉斯是很可靠的,我相信。不過有些事只能我自己來解決,阿特拉斯你也別擔心,我也會保護你的。”

  “……?”

  “別想了,咱們趕快到目的地吧。”

  “哦。”

  兩小時之後,兩人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巨大的黑色鐵塔,北宸兩人走進去之後,在阿特拉斯的帶路下,兜兜轉轉又走了一個多小時,才走到了最中心的地帶──一個有著巨大的培養槽以及周圍無數電腦和設備的研究室。

  “這裏就是了嗎?”

  “是的,我就是從這裏出生的。”

  “……嗯,那麽。”

  北宸苦笑了一聲,然後,下一秒,這苦笑換成了帶著殺意和決意的挑釁的笑容。

  “……請換人吧,偉大的意識,塞那加德,舊式阿特拉斯。”

  她一邊說,神色也一邊愈來愈凜冽,散出了陣陣寒氣。

  “還是說,直接稱呼你為最終的幕後黑手比較好呢?”

  

第十三章 星之笑與淚(上)

  這是一顆浩瀚宇宙中的美麗星球。

  大量的綠色植物,40%以上的氧氣濃度,重力、大氣壓、物質組成,都十分適合人類的生存,星球的天空上,有著兩個小小的,圍其轉繞的衛星,每天夜幕降臨的時候,在天幕的兩個方向,可以看見兩輪月亮時圓時缺。

  然而,放棄已經被污染徹底破壞的母星、來自宇宙的一群人類,在通過漫長的星際旅行,跨越20萬光年到達這裏的時候,卻發現這顆星球上,有著一支強勢的原生種族正在大肆破壞星球的環境。

  當時的人類還不明白它們對星球的害處是在哪,只發現他們所過之處,地表變色,樹木枯萎,動物屍體遍地,於是為了保護新的生存環境,也為了能從這群原生種族中搶到對這星球的控制權,才落腳沒多久,人類就憑藉著先進的科技,與那群原聲種展開了搏鬥,然後在三年的橫掃和屠殺中,這群原生種就被消滅殆盡,再過了幾年,星球的環境開始慢慢回復,而在星球上站穩腳跟的人類,也開始重新建立秩序體系。

  新的大地,新的環境,新的生態系統,聞所未聞的動植物。

  人類需要適應的實在太多,國境不復存在,語言不通血統不同的人混雜在一起,就像是被神所擾亂的巴別塔一樣──還有太多問題等待解決。

  元老院因此誕生了。

  這是由世界各國的領導者聯合組成的,對人類的行動與發展進行統一調律的機構,它的出現,讓秩序被進一步優化,語言開始進行統一,緊接著,各種部門──經濟、政治、軍勢開始全面重整,經過十年間無數水面下的暗戰之後,慢慢穩定下來。

  新合眾國──人們元老院的統治下的、自己的新的國家這麽稱呼著。

  社會重建之後,人們開始著手研究這個新世界了──然後人們發現了之前就隱隱有所察覺的一個重大的事實──

  這個星球,是活著的。

  不光是外界的自然環境,連無機物──石頭能感溫,有些礦物會有脈動,甚至是星球本身都有這它自己的意識。

  自然學家對這一發現又興奮又震驚,當然是展開了新一輪的調查──然後他們發現了這一切的本源是什麽。

  ──星靈力。

  這是一種神奇的能源力量,他能讓一切生物活性化,也能賦予無機物一定程度的生物反應,浸泡在這力量中的動植物都極其富有生命力,而礦物也帶上了些微的靈氣。也正是因為整個星球彌漫著這種力量,所以星球本身才會有意識。

  這種力量,在人類的學者之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有人開始著手要怎麽利用這種力量,也有人說既然星靈力能強化原生生物的身體,那也能給人類帶來福利,更有人想要借此來製造真正的機械人。

  當然也有學者提反對意見的──因為之前被人類屠殺殆盡的那些原生生物,之所以如此危害星球,就是因為它是以星靈力為餌食的,吃下去星靈力,排泄和留下卻只是對星球無用的渣子,它破壞了能量流轉的平衡,而如果人類想要利用星靈力,也是在步這種生物的後塵。

  但是和能得到的利益相比,這種反對的聲音是顯得如此微弱,沒過多久,就隱沒在了人類對科技革命的歡呼聲中了。

  研究星靈力的部門飛速建立,研究人員也從各地被聚集到了一起。

  而在研究星靈力的同時,人們也發現了一樁異事──星球的意識,數次通過操縱動植物,想要和人類聯絡。

  學者們討論了很久,最終想出了一個方法──用儲存量極大的強配置電腦,作為容納星球意識的容器,以此讓星球和人類能以最清晰最直觀的方法交談。

  新合眾國曆009年。

  建立在元老院中心地帶的一台整整占了籃球場面積房間的巨大電腦被組裝了起來,並被命名為“費因海姆”──取樂園之意。

  人類的提案被星球採納了,星球的意識確實地寄宿到了電腦之中,也很欣然地接受了“費因海姆”這個名字。大概是因為人類驅逐了那群害蟲原生生物的緣故,費因海姆對人類十分友好,也很好奇,由於之前從未接觸過人類的科學技術,它總是會像新生的小孩一樣問東問西,當然,對於人類對於星球的疑問,它也會毫無保留地一一回答。

  雖然或許已經存在了成千上萬年,但星球的意識回路是乾淨而直白的,因為在人類登陸這片大地前,它的身體上並未居住過高智慧生物,或許那個時候它可以算是唯一的高智慧存在,所以在人類出現之後,它幾乎是想把之前所虧欠下來的孤寂感,全數通過和人類交流補回來。

  和它進行交流的研究者們,甚至有些哭笑不得地把它當做小孩一樣哄著寵著。

  時間就這麽平穩地過去了一陣,但很快,事故就爆發了。

  事故的根源,要追究到一個名為特蕾莎·歐莉卡的女研究員身上。她在負責研究星靈力和人體的融合強化的研究所中,其實只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但是,元老院給出的研究成果獎勵金十分豐厚,父親在對原生生物的戰爭中戰死,母親病重,家境不怎麽好的她對這比獎勵金十分眼饞,於是她在下班時間,瞞著同事偷偷留在研究所,自行進行了融合實驗的研究,想要比其他人更早地得到研究成果。

  只是一個小小的疏忽而已。

  在把小白鼠和星靈力融合的實驗中,她因為幾天沒有睡好,而靠在椅子上打了個盹,而等她醒來之後,她發現睡過頭了一小時,忘記關實驗器材了──結果是,關著小白鼠的玻璃器皿被什麽打破了,小白鼠不見蹤影。

  起先,對此,特蕾莎並沒有在意,但是,幾天之後,各地就傳來了同樣類似的不明動物傷人事件,再接著,出現了人類異形化攻擊人的慘案──然後就有了生物在被攻擊後同樣也會異性化的結論。

  事件以幾何級數擴大開來,很快,這種疑似生化危機的災難根源就被找出來了。

  ──是動物和星靈力過量融合產生了異變,而這種異變可以通過血液傳染。人類、以及人類從母星帶來的生物,因為並不是星球原生的生物,所以過量融合星靈力,就會產生不可逆的可怕效果。

  變異的病毒,被定名成了“星毒”,而治療機構忙得徹夜不眠,卻也還是沒有找到能抑制的藥物。

  坐在電視機前的特蕾莎立即嚇得臉色慘白──她知道,是她放出去的那只小白鼠惹的禍。

  怎麽辦,怎麽辦?

  我成了殺害這麽多人的劊子手?

  要站出來承認?還是偷偷抹殺自己的一切實驗記錄,銷毀所有的證據?

  元老院已經著手開始調查瘟疫的始作俑者,而特蕾莎,在反復糾結掙扎中,對坦白之後的狀況的恐懼,讓她最終還是選擇苟且偷生。

  她以最快的速度銷毀了自己的實驗記錄,然後當做什麽事都沒有,和同事一起進入瞭解星毒的研究。

  只不過從那開始,她就無法再睡上一個安穩的覺,本來還算文靜漂亮的臉,也一下子變得臉色蠟黃眼圈發灰。

  然後沒多久,她收到了一封郵件──竟然是星球的意識──費因海姆發過來的。

  原來,就算她刪除記錄刪得怎麽乾淨,終究瞞不過連接著元老院網路的活著的電腦──她忘記了,這裏已經不是母星了。這個世界,就算是無機物,也是有可能有生命的。

  不過讓她松一口氣的是,費因海姆在信中並未過多地責怪她,而是讓她負起責任。

  費因海姆告訴她,星毒之所以會爆發,是因為人類的星靈力抽取技術不完全的緣故。星靈力分為兩種──代表死亡的藍色星靈力,這種星靈力因為是從各種生物的死體中散發出來的,遍佈在空氣中,所以很容易捕捉;另一種則是代表生命的金色星靈力,這種力量大多盤踞在生物體內,所以並未被人類發現。

  簡單地說,藍色星靈力和金色星靈力,就分別像是人體中的靜脈血和動脈血一樣,兩種血交替流轉人體才能正常,少了哪一種,都會出現不可預料的後果。

  而解決方法很簡單,只要去找一種活著的礦物──星靈礦,把其提煉成藥物讓人服下,用正毒中和負毒,就可以壓抑住星毒的肆虐。

  特蕾莎狂喜地答應了費因海姆的要求──總算是找到方法贖罪了!!

  然後,根據費因海姆的形容,她偷偷開車去了野外,找到了一些星靈礦的葉子帶回去研究──然後她做出來瞭解毒藥,試驗之後發現成功了──她立即興奮地把結果上報給了元老院,公開了解除星毒的方法。

  喜訊在一瞬間傳遍了整片人類的領土,特蕾莎在一天之內職位連升,成了元老院的功臣,研究所的所長,母親被接進了最好的療養院,曾經因為嫌她無趣甩了她的舊男友也立即找上門來表深情──但是很快就又被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幾個英俊的追求者給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特蕾莎一邊苦笑人類的現實,一邊又為自己不該得到這樣的殊榮而感到內疚,就算享受著功臣的待遇,卻依舊寢食難安,雖然星球的意識費因海姆對她的事選擇了沈默,她卻一直覺得自己羞於面對他。

  ──一定要努力研究造福人類,彌補自己這次的過錯。

  特蕾莎在心中如此暗暗地下定了決心。

  但是,好景不長。

  新合眾國曆011年,新的陰霾籠罩了特蕾莎的人生。

  有一個男人──安德列·維佳,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並說出了她埋在心底最深,最不願面對的事實──她,是去年那場大瘟疫的罪魁禍首。

  安德列是個退伍的軍人,還是個小鬼的時候就參與了當年那場對原生生物的掃蕩戰,立下了不小的戰功,但因為腿腳在戰鬥中受傷無法繼續上前線,外加他懂得不少藥理知識,所以退役之後,被分配到了這個星靈力研究所。

  他曾經是特蕾莎的上司,雖然負責的專案不同,但對特蕾莎的能力也是有所耳聞,自身也確認過──她只不過是一個能力非常中庸的再普通不過的研究人員,做做助手還可以,但是單獨研究專案肯定是不行的。

  因此,特蕾莎獲得解毒藥的研究成果時,他腦中第一個想法就是:不可能,以這個女人的能力,不可能有這麽重大的發現。

  陰謀論的安德列觀察了特蕾莎一陣,之後發現,確實,在她獲得了那個巨大的成就之後,她的研究水平又恢復到了往常的水準──這更是加重了安德列的疑心,於是他用黑客技術侵入了電腦,並戰勝了特蕾莎的加密技術。

  然後他看到了那封星球意識給她寫的信。

  原來如此。

  一時間,憤怒,嘲諷,鄙夷,不齒,嫉妒,興奮……各種各樣的感情同時湧入了安德列的心中,順藤摸瓜繼續在他電腦中探索,又找回來了幾篇被她粉碎的文檔──那上面記載著她的研究記錄──而在那之中,安德列發現了連特蕾莎自身都沒有發現的一些珍貴的研究成果。

  配合星毒症的症狀──理智退化,身體強化,安德列得出了一個結論。藍色星靈力和有機體結合起來,如果加以制禦,說不定會製造出十分出色的生體兵器。

  身為軍人的安德列立即開始思考起來。    ——————Deyiko——————        ————分享——————

  然後,他的腦海中,慢慢盤旋出了一個計畫──他找到了特蕾莎,並成功地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嚇住了她。

  因為害怕安德列對外公佈特蕾莎的罪行,特蕾莎不得不開始忍氣吞聲任安德列擺佈。

  安德列的野心,因為唾手可得的權力開始飛速膨脹,他要脅特蕾莎,動用了研究所的大量設備,偷偷準備了許多原材料,並收購了不少小型的運載型太空船,開始私自向兩個月亮拓展他的領地。

  一個月亮,他在上面建造起了人工培育負毒生命體──也就是生體兵器的大型工廠,一個月亮,成了他預先準備好,等到戰爭爆發時可以避難的宇宙基地。

  但是,月亮上並沒有星靈力,避難的基地倒還好說,沒有星靈力也無妨,但是負毒生命體的培育工廠如果沒有充足的星靈力補充的話,立即就無法運轉了。

  於是,安德列又在兩個星球上,偷偷安了一大一小兩個星靈力抽取裝置,抽取來自費因海姆的負星靈力。大的這個,被裝在了負毒生命體培育工廠上,小的這個,裝去了避難基地所在的星球中。

  也因為此,費因海姆生氣了。

  這種大量的抽取是不可逆的,只有去沒有來,無法構成迴圈,這樣下去,能量就無法獲得平衡,遲早有一天,星靈力會被兩個月亮抽光。

  於是費因海姆憤怒地聯繫上了特蕾莎和安德列,警告了他們。

  特蕾莎開始害怕地勸阻安德列,但安德列卻完全不管這些,他嘴上應承著很快會停止星靈力抽取,但卻就是不付諸行動,反倒是利用自己編譯的木馬軟體,封鎖了費因海姆和外界研究員的聯繫。不知情的人以為費因海姆因為不明原因陷入了沈睡而急個半死,而事實根本不是這樣。

  ──安德列已經鐵了心,想要打造一支完全由他控制的生體兵器軍隊,將這整個世界占為己有了吧。

  而且,變本加厲地,因為發現自己引起了星球的憤怒,安德列加快了自己的行動部署。

  他利用特蕾莎做跳板,暗中向元老院進言,發表了幾套煞有其事的星球意識迫害說,並讓元老院不要與費因海姆過為親密──同時,他還表示,瘟疫還會再次爆發,如果想要躲過病毒,還是早些建造避難設施比較好──說得頭頭是道,其實只是想讓自己將來在費因海姆也有個出色的堡壘而已。

  因為分析得看上去十分有道理,元老院接收了安德列的看法,並開始建造以天塔(百萬人的方舟)為中心的空中避難基地,而安德列也靠招搖撞騙吸引了不少追隨者。

  幾年之中,安德列的勢力已經變得如日中天,甚至不需要以特蕾莎作為幌子,他也能在元老院出入自由了。

  見警告無效反倒是引起了對方的敵對意識,費因海姆徹底憤怒了。

  然後,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短短一個月內,正星靈力,全部從那些已經喝過解毒藥的人身體中被抽走,原本被壓抑下來的負毒開始再次蠢蠢欲動──安德列的預言歪打正著,瘟疫再次大規模爆發,而這一次,人類發現,星靈礦體內的正星靈力十分稀少,像是被什麽壓抑住了……遠遠不夠解毒需要的藥量。

  看樣子安德列說的沒錯,星球想要害死人類──元老院憤怒而焦急地加快了天塔的製造,終於在瘟疫蔓延到人類所有領地之前,將其完成了。

  而能上天塔的人選終究是有限,為了在瘟疫中確保存活者是人類中最優秀最適合生存的,除了安德列、特蕾莎、元老院的很多內定人選之外,剩下的九十多萬人的篩選成了一個頭大的問題。

  元老院思前想後,最後選擇了一個十分殘忍的決定。

  星毒雖然已經無解,但人的體質和抵抗力強的話,卻能與星毒進行抗爭,從而從發病狀態返回人類的模樣,而有資格上方舟的,就是這些在疫病區也能自我痊癒的人類。

  被“選中”的人們,攜帶著大量物資,一批批飛往方舟,而剩下來的人,發病者,一些財富不夠就算活下來也擠不進名額的倖存者,就這麽被留在了地面上。

  整個星球,陷入了瘟疫橫行、人類和動植物大片死亡的冰冷時代,而天上,源源不斷抽取星靈力的兩個月亮,也悄悄地發生了變化。

  ──因為浸泡了星靈力,它們,也開始慢慢產生了模糊的意識。

  洪荒、混亂、絕望而悲傷的時代,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第十四章 星之笑與淚(中)

  瘟疫造成的大災禍開始了。

  而被“選定”的人們,其實並不止一百萬。

  但是,當能力相同的時候,能登上方舟的就是擁有錢財物資的──而付不起錢的,則被自己的同胞們遺棄,艱難地在這怪物橫行的世界上求生掙扎。

  人、動物、植物,感染了星毒的生物大片死亡,但也有生命力頑強的,努力活了下來,奮力與那極其惡劣的環境,搏鬥到最後一刻。

  殘存下來的人類,拋棄了一切種族、文化、地位、性別立場,以最原始的方式團結起來,互相扶持,邊戰邊退,直到找到星毒症的怪物較少的地方暫作休息──然後在據點被怪物發現之後,再次退避、逃亡。

  以此輾轉地在世界上漂泊著。

  最後,聚集在一起的那些剩下來的人,每一個都是最善戰的戰士,每一個都有著極其聰慧的頭腦,每一人之間都有著深厚的羈絆,他們不光是保護自己,還開始想辦法在怪物的攻擊中守護各種尚未被星毒污染的動植物,因為他們知道,動植物也是環境的一部分,如果連環境都被徹底破壞的話,那他們就徹底無法活下去了。

  他們開始以“圖零”自稱。圖零在當時的語言中,指代的是“野狗”。

  像野狗一樣撕咬敵人,像野狗一樣風餐露宿,像野狗一樣在冰冷的世界求生,也像野狗一樣互相扶持互相取暖,卻不再企盼被遺棄的自己,會再次得到主人的眷顧。

  不知道是“圖零”們的堅強和韌性感動了星球的意識──費因海姆,還是他不忍心讓其他動植物也死光,抑或是同類太多食物太少讓怪物們因為極度饑餓而互相吞食,總之,瘟疫的勢頭漸漸淡下去了,星靈礦開始重新充滿正星靈力,同時,當圖零們接觸星靈礦的時候,發覺,那些正星靈力湧入了體內──但是卻沒有發生任何不良的情況。

  然後,很快就有人發現,自己的身體比以前更強韌了。他們可以看得更遠,可以輕鬆地跳到幾米高,可以像狼一樣疾馳奔跑,可以輕鬆地舉起比自己體重還重的東西──他們,變得像是這個星球的原生生物一樣,擁有了野性的力量。

  圖零們明白過來,這是星球的意識對他們保護環境的感謝,這力量,是星球給予的加護。

  方舟上的人拋棄了圖零,而星球卻救了他們,慢慢地,感激轉化成了一種微妙的星球崇拜意識,在他們的心中發芽了。

  圖零們不知道的是,其實,這是費因海姆後悔了。

  費因海姆在與安德列衝突之後,一怒之下,要求星靈礦的主宰者──萬祖贊遮卡爾拉抑制了各地的星靈礦散發能量,甚至是反過來回收金色的正星靈力,這才導致瘟疫的爆發,大災禍的開始。

  但是待到費因海姆漸漸冷靜下來之後,他發現,自己因為此,殺害了無數無辜的人類。

  那些在他什麽都不懂時陪他聊天的,那些帶著閃閃發光的眼神不停地向他提問的可愛的學者們,是不是也死在了這場瘟疫中呢。

  可惜,冷靜下來之後,他發現瘟疫已經失去了控制,就算停止回收正星靈力,事態還是不停地擴大。

  一百萬人去了方舟,其餘人死亡,剩下一小波自稱圖零的戰士們,在頑強地與環境拼搏著。

  在他們拼搏時,有兄長喂血給飲水不足的弟弟的畫面,有妻子為了丈夫自願去引開怪物的畫面,有老人死死護著孫子直到半個身子都被怪物咬掉的畫面,也有少年偷了別人的食物,卻被別人不計前嫌所救,最後為了那個人咬著爆彈和怪物同歸於盡的畫面。

  啊啊──

  要把生態調整到原本的狀態的話,沒有高智慧生物恐怕是不能在短期內完成的。

  而把希望託付給這群人的話,肯定是沒問題的吧。   霜  羽  分 享

  懷著感動和喜愛,費因海姆讓萬祖給予了圖零們最高的加護。

  而圖零們也不負費因海姆的期待,一直積極而努力地在瘟疫過後的殘破大地上生存著,努力地重建著環境,播種,保護繁殖,處理怪物們的屍體,時間一天天過去,而荒蕪的大地,總算是漸漸開始恢復了生機。

  而與圖零們相反的是,安德列正在變本加厲地擴大自己的野心與報復心。

  是的,他想要報復。只是抽取了一些星靈力到了兩個月亮上而已,又不是說永遠不停,這費因海姆卻做得如此之絕,殺害了那麽大數量的人類──這個仇,他無論如何都不甘心,必須要加倍抱回來!

  於是安德列偷偷離開了方舟,去到了其中一個月亮,那個原本被他作為避難基地的星球。去的時候,他怕特蕾莎在他不在時對外說些不利他的話,於是把特蕾莎也帶上──其實他本是想殺了特蕾莎的,但特蕾莎卻對他說,她在元老院資料庫中植入了一段她的自白書,這個資料和她體內的某個植入晶片相互對應,一旦她的生命活動停止,這段自白書就會以世界性公告昭告於世──把兩人所做的一切都抖出來。

  找不到自白書,又不能百分之百確定特蕾莎是在造謠的安德列不得不留下了她的命,所以只能做什麽都把她帶在身邊。

  除了特蕾莎,安德列還帶上了這幾年結交的許多同樣理念的親信,以及不少受安德魯要脅的天才學者們──在避難基地的月亮上,他帶領這些人,重新開始了對星靈力的研究,然後這一次,他們成功了。

  他們找到了把兩種正負星靈力中和起來的方法,做出了對人體完全無害的星靈力──紅色星靈力。

  這種星靈力既不是正,也不是負,而是無──但卻帶著極強的破壞力,只需少量,就能引爆大規模的爆炸。

  也正是這種星靈力,拉開了新一輪悲劇的帷幕。

  被這種研究結果震驚得狂喜的安德列立即展開了下一步計畫──他開始著手建造起一個巨大的、炮口對著天上──也就是能擊中費因海姆的炮塔,而使用的炮彈──自然是摧毀能力極強的紅色星靈力。

  同時,他也開始私下研究能安置在人類身體中的、抽取正負星靈力並將其轉化成紅色星靈力的裝置。

  “赤匣”因此誕生了。

  對此作品試用了數次並發現它的力量比想像中還要強大數倍之後,安德列對“赤匣”產生了極強的獨佔欲。

  希望自己這種強大是獨一無二的,希望這種絕對性的力量差能更有力地為自己的復仇大業鋪路──懷著這種心情,他將赤匣設置成了有身份判斷功能的認主裝置,然後,除了可以完全放心的親信,他在炮塔建立完成之後,用赤匣殺害了所有的研究者,並用紅色星靈力做成了巨大的光學迷彩保護膜,讓整個星球都被光學迷彩覆蓋──

  於是,站在費因海姆的角度往天空看去,月亮的其中一個,不知不覺地突然消失在了空中,而因為紅色星靈力能被赤匣識別的緣故,赤匣的持有者安德列卻可以看見頭頂的紅色月亮。

  安德列以為這麽做的話,這個星球就徹底成了他的所有物,他最堅實的壁壘──但是他漏估了一個問題──在星靈力的浸泡下,赤色的月亮也有了自己的意識。

  雖然一開始,意識並不怎麽清晰,但由於出生之後就一直在和高科技器械打交道的關係,赤月的意識以非常快的速度成長起來。並不是很明白安德列的目的,但有一點,赤月明白了──他想徹底地控制自己的身體,肆意利用和改造。

  對此十分不滿的赤月,也開始偷偷地製造屬於自己的武器。

  從出生至今一直接觸的都是負面陰冷的事物的關係,赤月對自己體表存在著的一切生物都抱著厭惡和不滿──因此,巨大的石巨人──“憎恨萬物者”誕生了。

  石巨人開始攻擊安德列最引以為豪的大要塞──赤靈炮塔,而安德列及其親信也立即操縱炮塔與其戰鬥,最後還是擊潰了石巨人──但沒過多久,又會出現新的石巨人向著他們的要塞進攻過來。

  安德列陷入了與石巨人的鏖戰之中,而早就對安德列的行動不滿到極致的特蕾莎則看准了這個機會,盜取了赤匣的研究記錄及一架小型的太空船,趁亂逃離了赤月。

  逃離了安德列是很好,但世界之大,她的容身之處又在哪里?

  身為帶罪之人,卻始終害怕死亡而苟且偷生,縱容了安德列一再擴大自己的版圖,也正是因為她的自私──但是,她這個間接造成兩次大災禍的人,卻依舊好好地活在這世界上,並且,一味地只知道逃避和退讓,卻不想著補救和贖罪嗎?

  ……這樣,真的好嗎?

  她這種等級的罪人,哪怕是死了,如此破敗混亂的現狀也不會發生任何改變,所以,現在她連死去的資格都沒有──她必須親手,將這自己引發的禍亂──至少將安德列從這個世界清除,她才能安心死亡吧?

  原本想要回去費因海姆等死的她,調轉了方向,把飛船開向了另一個月亮──製造負毒生命體的工廠。

  但是,當她登上月亮之後之後,她卻發現了讓她大驚失色的景象。

  原本,因為人手不足的關係,月亮上的負毒生命體研究進展並不是很快,也沒有展開批量製作負毒生命體的計畫,因此月亮上,本該只有一小片人類可以活動的有氧地區,以及一個冷清的大工廠而已。

  但當特蕾莎降落在月亮上時,她卻發現,視野可及的部分,建造聳立了許許多多高低起伏的建築──全是工廠──工廠間有著藍色的星靈力泉流相互鏈結,流轉著,而有氧地區也擴展到了整個星體表面,有很多外表疑似星毒症發病者的生物,在星球的各處活動著,互相廝殺噬咬來填飽自己的肚子。

  從此,一個月亮成了殺意的赤色,而一個月亮成了有毒的藍色。

  特蕾莎被嚇呆了,她駕著飛船繞月球飛行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了原本的那個最初的工廠,然後避開那些怪物們,走進了工廠。

  然後她發現了早就已經腐爛得一塌糊塗的研究員們的屍體,以及一台和費因海姆類似的,活著的電腦。

  上前小心地溝通了一番之後,特蕾莎確認了她的猜測──是這個星球的意識──毒月。  D E Y I K O 分 享

  原來,毒月在有了意識之後,好奇地對進行研究的那些研究員的行為以及他們的設備和資料進行了探索,他快速地從電腦中吸取了知識,形成了性格,也從不少文獻中知道,頭頂的星體費因海姆,是個漂亮的,生機勃勃的星球。

  他開始羡慕費因海姆,然後自卑自己身上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個大工廠和幾個人類,顯得寒酸又孤寂。

  於是,他利用意識的侵蝕,控制了那些研究員,讓他們開始利用月亮上有的原材料大量建造工廠,然後,把未熟的負毒生命體製造技術,提前大量運用起來,開始大批量製造負毒生命體──他也希望自己成為一個生機勃勃的星體。

  可惜,那些研究員因為他的控制,大腦不受負荷沒過多久就先後死亡,而尚未成熟的製造技術,也造不出真正有理智思維的生物,只能造出一些除了食欲其他什麽都沒有的狂暴生物──但當毒月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已經什麽都晚了。

  能解決事態的人都死了,他也無法改良那些製造技術,已經造出來的狂暴生物滿大地都是,卻遠不是他想要的景象。

  於是特蕾莎的出現,成了毒月的救命稻草。

  見到特蕾莎,毒月坦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特蕾莎也答應了嘗試改造負毒生命體的技術,但她卻沒有這個水準做到這麽高難度的事──畢竟,要打破生命定理的技術,想也是非常艱深的。

  於是她改變了研究的方向──通過那些狂暴生物的核──也就是星靈核,由製造工廠的總終端,也就是毒月的意識所附著的電腦,來對星靈核進行統一輸入命令,這樣,就能對這些生物進行概括性的改良。

  “防禦外來者”的命令成功了──於是從赤月來的安德列的飛船,才一降落就受到了猛烈的攻擊,倉皇逃離。

  “不得進入製造工廠獵食人類”的命令也成功了,於是她便可以輕鬆地留在工廠內,不用提心吊膽躲避怪物的襲擊。

  但是“不得兇暴”這樣的命令卻不行,因為那是那群生物的本能,本能是無法改變的。

  不管怎麽說,能改良總是好事,特蕾莎一邊細微調整著這群負毒生命體的特性,一邊和毒月加深了交流,沒多久,兩者之間便產生了深厚的友情,因為是人生第一個朋友,毒月幾乎是對她有求必應,十分依賴。

  大概是苦悶太久了吧,特蕾莎把自己的一切罪行都全盤托出,並訴說了想要打倒安德列的決心,而毒月──他並沒有責怪她,只是滿口答應了會幫忙。

  那麽首先最重要的,是把從費因海姆吸取來的星靈力歸還回去,造成能量的迴圈。

  ──但是,現在毒月有了意識,那麽便不能輕易地關閉那個巨大的星靈力抽取裝置,失去星靈力的話,毒月的意識沒過多久就會消散的吧?

  好不容易有了朋友的特蕾莎,不忍心讓毒月就這麽消失,於是她與他商量良久,最後做了一個決定──把那些怪物做成繭的形式,空投去費因海姆,怪物在繭中會餓死,那麽就會散出負星靈力,這樣也是一種變相歸還星靈力的方式。

  現下的問題是怎麽把那些怪物做成繭。以後新做的倒可以改進一下工廠的生產手段直接加上繭的工序──但是現在已經分佈在星球上的呢?

  特蕾莎想起了她從安德列這裏偷來的赤匣的研究資料。

  或許赤色星靈力能幫上她的忙吧?這麽想著,她開始著手研究這份資料,然後她發現了一個令人驚訝的問題。

  紅色星靈力能延緩人的衰老──甚至是停止身體的時間流逝。

  也就是說──安德列會長身不老。

  怎麽辦,也就是說,要等他自然死亡劫難才會解除的最後一絲僥倖都沒有了嗎?

  特蕾莎終於放棄了心中最後一絲逃避的想法。

  既然他不能自然死,那只有想辦法殺死他了。

  她嘗試仿造赤匣,但是水平不夠,失敗了。但是製作出來的類似的裝置,同樣可以幫她凝聚出小量的星靈力。

  她開始浸泡這些紅色星靈力來延緩自己衰老,增強自己的肌體──必須保證自己活得不比安德列短,這場戰鬥,時間或許會拖得很長。

  然後,她造出了一把紅色的星靈力巨劍,並用它打敗了在毒月上徘徊的怪物們,然後利用人類在宇宙中漂流的膠囊倉技術,研究出了“繭”,並將怪物們的屍體裝進了繭中,空投去了費因海姆。

  這一做,就做了整整兩百年。

  兩百年間,她一路殺,一路改造工廠,在毒月意識的幫助下,不停不停地將一批又一批的怪物,承載著星靈力,送回費因海姆,整整兩百年,才把整個月球上所有的怪物都清理殆盡。

  同時,她也鬥了兩百年。在對面的赤月上的安德列,知曉了她在毒月上的事實,時不時地派人前來搜索,她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躲,周旋遊擊騷擾突襲,直把安德列氣得跳腳。可是安德列和她不一樣,她有毒月的支持,安德列卻還要同赤月較勁,所以還真是有些分身乏術,因此,兩人間也一直沒有分出勝負。

  就這樣,兩百年過去了。

  方舟上不知情的人們,發現地面上瘟疫的情況已經淡化遠去,便一波波回到了地面上,赤月上,炮塔和石巨人的戰爭依舊無人知曉地進行著,毒月上,包裹著怪物的繭一批一批投送下來,工廠的技術已經改良,現在那些怪物在還沒產生意識之前就被裝進了繭被丟到了費因海姆,這樣形成了迴圈,費因海姆的星靈力又開始漸漸回升了一些。

  但是特蕾莎和毒月想得太天真了。

  怪物有著極強的再生能力──直到負毒被中和前,它們是不會徹底死亡的,於是,被特蕾莎殺死而丟過來的怪物們,撕破了繭,代替消亡了的星毒症患者開始橫行;而之後那些尚未蘇醒就被丟過來的改良品,也因為費因海姆高濃度的星靈力而蘇醒過來,總之,本以為無害的投送,結果造成了第三次危機。

  人們的生活,圖零們的生活,再次被這些怪物們逼入危險而艱難的境地。

  因為目睹了怪物們的從天而降,人們給它們起了新的名字──附身月使。

  災難,還在持續著,人們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

  想要獲得一份穩定和平安,竟然是如此之難。

 

第十五章 星之笑與淚(下)

  當特蕾莎聽說安德列返回費因海姆追來地面上的時候,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明明只是想要歸還星靈力而已,為什麽又會造成第三次大災禍?她到底是作了什麽孽,能讓世界上三次大災難的起因都能直接或者間接歸結到她的身上啊?

  看著橫行的附身月使,她不禁湧起了她這兩百年究竟做了什麽的悲涼想法。

  以為是幫助了費因海姆,其實卻只是替他的現狀,雪上加了一把霜。

  整整十個小時,她在空中的飛船上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被這現實衝擊得回不來神。

  無盡的絕望讓她起了輕生的念頭。

  反正做什麽都會引起更大的災難,不如一死了之,來讓自己謝罪吧。

  但是,當她舉起護身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時,她發現她根本扣不下扳機。

  ──就算有了紅色星靈力的浸泡,就算有了那柄紅色的星靈巨劍,就算她現在已經是一個強大的戰士,但她依舊是如此懦弱怕死,就和當初的她一樣──為了逃避死亡,隱瞞了自己的罪行,然後引來了安德列這個禍害。

  人無助的時候容易想起親人,於是,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兩百年間,安德列為了抓捕她幾乎是不擇手段,除了毒月相對安全,她根本無法輕易離開──所以,她不但是個害了整個星球的罪人,還不是個孝順的好女兒。

  因為沒辦法回方舟暴露行蹤,所以她一直沒有去照顧母親,直到她去世。

  她只是把所有的錢一半彙去的母親的帳號,另一半,通過網路雇用了幾個口碑不錯的雇傭兵把母親轉移到最掩人耳目也最安全的地方守著,然後不停地給她寫郵件而已。

  寫給母親的每一封郵件都回得很快,幾乎是在寫完一小時之後,就能收到一篇長長的回信。

  簡直像是母親捧著便攜電腦,一直在守著她的來信一樣。

  她一邊內疚一邊感動,一邊把思念化作長長的文字通過網路傳達給母親──她是除了毒月之外,她最重要也最後的港灣。

  家長總是瞭解自己的孩子的。

  明明特蕾莎在郵件裏什麽都沒有明說,母親卻依舊瞭解到了──自己的女兒正在做什麽無法詔告世人的大事。

  於是,體弱的中年婦人在郵件中這麽寫道:

  “無論你有什麽難言之隱,我都相信你沒有忘記媽媽,你也別擔心我,就放開手腳去做你最想做的事就好了,無論成功與否,無論別人怎麽說你,記得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雖然不聰明,但卻最有耐心。雖然媽媽見不到你,但會一直給你打氣的。”

  樸實的話語,卻成了最堅實的力量,支撐特蕾莎在兩百年間重複著枯燥而血腥的工作執行著星靈力返還的計畫──甚至在得知母親在安德列的人手終於找過去想將她拿下作為人質時果斷自殺之後,她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是啊,沒有才能,至少她有耐心。

  只要有耐心,總有一天能殺了安德列,為自己的罪孽劃上一筆休止符,追悼母親的在天之靈。

  但看著眼前的鏡像──就算有了耐心,她又做了什麽?

  冰冷的槍管抵著太陽穴,而腦海間卻回想起了母親的聲音。

  “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因為你是我懷著無數的期待和祝福,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才帶來這世上的寶貝啊。”

  她顫抖地放下槍,然後慢慢閉上眼,吸了一口氣。

  就算死了又怎樣。她一條命,害死了這麽多條命,就算死了,能抵消得回來嗎?在把一切都終結前,她,有死的資格嗎?!

  懷著幾分忐忑的決議,她沒有去方舟,而是開著飛船去了曾經元老院的舊址──這裏是星球的意識費因海姆所沈睡的地方。

  穿行在破敗的建築中,打到一路上攻來的俯身月使,特蕾莎走到了中心地帶,花了好幾天修復了電力系統,然後勉強把能啟動的電腦都啟動了。幾百年間技術怎麽說還是很有長進的,她破除了安德列的木馬,解除了費因海姆的禁錮──然後立即被費因海姆劈頭蓋臉地一頓罵。

  然後,兩方之間展開了僵持,一方對三番兩次破壞環境的人類恨之入骨,一方卻又厚著臉皮不停地低聲下氣道歉,請他給出解決的方法。

  幾天下來,對於特蕾莎的死纏爛打有些無奈也有些心軟,費因海姆最終還是退步了。

  他把星球的能量挪了一部分到萬祖的體內,讓他也產生了清楚的人格意識,然後,他委託萬祖做了一件事──讓他嘗試製造能殺了俯身月使中和負毒的活體武器。

  然後,最早的化形兵器就這麽誕生了。

  特蕾莎感激萬分,幾乎要對費因海姆三跪九叩,然後,為了不被人發現她的身份,她易了容,興高采烈地帶著第一批化形兵器,找到了人類的隱秘聚居地──理所當然地,她再次引來了眾人的狂歡甚至是喜極而泣。

  有了專門對付俯身月使的武器,人類的狀況立即好了起來,而帶來福音又十分強大的特蕾莎,則染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被眾人所崇拜──雖然她本人總是想盡辦法否認這些,但人們只是當她自謙,反倒是恭敬更甚了──還有人互相偷偷傳言說,特蕾莎是星球意識造出來引導人類走出災難的使者。

  安德列也數次出現在了她面前,但並沒有發現她就是特蕾莎,只是經常用算計的眼神打量著她,甚至還在她被眾人追捧為星球的使者時,目的不明地符合幾句──像是真的相信了那些荒謬的說法一樣。

  也因為這一變故,安德列曾經決定的進攻計畫,不知為什麽暫停下來了。

  生存危機淡去之後,人們的欲望又慢慢回復到了生活之中。

  有人想著怎麽重建城鎮,有人想著怎麽利用那些兩百年前的遺址東山再起,也有人對星球和萬祖賜予的禮物──化形兵器充滿了興趣,著手研究了起來。

  化形兵器怎麽來的?星靈礦造的。

  星靈礦又是怎麽回事?據查,這是這星球上最大的一棵樹的根部的尾端組織,算是活著的活動礦脈。

  於是,研究物件一再變換,最後轉移到了萬祖──贊遮卡爾拉身上。

  特蕾莎擔心的事,總算還是在幾年之後發生了。

  新合眾國曆,231年,因為不滿化形兵器的功能,向萬祖要求無果,在安德列的慫恿下,人類開始製造巨大的萬祖制禦裝置,特蕾莎幾次想要打斷此計畫,卻都因為被安德列軟挾持而失敗了。

  233年,裝置製造完成,八千人的安裝隊伍去了萬祖所在的原始森林安裝裝置。

  234年,裝置安裝成功,前後共去了一萬兩千人,回來的卻只有四百多人。

  234年冬,人類開始正式通過萬祖改造化形兵器的功能。

  類人的智慧,化人的能力,各種兵器種類的設定,契約的限制,感情走向的限制……一步一步地,人類,把那本是萬祖贈予的美好的新生物種,改造成了一支完全為自己的欲望服務的附屬種族。

  而面對這一現狀,好不容易升起一絲原諒的費因海姆,再次憤怒、失望至極,他聯繫上了萬祖,然後──

  他要求,萬祖竭盡全力造一個活體兵器來殺了他。

  那群人類改造了萬祖的根部,卻無法改造萬祖的身體,所以,從萬祖體內直接出生的,應該依舊是沒有被污染改造的孩子。

  所以,他不想忍了。

  他寧願自行了斷,死在從自己體內造出來的殺星者,也不想看到那群在他體表肆意妄為的蛀蟲如此囂張下去!!

  就算是毀了自己身上的一切生靈,都要將這些渣滓徹底地從他身上清除!!

  萬祖開始製造“破壞萬物者”拉格納爾特,特蕾莎被現在的狀況以及對費因海姆的愧疚逼急,數次暗殺安德列但都失敗了,最後一次還被安德列親手逮住,關了起來。

  眼看時機成熟,安德列行動起來──拉格納爾特被造出來的同時,他利用費因海姆所在的電腦威脅萬祖,讓他改變了那“破壞萬物者”的行動標準,它必須無條件聽從安德魯的命令。

  然後,一頭遮天的巨龍,就這麽成了安德列身邊最有力的戰將。

  安德列的時代到來了。用絕對的暴力統一人心,破壞了費因海姆的意識所寄宿的電腦,順著之前就有的輿論,對外宣稱特蕾莎是“赤月的巫女”,是破壞舊時代,引導新時代的神使,為她樹立了一個標誌性的形象,好讓她替他鞏固人心。

  他夢寐以求的獨裁集權終於達成,他成了殘存的人類社會的王,將高空的天塔方舟改名成了赤塔,並將其作為了自己的皇宮堡壘,並在赤塔上建立了針對整個星球的龐大的監視系統──他的控制欲很強,想要隨時都能瞭解星球各處的情況。

  但就算他心裏打著怎樣的算盤想著延長自己的皇帝生涯,事實卻並沒有讓他如願太久。

  費因海姆意識寄宿的電腦被毀,但這並不代表他被殺了。

  安德列似乎是忘記了──在寄宿進電腦之前,他的意識可是一直能在星球各處遊蕩的,進入電腦之後反倒是被這種固定載體所束縛了。

  所以安德列其實是幫了費因海姆一個大忙──他讓星球的意識重新獲得了自由。

  而這一次,費因海姆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先是寄宿在了一個化形兵器──不,現在應該叫“戰器”──之上,然後又借此附著到了一個被他和持有者聯手殺死的有翼俯身月使的身上。

  然後,他展翅騰空,離開了腳下的大地,在星靈力的保護下,隻身飛向了頭頂的毒月。

  毒月對特蕾莎之外的外來者很好奇,而原本打算把毒月做為新身體的費因海姆看到這裏也有星球意識,也十分新奇──兩人立即攀談起來,很快就交換了兩人所知的所有情報,費因海姆也因此知道了特蕾莎在這兩百年間所做的辛苦,雖然最後造成了讓他憤怒的後果,但初衷卻是好的。

  而且說起俯身月使,費因海姆有些無奈。

  現在,以俯身月使體內的活性負星靈力為食的戰器的出現,就算是想要停止俯身月使的製造也來不及了──難道要讓戰器,那些萬祖的孩子們活活餓死不成?

  除非他真的決定履行那個自殺的決定吧。

  兩個偉大意識很快達成了共識──特蕾莎算是友軍,而安德列卻絕對不能留。

  然後,很快,毒月就想出了怎麽殺安德列的方法:一,他也來製造巨大兵器助陣,二,修改俯身月使的行動綱領,追加一條“追蹤赤匣的位置,並不計代價殺死持有者”。

  這邊毒月上,兩個星球意識討論著作戰計畫,這邊費因海姆又亂成了一鍋粥。

  原來,赤月意識在前陣子剛被安德列壓制住,這會兒來報仇了──從赤月落下的石巨人一次次攻來,又被安德列帶人打退,被關的特蕾莎趕緊借機會出逃,聯絡毒月,然後,來自毒月的“嘲笑萬物者”──一隻巨大的狼型負毒生命體怪物,以及無數突然調轉矛頭對著安德列的方向猛攻的俯身月使趁火打劫,讓安德列節節敗退。

  長達半個月的激烈鏖戰過去,安德列終於死在了一隻俯身月使的爪下,他所引以為豪的拉格納爾特也不知道為什麽無法發揮全力,於是被打成了重傷。

  安德列的死亡,終於讓特蕾莎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然後,從他的屍體中,她找出了那個“赤匣”並小心地收好──接下來,她的使命就是好好地保護剩下來的人類,以及三個星球的環境了。

  安德列“意外死亡”,他建立的集權也立即四分五裂,不少人立即組成了各式的小團體,也有安德列的親信在暗中展開了奪權的鬥爭。而對於特蕾莎,眾人依舊還是懷著幾分尊敬和畏懼。

  特蕾莎帶著安德列的遺物──包括那個赤匣,去了之前一直讓她有些害怕的地方──赤月。

  因為浸泡過紅色星靈力,她才勉強找到了那個被安德列藏起來的星球,然後,她花了很長時間,才勸得那個因為一出生接觸的就都是扭曲的事物導致性格也很扭曲的赤月安靜下來聽她說話。

  然後她慢慢說完了事情所有的原委,並告訴對方,可以不需要製造那些石巨人了,因為你憎恨的人已經死了。

  冷靜下來的赤月還是比較容易溝通的──但是,大概是雛鳥效應吧,他的性格中已經帶上了一份來自骨子裏的陰冷。

  “說完就是能一聲輕鬆了嗎?正因為你的貪生怕死,安德列才能發展到這一步的吧?我的受害,不也是因為你嗎?既然欠我這麽多,那在我報復完畢前,你可不能輕易死啊。把‘赤匣’裝上!在沒有修復完我的身體之前,休想用死來逃避!”

  特蕾莎默默答應了。

  赤月的表面千瘡百孔,全是石巨人和赤靈炮塔的戰爭引發的殘骸,要修好並不是一時半刻能辦到的事──

  但是,如果有紅色星靈力就不一樣了。

  她在基地裏研究了一陣,破解了安德列的密碼和研究資料,然後將赤匣移植進了自己的身體。

  有了這樣的身體,就算是隻身一人修復赤月,也不是不可能了。

  但就算這樣,做完基礎修復返回費因海姆,也是兩年之後的事了。

  新合眾國曆237年,消失了許久的“赤月巫女”,再次返回了費因海姆那殘破的大地。

  回來之後,她發現不知道為什麽,附身月使總是能很快地找到她,並對她發瘋似的攻擊,雖然以她的能力擊退它們不是什麽問題,但長久下來也很消耗體力──於是她去了在高空的赤塔,那裏附身月使稀少,除了需要應付少量的有翼型之外還算安全。

  而在赤塔上,她發現了讓她意外的存在──巨大的殺星者,拉格納爾特。

  因為安德列的赤匣在她體內,所以她代替安德列對拉格納爾特下了命令,讓他沒必要再聽令於她,給了他自由。

  拉格納爾特對特蕾莎的行動有些奇怪,然後去了萬祖身邊養傷,就這麽消失在了天際,但沒多久,又有一個人形的怪物找上了特蕾莎,把她嚇了一大跳──人形上寄宿著的,竟然是毒月的意識!

  原來,在毒月上,費因海姆和毒月意識達成了共識,該做的都做了,費因海姆已經徹底厭倦了自己原本的身體,打算就這麽留在毒月上替毒月管理星球,圖個清靜,而十分想念特蕾莎的毒月,則借用了人形附身月使的身體來到這片大地尋找特蕾莎──結果沒有想到,隨著附身月使那“追蹤赤匣”的功能,本想是先殺掉安德列再去找特蕾莎的,現在反倒找到她本人。

  追蹤赤匣的功能很快被關掉了,而毒月則興奮地告訴特蕾莎──

  “費因海姆給我取了名字──叫‘塞連克拉德’。是‘死神之星’的意思。”

  “死神之星──是啊,附身月使,大概確實也能叫做死神的吧。”

  “赤色的月亮也被起了名字,他叫‘塞爾藍德’。──是‘軍神之星’的意思。可惜現在沒辦法和赤月碰面,不然可以告訴於他他的名字了。”

  特蕾莎苦笑著陷入了沈默。

  “對了,費因海姆給了我很多指示──他讓我協助他,選出人來,監視這個星球。”

  “監視?”

  “是的,為了防止人類再次亂來,每一百年,我會選出一個人類作為‘引導者’。我和費因海姆合作做出了一種特殊的附身月使──人形的,就像我這種──他們每一百年出現一個,都會有一個引導者與其對應,他們的使命就是輔佐引導者,執行監視星球的使命。”

  “……那,如果有人違背了引導者所定下的規則呢?”

  “把有可能會對世界不利的東西,完全不留痕跡地清除乾淨。”

  特蕾莎默默點了點頭。

  有監控者,對這星球來說確實是好的吧。畢竟星靈力這種東西實在是太好用了,要想不引起人類的貪念很難,如果沒人監控,說不定再過一陣子,人類又會開始打其他的小算盤了──前一個母星,不就是因為此才被徹底破壞了環境,最後成了無法居住的星球的嗎。

  觀念達成一致之後,特蕾莎在毒月──塞連克拉德的陪同下,返回了地面。

  毒月去忙“引導者”的人選去了,而特蕾莎則進入了萬祖根部下方的巨大的制禦基地,想要解除萬祖的束縛──但還沒等她研究出什麽可行的方案──長年累月的疲勞,以及帶著大量正毒空氣,還有地熱,三種不利因素疊加起來,讓特蕾莎的身體,就算有紅色星靈力加護,也不堪重負病倒了。

  萬祖雖然對人類的行為很不齒,但看到特蕾莎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還是略微心軟了。

  他開始考慮給特蕾莎找個可以好好修養的地方,但特蕾莎卻不聽他的勸告,還是一意孤行地在世界各地奔波,解決各種災難後爆發出來的難題。

  特蕾莎的身體越來越差,最後毒月看不下去,把她綁去了人類的一個較大的地下基地勒令她修養,拗不過毒月,她只得暫時老實下來,呆在病床上吃藥睡覺。

  沒過多久,她和一個替她看病的年輕醫生墜入了愛河──不,說是墜入愛河有些不恰當,那位醫生是個十分聰明的人,他敏銳地看出來她那“巫女”身份背後的故事,甚至還猜出來了小部分的故事細節,並且沒有責怪她,而是鼓勵她養好病再接再厲。

  這種溫柔和寬容感動了她,於是明知道對方和自己之間有著巨大的溝壑,她最終還是答應了醫生的求婚,在簡單的小教堂裏舉行了簡單的婚禮。

  新合眾國曆239年,特蕾莎和懷特的孩子出生。

  新合眾國曆240年,特蕾莎的病因為生育的負擔而有所加重,紅色的星靈力保護她的身體,但精神狀況卻因為積鬱太深而一直無法恢復。

  新合眾國曆241年,赤月的意識也借著一個戰器的身體來到了特蕾莎的面前,給了她雪上加霜的一擊。

  “我研究過了──為什麽費因海姆好好一個星球會被你們這群螻蟻糟蹋成這個樣子。”

  赤月站在特蕾莎的病床邊,用居高臨下的嘲諷神色看著她。

  “之所以你們會如此貪婪,是因為你們手中的技術太過高端,你們自認為自己可以靠技術改變所有事物,你們對環境失去了一切恐懼的心理,不畏懼天,不畏懼地,不畏懼無法理解的狀況,反倒是妄想著自己能掌控視線所及的一切──從生物的創造性來講,你們很出色,但就是因為這種出色,所以你們會抑制和扼殺所有和你們生活在同樣環境中的其他生物,甚至是破壞環境本身。”

  “……”

  “你們就是這星球上數量最龐大的害蟲。”

  用篤定的語氣,赤月這麽說著。

  “所以,如果要允許你們繼續在這裏存活,只剩下一個方法──把你們的所有文明全數摧毀清零,讓你們成為這世上的原始動物而活,同時,時刻用‘引導者’監視世界,一發現那些會引起科技革命的技術出現,就以最狠絕乾淨的方式抹殺它,全力抑制人類的一切科技發展!”

  “‘引導者’……你……你和毒月,還有費因海姆碰過頭了嗎?!”

  “不可以?”赤月冷笑,“除了對方,我們三個還剩下其他真正的盟友了嗎?”

  “但是,摧毀所有的人類文明──這也,……人類的文明之中,也是有好東西存在的啊。”

  “對你們來說是好東西而已吧?對我們來說,對環境來說,那些東西有任何意義嗎?”

  “我……”

  “別廢話了。”赤月無情地打斷了特蕾莎的話,“別忘記你欠我多少,也別忘記我的本體上,還有一座巨大的炮塔已經被我控制。如果不想讓費因海姆整個星球被炮塔徹底摧毀的話,就老老實實按照我說的去做。這兩百年,我赤月可是吸收了不少星靈力的啊,說不定用那種方式把星靈力還回去也不錯?”

  “……”

  特蕾莎在那一刻,徹底放棄了和命運的抗爭。

  她整個人陷入了失神的狀況,默默地從床邊起身,就這麽穿著睡衣離開了病房,消失在了赤月的視線中。

  然後,她再也沒有回來這裏,就這麽丟下了她的丈夫和孩子。

  新合眾國曆242年,有一個自稱“赤月巫女”的女人,聯合了毒月塞連克拉德、赤月塞爾藍德、殺星者拉格納爾特,不停地四處襲擊人類的各處新建的地下基地,把人們趕到了基地外,並封鎖了基地的進入許可權,能進入基地的,只有她或者是持有她身體部件的人。

  新合眾國曆248年,赤月巫女徹底封鎖了人類曾經的文明,基地全部被下了限制,巫女之外的人無法靠近,一旦靠近就會被設置好的傳送場轉移去附近的別處。飛船被大量銷毀,基地外的露天設備也是一旦發現就被破壞──無論學者們、研究者們怎麽哭天搶地甚至是在重要的研究報告被燒之後自殺,她也都無動於衷。

  新合眾國曆249年,“巫女”特蕾莎病危,明明身體完好無恙,但神智卻進入了恍惚不清的狀態,經常會一愣就是半天,有時候還會說胡話,而神智清醒之時,她經常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對著視頻錄製設備說著些什麽。

  那一天,萬祖再次見到了久別的特蕾莎。

  “我差不多……到極限了。贊遮卡爾拉。”

  『確實,你的精神狀況十分糟糕,再這樣下去你確實會精神死亡吧。』

  『但是你的身體狀況似乎完全沒有問題?』

  『也就是說,這純粹是可以避免的心理疾病。』

  『沒有想過去治療嗎。』

  『死於積鬱,並不是什麽光彩的死法。』

  對於萬祖那一口氣說一堆話的口癖,特蕾莎基本上已經習慣了,於是她只是勉強勾了一下嘴角。

  “不說我了,……你怎麽樣?”

  萬祖沈默了一小會。

  『連你、毒月和赤月聯手都移除不掉那個巨大的制禦裝置的話,可能就只有這麽下去了吧。』

  “主要是它的結構太複雜了,輕易亂動的話會引起大爆炸,必須找到完整精密的圖紙,然後讓人同時在裝置的幾處重要節點同時拆下……難度太高了。”

  『算了吧。』

  『不能自然拆除的話,就讓時間去拆除它。人類的這些機械,總歸是有使用壽命的吧。』

  “但是……被星靈力浸泡的機械……這種濃度不足以產生意識,但不管怎麽說……機械的使用壽命也會長很多的。”

  『那就只能和它拼壽命了。……生產改造品戰器要消耗的能量比生產化形兵器要多得多……是看我先被它的毒素耗死,還是它先變成無法正常運作的廢鐵。』

  『按照現在的消耗速度計算的話,我大概還能支撐一萬年吧。』

  特蕾莎低下頭。

  “一萬年嗎……”

  『是,一萬年後,我或許會死,也或許被這毒逼成奇怪的東西,然後讓整個星球都被毒素所污染。』

  『你是打算做什麽嗎。』

  “那就把巫女的計畫時限定到一萬年以後吧。”

  特蕾莎面無表情地對萬祖點了點頭。

  “我會對外公佈一個預言。如果你體內的毒發作引起了災難,那就由我的後代來承受這罪名,如果毒沒有發作,那就讓他代替我來替你解毒。”

 

  『那你呢。』

  『你真的打算把那套巫女滅世論延續下去?』

  『讓這土地上的人永遠活在恐怖之中,壓抑他們的文明發展?』

  『你所說的‘時限’又是什麽?』

  “是下一個‘巫女’誕生之時。我給出的是末世的預言,但你我都知道,末世的造成,是現在就已經定好的,因為你的制禦裝置的存在。所以,她是成為你的替罪羊庸碌地走完一生,還是打破我的命運,成功擊倒了既定的命運,就看她了。”

  特蕾莎說著,雙眼望著萬祖的樹身出了一小會神:

  “如果到時候,人類的科技到了三大星球意志所不能容忍的地步,她還是會不得不被他們利用,再來一次時代的毀滅的吧。”

  無論怎麽走,總是死路遠多於活路啊。

  『為什麽要這麽做?』

  『把這樣的責任丟給自己的後代,對你來說有什麽好處嗎?』

  “因為他(她)是我的後代,體內有著世上罪行最大之人的血,承受我遺留下來的責任,是他(她)的贖罪。”

  『讓完全不相干的後代替你贖罪?你這是報復,你太自私了。』

  “我要是不自私,我能活到現在嗎?”

  特蕾莎尖銳扭曲地微笑起來,但是雙眼中卻暗含著無法釋放出來的沈痛。

  萬祖知道,這個女人的心意已定──說不定她已經全部都佈置好了。

  他決定扯開話題。

  『如果這就是你最後的遺願,我無法阻攔。』

  『那麽在你離開之前,有什麽需要我為你做的麽?』

  “赤匣的力量很大。”特蕾莎拿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至今沒有東西是紅色星靈力的對手,這很可怕。我希望我的後代能繼承我的罪責,背負起血腥和屠戮的罪名,以此來換得星球的平穩──但我不希望他們是濫用力量的劊子手。”

  『你希望我能做出能壓抑這星靈力的東西?我會試試──只不過這次要掩人耳目一些了。我叫它‘星骸’,讓你的人過半年去各地的星靈礦看看結果吧。』

  “好,謝謝了。……謝謝你還願意聽一個人類的請求。”

  『那是因為你很可悲,我同情你。』

  『你是不是該回去了,毒月會很擔心你。』

  “不。”特蕾莎苦笑地搖頭,“已經把一切事都交代給他了──那份視頻和事件全記錄的儲存卡也交給他了。”

  『……是嗎。』

  萬祖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了那麽點兒。

  『那麽晚安吧。你該好好休息了。』

  隨著這句話,女子睜著眼倒在了巨大的樹身跟前。

  她的心跳還在繼續,她的胸口還在起伏著,體表溫熱,血液也在流動──但是她的意識已經遠去,她的瞳孔失去了任何光芒,現在的她,只是一具靈魂已經死亡的軀殼。

  她死了。

  有幾片晶瑩的星靈礦的樹葉,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散出了點點悲傷的光芒。

  

第十六章 最美亦最毒

  “之後呢?”

  站在北宸對面的舊式阿特拉斯──不,還是叫他塞那加德比較恰當,他正盯著北宸面無表情的臉,歪頭微微一笑:

  “什麽之後?”

  “特蕾莎死了之後。那份龐大的視頻記錄檔,只到她死之前,之後,你們做了什麽?”

  塞那加德挑眉。

  “你們三個偉大意識聯合起來了對嗎──為了抑制人類文明的發展?那為什麽你後來會改名成為‘神之墓場’塞那加德?費因海姆的名字會被移去地球上?照特蕾莎的所說的,我應當是她的後代,那我為什麽會是地球人?”

  但是對面的附身月使卻不答話,只是揶揄地笑著聳聳肩。

  見此,北宸有些氣結。

  “……那我換個問題。其實你和蘇末暗中有聯繫吧?殺魂刀──沒有你的配合,淩霜要偷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陷害方阿姨的兩撥人,就有一撥是你吧?你想把我們的視線轉移去蘇末這裏,卻沒有發現蘇末已經先行動手了對嗎?”

  “……”

  “蘇末三番四次勸我配合,甚至數次暗示我有些話不能亂說和亂想會被發現,就是怕我懷疑到你身上對吧?他和拉格納爾特都在忌憚你。”

  “……”

  “他為什麽要忌憚你?我來猜一猜吧。”

  北宸吸了一口氣,定定地望著那張阿特拉斯的面熟的臉龐,露出了有些陰冷妖媚的笑容。

  “……蘇末曾經說過,他是因為喜愛塞那加德才這麽做的。一百萬是他能承受的底線。……也就是說,很有可能,蘇末如果不做的話,連一百萬人都活不下來。如果他毀滅世界失敗了,由你親手來做的話,你會做得更絕,你會一個都不留……對嗎?‘偉大’的星球意識塞那加德?他之所以如此害怕自己態度中的猶豫和保守被我這邊的人發現,就是在擔心你沈不住氣直接動手吧?”

  面對北宸嘴角的嘲諷,塞那加德毫不在意地撇了一下嘴。

  “和你的先祖特蕾莎比起來,你確實要聰明些。……好吧,這也不是什麽有必要隱瞞的東西。”

  “你承認?”

  猜測是一回事,但是對方確認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北宸有些驚訝地瞪眼。

  “……也就是說你確實想要毀了這個世界?為什麽?它可是你的身體呀?!這星球上的億萬生物不是都能算是你的子民嗎?”

  “子民?哼。”

  塞那加德冷笑起來──然後他快走幾步,走到了北宸的跟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要怎麽處理我的身體是我的事──就算我想自殺,你們又能說什麽?說白了,世間萬物也只能說是我體表的寄生蟲而已,我覺得自己太骯髒,想給自己爽爽快快地洗個澡不行嗎?”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

  被捏著下巴,被迫直視塞那加德那對紅色的雙眼,北宸皺著眉頭,毫不畏懼地迎上了那滿是憎惡的視線。

  “在特蕾莎還活著的時代,你經歷的這些確實讓人憤怒,但是那些並不能代表所有的人類甚至是這個星球上的其他生物吧?被安德列代表了所有的人類,我可是很不甘心的。你不覺得因為此就想毀滅世界的想法,很中二嗎?”

  “中二?說得輕巧。”

  塞那加德扭曲地哈哈笑了一聲。

  “我用消極主義看待問題了嗎?還是我悲觀了偏激了?我沒有給我人類機會嗎?不!恰恰是我給了他們無數次機會,而他們卻沒有一次珍惜才會有今天!濫用星靈力造成瘟疫,我原諒他們,打破星靈力流轉的平衡,我原諒他們,附身月使的出現,我原諒他們──但是我得到的結果呢?

  兩個守護我的衛星,成了奇怪的人造基地,星靈力大量流失,病毒橫行,心軟給他們了化形兵器自保,他們卻將它們改造成了戰器這樣悲哀的附屬種族!!現在你再看看,萬祖重度變異,造出了‘狂暴鐵鬼’這樣的東西,戰器的數量在減少,狂暴鐵鬼卻越來越多,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刃鳴之夜戰器會全數被那種變異的怪物所替代──但是人類呢?人類對此做了什麽?

  怕死的在想辦法喝戰器血,貪錢的想借機發戰爭財,著急的就把責任全數推到了戰器們的身上,有多少是在努力研究這種情況是怎麽產生的?又有多少,是真心想要改善人和戰器們的關係的?”

  “──”

  北宸被塞那加德的激動的語氣驚了一下,一時半刻呆住了,說不出話來。

  “萬祖病入膏肓,毒素已經遍佈整個星球,你還打算怎麽辦?即使避過了一時,又能撐得了多久?雖然星毒早就已經被人類的技術攻破,但現在連很多普通的動物都被染上了附身月使的狂暴習性,戰器們身為我的孩子卻被你們這群蛀蟲肆意玩弄一萬年──整整一萬年!你知道那是什麽概念嗎?!”

  塞那加德胸口輕輕起伏著,像是在加大呼吸的力度。

  “量化種實力稍差的就會落得沒人願意使用的下場,十幾年就躺進了戰器塚,燁月種成了權貴們交易贈禮的道具,星脈種也會影響政局,成為各種勢力攀比暗鬥的紐帶。無法生育小孩,就被當成了最好用的床伴,外貌再出色,受到的寵愛也只是主人對於寵物的施捨,看著自己的孩子在這麽長的時間內受到的屈辱──你又怎麽會理解!?你又要怎麽去理解?你怎麽就能簡單地用‘中二’二字來給我扣這麽一頂帽子?!”

  北宸愣住了。

  然後她抿嘴,伸手摸摸塞那加德的臉頰,像是想要撫平他的怒氣。

  “我道歉。”

  她認真地對塞那加德開口。

  “……我不該輕易地去猜測你的心情。一萬年是多長一個時間,我確實沒有辦法切身體會,但是……看著自己的孩子受苦一萬年,換了我,或許早就變成更瘋狂的東西了。……對不起,塞那加德。我說得……太輕鬆了。”

  她苦笑一聲。

  “其實,讓你憤怒的事,我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在我原來的世界。酸雨,臭氧破壞,植被減少,地下水被抽幹,核污染,全球氣溫異常──如果我的家鄉的星球如果也和你一樣有著自己的意識的話,……多半,也是憤怒和失望得不得了吧。”

  塞那加德沈默。

  “所以,你當時才騙我說,我的死關係到附身月使會不會出現──其實你只是想讓我盡全力保證自己的存活──好讓之後的末世計畫順利進行吧?畢竟,潘朵拉之匣確實是太好用了。我沒猜錯的話,赤月上的炮塔,也得需要這東西才能發揮百分之百的機能?你的人格只有星災之夜才會出現這種說法也是假的吧?之後再也沒在我面前出現過,也是因為──你擔心多說會露出什麽馬腳嗎?”

  塞那加德依舊沈默著。

  “……現在我能理解你的憎恨了。”

  北宸皺著眉微笑著,動了一下覆在塞那加德臉上的手。

  “但是,可不可以……就算是我以一個渺小而又貪生怕死的人類的身份厚著臉皮求你──既然給過我們這麽多次機會,能不能再給我們最後一次?這一次──我保證我們不會不珍惜的。”

  “你說什麽?”

  像是怒極,塞那加德恨恨咬住了牙獰笑起來。

  而北宸卻溫柔地搖搖頭。

  “你生氣,失望,憎恨,我都能理解。……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萬祖他是怎麽想的?”

  塞那加德的呼吸停了一秒。

  “萬祖,就算病成了這樣,他還是沒有放棄想要活下去,想要治好自己的希望。他的思維依舊是這麽驕傲溫柔而又充滿自信,……從他的視角俯視這個世界,我還是能看到人生中最美麗的景色。你知道嗎,塞那加德,你的身體──這片廣闊的大地,就算是病成了這個樣子,還是該死的漂亮,漂亮到讓人窒息的地步啊。”

  她邊說邊吸了一口氣。

  “……我這個醜陋的寄生蟲的一員都因此愛上了這個世界,你作為世界本身卻如此厭惡自己的身體想要毀滅,太奇怪了不是嗎?要頃刻間摧毀這麽多美麗的事物,甚至是你一直在為其鳴不平的孩子──戰器們,你真的忍心嗎?”

  “……”

  “求你……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萬祖的病,你所有不滿的根源,我都會和大家一起努力想辦法解決的,請不要這麽急著自殺──無論是人還是巨大的星體,一旦消亡了,還是會有人為其傷心難過的啊。”

  附身月使慢慢地抽了一口氣。

  然後他紅眼中異芒一閃,突然伸手,用力一按北宸的雙肩,把她按倒在了地上!

  “塞那……加德?”

  “……如果……”

  清冷鬼魅的聲線中帶上了一絲顫抖。

  “如果所有的人類都像你一樣──像你一樣的話……那我也沒必要……也不需要────”

  他大口喘著氣,斷斷續續地這麽說著,將臉龐湊近北宸。

  “但是,事情沒有你想得這麽天真啊──”

  附身月使咬牙切齒地加重了手臂的力道,用力按著北宸的肩膀。

  “你以為這麽多年來,我沒想過去拆除萬祖的制禦裝置嗎?那群人類當初安裝的時候,就抱著‘一旦拆下萬祖就得被炸死’這樣的歹念啊──還是說,你認為,人類的科技發展,真的能不用犧牲環境作為代價嗎?!”

  “不能。”

  北宸果斷地回答。

  “但是,人類也不會有你想像得這麽醜陋。善惡是可以引導的。安德列因為強大,所以他和他的勢力才會對世界造成這麽大的影響,所以,如果我足夠強大,我就能用我的觀念來影響世界──這和人類本身的黑與白,其實並沒有多大的關係。”

  “你能做到哪一步?你現在肩上背負的還不夠多嗎?!”

  塞那加德的聲音徒然間大了起來。

  “為什麽你還可以這麽寬容地為這個世界說話?末世的計畫就算發動了,你和你的親友還是有足夠的能力活下來的吧?為了毫不相關的他人,你有必要這樣嗎?!巫女的身份讓你失去了多少?你就沒有憎恨過和抱怨過?特蕾莎就這樣把贖罪的擔子丟給你,你不覺得排斥嗎?從出生到現在,你就沒過上幾天悠哉享受的日子,以後你也打算這麽過下去嗎?!”

  “嗯,大概吧。”

  北宸點點頭。

  “我得到的太多了。所以這是報應。巫女的身份曾讓我憎恨和抱怨,但是現在不會了。……我很樂意接受特蕾莎留給我的贖罪的命運──因為這麽做的話,這片大地會在我的努力下,變得更有生機,我覺得這樣超有成就感誒,嘿嘿嘿。”

  說罷,還故意壞笑了一下,大概是想要讓氣氛輕鬆一點。

  “環境也好,種族矛盾也好,我會工作到你滿意為止。我雖然並不贊成抑制科技發展的做法,但是如果真的再次出現了要破壞平衡的趨勢,不用你說,我會站在你這邊,哪怕是背上劊子手的名頭,我也不會手軟──所以……唔?!唔唔唔!”

  北宸的話沒有說完,雙唇就被堵住了──塞那加德吻了上來。

  不──與其說那是吻,倒不如說那是帶著瘋狂的發洩吧。嘴唇被咬出了血,牙齒時不時會撞到,舌尖用力地撬著牙關想要探入──北宸皺著眉扭頭想要甩開對方,雙手雙腳不停地掙扎著,卻還是不敵塞那加德的臂力被按在他身下。

  塞那加德,你到底怎麽了?!

  似乎是看懂了北宸那憤怒的眼神中的疑問,塞那加德冷笑了一聲,總算是離開了她的雙唇。

  “你愛這片土地,是因為這片土地上有你親手建立起來的國家。你愛這個世界,是因為你的親友,你最重要的人,都在這世界生存。你愛我,是因為你想和你身邊的人,繼續在這世界活下去。我說的沒錯吧。”

  “……”

  北宸呆愣了幾秒,然後輕輕點頭。

  “所以說白了你還是為了自己和自己的親友情人,而不是為了我!你這麽友善地和我說了這麽多,也是因為怕我傷到阿特拉斯吧!如果我和阿特拉斯不在同一個身體內的話,你是不是早就攻過來了!?”

  “不是!!”北宸大聲反駁起來,“為什麽我想要留在塞那加德!?如果真的想要捨棄和逃避,那就用赤匣吸收足夠的星靈力,然後帶著大家回去費因海姆好了啊!想要在這世界生存,不就是因為對你的喜愛嗎!?”

  “那不一樣──不一樣!!”

  附身月使神色錯亂起來,他再次俯身親吻北宸,雙手也開始無視她的掙扎,想要去解北宸的衣服。

  “你在──幹什麽啊!?”

  北宸怒極地扭動想要脫離挾制。

  “為什麽你身為星球的意識會──”

  “為什麽?這麽多年來,我可是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活啊。我寄宿在類人的身體中,會有類人的各種情感,但是這麽多生命中,又有誰可以理解我?唯一的一個──喜歡的卻不是我,而是我這句軀體中的另一個意識!”

  他一邊說,一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冷笑起來。

  “你曾經問我是不是活膩了才造出了阿特拉斯,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是的!!就算沒有這麽多失望和憤怒,我這被人類改造得有了七情六欲的人格,也早就被這疊加了一萬年的孤獨和無助折磨得厭倦不已了──所以我造出了阿特拉斯,我想讓他替我承受這些!!可是為什麽……”

  “塞那加德,你……”

  “為什麽,他出世之後卻完全沒有受到我承受的那些──反倒還得到了你的感情?憑什麽?他明明只是我做出來的擋箭牌而已──擋箭牌而已!!為什麽我不得不呆在他的體內看著你對他笑?!

  告訴你,原本我還打算扮作他演一出背叛你們所有人的好戲,好讓他失去你們所有人的信任,因為不這麽做的話,我──”

  “你無法接受這種心理不平衡?”

  北宸輕聲介面。

  “我猜到了。所以我才在得知真相之後首先找到你。──所以我才會和你單獨在這裏談話。附身月使的星靈核,是有被特蕾莎下過統一命令的吧?在毒月的工廠內,附身月使是不能襲擊人的。但是我體內卻有著赤錐。──對,是赤月騎士的武裝驅動。就算沒有戰器,在這裏,我可以輕易打敗你,但是我沒有這麽做。為什麽,你不能理解嗎?現在你還認為你是被遺棄的,只有阿特拉斯在我心中才重要嗎?”

  “那把身體給我不就行了。”

  附身月使有些悲哀地獰笑著。

  “反正這身體是阿特拉斯的,就算是被我上了,你也可以認為是被阿特拉斯上,怎麽算都不會虧吧。”

  “停手。”

  北宸伸手,用指尖輕觸對方的眼角。

  “別忘記你是誰。……你是這世界最偉大的存在,你是這漂亮大地的主宰者。……不要去做和淩霜這樣沒品的事。”

  塞那加德渾身一震,然後咬牙切齒地停住了自己的動作,血紅的雙眼,用不甘、憤怒而又帶著點悲哀的神色看著身下的女子。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一邊苦笑一邊鬆開了北宸,站起身來,後退了幾步。

  “巫女就像個巫女的樣子,被鋪天蓋地的重責壓成一個瘋子,然後順著我們的意,成為我們的道具不就可以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你心裏也知道吧?”

  北宸也跟著站起來,看著他低垂的側臉。

  “……你要是對我們的行動沒有期待,寄宿在阿特拉斯體內的你,有無數的機會把我們一網打盡,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附身月使的身體晃了晃,但沒有再回話。

  直到沈默了將近十分鍾,他才沈沈地歎了一口氣。

  “看樣子,我們都無法說服對方。你說得再有道理,也沒辦法清除我這萬年間積攢起來的各種負面的情緒。所以我們之間還是用最原始的方法來解決吧。”

  “……什麽?”

  塞那加德輕笑了一聲,走到一邊某個小櫃子裏,翻了一會,取出來一個小盒子。

  “碳素靈晶。用來在沒有氧氣的地方活動的。我一半你一半。氣壓的問題,可以用星靈力做成保護膜。在它們耗盡前,……我們,就在毒月和塞那加德之間的宇宙中……來做個了斷吧。”

  “……非打不可嗎?”

  “你肯退步?”

  “……那不可能。”

  “我也不會退步。因為我知道,不會所有的人類都像你這樣。就算你確實是能讓我心生好感的人類,也無法改變我對一整個種族的看法。”

  “……我會改變你的想法的。”

  北宸有些無奈地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小盒子,看了一眼裏面躺著的許多小小的靈晶。

  而塞那加德則俯身,帶著溫柔和苦澀的表情理了理她那因為方才的劇烈動作而亂掉的頭髮和衣服──然後一凜神色,轉身大步向著出口走去。

  望著他那決絕的背影,北宸有些喪氣的歎了口氣。

  結果,還是避免不了這次戰鬥嗎。

  

第十七章 此起彼眠

  “在開打之前──”

  站在毒月那一望無垠、有著黑色低矮建築剪影的大地上,塞那加德一邊說話,一邊用藍色的星靈力覆蓋住了自己的全身。

  “要不要先做個約定什麽的?北宸。”

  “可以啊。”

  對面的北宸也用赤錐叫出了騎士的裝甲,周身裹上了紅色的星靈力保護膜,嘴裏也丟進了一枚碳素靈晶含著。

  “我贏了的話,你就要放棄自殺──話說這種話怎麽覺得自己像是在勸別人不要輕生的心理諮詢師一樣啊。”

  “或許確實沒錯哦?”塞那加德自嘲地笑了一聲,“那麽,我贏了的話……就把你做成玩偶吧。”

  附身月使邊說邊露出了有些陰沈可怕的微笑。

  “做成聽話的,也不會亂跑的玩偶,乖乖地留在我身邊,陪我看世界毀滅──嗯,好像還挺浪漫的。”

  ……你這個變態。

  北宸被從脊髓中湧上的寒意驚得一個哆嗦,用口型無聲了咕噥了一句。

  然後──在下一刻,紅色的星靈劍和藍色的星靈劍,同時出現在兩人手中,緩緩地指向了對方。

  ──緊接著,劃出兩道刺眼的光芒竄上了天空,並在黑色天幕中撞在了一起!

  關係到三個星體的重要決戰,就這樣在空無一切的宇宙中打響了。

  沒有觀眾,沒有同伴,沒有舞臺,有的,只是兩邊押下的重大賭注。

  一邊是自己的性命,而一邊則是成千上萬人的性命。

  鏘!!

  紅色和藍色的光芒撞在了一起,激起了刺眼的螢光──兩人在作用力下後退了一小段距離,張開背後的翅膀懸浮在了空中。

  ──浩瀚星空中,沒有天,沒有地,沒有哪里是上,也沒有哪里是下,輕微的失重感讓北宸有些不適,但是她還是輕咬住了口中的碳素靈晶,高高舉起了劍。

  對面是塞那加德,而在他的背後,有著一個大大的瑩白色、帶著點淺藍色的美麗星體。

  那裏是她現在的“家”。

  北宸吸了一口氣,望著敵人笑了。

  有它在,就算是在宇宙和人戰鬥,也不用擔心會迷路,所以──無論勝算是多少,就算只有1%……也必須抓住這唯一的一絲希望,不光是打敗塞那加德,還要把阿特拉斯完好地帶回來!

  紅色的星靈劍發出了無聲的長嘯,如同鷹隼一般疾馳著向著附身月使撞去,而迎面襲來的,是瑩藍色的光芒箭雨!

  星球塞那加德的上空的某一處天空,被光芒點亮了。

  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有著巨大鮮明的視覺差別的色彩──紅色和藍色。

  藍色,正如同兇猛地巨獸一般,千萬的密集的箭矢化作了獠牙鋪天蓋地地紮下,而紅色,則如同在暴風雨中疾馳的海燕,靈活矯健地在那遍佈箭雨的死亡地帶穿行起來!

  她在藍色的光芒中直線疾馳,冷靜地壓低背後的裝甲上的翅膀調整角度,敏捷地翻飛身體,避開迎面襲來的攻擊,然後在空中打出漂亮的迴旋,找准對方的防禦死角,提起手中的紅色巨劍,揚手重重劈下,那力道仿佛帶著開山斷石的決意,可見的能量波動扭曲了周遭的景象,以兵刃交界點為中心,一圈圈環形地擴散開來;

  他在紅色的重壓中狂笑著揚手,一對血紅的機械眼反射出無法言說的複雜恨意,被攻擊撞著向後飛行了幾十米,然後停了下來,卻又輕描淡寫地一扇翅膀拉開了距離,然後揚手,叫出了身邊懸浮的浮游炮裝置──然後同時射出了十幾道星靈炮!

  星空中出現了十幾道直線光芒,呼嘯著向著紅色的光點彙聚過去,但卻被光點避開了,但是星靈炮的光芒卻並未因此放棄攻擊──它們在空中折轉了方向,追著紅點疾馳而去,然後最後還是打在了目標身上,紛紛炸響。

  以此作為代價,就在攻擊得手有所鬆懈的一瞬間,紅色的星靈炮悄聲無息地襲來,穿透了附身月使的肩膀。

  渾身浴血的少女,肩膀被穿了個大洞的附身月使,在漫天星空中望著對方笑了起來。

  我不會輸──我不會允許自己輸。

  兩人同時用同樣的眼神,訴說著同樣的話。

  紅色和藍色再次交織在了一起,甚至是在空中彙聚成了紫色的光芒。

  他在無垠的黑色原野中吹響無聲的號角,她在沒有天地的戰場上如孤星般閃耀;

  他咬牙發出無人聽見的咆哮,揮手帶來期盼末日的藍色的死者之力,她抿嘴唱出了消散在真空中的悠長清啼,揚翅掀起企圖擊碎命運的紅色風暴;

  他將視線可及之處,埋下了無數帶著狂氣旋流的爆彈,敵人所過之處,藍色的球形光芒如同連鎖反應般點燃了整個天空,她用厚厚的裝甲裹上赤紅的力量,穿過了這殺意的海洋,來到了他的面前,揚手帶著所有的覺悟,將手中的利刃重重劈下!

  ──我追尋死亡,就算這一次命運有可能好轉,但我也早已厭倦。

  ──我很自私,就算知道你累了,我也不得不請你活下來。

  ──我早已不想再次品嘗信任然後失望的滋味。

  ──我無法保證什麽,但至少我可以要求你信任我。

  ──我只是想要安寧和回歸虛無乾淨的萬物,就算我的身體因此千瘡百孔。

  ──我卻無法滿足於安寧和乾淨,但我知道,你在失去和忍耐的同時,也同樣可以得到什麽。

  ──那拉耶撒,費因海姆,呼倫貝亞,費因海姆。我所懷念的“樂園”,究竟在哪里?我可以回去的家園又在哪里?

  ──樂園不在天上,不在赤月也不在毒月──對我們來說,有家人的地方就是樂園!

  ──那我的家人又在哪里!?

  ──就在你的面前!!

  摧毀、破壞、淨化、歸零──

  重建、守護、趣毒、再生──

  兇暴的藍色和灼熱的紅色,在天空劃出了如同極光一般的絢爛色彩。

  絕不妥協的戰意交織著,絕不膽怯的視線碰撞著,絕不示弱的身影對峙著,紅光染紅了群星的顏色,藍光遍佈了整個天野,把這沒有盡頭的浩瀚戰場,傾倒上了比任何事物都要濃重的正與負的顏色!

  戰鬥,持續了不知道多久。

  口中的碳素靈晶如同糖果般漸漸融化變小,幾乎要消失殆盡,高強度的戰鬥也讓兩人的身體進入了極度疲勞幾乎無法支撐的境界──但就算到此,也沒有人願意後退一步。

  差不多,該來最後的了斷了吧。

  心照不宣地,附身月使舉起了手,身穿裝甲的少女揚起了手中的巨劍。

  在天幕兩端,一紅一藍兩道巨大的星靈炮正飛速凝聚起來──然後帶著傾軋萬物的氣勢,如同兩隻兇猛的巨獸一般,撞在了一起!!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力量的對撞,整整持續了三分鍾才停下來。

  然後在最後一縷光芒也暗下去的時候,勝負有了分曉。

  附身月使雖然全身浴血,但依舊尚為完好地懸浮著,但對面的少女,裝甲卻化作了點點紅光慢慢消散,虛脫的身體,向著腳下的巨大星體──塞納加德落了下去。

  “──”

  塞那加德雙眼一眯,眼中露出了有些掙扎的神色,嘴裏恨恨咂了一下舌,卻還是一扇背後的翅膀,追上了她下落的身形,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用自己僅剩的星靈力,護著兩人向著腳下的大地飛速降落。

  “你輸了。”

  在順利地落入大氣層之後,附身月使用力扇動翅膀減緩兩人下落的速度,然後在呼嘯的風聲中如此輕聲開口。

  “……是嗎。”

  北宸卻在他懷中虛弱卻又堅定地笑著。

  “可我覺得,是我贏了呢。雖然我要好好謝謝你救我──塞那加德。”

  “什麽意思?”

  北宸一邊下落,一邊伸手,在勁風中輕撫附身月使的臉頰。

  “答應我的,別忘了。無論睡得多沈,只要我呼喚的話,就一定要醒來。──阿特拉斯,你該回來了。”

  “────咕!!”

  塞那加德的身形猛地一頓──他用力地扇了幾下翅膀,收攏了摟著北宸的手臂。

  “你和我打了這麽久,就是想讓我疲勞,削弱我的精神強度,好讓阿特拉斯重新主宰我的身體?!”

  “是的。”

  “你還好意思說重視我──結果做了這麽多,還是想讓我消失在阿特拉斯的身體裏嗎!?”

  怒極反笑,附身月使的表情猙獰起來,但若細看,卻能從他的眼神中發現憤怒中帶著幾分悲涼。

  北宸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只是想要贏而已。──這是不傷害到你們兩個的最佳方法。”

  “但你還是想驅逐我的意識!”

  “那是因為你想要做的和我完全相反!!──啊。”

  說話間,兩人的身形已經穿透了雲層,視界豁然開朗,腳下,一望無垠的帶著弧線的大地,展現在了兩人的眼前。

  “……看見了嗎。”

  風中,北宸用溫暖的神色看著那廣浩又美麗的大地。

  “這就是我想要保護的地方。──有著這麽迷人的身體,為什麽你要放棄得如此之早啊。”

  “你不會明白的。……你不會明白的!”

  “我確實無法明白你的情緒,一萬年間,你究竟承受了什麽,我無法輕易地做出評價。我只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至少現在,我比你愛自己還要更愛你一些。”

  背後,摟著她的附身月使發出了一聲無法控制的顫抖的吸氣聲。

  “這一萬年,辛苦了。身為類人意識,忍受了這麽多苦難卻沒有喪失理智,你很了不起。所以……如果還願意看著我們的話,就請看著,如果累了,就請好好休息吧。……接下來的爛攤子,就讓我這只害蟲,來替你解決吧。”

  “混賬。”

  塞那加德在風中含糊地咬牙切齒道。

 

  “混賬、混賬、混賬、混賬混賬!”

  “唔。”北宸抽了一下嘴角。“混賬就混賬吧。人類的臉皮可是很厚的。”

  附身月使沒有再回話,他怕被她聽到他聲音中的脆弱。

  一萬年,那是多長的時間,連他自己也已經被那漫長的年月,混淆了時間的概念。

  一萬年間,他走過了無數冗長的悲傷、短暫的喜悅、無盡的孤寂、偶爾的充實、深重的憤怒、細小的歡愉、綿遠的失望,以及壓抑在內心深處的,那一絲小小的希望。

  最後,等來了一句“辛苦了”。等來了一句“你很了不起”。

  只是人際交往見最常見不過的安撫之詞,可不知道為什麽,此刻聽到,卻讓他感覺到了一陣重擔被卸下的輕快和解脫感。

  “辛苦了”。

  他甚至有種錯覺,仿佛就是為了在等這樣一句話,他才咬牙忍過了一切,踉踉蹌蹌地走到了現在。

  附身月使閉上了雙眼,但還是有些微晶瑩的液體從他眼角飄出,迅速消散在了那猛烈的風中。

  “……我輸了。輸給了你的卑鄙。”

  最後,附身月使如此說道,他在風中,將自己的翅膀張到了最大,摟著懷中的少女,將她的臉扳向自己,凝視了幾秒,然後苦笑起來。

  “太卑鄙了。我到底……要輸給人類幾次才夠。”

  北宸神色複雜地垂眸,歪了一下嘴角:

  “是啊……連我自己也覺得……人類,在你們眼中是多麽狡詐而惹人厭惡呢。”

  “是嗎。”

  塞那加德淡淡地回應著,然後突然露出了一個有些釋然的微笑。

  “但是,人類之中,偶爾也會有有趣的存在──所以,還是最後,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吧。”

  北宸立即瞪眼:

  “真……真的?!你真的願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嗎?!”

  “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你們再背叛我的期待……”

  塞那加德加重了手的力道,擰著北宸的下巴將她湊近自己。

  “……我會用最殘忍的手段,一點一點摧毀你們,摧毀你們的一切!”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附身月使不置可否地閉眼,點點頭。

  “我真的累了。在我再次醒來時,我想看到一個已經不再生病的塞那加德。”

  “我會的。”

  摟著北宸的雙手力氣松了一秒,然後又漸漸變緊了。

  北宸抬頭,看見的是阿特拉斯那令人懷念的,面無表情的臉。

  她伸手想要去摸他的臉,卻發現,大滴大滴的淚珠,正從阿特拉斯那對看不出感情的眸子中湧出,淌下,然後被風吹散在了空中。

  “阿特拉斯。……歡迎回來。”

  “嗯。”

  阿特拉斯點點頭,眼淚卻依舊不停地向外冒。

  “阿特拉斯?”

  “我在沈睡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到很多東西,很悲傷的東西。夢裏的我,明明很難過,卻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願意哭出來。”

  附身月使一邊啞聲說著,一邊順從地讓北宸替他拭去眼淚。

  “所以……我來哭。……哭出來的話,就不會憋得那麽難受了。那個人真是笨,連傷心的時候要哭,都不知道。”

  北宸聞言鼻子一酸,卻強忍著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是啊。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明明傷心,卻不願意流淚。……還是阿特拉斯最聰明了。所以他難過的時候,就交給你了哦。”

  “嗯。我最聰明了。”

  阿特拉斯一邊哭,一邊認真地點著頭,紅眼中,閃過的是略帶悲傷,卻又簡單澄淨的光芒。

  ──我不知道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不會做夢的我的夢中,但是,不要再難過了,我會替你把這些不好的情緒,都處理掉的。

  附身月使,如此在心中暗暗說著。

  看著這樣的眼神,北宸抽抽鼻子,呼出了一大口氣。

  阿特拉斯,正因為你是這麽地乾淨和直率,所以才是這世上最為寶貴,最惹人憐愛的存在啊。

  兩人降落的速度漸漸變慢,最後在離開地面幾千米的地方停住,阿特拉斯看著懷中的人影,沈默了幾秒,然後一伸手就掀起了北宸的衣裙的下擺!

  “阿特拉斯!你在幹什麽啊!怎麽可以在空中掀人裙子!”

  “沒關係的,北宸,這裏的位置,地面上的人看不到你的內褲。”

  “不是內褲的問題!──話說我穿著安全褲啦,這畢竟是戰鬥服,這裙子只是裝飾性做做樣子而已!──還是不對,我是說你不要在高空中占人便宜啦!”

  “那在地面上就可以嗎?”

  附身月使的紅眼中興奮的光芒一閃,然後摟著北宸向著某個方向疾飛起來!

  “等等等等!”北宸被突然的變速嗆得吞進去一大口風,然後用力拍著阿特拉斯的肩膀,“也不是所有地面上都可以哦!要是你把我拉去什麽公眾場合掀我裙子我一個星期不理你哦──”

  “嗯,就是說,北宸想去沒人的地方被掀裙子嗎。我明白了。”

  “……我好像沒說過我想被掀裙子啦。”

  “那麽目標就定為野外的天然溫泉吧。溫泉──搜索中,搜索完畢。溫泉PLAY的綜合評價值似乎不錯。”

  “溫泉PLAY是什麽啊溫泉PLAY!?”

  附身月使有點無辜地歪了一下頭,尾巴有點委屈地繞住了北宸的腰。

  “北宸還是不同意我對北宸發情嗎。”

  北宸一愣,然後有些失笑地摸摸阿特拉斯的頭頂。

  是啊。事到如今,害怕可晚了哦,向北宸。

  明知道阿特拉斯是個一根筋的死心眼,卻還是樂意地接受了他留在自己身邊的事實。雖然因為他是異族而對和他上床的事心存恐懼,但是其他呢。

  開心的時候,他總是不做聲地守在一旁,記錄些無聊的資料,偶爾語出驚人嚇掉大家的下巴。

  疲勞的時候,他會用最簡單也最溫暖的方法傳達關心,只是看著那乾淨的眼神,體內就會湧出一陣輕鬆和幹勁。

  危機的時候,他也總是一聲不吭地沖在最前線,不遺餘力地為她排憂解難,只是為了她的一句誇獎或是鼓勵。

  從來不提任何要求,所有的需要,也只是期望得到她的愛與信任而已。

  而在和塞那加德戰鬥的時候,她更是注意到了這一點。──她根本不忍心傷害他的身體。赤匣加上赤錐的力量,其實是可以勝過阿特拉斯這個附身月使的,但她的星靈炮,卻好幾次因為揪心而轟偏了方向。

  是啊──這具身體,屬於一個對她毫無保留,索取遠大於付出的,澄淨直率卻又因此而強大的男性。

  一個比她想像得還要早就悄悄入駐她心中的聖地的男性。

  所以,滿足一下他唯一的需要,是她天經地義該做的事吧。

  於是,她摟住了阿特拉斯的肩膀,有些認真地盯著那對紅眼。

  “我問最後一個問題。阿特拉斯,你知道‘愛’的含義嗎?你確定你對我的感情是‘愛’而不是雛鳥情結?現在還來得及,現在──你想要離開我的話,我不會阻攔,也不會抱怨的。請你……再三地確認清楚啊。”

  “是愛。我懂的。”

  阿特拉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但北宸卻從那面癱的臉上,讀到了一絲堅定。

  “對北宸之外的雌性,我一點都不想發情。北宸和別人磨刃的時候,我會怨婦和撓牆。北宸高興,我也會高興,北宸難過,我也會難過,北宸生氣的話我也會生氣,北宸放屁的時候我也會放屁──”

  “等等!?前面的我聽到會很高興但最後一句是什麽!?”

  “我愛你。I love you。阿姨洗鐵路。妹子俺稀罕你。壯士我有了。要來一炮嗎。兩情若是長久時,宣稱太守知不知。死樣,不要因為我是嬌花而憐惜我~”

  “STOP!STO────P!”

  北宸臉漲得通紅拼命做著停止手勢,不知道是被阿特拉斯的告白弄得害羞了還是因為這告白太過意義不明而讓她壓力很大──不過看樣子是兩者皆有後者居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也是哦!壯士我也稀罕你!所以別說了!……雖然這裏半個外人都沒有我還是覺得好丟臉──”

  附身月使無辜地眨眨眼,然後很乖地點了點頭。

  然後四十分鍾之後,兩人還真的找到了一處野外的溫泉,愜意地泡在裏面洗去了一身血污。北宸吃下了阿特拉斯給的強效恢復藥,體力正在紅色星靈力的加護下快速回升,而阿特拉斯則在水中不停地搖著尾巴攪出了大大的水波,雙眼亮閃閃地看著北宸。

  ──水流的阻力已經阻止不了你了麽阿特拉斯──看著水面上的一圈圈波紋,北宸有些諦觀地抽了一下嘴角。

  然後她仔細看了一下對方的臉色。

  “阿特拉斯,你似乎也傷得不清,這傷──沒關係嗎?”

  “所以我要磨刃。”

  “咦?!你是附身月使啊?磨刃這種說法不是戰器──啊。”

  北宸沒說完就明白過來了──原理是一樣的吧,通過“那個”來加速體內的星靈力流轉,從而激發身體的自我修復功能。

  好吧好吧,看樣子是逃不掉了。

  反正幕後的最終BOSS也已經解決掉了,她的體力也沒有恢復到可以再上戰場的地步,為了儘快恢復阿特拉斯這個戰力也為了讓自己稍作休憩,就老老實實在這裏呆上幾小時給他磨刃吧。

  用英勇就義的表情點點頭,北宸一握拳:

  “好吧,那就來磨刃吧!我準備好了!”

  “真的?北宸同意嗎?”

  阿特拉斯興奮地尾巴從水面下刷地翹到了水面上,帶著不少水珠劈裏啪啦地甩了起來,這情形讓北宸立即想起了落水的小動物甩毛的動作。

  正失笑地看著那根尾巴呢,阿特拉斯已經在水中走了幾步,來到北宸的跟前,興奮地扯掉了她的浴巾把它收回了儲物空間。

  晶瑩而柔軟的皮膚,暴露在了充滿白色水汽的空氣中,更是添上了一分隱約的魅惑。

  紅色的機械眼染上了暗沈的神色,阿特拉斯輕輕偏頭,伸手按在了北宸的胸口,還好奇地捏了一下。

  “軟的。”

  “……不軟才奇怪吧。”

  “和第一次摸感覺不一樣。”

  “當然啦那時候我還是B現在是C哦!──話說我在自豪什麽啊。”

  北宸有些脫力地扶額,而阿特拉斯卻還是在好奇地研究自己手掌傳來的感覺。

  “嗯,隔著衣服摸和直接摸不一樣。這樣更舒服。”

  “……呃、大……大概是這樣吧。……嗚哇!”

  被突然加重的手勁鬧了個大紅臉,北宸有些害羞的扭過頭──但過了沒多久她就發現,阿特拉斯似乎是在玩,而且還玩上癮了。

  “……不要把人家的胸部當玩具啊喂。”

  “沒有當玩具。”阿特拉斯一邊盯著眼前的美景一邊認真地看著北宸,“剛才搜索過了,說是女人的胸部,多摸摸會變大的,北宸不是希望胸部變大嗎。我會努力的。”

  “那、那還真是謝謝啊。”

  “嗯!”

  然後,附身月使帶著嚴肅認真的表情低下頭,親吻,輕舔著北宸的頸部和肩膀,配合手上的動作,沒幾分鍾就把自詡經驗還算豐富的北宸挑逗得軟成了一灘泥。

  “等、等等!?怎麽回事啊喂!”北宸紅著臉喘粗氣,“你……你有經驗嗎?!為什麽手法這麽高超!?老實招來,你這技術是找誰練出來的!?”

  “我沒有,北宸污蔑我。”

  阿特拉斯委屈地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我只是參考了資料庫中的《調情手法大全》,《圖解【嗶──】技巧》,《如何征服你的床伴》,《夜王成長史》還有322部視頻而已。”

  “……”

  “我才沒有找誰練習,北宸要相信我。”

  “……我該誇你是這方面的天才嗎。……光靠理論知識就能做到這一步。”

  北宸頭頂黑線臉色難看地喃喃起來。

  “我是天才嗎。太好了。”

  阿特拉斯卻對這誇獎很受用,尾巴再次翹了起來。

  “那,那,北宸,我們可以交配了嗎。”

  “……呃。在此之前。”北宸有些好奇地瞟了阿特拉斯的下身一眼。

  “你……你這蓋在外頭的甲殼要怎麽辦?”

  “這個?”

  阿特拉斯歪了一下頭。

  “沒問題的。看,甲殼會軟化縮小,翹起來的。”

  北宸膽顫心驚地往他腿間看了幾眼──然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光看那個和人類還有戰器是一樣的呢,太好了。

  於是她很放心地被阿特拉斯壓在了溫泉的邊緣。

  “北宸,可以了嗎?”

  “哦哦──沒問題,來吧!”

  “嗯!”

  然後。

  “&*&……%¥%#¥¥#……%!!!為什麽會突然長倒刺啊喂────!!!”

  “唔?我也不知道,北宸,很痛嗎?”

  “……啊?……呃,好像也不是特別痛。”

  “嗯,因為北宸是M。”

  “小心我抽著事後煙走人哦。”

  “搜索完畢。長倒刺是因為我是獸類。和人類還有戰器的結構不一樣。……也就是說我們是人獸。北宸是重口味。”

  “你沒這個立場說我啦!!────唔!!”

  “北宸看起來很高興。那就暫時中止交談吧?”

  “……”

  半小時後。

  “北宸,北宸,接下來試試【嗶──】好嗎?”

  “……你,你這個變態!不要什麽都學啊!”

  “那麽【嗶】或者【嗶】呢?”

  “……到底是誰把這麽誇張的東西灌進你的資料庫的?!塞那加德嗎?!塞那加德你為什麽不在觀察人類世界的時候給自己裝一個綠壩軟體啊!”

  “那就【嗶──】好了。”

  “……回去之後我要整頓艾裏席恩的情色產業!”

  一小時之後。

  “北宸,北宸,要不要試試我的尾巴?”

  “……這麽獵奇的提案你是怎麽想出來的啊!?”

  “因為北宸喜歡3P,所以我就讓尾巴湊數。”

  “不用這麽體貼真的!!……話說我從來就沒有說過我喜歡3P啦!”

  兩小時之後。

  “北宸,北宸──”

  “本人已死,發情請找手紙。”

  “唔。北宸詐死。”

  沈默。

  “那我奸屍吧。”

  “救命啊啊啊啊這裏有變態啊啊啊啊啊啊────”

  “北宸變僵屍了。不過沒關係,只要是北宸僵屍我也要的。”

  “……嗷嗚──”

  溫泉的上空飛起了一群驚鳥,而比溫泉的水溫更甚的熱度,似乎還遲遲不願意退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滿天星空出現在夜幕,看起來是個很晴朗的夜晚。

  明天也一定是個好天氣吧。

  

第十八章 墓碑中生命

  萬祖贊遮卡爾拉所在的原始大森林──神墓森林中部。

  這裏有一片被人為地清出來的空地。

  樹木被連根拔掉堆在了空地週邊,灌木和土壤也被潦草地抹掉,露出了有著鏽跡斑斑的金屬質感的地面。

  金屬地面呈正方形,上面有明顯的凹凸和已經掉了色的油漆,上面似乎寫著什麽文字,不過因為是古代語所以看不懂──整個正方區域很大,幾乎佔據了一平方千米的大小,有兩撥人正劍拔弩張地在其上站立。

  一面,是蘇末和他的部下們。帶著鬼面具的男人,嘴角微微翹著,他的左邊站著逸之,右邊站著一個有點眼生的淺藍色頭髮的戰器,身後,是一支穿著暗紅色衣裝的軍隊──光是用星靈力探測就能知道,他們實力絕對不俗。

  一面,則是艾裏席恩的踏夜鐵騎精銳,以及站在前方的西風、辜銀岳和葛籣佘。

  兩撥人的後方,還有一黑一白兩隻巨龍端坐著,金色的瞳孔散著殺意一眨不眨地盯著對方。

  兩邊這麽對峙已經將近十小時了。

  但是無論是蘇末這邊還是艾裏席恩這邊,卻沒有一個人露出疲倦或是懈怠的神色。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身經百戰、有著鐵打意志之人。

  艾裏席恩沒有發動主動攻擊,那是因為他們只是防守方──這裏離開萬祖的距離還有一段路,但是腳下的金屬地面,其實就是通往地下,直直連通萬祖根部的制禦裝置的基地入口,所以,他們不能移動半步。

  而蘇末保持不動就有些奇怪了。他只是靜靜地和周圍的人一起站著,甚至連交談都沒有,只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敵人──就好像他有足夠的把握,等到什麽事發生,讓艾裏席恩的人自行離去一樣。

  “我再問一次。”

  辜銀岳用低沈的聲音開口了:

  “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如果是想借用那個制禦裝置來傷害萬祖的話,可以回去了。我們不會讓你通過的。”

  蘇末卻和剛才一樣,只是微笑,卻不回答任何問題。

  時間,就這麽僵持著一分一秒過去,就當辜銀嶽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步的時候,遠處的灌木從突然發出了響亮的刷刷聲──然後兩道人影從樹木的陰影中,走到了空地的正中。

  “……那憐蒼和邢歌!!”

  西風忍不住開口低叫了一聲。

  “弑月十三座的創始者,你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而那憐蒼卻完全不管西風的驚訝,也不理會蘇末假面下那稍微有些意外的神情,和邢歌兩人互相細語了幾句──然後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張奢華的大毯子和一大堆點心,打起了地鋪開始吃了起來!

  “……”

  一瞬間,無論是蘇末、逸之還是艾裏席恩的幾人,都露出了有些不穩的神色。

  “那憐蒼閣下。”辜銀嶽忍住了頭頂爆出的青筋,“你們不會是真的來吃野餐的吧。”

  “其實是真的。”

  那憐蒼一嘴奶油吃著一塊看起來就膩膩的蛋糕。

 

  “本來是打算來這裏助陣的呢,不過,最大一個幕後黑手就在剛才被解決掉了哦。所以我們的行動就沒有意義了。好不容易來一次神墓森林,就當野餐了唄。”

 

  聽到他的話,葛籣佘走了過去,也在毯子的另一角找了個位置坐下,也不打招呼,直接搶過一塊蛋糕吃了起來:

 

  “幕後黑手?被解決?是誰?”

 

  “是你們家女王解決的啊。──話說不要搶我的蛋糕啊喜歡吃甜食自己去買!”

 

  “婭修嗎。……她解決了誰?”

 

  “就說不要吃我的蛋糕──啊、我的限量版黑森林!!”

 

  “請吃吧。葛籣佘先生。”邢歌在一邊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大疊蛋糕,“這些噁心巴拉的奶油製品放在我的儲物空間我早就覺得礙眼了,如果你喜歡吃甜食的話這些可以全部拿走沒有關係。”

 

  “那不客氣了。”

 

  “唉。”那憐蒼有些鬱卒地聳肩,“我家妃子的妒忌心也太重了,連我的甜食都會吃味,好吧好吧你拿去吧。──不要一口氣就連吞三個啊喂。”

 

  “我並沒有嫉妒你的蛋糕,只是對你的腹肌的存亡感到擔憂而已。”

 

  “胡說!我的腹肌明明好好的,它們怎麽會被甜食打敗呢!”

 

  “給我說正題!”

 

  西風忍無可忍地把槍筒對準了坐在毯子上吃東西的野餐三人組。

 

  “好吧好吧。”那憐蒼翻了個白眼,“幕後黑手是星球的意志塞那加德──就在剛才,勝負出來了。贏的是巫女這邊──所以你們不用遮遮掩掩了哦。”

 

  說罷用嘲諷的眼神看了一眼蘇末。

 

  而蘇末,聞言之後也微微張開了嘴,抬頭看了一會天空,然後發出了輕輕一聲籲聲,搖搖頭。

 

  “結果還真的讓她贏了啊。”

 

  他開口說了來到這裏的第一句話,然後也慢悠悠地走到毯子邊坐下了,還對剩下來的辜銀嶽和西風也點了點頭。

 

  “那麽就把該說的都說了吧,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必要隱瞞了。”

 

  “這才爽快。”

 

  那憐蒼咬了一口培根卷。

 

  然後,接下來的野餐時間,就在那憐蒼、蘇末、邢歌三人交替解說中渡過了。等到蘇末把一萬年前的事用簡單的語言交代清楚時,天色已經很黑了。

 

  說完之後,一時半刻,整片空地陷入了有些壓抑的沈寂中。

 

  最後還是辜銀岳先打破沈默:

 

  “也就是說,前任巫女特蕾莎死了之後,這一萬年間,除了重新沈睡的拉格納爾特,你們三個星球意識聯合起來進行了大整頓,而你就是負責引導和破壞的嗎?選出引導者,在暗中觀察人類的發展,並適當地給予摧毀,拖慢他們的發展進度?”

 

  “是。”

 

  蘇末點點頭。

 

  “一路上,你們也看見那些高聳的水晶柱了吧。那就是被叫做神明的墓碑的東西──你知道裏面是什麽嗎。”

 

  辜銀岳沈思了幾秒,然後眼睛一眯。

 

  “……人類那些被抹殺的科技革命的結晶嗎?”

 

  “對。”

 

  蘇末的嘴角有些陰冷的勾起,鐵面在月光下反射出冰涼的光芒。

 

  “有疑似蒸汽機的東西,有疑似飛行器的東西,有疑似發電裝置的東西──這上百個水晶柱,就是封存這些被破壞的技術殘骸的墓碑。人類總是會將自己誤以為是可以主宰、改變世界的神明,而我偏偏要將這些神明埋葬起來。”

 

  辜銀岳沈默幾秒,突然眉宇間露出了一道淺淺的笑意。

 

  “那為什麽不是徹底銷毀,而是用結晶封存?”

 

  “這是對我自己的提醒。這些水晶柱每多一個,就告訴我人類帶來的危險性,就月增加一分。”

 

  “真的嗎?”

 

  灰色的狼眼,對上了蘇末那閃著反光的鐵面具。

 

  “為什麽,我反倒覺得那是你在給一切鋪一條後路──萬一真的出現了什麽攸關萬物存亡的情況,你還可以臨時把這些技術再挖出來給人類用?”

 

  蘇末一愣,然後呐呐地轉頭,看著遠處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晶柱,鐵面下的目光顯得有些茫然。

 

  “……是嗎。我是這麽想的嗎。”

 

  “不然的話,你為什麽不硬攻,其實你還是不怎麽想傷害萬祖的吧?”

 

  “而且之前也三番四次勸降。其他時候手段倒是很歹毒,但對我們卻縱容得不得了,其實還是在心底期盼我們會改變什麽吧?”西風也在一邊介面了,“你這大魔王當得雖稱職,但還是太過心軟了呢。”

 

  蘇末聞言低頭,自嘲地一勾嘴角。

 

  “大概吧。”

 

  赤月的意志看著毯子下的金屬地面,出神地摸了摸上面的土灰。

 

  “……這個星球的意識,在聽聞神之墓場出現之後,立即捨棄了‘費因海姆’這個名字,把自己改名成了‘塞那加德’。可想而知,他對人類是有多痛恨了。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是這樣。”

 

  葛籣佘從蛋糕堆中抬頭:“後來呢。”

 

  “後來啊。懷著很重的報復心,選出引導者,和引導者一起監視著人類的活動,然後帶著快意毀掉他們嘔心瀝血研究出來的成果。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帶著這種畸形的想法在完成塞那加德交代我的事呢。”

 

  他說著,從毯子上的點心堆中,撿了一個疑似話梅的東西,丟進嘴裏。

 

  “但是,你們知道,因為痛恨人類,我就必須監視他們,因為監視,所以我就不得不瞭解他們,有時候,就算是不想看,人類做的很多事也落入了我的眼中。那些事之中,有好的也有壞的,也有說不清對錯的。一開始我對此嗤之以鼻,但時間一年年長起來,我的觀念……大概也不知不覺地改變了吧。”

 

  “人類很複雜,太複雜了,根本不可能找出任何一個詞來對其進行概括,硬要說的話,也只有‘複雜’二字。就算我和引導者們在暗中抹殺了無數會對世界造成變革的技術,他們還是在以驚人的速度擴展數量,從大災難時期的百萬人口,慢慢,蔓延到了全世界。

 

  沒有任何東西去操控和引導,他們自行按照能力區分等級,劃分國界,因為當地的氣候環境不同,又慢慢有了屬於當地的風土人情,漸漸演化出了各種地域文化。每一天,都可以從赤塔的資料庫中找到新鮮有趣的事件記錄。”

 

  蘇末頓了一下,然後外頭苦笑。

 

  “然後有時候就會在意,一些明明是平平無奇的自然現象,為什麽在人類眼中就會如此有趣甚至引起了對方的好奇呢?一些他根本不會去在意的東西,為什麽會有人孜孜不倦樂此不疲地反復試驗和測量呢。為什麽這個世界,在這害蟲一樣的種族的眼中,會變得如此多彩有趣,充滿無限的可能性?”

 

  “……”

 

  “然後,我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我在觀察人類監視人類的時候……喜歡上了這個世界。不,確切地說,是喜歡上了人類眼中的塞那加德這個星體吧。廣大、危險、富有生機、神秘而有魅力。並非是對塞那加德的意識,而是對這星體本身──我不再只是出於衛星對於主星的保護心理,而是真心希望它能更好地存在下去。”

 

  西風挑眉:“所以你當時才會對北宸這麽說嗎?你是因為喜愛塞那加德,才急著要選定百萬人帶去方舟。”

 

  “我不用破壞去平息塞那加德的怒氣的話,連這一百萬人,都別想活。當時面對塞那加德,我是這麽想的。”

 

  蘇末點頭。

 

  “總之因為有了感情,所以心態就變了。因為想要更瞭解人類,寄宿的軀體,也從戰器和附身月使換成了人,雖然壽命短了點得經常換,但卻出乎我意料的有趣、令人留戀。

 

  因此偶爾,我也會起惋惜之心──在毀掉人類那些智慧的結晶的時候。尤其是──當我親眼看著他們是怎麽一步一步費盡心思才把夢寐以求的技術研究出來之後。這種時候再去摧毀那些東西,也就沒有那種畸形的快感了。這一萬年,我已經看過無數次學者猙獰而憎恨的眼神。那些技術的創造者有瘋掉的,有自殺的,也有想要重新再創作一次卻被我和引導者用‘轉生素’洗去所有記憶的。辜銀岳閣下,或許你說的沒錯,就是因為此,我才用這些墓碑,把這些技術的殘骸,保留了下來吧。”

 

  高大的狼眼戰士聞言,抿嘴微笑起來。

 

  “這次不用開戰,作為武者有些遺憾,但作為人類,我很高興。”

 

  “是嗎。但是接下去要怎麽辦呢。”

 

  蘇末有些迷惘地看著天。

 

  “塞那加德睡了。身為他的衛星的塞爾藍德──我──接下來要做些什麽?”

 

  “當然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葛籣佘滿嘴蛋糕地開口。

 

  “你被你的上司解雇了,要自立門戶還是投靠別家,不早點想好小心沒飯吃。”

 

  蘇末呵呵笑了一聲。

 

  “是啊,首先不管怎麽說得解決萬祖的難題吧──雖然我至今覺得要讓萬祖解脫的唯一方法就是殺了他。”

 

  “再等等。”

 

  辜銀岳沈聲搖頭:

 

  “再等等。……說不定,她會帶著我們最想要的東西來到我們面前的。說不定……那些沈睡在墓碑中的,先人的心血結晶,也能找到機會重新出現在世人的面前。”

 

  “被你追著打這麽久,她要是再拿不出點東西來反攻,那也真是太丟臉了。”西風冷笑了一聲,然後轉頭,想要問毯子另一側的那憐蒼和邢歌問題。

 

  “喂,那你們倆是怎麽回事?萬年的歷史裏,根本沒有出現和你們有關的東────”

 

  西風說了一半愣住了。

 

  毯子的另一半早就空無人影,只留下了一些食物的殘渣昭告這裏曾經有過人。

 

  “搞什麽。這麽近距離離開沒一個人注意到?他們是幽靈嗎。”

 

  西風皺著眉頭疑惑地喃喃起來。

 

  

 

第十九章 串聯生命線(上)

 

  北宸和阿特拉斯飛回艾裏席恩的時候,發現國境內不少地區都有外來者──各國的軍隊、小簇的流民,正從四面八方向著首都進發。

 

  飛到首都時,發現各個城區都已經進入了最高級別的戒嚴,晶原中心的大廣場,許多工人正在搭建一個大高臺──看這陣勢,很有當初塞爾藍德聖教主辦的演講的規模了。搖搖頭甩去了不快的回憶,北宸對著身邊的阿特拉斯點點頭,展開背後的裝甲雙翼,直接向著皇宮的方向飛去。

 

  在某個露天大平臺降落的時候,近衛軍立即警覺地一擁而上,但發現是北宸和阿特拉斯之後,便又歡呼了一聲紛紛行禮。

 

  “陛下,您回來了!”

 

  “嗯,各位辛苦了。”北宸笑著對戰士們點頭,“向影和黑禍素劫呢?還有方阿姨,拉翰、黎枔、笑罌他們……沒事吧?”

 

  “他們都安好,但是陛下,最近──”

 

  “啊、是向影在佈置的那件事嗎?別擔心。”

 

  北宸笑著拍拍那個近衛軍的肩膀。

 

  “向影在哪里?”

 

  “他應該是在您的書房……”

 

  “好。你們回崗位吧。”

 

  於是北宸折轉方向,拉著阿特拉斯快步沖向了書房。

 

  打開門,果然看見向影坐在一邊的沙發中冥思苦想著什麽,一見來者是北宸,向影立即眼神一亮,欣喜地三步並作兩步迎上來:

 

  “主人!阿特拉斯,你們──平安回來了!?”

 

  “哼哼,當然是平安回來啦!”北宸很臭屁地拿手插了一下腰,“還解決了最大的幕後BOSS哦!”

 

  “──咦?”

 

  向影看看北宸,再看看阿特拉斯:

 

  “幕後的……難道說?!阿特拉斯體內的──”

 

  “嗯,猜對了!是塞那加德的意識,他現在已經被我說服,陷入沈睡了,事情和我猜的差不多──所以我們可以繼續穩步執行計畫。你這邊佈置得不錯嘛。”

 

  “咳咳,嗯……因為笑罌和黎枔小姐也參與了,所以應該是沒什麽問題,不過主人,我還是很好奇,為什麽你當時強調不讓我用那一次全世界戰器的命令權呢。”

 

  “這個就得問霞血了。”

 

  北宸的聲音不露痕跡的壓低了一些,似乎暫時還不打算解釋。

 

  “對了,黑禍和素劫呢?他們還沒有忙完自己的事嗎?”

 

  說起黑禍素劫,向影臉上那重逢的喜悅一下子淡了下去,換成了濃濃的擔憂。

 

  “雙子兄──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們現在應該在自己的房間休息吧,我和你們一起去找他吧。”

 

  北宸神色嚴肅地點點頭,然後三人快步走向了黑禍和素劫的房間。

 

  “──”

 

  一開門,北宸就愣住了,然後她走到房間正中,大喝了一聲:

 

  “黑禍,素劫!你們這是怎麽了?”

 

  房間裏,黑禍有氣無力地靠在床邊,仰著頭微微喘氣,而素劫也是靠坐在一邊的飄窗上,眼神有著呆滯地看著天花板,北宸的出現讓他們倆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卻沒有像以往這樣立即湊上來,而是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因為力氣不夠而又倒了回去。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倆受重傷了嗎?誰幹的?!”

 

  “不是──”

 

  黑禍自嘲地笑了一聲,對北宸伸出手。

 

  “死小泥鰍過來讓我抱會兒。”

 

  “你給我解釋清楚!”

 

  撞見北宸眼神中的擔憂和氣憤,黑禍有些理屈地乾笑了一聲,朝素劫瞥了一眼。

 

  “老、老弟你來說嘛。”

 

  “我……我才不說咧。”窗臺上的素劫聞言立即縮小了一圈,“說了肯定會被小泥鰍揍的!”

 

  “不管!你推小泥鰍的次數比我多一次,我早就想著要找機會討公道了!”

 

  “嘁,你才是啊,【嗶────】的機會總是被你搶走,我也不滿很久了哦!”

 

  “總、總之你來說。”

 

  “你說啊混蛋!”

 

  “你說的話我借你那張亞曄畫的小泥鰍半裸畫像十天!”

 

  “你說的話我叫你一聲‘老哥’!”

 

  “我本來就是哥哥啊喂!”

 

  “誰稀罕你的半裸畫像啊!我早就托黎枔弄到了小泥鰍入浴的成象靈晶了!”

 

  “黑禍兄、素劫兄,你們本來就很虛弱就別吵了,”向影苦笑著在一邊打圓場,“我來說好了,所以你們可以把主人的半裸畫像和成象靈晶給我……”

 

  “想得美!!”

 

  “自己去弄啦!”

 

  結果一黑一白兩個雙子同時對著向影吹鼻子瞪眼起來。

 

  北宸有點脫力地扶額半晌。

 

  “向影,你來說吧。”

 

  “是的。主人──雙子兄他們似乎是擅自進入了亞加德的研究基地,然後動用了改造設施。”

 

  “什麽?!”

 

  北宸驚訝地瞪眼,然後轉頭去看雙子那蒼白的臉色。

 

  “……你們給自己做了什麽改造?是改造不順利嗎?!”

 

  “順利是很順利啦。”素劫心虛地眼神遊移,“就是……嗯,那個……拜託亞加德的手下們做了點強化啦……增大了自己的星靈力儲存量啦,增加鋒利度啦──特化自己的隱匿能力什麽的……不、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啦。”

 

  “你們──”

 

  北宸頓時感到氣不打一處來。

 

  “這就是之前你們說想要去做的事嗎?!說是要強化自己──但是你們現在自己照照自己的臉色啊!!不知道我還有大家會擔心嗎?!”

 

  “我、我們也知道啦──”黑禍故意扯出了嬉皮笑臉的表情對北宸嘿了一聲,“其、其實改造實驗是成功的,就是──那個,全身的負荷突然變大了,有點不習慣而已,撐過這段磨合期就好了,真的!”

 

  “說謊。”阿特拉斯在一邊面無表情地接了一句。

 

  “……”黑禍抽了一下嘴角,這下向影立即不幹了。

 

  “阿特拉斯,說謊是……什麽意思?黑禍兄,素劫兄你們騙我?!我就說找基地的研究人員來仔細看一下的!”

 

  “嗯,騙人。”阿特拉斯有些不高興地眨眨眼。“星靈力的濃度超過了身體可以負荷的程度,新增加的不必要功能也大大拖累了身體的正常運轉。這樣下去,黑禍和素劫會在42天之內身體長期過熱行動而枯竭死亡。”

 

  聞言,向影的臉刷地變白了,而北宸則無聲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阿特拉斯說什麽?會在42天之後死亡?黑禍和素劫?!

 

  開什麽玩笑!?這麽多大風大浪都忍過來了啊!

 

  吸了一口氣,北宸將臉轉向阿特拉斯。

 

  “阿特拉斯,能幫我從你的資料庫找找幫黑禍素劫治療的方法?”

 

  “好。”阿特拉斯沈默一會,“因為症狀比較罕見,搜索起來會有點慢,北宸要等等。”

 

  “──嗯。”

 

  北宸輕聲應了一下,然後眯起了雙眼,走到窗邊,和向影一起扛起了素劫,把他也丟到了床沿,和黑禍並列坐在了一起,儼然有了一種開批鬥會的氣勢。

 

  “……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了嗎?”

 

  黑禍故意做了個翹著蘭花指害羞的欠揍表情──北宸額頭青筋一跳。

 

  “為什麽好端端地要去改造自己啊!”

 

  素劫一臉嬌羞地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的胸腹部的肌肉。

 

  “不要以為靠這種蹩腳的色誘就能蒙混過關!”北宸臉有些微紅,好氣又好笑地跺了一下腳,“只有你們會色誘不成?我也會好不好!給我老實說我就考慮一下今天晚上陪你們過夜!”

 

  “耶真的真的?!”

 

  “那我們馬上說小泥鰍你不能反悔哦!”

 

  向影臉綠了。

 

  而北宸脫力地翻了個白眼:

 

  “你們現在這狀況,行不行啊……”

 

  “……行!怎麽不行!小泥鰍你別小看男人的阿姆斯壯迴旋炮的生命力哦!”

 

  “就是就是,就算我們吐血吐零件缺胳膊斷腿,阿姆斯壯迴旋炮是永遠屹立不倒的啊!”

 

  黑禍高舉雙手:“阿姆斯壯迴旋炮是光明、希望、世界的未來!”

 

  素劫雙臂交叉:“阿姆斯壯迴旋炮是真理、勇氣、美好的和平!”

 

  “那種看起來醜醜的東西怎麽可能會有這麽神奇啊你們給我自重點都死到臨頭了!”北宸氣急敗壞地想要上前按住兩人的肩膀,走到跟前卻不知道怎麽回事被雙子七手八腳地抱在了懷裏──黑禍摟著她的上身,而素劫抱著她的雙腳。

 

  一邊的向影見此有些失笑:

 

  “雙子兄明明知道死期將至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嗎。”

 

  “不怕啊。”黑禍邪笑著眨眼,“小泥鰍不會不管的。這點小問題,難不倒她啦。”

 

  “而且就算是真的因此死了──”素劫一勾嘴角,摸了一把北宸的大腿,“我們也不會後悔,至少我們努力過了,只不過沒有戰勝命運而已。”

 

  “……”

 

  北宸擰眉,抬頭看著抱著自己的兩人。

 

  “差不多該老實交代了吧?你們倆?”

 

  黑禍和素劫聞言,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黑禍先開口了。

 

  “答案其實很簡單也很老土,小泥鰍。……因為,我們想要變強啊。”

 

  “你們已經很強了啊?”北宸有些不解,“極品九耀燁月種,有著極其罕見的兩種全身戰器形態,特殊能力也十分好用,為什麽還會想著要變強啊?”

 

  素劫卻搖搖頭。

 

  “我們已經成長到了九耀,無法再晉級了。也就是說,我們的實力,已經到達了自己所能到達的頂點。但是,這樣的我們──那天我們去觸覺球上查了一下。第一戰器是向影,接下來是排號十一的西風,再下來是排號四十六的朧雲和排號八十的那羅迦,而我們卻只有……第兩百多位。”

 

  “為什麽會這麽在意名次?”北宸有些氣結,“先是向影,然後是你們倆,你們怎麽都這麽愛鑽牛角尖啊?就算是兩百多位,在世界上幾十億戰器中排號兩百多,也已經很了不起了好嗎?要不是因為我身份和經歷特殊,我們現在說不定還在幾十萬名的地方溜達呢,那你們豈不是要自卑致死了?”

 

  她邊說邊怒瞪摟著自己的一黑一白兩道人影。

 

  “更何況,相比這種綜合實力排名,更重要的是實戰能發揮的戰鬥力吧和實用性吧,朧雲排再前,我能用嗎?他哪怕是第一戰器,我也舉不動啊?但是你們在和我搭檔的時候,不是照樣能和拿著朧雲的銀岳打成平手嗎?排名到底頂什麽用啊──我遇到向影的時候,你們認為向影的排位是在哪里?同理,你們覺得我會因此嫌棄你們嗎?”

 

  “不是這麽簡單的。”

 

  黑禍難得地露出了嚴肅的神情。

 

  “……不是這麽簡單的,小泥鰍。我們是戰器。我們的本能需要──就是成為能讓你依賴的戰器。一開始,我們甚至是因為被你使用次數最多、成長率最高而感到自豪的。但是成長率高也就意味著──我們會最快到達終點和極限。”

 

  北宸愣住了。

 

  “西風不但有著出色的遠攻能力,還能開啟次元門給你帶來很多讓你高興的東西;亞曄能夠化為影子做很多常人都無法做的事;向影更是──沒有等級上限,就算站在了第一的位置,也可以無限地成長下去。我們──漸漸地沈浸在了自滿中,落到了後面,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從隊伍中的佼佼者,變成了倒數第一的墊底貨。”

 

  “素劫你在說什麽啊──你們才不是!”

 

  “我知道我們是。”素劫打斷了北宸的話,用力搖了一下頭,“無論是戰場上和平日裏,這兩年,我們確實是為你付出最少的。我們只是想著膩在你身邊,卻忘記了身為戰器的職責,直到向影回來,我們才從那種昏頭的狀態中回來。”

 

  “所以你們才會想去改造──”

 

  “想要在最後的戰鬥中,多出一份力而已,沒想到會變成現在著狀況。”黑禍自嘲地笑了一聲,“我們當然知道你不會因為戰力不夠而嫌棄我們,但從我們自己的角度講──北宸,你這麽努力爬到了這麽高的位置,費盡全力讓自己成長得這麽耀眼,不努力,不夠強的人是沒有資格留在你身邊的。”

 

  “但是我並不會在乎這些啊,這些話我不是對向影說過一次嗎?!什麽強弱啊資質啊,只要你們還在我身邊那就是天大的恩賜了!”

 

  “正因為清楚地知道你會這麽說,所以我們才不想放任自己躺倒在地不思進取啊。”

 

  素劫邊說,邊俯下身子,輕吻了一下北宸的臉頰。

 

  “這是男人的驕傲和堅持,理解我們吧。”

 

  “……”

 

  北宸低下頭。

 

  “什麽啊,男人的驕傲和堅持什麽的──真是不能理解。為了自己的女人糟蹋自己的生命顯得很爺們很有氣概嗎。以為自己這麽耍酷,女人就會覺得感動嗎。”

 

  向影在一邊露出了微妙的苦笑。──他想,他大概是能理解黑禍和素劫的想法的。

 

  “不好意思,我可一點都不感動,只覺得生氣而已啊!!”北宸說著從雙子的懷中掙脫,站到了地上,“你們等著!把你們治好之後,我非得讓你們吃上點苦頭!”

 

  “哦哦?什麽苦頭?!小泥鰍學會了西風的S技巧嗎?!”

 

  “不可能吧?她要是學得會的話西風還會玩得這麽HIGH嗎?”

 

  “……”

 

  北宸脫力地看著雙子二人又開始互相扯皮,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沒地方出,心疼和擔憂混雜在微妙的怒氣中無處發洩,讓她有點焦躁。

 

  但同時,也有一股清新的暖流在胸腔中盤旋著。

 

  ──至少,至少他們還在支撐著,也沒有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至少,他們是為了她,為了自己心中的原則而毫不後悔地走到了這一步。

 

  所以放心吧,黑禍說得沒錯,這種小問題,我一定會解決的。

 

  北宸看著雙子,嘴角翹了起來,如此在心中默默說著。

 

  

 

第二十章 串聯生命線(下)

 

  聚集在艾裏席恩的外來者越來越多。

 

  各國的精銳軍隊、單獨行動的高級靈武司、帶著不少雇傭兵的大商賈──空氣中帶著的凝重和沈悶,已經包圍了艾裏席恩首都的晶原大廣場。

 

  這是因為,向影因為北宸的授意,對外發佈了“赤月巫女即將進行選定儀式”的傳言。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相信北宸是真正的巫女的人已經不在少數了──也是,上一次偽巫女現世的事件,北宸出面解決了,這樣一來,她是正牌的事實便也落實了吧。

 

  傳言並沒有說選定儀式的具體時間,所以世界各地湧來的人群們也只是帶著不安和躁動守在首都附近,卻並不敢輕舉妄動,畢竟這是是巫女一手建立起來的國家。──當然,心懷不軌打算渾水摸魚的人還是存在的──只不過,拉翰對於這方面十分拿手,好多意圖作亂的小團夥還沒開始行動就被他帶人給一窩端了。

 

  喧鬧緊張而又有序的場面持續著,但赤月巫女卻遲遲沒有出現。

 

  本來按照原計劃,北宸是想用這次宣言把剩下的敵對勢力引出來的──但是,現在她卻暫停了計畫的行動,和向影、阿特拉斯一起泡在了亞加德的地下基地,拼命地翻著各種資料──為了治好黑禍素劫的衰竭症狀。

 

  黑禍素劫本勸她說,治療的事交給阿特拉斯就好,她和向影可以去繼續計畫,但是北宸卻苦笑著搖頭:心裏有牽掛的話,我怕我會什麽事都做不好的,還是儘快把你們的問題解決吧。

 

  結果雙子拗不過北宸,只得由著她也去了研究基地。

 

  “這樣也不行嗎──”

 

  北宸有些煩躁地把一疊研究資料丟在了背後的大桌上。

 

  偌大的實驗室,不少改造戰器來來回回,替北宸幾人的研究做幫手,連那個毒短劍冥夕也留在了附近──他們,大多數是亞加德旗下那些被改造的戰器,因為北宸的命令,亞加德蹭把他們改回了外界也可以接受的狀態並放他們自由,但很多還是自願地留了下來,似乎是已經對在亞加德的安排下過日子產生了一種奇怪的依賴和習慣。

 

  “我當時就說了,不是一出生就接受改造的戰器不要在成型了之後再胡亂改造,他們不聽。”

 

  冥夕一邊悠哉遊哉地整理文件,一邊用有些幸災樂禍的嘲諷音調說著,還看了向影一眼。

 

  “某個第一戰器的運氣,可不是每人都有的。那種狀態丟到野外都能鹹魚翻身地回來,你也真是頭頂青天了。”

 

  向影有些心虛地抽了一下嘴角。

 

  但北宸卻已經對冥夕的冷嘲熱諷有些習慣了,她打斷了冥夕繼續準備出口的譏諷,拉著他往自己走了幾步。

 

  “冥夕,你過來看看,用這種方法改回來可以做到嗎。”

 

  “可以是可以。”冥夕一邊說一邊有些局促地用力掙脫了北宸拉著他的手,“但是這種該回去比原先需要消耗的體能還要大──他們現在已經虛弱成了這個樣子,萬一改了一半中途撐不住掛了怎麽辦?”

 

  “那就再換。”

 

  已經泡在這個研究基地將近一天了,阿特拉斯的資料庫中找不到解決的方法,研究基地的資料倒是有很多歪倒,但伴隨的風險都十分大,北宸根本不敢給黑禍和素劫用──甚至連研究了一半的“等級突破限制”的技術也看了,還是不行。

 

  “怎麽辦怎麽辦──”

 

  北宸急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屋內團團轉,一邊的冥夕好笑地看著,而向影也被北宸所影響,跟著亂轉,結果弄得阿特拉斯也面無表情地粘在北宸後面轉起圈來,看得周圍的戰器們一陣脫力。

 

  就在這時,門突然發出了砰的一聲開了,亞曄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臭小子們在幹嘛呢,亞曄大人出現了也不來迎接一下?!”

 

  “亞曄──!”

 

  “亞曄前輩!”

 

  “把拔。”

 

  北宸向影阿特拉斯同時撲了過去,不過阿特拉斯因為叫了某個詞被亞曄用力一個爆栗敲在了腦門的甲殼上。

 

  “死尾巴,誰讓你叫我那麽噁心的稱呼了!”

 

  阿特拉斯卻毫無自覺地興奮地搖搖尾巴:“爹。”

 

  “閉嘴!”

 

  “父親。”

 

  “我和你年紀差不多吧喂──不對你比我大很多啊!”

 

  “……”

 

  阿特拉斯一歪頭,像是在搜索什麽。

 

  “……皇阿瑪。”

 

  “皇你個貓咪啊!!”

 

  砰砰砰!連環爆栗敲在了阿特拉斯的腦袋頂上,於是附身月使很委屈地垂著尾巴跑去北宸身後了。

 

  “家暴。北宸,他家暴。”

 

  “……”北宸被亞曄一把撈去了懷裏,有些無奈地看著阿特拉斯在旁邊繃著尾巴轉圈。

 

  阿特拉斯更委屈了:“不光家暴,還扒灰。”

 

  “……扒你烏龜的灰啊!北宸什麽時候成我的兒媳婦了!”

 

  亞曄一邊氣急敗壞地瞪眼,一邊卻又有些好笑地騰出一隻手來摸了摸阿特拉斯的頭頂,再拍拍向影的肩膀。

 

  “小子們,看你們狀態還不錯,看樣子還算懂事?很好。”

 

  說罷低頭看著懷中的北宸。

 

  “笑罌說黑禍和素劫情況很不妙?”

 

  “嗯,那倆家夥竟然擅自改造自己的身體!我現在正在找解決的方法呢。”

 

  北宸收起了臉上那重逢的喜悅神情,換上了一臉擔憂,和亞曄簡單地交代了自己和塞那加德的戰鬥,以及黑禍和素劫的事。

 

  “這樣啊。那我也來幫忙吧。”亞曄說著一捋袖子。

 

  “呃,可是亞曄你不是應該在悠禹查那邊的動靜的嗎?”

 

  “哦,那個啊。不知道是不是你勝利的事被蘇末知道了,悠禹國內的一切動靜在昨天突然全部停止了,我潛入對方的一個分部去偷聽了一下會議,說是蘇末直接下的令,把收購來的那些東西都散回去,似乎是打算中斷自己的行動了。”

 

  “……唔?”

 

  北宸疑惑地眨眨眼。她都還沒開口勸蘇末呢,蘇末就已經開始自我檢討了嗎?

 

  不過因為黑禍和素劫的事沒有解決,她也只是簡單地盤算了一下蘇末的問題就又把注意力轉回去了。

 

  於是,營救活動又再次開始。

 

  可惜就算有了亞曄的加入,眾人還是在諸多帶有風險的方案中輾轉徘徊,真正意義上的進展是半點都沒有──就在眾人一籌莫展時,從方才開始就變得有些沈默的向影突然開口了。

 

  “主人,我有一個提議。”

 

  “啊?”北宸轉頭,“向影找到什麽好方法了嗎?”

 

  “不……也不能說是方法,我是說……要不然把我的生命力分一點給雙子兄吧?我身上星靈力充足,被抽掉一點也無所謂的。以我現在的能力活上千歲也沒有問題,但這麽長的時間對我來說並沒有意義,還不如分掉一點,讓大家都能活得更長一點。”

 

  北宸卻沒有回答,反倒是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回神:

 

  “在說什麽啊向影──要分生命力的話,也該是我這個沒有壽命的人來分比較好吧!”

 

  “但是我又怎麽會允許主人的身體受到損傷!”

 

  “這句話該由我來說!”

 

  “好了好了──”亞曄一把拉開了一點都不肯退步的北宸和向影二人。

 

  “說起生命力的問題,我想起來一件事。你們知道‘共命契約’嗎?”

 

  “啊?”

 

  “看樣子是不知道了。”亞曄換了個站姿痞痞地笑了一下,“還記得我們那次闖進亞加德基地的事嗎?當時你們就有碰到過一次有著共命契約的主從吧?那戰器明明被你放跑了,最後還是莫名其妙地跑了回來。”

 

  “啊、是……沒記錯的話,亞加德確實說過他們身上有什麽共命契約來著。”

 

  “那是亞加德通過技術強行締結的,但事實上,真的共命契約卻是需要戰器和持有者雙方有著極其深厚的羈絆之後再來一次締結契約的動作而自行生成的。這是一種高級契約,雖然這種契約能雙倍釋放戰器們的能力,但平時戰器和人類都不會去用的──因為一旦結成共命契約,就無法再解除契約,召喚範圍和心靈溝通頻道都變為世界級,只不過需要消耗的星靈力會根據距離遠近而不同,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

 

  亞曄說到這裏,眼中閃過了一道晦暗。

 

  “如同字面意義說的,共命契約的雙方,性命是連在一起的,有一方死了,對方也不能獨活,有一方瀕死的話,另一方的生命力會自動轉化到對方體內,一旦締結共命契約,可就真的是不得不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呢。”

 

  “這很好啊。”

 

  有點出乎亞曄意料地,北宸臉上沒有半點猶豫地點了頭。

 

  “能和心愛的人一起死去是最好不過的事了,一會我就去問問黑禍素劫──向影,亞曄,你們願意和我契約嗎?”

 

  “當然了,主人!主人不在這世上,我獨活根本沒有意義!”

 

  “這個問題就不該問出來吧死抹茶,你認為我們誰會反對這個問題?”

 

  “呃,但這很有可能反過來是我拖累你們的性命哦?”

 

  “那也沒關係,能把自己的命分給主人,對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不管是長是短,把我們的壽命都拉成平均值──嗯嗯,這個想法不錯,這樣就不會出現你一直在擔憂的那個問題了吧。”

 

  “嗯!”

 

  北宸對亞曄笑著點點頭,

 

  “可是亞曄,你是怎麽知道得這麽詳細的,共命契約的事?”

 

  “那是因為……以前我想過,和那女人締結共命契約。”

 

  腦海裏閃過了亞曄曾經說過的話,北宸眼神一冷──但看見亞曄表情中的自嘲之後,她立即用力拉住了亞曄的手,討好地搖了搖:

 

  “還好亞曄當時沒有和她締結契約,我才是亞曄的本命來著啊!”

 

  “哼。”

 

  亞曄勾起嘴角好心情地笑了一下。

 

  “真狡猾,我也要契約。”

 

  不是戰器而被排除在外的阿特拉斯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沒關係啦。阿特拉斯,”北宸笑著安撫,“就算沒有形式上的契約,我和阿特拉斯的心還是連在一起的嘛!”

 

  “我也要契約──不然,我寫賣身契給北宸吧?”

 

  “……”

 

  “……”

 

  “甲方要隨時給乙方磨刃,乙方可以隨時發情……”

 

  “這是哪門子的賣身契啊喂!”

 

  “誰賣給誰啊到底!?”

 

  “主、主人!不可以隨便簽不平等條約的哦!”

 

  於是北宸、亞曄、向影同時對著阿特拉斯抗議起來。

 

  於是,十分鍾之後,北宸幾人回到了黑禍素劫的房間內,對他們說明了原委,聽說了共命契約的事之後,雙子顯得十分興奮:

 

  “哦哦哦!!這、這不就是嫁出去的戰器潑出去的水嗎?!這樣的話小泥鰍就徹底不可能甩掉我們了吧,這個好這個好!”

 

  北宸抽嘴角:“呃……我覺得那句話不是那麽用的……還有我沒想過要甩掉你們啦。”

 

  “對啊對啊,全世界級別的心靈溝通頻道誒!老弟,以後我們之外的人和小泥鰍磨刃,我們就在頻道裏唱重金屬搖滾如何!”

 

  向影:“怎、怎麽這樣啊!!你們會唱歌,我……我也可以在頻道裏念恐怖故事的哦!”

 

  北宸:“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啦喂!”

 

  “兩個死黑白蟲給我冷靜點!”

 

  亞曄啪啪兩個腦瓜下去,一黑一白兩隻總算稍稍安靜下來了。

 

  “總之……不管怎麽說先把共命契約締結了,這樣至少黑禍和素劫的體力可以補回來,這樣也就有體力去接受反改造手術或者用其他的方法把能量枯竭的問題搞定了。”

 

  “其實沒關係的。”黑禍向後縮了一步,“共命契約是很好,但是這樣讓我們明擺著吃你們的體力我們也會不好意思的啊。”

 

  素劫也拼命點頭:“把這個問題搞定了再契約也不遲──”

 

  “再矯情就罰你們頭頂絲襪去男浴室偷內褲!”

 

  亞曄這個懲罰大概太可怕了,這句話一出,黑禍和素劫立即乖乖閉上嘴拼命搖起頭來。

 

  “那麽──”

 

  在北宸的帶領下,向影、亞曄、黑禍和素劫分別劃開了自己的手心,然後先後,和北宸的手掌對在了一起。

 

  契約建立的那一秒,所有人,都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麽清澈的暖流快速地流過周身,然後湧去了身體外部,通向了對面的契約者。

 

  可以隱晦地察覺到對方的心情是激動中帶著點喜悅;

 

  可以在閉上眼之後也清楚的辨析對方的位置在哪里;

 

  可以感覺到那看不見的維繫正源源不斷地傳達溫度;

 

  可以放心地享受那永不磨滅的羈絆,以及同生共死的安定──

 

  從此,他們幾人的生命間,有看不見的牢固繩索串聯起來。

 

  大概是幾人之間的氣氛實在很好,一邊的阿特拉斯雖然看起來有些委屈和寂寞,但還是一下一下甩著尾巴,似乎也在替眾人覺得高興。

 

  不過,沒過多久他就轉頭了──門外有人走過來,篤篤地敲了幾下。

 

  “北宸,在嗎,事情怎麽樣了?”

 

  是笑罌的聲音。

 

  北宸從契約帶來的舒暢感中回神,走到門邊把笑罌迎了進來,但她正打算笑著對對方說話呢,一邊的阿特拉斯突然叫出了星靈劍,迅速地撥開北宸,把劍架在了笑罌的脖子邊。

 

  “阿特拉斯,怎麽了?!”

 

  阿特拉斯沒有回話,只是用帶著殺氣的紅色雙眼凝視著笑罌,看到他這樣,亞曄和一邊才剛剛能下床的雙子便立即反射性地護在了北宸的身前,而向影則是皺著眉頭,像是察覺了什麽:

 

  “是你……”

 

  “……呵,”笑罌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冷靜又略帶嘲諷的笑容,“你還記得我啊。”

 

  “我們之間……多少有點共鳴的。”

 

  聽到向影這句話,北宸立即吸了一口氣。

 

  共鳴?向影會和誰有共鳴?

 

  “……非白?”

 

  她擰眉壓低聲音詢問,而站在對面的人也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第二十一章 被中斷決鬥

 

  北宸安靜地看著非白拿掉了身上佩戴的幻化靈晶,露出了原來的面貌。

 

  當初非白改變樣貌之後就和西風翻臉,離開了艾裏席恩,之後,北宸再也沒見過他,所以這次是北宸第一次見過改造之後的非白。

 

  黑色的長髮,琥珀色中帶點綠色的雙眼,溫和又帶著點邪氣──和原本向影那忠厚的外貌完全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雖然無論是向影還是黑禍素劫都不怎麽同意北宸上前,但她還是輕輕地掙開了雙子的守護,靠近非白幾步。

 

  因為亞加德的失誤,他有了至今為止都十分諷刺的人生,就算現在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也無法責怪他什麽,對他,北宸這邊得負全責。

 

  看著這張臉,北宸竟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的感覺。

 

  反倒是非白先開口了。

 

  “最近還好吧。”

 

  “……呃,嗯。”

 

  “……好像過得不怎麽順利的樣子呢。”非白輕笑了一聲。

 

  “是啊,不過現在已經好轉了哦。”

 

  北宸邊說,眼珠邊轉了轉。

 

  “霞血呢。他應該也在附近吧?”

 

  聽到這句話,非白臉色微微一變。

 

  看樣子猜中了──北宸觀察非白的表情在暗中舒了一口氣,事情果然是如同她推測的那般。

 

  但是非白很快就又恢復了那種遊刃有餘的表情。

 

  “霞血確實在附近,不過他並不打算在你們面前出現,你們也不需要找……找不到的。”

 

  說著,非白還用略帶嘲諷的表情挑了一下眉。

 

  “他可是知道你的口才呢,北宸,要是出現在你面前,多半又是被你給說服了吧。”

 

  “──既然覺得自己會被說服,那就是對自己的作為已經有了懷疑了吧。”

 

  “他無時無刻不在懷疑自己做的是不是對的,但是有些事……”非白邊說邊拉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就算是錯的,還是得做啊。”

 

  北宸沈默了幾分鍾。

 

  “好吧,先不說霞血。非白你最近──沒事吧。聽說你接受改造之後,身體負擔也很大──就算是為了向我們復仇,也別不管自己的身體啊。”

 

  非白聞言神色複雜地扭了一下五官。

 

  “不管你站在哪邊──你現在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了嗎?”

 

  北宸皺著眉詢問,而非白卻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全身猛地震了一下。

 

  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對,沒錯,當時自己的出走,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吧。這個目標,至今沒有變過吧?

 

  但是,現在,目的實現了嗎?

 

  非白用混沌的眼神,搖了搖頭。

 

  “沒有,不過,我正在努力向著這個目標前進著──所以你們這些阻礙我走向新的人生的人──統統都得消失。”

 

  “不這樣你就沒辦法放開嗎?我們的影響力有這麽大?”

 

  “你們會讓我無法判斷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虛假的。”

 

  “──真的是這樣嗎?”

 

  北宸沒有回話,反倒是一邊的向影帶著嚴肅的神色開口了。

 

  “既然你知道了自己是誰,只要你認為自己是獨立的,那麽旁人就不會帶著特殊的眼光來看你,你應該能分辨這些視線吧?”

 

  非白冷笑:“那麽記憶呢。記憶的影響力我又要如何消除?至今我都時常會把那些記憶中的‘我’代入自己啊。這種被迫感受他人的感情的異樣感,你怎麽會理解?”

 

  “……”

 

  “那不然我們拜託亞加德研究一些能消去記憶的藥物?讓你作為新生戰器而活?”黑禍在一邊插嘴。

 

  素劫也立即點點頭:“是啊是啊,這樣你就不會被那些記憶煩了,也不會經常懷疑自己是誰了吧?”

 

  “那麽,那個洗去記憶的我是得到幸福了。那現在的我呢?”

 

  非白看著自己的鞋尖,再次搖搖頭。

 

  “現在的我,只是過了這麽一段短暫而又荒唐的人生就要消失嗎?我可不甘心啊。再說,洗去記憶是逃避的行為,可這件事,明明是你們的錯,我又為什麽要逃?”

 

  “……這……”

 

  一時間,屋內陷入了壓抑的沈默之中。

 

  亞曄和阿特拉斯從非白出現之後就沒有出聲,前者眯著眼看著對方像是在思考什麽,而後者則是有什麽想說卻不知道要怎麽表達似的,繃直了尾巴,嘴巴一開一合,卻並沒有發出聲音。

 

  最終北宸發出了一聲有些遺憾的歎氣聲。

 

  “還是不得不作為敵人嗎。好吧,至少你選擇了不會讓自己後悔的路,我無法說什麽。雖然我也很想道歉──但恐怕,你是不會接受的吧。”

 

  非白沈默。

 

  “你是受霞血所托潛入這裏來做什麽的?”

 

  “來宣戰的。”

 

  非白說完,發現北宸的神色並沒有變,似乎是早就料到他們的意圖了。

 

  “他約你──不,是你們,在十天之後的赤塔相見。到時候,誰勝誰負就看本事了。”

 

  “是嗎?”北宸勾唇冷笑了一下,“恐怕沒勝負這麽簡單吧。月亮上的赤靈炮塔、最後一個殺星者、那個女性附身月使普羅米修士、還有……殺掉舊萬祖,用‘人柱’的方法,讓向影代替萬祖位置成為新的生命中樞──如果我們老老實實地去應戰,恐怕就正中你們的下懷了吧?”

 

  非白的神色,在北宸說完這些之後徹底變了。

 

  “……沒想到你會連萬祖的替換計畫都猜到啊。是我們低估你了,北宸。”

 

  “是的,我猜到了──我甚至猜到了是霞血──首先做出了第一隻狂暴鐵鬼,就是拉提亞出現的那一隻,而且,用此來污染萬祖根部所連接的星靈礦,來催化萬祖體內的毒素。恐怕那個奇怪的會戰器化的附身月使也是他的作品呢。”

 

  “恕我多嘴一句,你是怎麽猜到的?”

 

  “三大意志──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赤月蘇末和塞那加德聯繫比較緊密,目的也較為明確,反倒是身為毒月意志的霞血,似乎和他們之間有些疏遠,甚至互相之間已經不通往來,那麽就是說,他們之間有了意見的分歧。霞血很多時候幫我可以理解──因為我是特蕾莎的後代,但是這其實並不能表明霞血真正的立場。

 

  特蕾莎在留言影像中說過,很多她死後的事都是交代他去幫忙做的──包括傳承那套巫女末世說。那麽,散佈了這麽詳細又煞有其事的巫女末世預言,甚至還準備了一套完整的塞爾藍德禮贊詩──可以看出來,其實最想破壞時代的人,是霞血才對吧。”

 

  “精彩。”

 

  非白微微歪著嘴拍拍手。

 

  “那就是說,你決定拒絕決鬥的請求嗎?”

 

  “是的,我拒絕,相反,我想請霞血找時間來和我見個面。反正他的目的我大多都已經推算出來了,和我見面也沒事了吧。”

 

  “我會轉達的。”非白微笑著點點頭,“那麽我就先告辭了。”

 

  說著,非白對眾人點點頭,轉身準備離去──

 

  “非白!”

 

  北宸叫住了他。

 

  “如果在那邊也找不到屬於自己的位置的話,歡迎你回來,艾裏席恩這麽大,肯定能找到真正屬於你的地方的!”

 

  但非白的身形只是因此頓了一下,幾秒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邁開步子離去了。

 

  “就這樣吧。”

 

  亞曄輕聲說著,拍拍北宸的肩膀。

 

  “有些人還想活命,那就還有救,有些人的眼神已經寫著求死的打算,那就說什麽都已經晚了。他只是想找個最決絕的方式證明自己曾經拼盡一切反抗過命運而已。”

 

  “亞曄──”

 

  北宸有些不甘心地把腦袋埋進亞曄的懷中。而亞曄則垂眸,雙手輕輕撫著她的後背。

 

  “你努力過就好。這世界就是這樣,你不可能能守護所有人,總有必須捨棄的。”

 

  ──非白是必須捨棄的嗎?

 

  北宸在亞曄懷中,有些不甘心地咬住了下唇。

 

  另一邊,神墓森林中。

 

  原本劍拔弩張的悠禹和艾裏席恩的兩撥人,因為那憐蒼和邢歌的攪局,而變成了微妙的和諧狀態。

 

  兩邊同時決定撤出森林回本國再做打算,而蘇末本人則決定去一趟艾裏席恩和北宸見面。

 

  神墓森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著什麽神秘的磁場或是干擾能量,是無法使用傳送靈晶或是次元門靈晶的,所以兩隊人便開始結伴向著森林週邊走。

 

  森林中有著不少外界沒有的生物,有不少體型巨大也有著很強的攻擊性,大概是為了保護萬祖吧,它們時常會從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竄出來攻擊眾人──雖然戰士們沒有一個會因為這樣的偷襲而亂陣腳,不過時不時地來這麽一下也挺煩的。

 

  於是,為了排遣行進中的無聊,眾人不知不覺就開始聊天了。

 

  首先開口的是蘇末,他看著邊趕路邊殺敵還莫名其妙砍倒了很多棵樹裝進儲物空間的亞加德,有些疑惑地乾笑了一聲:

 

  “亞加德,你……砍樹做什麽啊?”

 

  “我在收集龍樹。這是就連艾裏席恩都很少見的樹木──它的硬度非常高,而且有著防蟲的香味,很適合做傢俱。我在想,我之後會成為北宸重要的交通工具,所以龍形態的背上最好要有些休息設施。”

 

  一邊的拉格納爾特聞言立即猛地抽了一下嘴角。  By Ukin

 

  “而且研究基地的某張床癱掉了。我也必須負責修好。”

 

  “……”

 

  哢吧!正在收割某動物屍體皮毛的辜銀嶽不小心捏斷了某根骨頭。

 

  砰!西風的槍管中,一個大號的爆破彈向著天空射了出去。

 

  眼看氣氛莫名其妙地變得很詭異,朧雲便很大義凜然地出來圓場了:

 

  “說的也是啊,這森林這麽神奇,我們當然該多帶點東西當禮物送給小宸──嗯,我送什麽好呢。對了,用我的頭髮編一個掛件再做一個墜子裏面放進我的照片──”

 

  “那個和這森林完全沒有關係吧。”那羅迦翻了個白眼,“還是說你認為我應該把你頭髮剃光,再把你埋到土裏面,等你那帶有森林氣息的頭髮長出來?”

 

  朧雲臉色發綠一個勁地搖頭。

 

  “哼,”西風卻不吃朧雲那扯開話題的一套,臉色不善地擦擦槍。“要說禮物,我早就準備好了。方才可是很好運地弄到了‘水晶石榴’呢。”

 

  朧雲舉手:“那是什麽?”

 

  “是十分稀有的水果,吃了對養顏很有好處。”

 

  “還、還有十分強的催情效果。”辜銀嶽臉色微紅地輕聲道,“母……母親也給過我一個。”

 

  “哼,原來如此。”西風嘴角一勾,危險地笑了起來,“看樣子我的技巧手冊中又要多上十幾個花樣了。嗯,光是想像一下那女人無力又難熬的表情就覺得全身有很畸形的興奮感呢。總算是有手段好好懲罰一下那總是自不量力到準備過勞死的女人了。”

 

  “……”

 

  “而且只是拆一張床的程度的話也沒什麽了不起的。連動的都不動就讓北宸親口說‘【嗶……】’的恐怕只有我吧。”

 

  噗嘰!──辜銀嶽一隻手捏爆了正拿出來準備吃的天風果。

 

  啪擦!亞加德腳下的地面無端地裂開了一道一米長的縫隙。

 

  “不過說起來,這水晶石榴也可以用作其他用途啊。我貌似還沒有試過【嗶────】這種拷問手段呢。哼哼哼哼哼,那種把所有感情積壓在胸腔中不允許被釋放出來的表情一定痛苦到令人愉悅吧,回去之後一定要找幾個死刑犯試試──哼哼哼──”

 

  媽媽救命這裏有變態!

 

  ──除了西風之外的所有人幾乎都露出了驚悚的表情默不作聲地地遠離了某魔裝狙擊槍幾步。

 

  但是西風對此毫無所覺(或者是察覺了也不在意):“辜銀嶽你呢,你打算帶回去些什麽?”

 

  “皮草。”

 

  辜銀岳從儲物空間裏拿出了一張銀閃閃的光滑閃亮的毛皮,似乎是之前打敗的某只奇怪的銀色豹子的。

 

  “花了些力氣才把整張皮剝下來,北宸缺一件有氣勢的冬天用的披風,這個不錯。”

 

  朧雲眼睛一亮,湊了上來:“對對對!而且這皮這麽大,做毯子也不錯!死和尚你一定要嘗嘗看在毯子上──噗!”

 

  朧雲沒有說完就被滿臉通紅的辜銀嶽一拳打飛出去了。

 

  看著這情形,蘇末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看樣子我也該送些東西啊──送什麽好呢?對了,把我家逸之送了吧。”

 

  “““你敢!!”””

 

  結果辜銀嶽、西風、亞加德異口同聲爆喝起來。

 

  “而且這個和這森林特特產也沒關係吧。”朧雲在一邊小聲委屈道。

 

  “說到禮物。”

 

  一邊嚼著肉幹坐在某個還在微微喘氣的猛獸身上的葛籣佘,拎起了粘在自己腳上的柴犬“毛球”。

 

  “把它宰了燉成狗肉火鍋給婭修如何。”

 

  “那和這個森林也沒有關係吧喂。”那羅迦忍不住吐了一句槽。

 

  “那憐蒼剩下來的糕點呢。”

 

  “……不要把別人吃剩的東西當禮物送人!”蘇末也忍不住開口了。

 

  “包裏的換洗內褲。”

 

  “送自己的妹妹內褲這種事就算是變態也做不出來的。”辜銀岳冷著臉提醒。

 

  “午睡的地盤。”

 

  “先不說這裏有哪里是你的地盤──這種抽象的東西你打算怎麽送?”亞加德很正經地皺了一下眉頭。

 

  “那去弄龍角吧。”

 

  “跨度也太大了吧──你看著我做什麽!”拉格納爾特說了一半,發現葛籣佘竟然用看著獵物的神色看著自己,不由得好氣又好笑地回瞪了一眼。

 

  結果最後,意圖狩龍卻被眾人七手八腳拉住的葛籣佘只得不悅地“嘁”了一聲,四顧了一周──當他看到蘇末的時候,突然眼睛一亮,然後用出乎眾人意料的速度竄到了蘇末的跟前,伸手猛地一抄!

 

  “啊──”朧雲呆住了。

 

  “哦哦──”那羅迦興味地一挑眉。

 

  辜銀嶽面無表情保持沈默。

 

  亞加德皺了一下眉頭。

 

  “哼,又是一個。”西風有點沒趣地撇了一下嘴。

 

  “好禮物。”

 

  葛籣佘滿臉得意地墊著手中的面具──對,就是那個曾經戴在蘇末臉上的鬼面具。

 

  而蘇末則因為臉部那久未碰觸到空氣的觸感給驚得呆楞住了,就連逸之和其他蘇末的部下,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似的,盯著他的臉猛瞧。

 

  黑色的長髮陪著一對金紫雙色妖瞳,左眼下方有著兩顆小小的並排的淚痣,形狀漂亮的雙眉,奇長的眼睫毛,高鼻樑外加菱唇──和笑罌不同,這家夥有著張能清楚地判斷性別,但卻依舊能從中感覺到魅惑的魔性的臉。

 

  ──簡稱妖孽型美男子?

 

  或許這張臉出現在城鎮裏,會引來一大堆女人尖叫圍觀吧──但可惜這裏是深山老林,而且周圍全是男人。

 

  “果然不出所料是美男子啊。”西風只看了一眼便坐回去擦槍了,“臉又不能當飯吃長這麽好看做什麽,光臉好看下面舉不起來的話還是會被女人嫌棄的吧。”

 

  “死和尚死和尚,”朧雲拉拉辜銀嶽的袖子,“如果說笑罌是禍水臉的話,那他是什麽?小白臉嗎?”

 

  “別這麽說別人。”辜銀嶽搖搖頭,“雖然確實,蘇末閣下的體格配上長相會給人一種想吃軟飯的錯覺,但他可是悠禹的暗皇,怎麽能算是小白臉。”

 

  “小黑臉還差不多。”那羅迦在一邊幸災樂禍地怪笑。

 

  “是很漂亮。”亞加德點點頭,“不知道北宸是不是會喜歡這種類型的臉,要是她喜歡的話我可以用改造技術──”

 

  “你給我等等你這身材配上那張臉連春哥都會被嚇死的!”朧雲嚇得頭髮倒豎。

 

  “而且北宸喜歡的是我們這種。”辜銀嶽忸怩地搓搓衣角。

 

  “嗯,喜歡有身材能力夠勁爆的。”西風也趁北宸不在使勁誹謗她。

 

  “小白臉也不是不行,不過連臉都不敢露的小白臉是肯定不行的。”葛籣佘把面具當飛盤似的拋來拋去。

 

  總而言之,你是不行的。

 

  ──四個男人同時用同樣的神色憐憫地看著蘇末,無聲地搖搖頭。

 

  “葛籣佘·圖零!快把面具還給我!!”

 

  蘇末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大叫起來。

 

  

 

第二十二章 遲了三年對談

 

  艾裏席恩女王的書房中,北宸和霞血面對面地坐著,兩人面前各放著些人類和戰器用的食物──看起來不像是敵對方的商談,而像是老朋友的敍舊。

 

  不,或許兩邊都沒有把對方定義成純粹意義上的“敵人”吧。不然以雙方的個性和行為準則,早就已經只剩下其中一方了。

 

  北宸的杯中盛著鮮美的果酒,而霞血的杯中則放著加入了調味品(那些可食用晶體)的星靈礦溶液,兩邊同時舉杯,對對方做了個敬酒的動作。

 

  “沒想到我的想法都被你猜透了。”

 

  霞血一邊抿了一口星靈礦溶液,一邊苦笑著搖搖頭。

 

  “我還是低估你了呢,北宸。”

 

  “早知道我會猜得這麽准,你後悔當時就不該給我那本日記對嗎?”

 

  北宸揶揄地笑了一聲。

 

  “我原本的目標,只是想通過特蕾莎的記錄,讓你把目標放到塞那加德身上的。”

 

  “你想引我們兩個互相對毆,引蘇末執行末世計畫,然後讓向影動用那個全世界戰器的命令權──然後你的目的就達到了吧?”

 

  霞血不做聲。

 

  “遺跡和赤塔中……本沒有可以讀懂的現代塞那加德文字。……那些也是你加進去的吧,就是為了我們能順利瞭解到過去的事。”

 

  北宸一邊說,一邊把一個培根番茄卷丟進嘴裏,細嚼慢嚥後吞下,見霞血還是不回答,只是好笑地看著她的臉,於是眼珠一轉:

 

  “那我換個問題。……亞加德是誰的後代?”

 

  霞血倒也直言不諱:“安德列。”

 

  “果然。”北宸動動杯子,看著裏面晃動的液體。“看亞加德的遭遇就覺得……你們三個意識之中,無論是誰在執行騎士的人選事宜時都沒想過善待‘騎士’──亞加德對我十分忠誠所以還看不出什麽,恐怕,在那赤錐之中,還有著什麽對巫女動手之後立即執行的懲罰什麽的吧?”

 

  “要是他傷了你,你身上所受的傷會三倍返還到他身上。”

 

  “你承認了?”

 

  “當然,和亞加德有關的事,我是交給普羅米修士去做的。費因海姆這邊的紅崖──你應該能猜到‘真神’是誰吧?”

 

  “果然還是你吧?”

 

  “bingo。”

 

  霞血豪氣地一挑眉,打了個響指。

 

  “果然,普羅米修士──那個女性的人形附身月使也是在配合你演戲嗎。那也就是說,弑月十三座裏的那個號稱已經死掉的‘萊特’就是你?”

 

  金眼的星脈種豪邁地笑著,然後點點頭。

 

  “還有什麽疑問嗎?我可以一併替你解答哦。”

 

  “赤塔上的資料庫被動了手腳──也是你做的。你在誘導我和蘇末還有塞那加德作對。”

 

  “嗯嗯。”

 

  “靈武司工會裏設立的那個可以測定等級和排位元的觸覺球也是你暗中做手腳按上的吧?有了它就可以記錄世界上大部分靈武司和戰器的資料了。”

 

  “嗯嗯。”

 

  “通過次元門的人可以讀懂異世界的文字,是因為次元門會給穿越門的人體內移植有翻譯功能的什麽機械嗎?這也是你做的?”

 

  “這倒不是。”霞血總算是搖了一下頭。“製造次元門的,是萬祖。”

 

  “──咦?”

 

  “萬祖和我們不同,它是四維生物。你和它應該說過話吧?”

 

  “說過,他可以同時說很多句話──原來如此,四維生物啊,三維外加時間軸的話,就能理解萬祖的說法方式為什麽這麽特別了。”

 

  “對,他不僅能看到空間,也能看到萬物的‘時間’。具體的原理我是不知道啦,總之聽萬祖說,四維生物有一定幾率能看到平行宇宙的另一個世界。位於塞那加德的異次元同位星球,就是費因海姆,也就是你的家鄉地球。”

 

  “……原來如此……”

 

  “在發現地球之後,萬祖把那個被塞那加德捨棄的名字‘費因海姆’,給了它。當時,那個星球還沒有智慧生物出現,塞那加德通過萬祖瞭解到這個星球的時候,很憧憬那裏,想要將那裏作為自己新的身體,但被我和赤月一起阻止了。”

 

  “為什麽?”

 

  “要移居去那裏,就勢必要帶上星靈力這種能源。而我覺得──這能源正是引發各種各樣戰爭的源泉。所以我反對再將戰火引去平行的時空。塞那加德被我們說服,最終沒有履行他的想法,但也就是因此……他開始和我們兩個衛星有了隔閡。”

 

  霞血說著,像是回想起了很久遠的事似的,雙眼放空,露出了有些虛幻的笑容。

 

  “一千年前,我和塞那加德的觀念出現了嚴重的分歧,當時附著在附身月使體內的我和他狠狠打了一場,然後以我的失敗告終了。我一度陷入假死狀態,然後是萬祖通過我的屍體,把我的意識移到了現在的軀體──也就是‘霞血’體內,以新生戰器的姿態重生了。重生之後,我發現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特蕾莎的後代們,先後被塞那加德和赤月殺了。”

 

  “……誒?為什麽要這麽做啊?”

 

  “他們大概認為我會惡意利用赤匣吧。於是就想消除所有可以使用赤匣的特蕾莎的血緣者。反正末世的預言什麽的,換成其他人選也不是不可以。”

 

  北宸聞言皺了一下眉。

 

  “然後,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僅剩的血緣者,把他偷偷藏去了費因海姆。監視血緣者的散佈的同時,我在那邊設立了‘紅崖’,想嘗試人工培養能容納赤匣的軀殼,但最後以失敗居多,最成功的也只是那些‘偽殼’而已。”

 

  “這些……塞那加德沒有發現嗎?”

 

  “沒過一百年,很快就被發現了。”霞血歪著嘴聳肩,“但塞那加德倒沒有趕盡殺絕,大概是冷靜下來心軟了吧。

 

  “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各自進行自己的計畫唄。”霞血苦笑了一聲,“很快塞那加德也再次換軀體了,也沒告訴我要換去什麽體內,只聽萬祖說他選了一個新的附身月使的身體。所以最後我和他徹底斷了聯絡──”

 

  “把正式的戰場,放在了現在?”

 

  “正是。”

 

  霞血點完頭之後,北宸垂眸喝了幾口酒──兩人沈默了幾分鍾。

 

  “霞血,你還是在說謊──不,不是說謊,你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說。”

 

  “什麽?我的目的都已經被你猜到了啊。”

 

  “你想讓向影代替萬祖成為新的生命支柱的深意是什麽?僅僅只是想救萬祖嗎?”

 

  “還想破壞這個時代吧。我一直散佈那樣的預言不是沒有理由的。”

 

  “……破壞這個時代?”

 

  “我想復興古文明的技術。把人類那些被埋沒的科技全數重新帶回世人的眼前。”

 

  北宸愣了十幾秒,然後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果然,還是在說謊啊。

 

  但是北宸卻不再和霞血糾纏這個問題,只是再吃了一口桌前的點心。

 

  “那現在你的計畫都被我識破了,你打算怎麽辦?”

 

  “不怎麽辦,伺機而動唄。啊、對了、下個刃鳴之夜,萬祖恐怕就會撐不住了呢。到時候可能沒有戰器出生,而全部變成狂暴鐵鬼了呢。你們可別忘記這些沒什麽大腦但比我們更難纏的敵人哦。”

 

  下個刃鳴之夜就撐不住了嗎?!

 

  北宸猛地一皺眉頭──對了,最近萬祖消耗了很多體力來為亞加德製作身體,所以加速了他的病變嗎?

 

  看見北宸凝重的表情,霞血似乎很滿足地露出了有些惡作劇的笑容。

 

  “還有一個被你們忽略的敵人在頭頂呢。”

 

  “頭頂?頭頂────”

 

  北宸思考了幾十秒,然後愣住了。

 

  頭頂的話有毒月和赤月……毒月除了附身月使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麽大威脅,那麽赤月呢?

 

  赤月有赤靈炮塔──但是炮塔早就沒有人使用了啊。

 

  “還沒有想明白怎麽回事嗎?高濃度的星靈力,會帶來什麽──你不是知道嗎?”

 

  “啊──”

 

  北宸從喉嚨口發出了顫抖的輕聲驚叫。

 

  星靈力濃度高到一定程度以後,所浸泡的無機物質,會有幾率產生生命跡象甚至是自主人格──而赤靈炮塔,那可是個用星靈力當武器的要塞啊。

 

  “赤靈炮塔雖然浸泡的是人造的紅色星靈力,所以人格產生得慢了一點,但確實是有了人格沒錯。我去看過一次──該怎麽說呢,就算是我,也起了那種‘恐懼’的感覺啊。”

 

 

 

  “什麽意思?”

 

  “完全不健康的人格。大概是安德列的殘留思念留在了那炮塔內的緣故?總之,它作為要塞,武器,只有戰鬥欲、殺戮欲和破壞欲。他至今沒有動手攻擊塞那加德,是因為我動手封鎖了它的運作程式的許可權。而解開程式許可權的鑰匙──就是你體內的赤匣。”

 

  “那他怎麽沒有想辦法來找我?”

 

  “怎麽沒有?”霞血的嘴角危險地勾了起來。

 

  “他的意識隨著赤月的土壤,化作隕石來到塞那加德的地表,然後變成毒素,污染了戰器塚,利用戰器們的屍體,造出了最早的狂暴鐵鬼──不僅如此他分出了一小部分意識,然後侵佔了一個附身月使的身體。”

 

  “──附身月使──難道說,那個────”

 

  “對,就是那個變異了的附身月使。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他身為附身月使卻可以操縱狂暴鐵鬼?因為他們的本源都是赤靈炮塔的意識啊。

 

  當然了,因為不是全部的意識都進入了那個身體,所以他的情況很不穩定,他和那個附身月使雙方至今在搶身體的主導權,而且還讓身體發生了莫名其妙的變化。你不是很好奇最後一個殺星者‘嘲笑萬物者’是誰嗎?他就是了。”

 

  見北宸臉色煞白,霞血心情很好地搖搖手指:

 

  “有時候,災難就像鞭炮一樣。一旦點燃了,就會自行爆炸下去,就算你把我們這幾個點燃鞭炮的人揍扁,其實也沒有什麽意義呢。好了,你現在要怎麽辦呢?天上有虎視眈眈的炮塔,地面上有即將大批量出現的狂暴鐵鬼──就算搞定了我們三個偉大意識,你似乎還是什麽都沒解決?”

 

  北宸放下了杯子,拿起一邊的餐巾擦擦嘴,然後慢慢吐了一口氣,抬眼看向霞血。

 

  “霞血,先不說那個,我想對你說一句話。”

 

  “哦?”

 

  “你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死變態怎麽這麽欠揍啊。”

 

  “……”

 

  前第一戰器的嘴角抽了一下。

 

  “而且,就算你現在說了這麽多──也不能解釋你前後那互相矛盾的行為啊。明明一開始是和我們一起在星靈革命中和蘇末作對的啊,但後面為什麽又要給我那本日記,對向影說那些話?你一開始確實是想幫我的吧,但是為什麽後來又變卦了?”

 

  “為什麽呢。”

 

  霞血摸摸下巴,慵懶地靠在沙發之中。

 

  “這麽說吧,應該說是,我幫助你們這段時期,才是我的‘變卦’,而現在只是返回這幾千年我決定下來的行動軌道而已。”

 

  “那為什麽你當時會放棄了經營這麽久的計畫,幫助我們?”

 

  “因為……”霞血說了一半停下,用有些複雜的神色看著北宸。“因為和你的相遇。你和……特蕾莎,某些方面很像。”

 

  北宸如遭雷劈地呆住,愣了半晌,然後呐呐地點頭,捶了一下拳:

 

  “我懂了……原來如此。我徹底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她說著大口喝光了杯中剩下的酒,然後放下酒杯定定地瞧著霞血:

 

  “你的目的……果然……最終,最根本的目的,還是想讓特蕾莎回到你的身邊吧?”

 

  啪!

 

  霞血面無表情,嘴角毫無溫度地翹起,動作也絲毫沒有變,只是如同一隻休憩的黑豹一般優雅地斜靠在沙發中──但他跟前那盛著星靈礦溶液的酒杯卻莫名其妙碎了。

 

  “我說中了呢。”

 

  北宸神色複雜地看著霞血的臉,遞過去了幾張紙巾。

 

  “復興古代科技的目的,根本沒有什麽偉大的理由,其實只不過是想要找到──讓特蕾莎重新醒過來的技術對吧?她的身體因為紅色星靈力的緣故,當時並沒有死亡吧?死亡的……只是她的意識而已?所以……你保存了她的身體,至今沒有放棄想要讓她回來對嗎?”

 

  霞血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出現了崩壞,但他很快就又回復了那遊刃有餘的神情。

 

  “你說的沒錯。特蕾莎的身體──至今還完好地保存在赤塔之中。但是就算是我……其實也是知道的。她已經死了,不用邪道的手段,是救不回來的。她自己肯定也是不希望自己的長眠被打攪的吧。所以,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不會去這麽做。”

 

  北宸吞了一口唾沫:

 

  “……也就是說,因為我的出現……讓你覺得我可以成為特蕾莎的替代品,所以你……就暫時放棄了讓特蕾莎復活的計畫,但後來發現我和特蕾莎畢竟不是同一人,所以最後還是……”

 

  “你錯了。我不會把人當替代品,這不光是不尊總你,也是不尊重她。”

 

  帝王級戰器的臉上,微微露出了罕見的──脆弱而又自嘲的笑容。

 

  “我……在身為戰器重生之後,曾經換過幾個契約者。”

 

  霞血邊說,邊有些恍惚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加上那憐蒼那個混蛋……一共是三個女的,兩個男的,除掉那憐蒼,我和每人感情都很好,他們活著的時候,我沒有找過其他契約者,而是一直陪著他們走到人生盡頭。每次送走一個契約者,我都很不好受。但是有什麽辦法呢?人類和戰器不一樣,他們不會隨著力量的提升也延長壽命,就算是再強的戰士,也至多活到一百多歲。所以他們一個個都走了,最後只剩下我。”

 

  北宸沈默。

 

  “你們可能不能明白吧,這種有著無盡的生命,不得不看著自己心愛之人老去離開的感受。”

 

  “……不,大概……我可以理解。”

 

  “嗯。所以……也因為此,我一直想要個能永遠陪在我身邊的人。特蕾莎有著紅色星靈力浸泡過的不老身軀,但是她卻積鬱而死了──而你身為她的後代可以容納赤匣,因此也可以獲得無盡的生命。”

 

  “……這……”

 

  “所以你明白了吧。你和她之間不需要誰替代誰。我只是自私地想要一個契約者陪在我身邊而已。特蕾莎能回來是最好,但是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之後的日子也會很有趣,我當時是這麽想的。”

 

  “但你把我丟去戰器塚之後就沒有蹤影了。直到拉提亞武鬥大會才……”

 

  “我太相信自己的魅力了。我以為沒有人能拒絕世界第一的戰器。但是……”

 

  霞血自嘲地笑著,搖搖頭。

 

  “自從參加了你的生日宴之後,我發現──對你來說,我確實是完全沒有必要存在的,你身邊根本沒有哪怕是一個針眼的地盤可以屬於我。──那我還做什麽非你不可呢。本來,你就只是讓我可以避免使用那殘酷的外道叫醒特蕾莎的‘後路’而已。”

 

  “你也太任性了吧喂。”

 

  “我一直以來就是這麽任性的啊。”霞血恢復了傲然霸道的神色,挑了一下眉。

 

  “什麽能量平衡,什麽環境保護,什麽種族矛盾……其實我並沒有太大的幹勁去維護它,我只是想要一個可以消除我的無聊的伴而已。”

 

  “……”

 

  北宸咬牙切齒,忍無可忍地拿起了桌上的一個天風果──然後惡狠狠地對著對面的霞血砸了過去!

 

  “你……你這個幼稚鬼!!”

 

  霞血沒料到北宸的反應是這樣,有些意外地伸手接住了那個天風果──但還沒拿穩呢,第二、第三個又砸了過來!

 

  “等、等等──喂!”

 

  “去死!寂寞症!傷春!大中二!自戀狂!超音癡!”

 

  劈裏啪啦劈裏啪啦──一大堆水果全數向著帝王級戰器身上招呼了過去,一開始還能閃避一下,到後來就算是一直保持帥氣瀟灑形象的霞血也破功了,在書房中被北宸砸得抱頭鼠竄──就算是水果,裹上紅色星靈力的水果,挨一下也不好受的啊!

 

  於是霞血不得不從書房中奪門而出,被北宸追著在走道中Z字型跑路了,樣子實在是狼狽得可以。

 

  “別砸了!喂……小姑奶奶!我說……很疼誒!────實在不爽咱們決鬥──啊疼疼疼!別砸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但是北宸──大概是被霞血的理由氣到暴走了,依舊不依不饒地捧著一大藍水果追在後頭攻擊,結果沒過多久,在附近待命的向影、亞曄、阿特拉斯、黑禍素劫也都圍了上來。

 

  “主人──呃,主人你在……做什麽啊?”

 

  看到這幅景象,向影顯然有點混亂。

 

  “這還不明白麽。”

 

  亞曄靠著牆,用很優雅的動作──挖了一下耳朵。

 

  “他們在決鬥啊。”

 

  “咦?!決鬥?!拿……拿水果決鬥嗎?!”

 

  “這你就不懂了笨蛋影。”黑禍在一邊壞笑著搭著向影的肩膀,“這是古代的決鬥法啊!曾經有一個國家叫巴不拉比,這個國家有法律規定不准用武器進行私鬥,所以互相有仇的人就想了一個方法──就是用水果!”

 

  “沒錯沒錯!”素劫也在一邊添油加醋,“拿水果互相砸對方,最後誰身上的水果污漬少,就是誰贏哦!”

 

  “原來如此──”向影恍然大悟,“那我們是不是也該幫主人去拿水果砸霞血前輩?”

 

  “沒錯!”

 

  黑禍壞笑著從儲物空間拿出某樣東西團成一團,然後用力對著霞血的後腦勺砸了過去!

 

  霞血臉色一變然後向後猛地一仰身子險險地躲過了,然後轉頭氣急敗壞地大吼:

 

  “不是說用水果嗎你把臭襪子丟過來是做什麽!”

 

  “耶?你認錯了啦霞血大人!”素劫搖搖食指,“這可不是臭襪子,這只是長得像臭襪子的水果,名叫腳皮果!”

 

  “那不就是臭襪子嗎!?”

 

  北宸在一邊臉都綠了:

 

  “黑禍誰讓你亂丟我的襪子的!還有霞血你個混蛋!襪子就襪子為什麽要加上一個‘臭’字啊!我的襪子哪里臭了!”

 

  說罷又是劈裏啪啦一堆甜棗丟了過去!

 

  “原來如此──是要丟襪子嗎?”

 

  向影在一邊喃喃起來。

 

  “不是說丟水果嗎為什麽會變成襪子啊!”

 

  霞血欲哭無淚──然後又一縮腦袋躲過了一個飛過來的黑色物體!

 

  阿特拉斯正在面無表情地嚼著天風果,然後腮幫一鼓,果核如同真正的子彈一般疾射而出,瞬間射斷了霞血的幾根頭髮!

 

  “&*……*&%%……&%!拜託不要用這種沾著口水的東西攻擊人啊!還有為什麽只是一個果核它會紮進牆壁裏面啊!你的咀嚼肌有多強力?!”

 

  霞血語無倫次地罵罵咧咧起來。

 

  噗噗噗!

 

  又是三枚果核子彈射了出來,霞血臉都綠了,不得不叫出了戰器形態,揮劍才把那幾個果核劈碎。

 

  圍觀眾人瞬間沈默了。

 

  “我最厲害。”

 

  阿特拉斯的尾巴興奮地翹了起來。

 

  “我把敵人逼進了第二形態,北宸要表揚我。”

 

  “啊、啊哈哈哈,是啊,阿特拉斯真是厲害……”北宸乾笑了幾聲,“不過還是別用嘴發射子彈了……我覺得霞血有點可憐……”

 

  附身月使一歪頭:

 

  “哦。那我也丟襪子。……可我沒襪子。”

 

  說著,阿特拉斯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那上面只是覆蓋著保護腳掌的硬質甲殼而已。

 

  “……沒襪子。”

 

  阿特拉斯的尾巴一下子委屈地掛了下來──這下北宸和黑禍素劫都嚇壞了。

 

  “別難過別難過我們明天就給你去買襪子!”

 

  “對啊對啊!你要幾雙就給你買幾雙,哪怕連角上都套襪子也沒問題哦!”

 

  “所以千萬不要去掰腳上的甲殼拜託了!世界上沒這麽獵奇的襪子啦!”

 

  這邊三人七手八腳才把阿特拉斯安撫下來,這邊向影和亞曄則緊盯著一邊有些虛脫的霞血的身影。

 

  “嗯……原來如此……總之是要用投擲襪子的方式打倒對方沒錯吧?亞曄前輩。”

 

  “沒錯──敵人是霞血這種重量級的,所以普通的襪子肯定不行。”

 

  亞曄故意露出煞有其事的表情點頭道。

 

  霞血抽嘴角:“我說都說是砸水果不是襪子啊……”

 

  “有了!”向影一拍手掌,“主人的襪子我是絕對捨不得丟出來的!放在枕頭地下當護身符還差不多!我還是用星靈力做個襪子吧!”

 

  “哦哦!好主意!”素劫起哄。

 

  “……向影,誰讓你用我的襪子當護身符了……”北宸臉黑了。

 

  “來吧!”好久沒有好好玩顯然有些想要活動身子的亞曄舉起了鐮刀做起了疑似揮球棒的動作。

 

  “哦!”向影豪氣萬千地握拳。

 

  於是,走道上空出現了一雙比人還大的襪子──。

 

  圍觀的黎枔:“……做得還挺像。不過為什麽上面有一個小洞。”

 

  向影:“主人的襪子我怎麽可以隨便捏造外形,當然是根據原本的形象真實還原了!”

 

  瞬間,無數道崇敬、憐憫、意外、同情的眼神紮在了北宸身上。

 

  艾裏席恩的女王竟然如此艱苦樸素連襪子有洞了都還在穿……實在是可歌可泣、可歌可泣啊!

 

  霞血:“……夠了快砸過來吧我早死早超生算了。”

 

  北宸:“不還是砸我吧我沒臉活在世上了。”

 

  而一邊的向影已經把襪子團了起來──然後亞曄發出了豪邁地大喝聲,乓地一聲巨響,巨大得如同一個鐵球的襪子直直對了霞血飛了過去,然後被霞血同樣大喝著切成了數片,碎在了地上!

 

  於是霞血冷笑著收劍:

 

  “哼,想要打敗我,首先學會投擲會在空中改變軌道的襪子吧。”

 

  “該、該死!竟然輸了!”向影一臉不甘,“可惡,下一次我一定要做出更有威力的襪子來!”

 

  “沒錯。”亞曄拍拍向影的肩膀,“只要有毅力,我們一定能打進全國大賽的!”

 

  “是!亞曄教練!”

 

  圍觀的黎枔:“……”

 

  圍觀了有一會但不知道該從何開口的非白:“……”

 

  “我說,沒人記得襪子是用來穿在腳上的了嗎……”

 

  正常人拉翰縮在一角小聲嘟囔起來。

 

  

 

第二十三章 終焉之前(上)

 

  艾裏席恩皇宮頂端的天臺上,被莫名其妙的丟襪子大戰逼到了退無可退的某前第一戰器看了一眼身後的護欄和下方的廣浩的大晶原。

 

  而追擊的北宸幾人也隨著追到了天臺,非白麵無表情地跟著,琥珀綠色的雙眼,正用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神色看著霞血的背影。

 

  而霞血拍掉的粘在頭髮上的一塊甜棗皮,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好啦,小姑奶奶,出氣也出夠了吧。還有什麽想砸過來的,一併砸吧,砸完我該走了。”

 

  北宸歪了一下嘴角,遞過去一塊乾淨的毛巾。

 

  “氣是出了,但是還是不能接受你的理由啊。”

 

  “我的想法有這麽難理解嗎?”

 

  “不難理解……其實說得自私點,如果我站在你的角度,說不定也會做和你差不多的蠢事,但就算這樣,我還是不能否定這是‘蠢事’這一事實就是了。只是霞血……”

 

  北宸說著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擔憂自己的下一句話會讓霞血受傷。

 

  但是她最後還是說了:

 

  “只是,既然你這麽希望有人陪伴的話,那之前的契約者……為什麽不和他們簽共命契約呢?那憐蒼至今保持著二十幾歲的樣貌,就是因為邢歌把她的生命力分給他了吧?”

 

  霞血的臉色隨著這句話變白了幾秒,但他還是很快就恢復過來,搖搖頭:

 

  “和我簽共命契約的話,就無法預計自己會活到什麽年頭。事實上,這軀體雖然一千多歲了卻依舊十分有活力,如果我沒有被你們聯合起來殺死的話,保守估計起碼還可以再活上幾千年吧。我的契約者……他們正因為是太過優秀也太過理性了,所以他們沒有人有這個自信不被時間擊倒──也沒有自信自己會在將來不會厭倦。所以他們寧可以人的身份,璀璨地過完一世後死去……也不願意留下來陪我。”

 

  北宸身後的黑禍、素劫、向影、亞曄聽聞這番話之後,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是心照不宣地──帶著自信、喜悅而又自豪的神情。

 

  這種互動自然也落入了霞血的眼中,讓他那金色的雙眼因為羡慕不甘而晦暗地閃了幾下。

 

  他向後靠在了天臺的護欄上。

 

  “果然,我的歸宿最後還是只剩下特蕾莎啊。”

 

  “霞血。”北宸皺眉,“要怎樣才能打消你這個想法?砸水果沒用的話,難道真的要砸星靈炮嗎。”

 

  “恐怕是這樣呢。”

 

  黑髮金眼的星脈種勾起嘴角,露出了和平時一樣的、帶著帝王氣勢的笑容。

 

  “我知道自己所做的是錯的,所以你們砸水果砸襪子──我也認了。但是,你們也無法中斷我的行動。我會去和最後一個殺星者合作──然後將赤靈炮塔對準萬祖。如果你們不跳我準備好的陷阱、創造新的萬祖的話──那這個世界的星靈力循環系統恐怕就會崩壞吧,不過這和我無關。星靈力消失的話,人就會失去對戰器、對各種靈晶的依賴,而把目光重新放在發展科技上──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人類文明會回歸甚至超過古文明技術,我會全力輔佐他們,然後……”

 

  他說著,臉上露出了有些恍惚的神色,苦笑著抬頭看著頭頂的天空。

 

  “不管會等上多久,她終究會回來的吧。”

 

  “……”

 

  北宸沒有回話。她知道,到這地步,說什麽都已經多餘了,霞血的主意早就定下,這千百年壓抑而成的怨念,並不是她一兩句話就能化解的。

 

  沈默間,霞血已經跳上護欄,雙腳穩穩地站在護欄之上,呼嘯而過的風,吹起了他黑色的頭髮和長長的黑色大衣。

 

  一眼看去,竟然有種──這個人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亡靈的感覺。

 

  “霞血,小心──”

 

  北宸上前一步伸手,但下一秒她就後悔了──先不說霞血的平衡感怎樣,以他的身手,就算是從這皇宮頂上掉下去,恐怕也不會傷一根頭髮吧。

 

  見她這樣,霞血背對著身後的大地,在風中笑了起來。

 

  “我問一個問題。”

 

  “說。”

 

  “如果我說……如果拉提亞武鬥大會上,你不擇手段贏了比賽和我契約的話,之後你所碰到的一切磨難都會不復存在,你所擔憂的末世危機,或許也在一年前就解決了,那麽我也不至於要去復活特蕾莎──如果選擇了我,你的未來會變得安逸平和又愜意──聽到這些,你會後悔嗎。”

 

  這句話讓北宸背後的向影猛地緊張起來,但像是已經提前知道北宸會說什麽似的,亞曄在一邊帶著了然的微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擔心。

 

  果然,北宸輕輕地,堅定地搖搖頭。

 

  “那個未來,再好再安逸,也沒有向影的存在,如果選擇了你,我才會後悔。雖然對你的千年孤獨表示理解,但霞血,我也想問你──當我在戰器塚饑寒交迫又差點被低級附身月使殺掉的時候,給我溫暖,替我找食物,拼上性命保護我的,是你嗎?知道我是巫女,也不離不棄甚至願意陪著我、寧願活活餓死在費因海姆的,是你嗎?”

 

  霞血無言以對。

 

  “就算沒有選擇你讓我承受了更多的波折和辛勞,就算之後付出了幾倍的汗水……忍受了更多痛苦……但只要能換來向影,那就是值得的!霞血……不惜犧牲所有的戰器和附身月使的命也要改變時代來換回特蕾莎的你……難道不能理解這一點嗎?”

 

  “……”

 

  星脈種沈默良久,才從喉嚨口憋出一句有些苦澀的低語。

 

  “就算要把我逼上復活特蕾莎的絕路,你還是要這麽說?我對你來說就這麽沒有魅力嗎。”

 

  北宸神色複雜地呆愣了幾秒。

 

  “……如果這世上沒有向影──或許你對我來說也是有魅力的吧。畢竟你很帥又很強,我最早還對你臉紅過來著。但是……”

 

  “但是,世界上並沒有‘如果’。”

 

  霞血接下了北宸沒有說完的那句話。

 

  “所以,我最後還是只剩下一條路。”

 

  “你可以走的路其實很多……只不過你很死心眼地把所有其他的路都封堵上了而已。”

 

  “嗯,我就是這麽死心眼,畢竟最早的我,可不是什麽生物……而是一個隻知道在固定的軌道圍著塞那加德轉的笨衛星而已。”

 

  “我會阻止你。絕對!”

 

  北宸握緊拳頭對霞血大聲宣告。

 

  “萬祖也好,赤靈炮塔也好,殺星者也好──你也好!我會把所有的事都解決的,你們看著吧!!”

 

  霞血的臉上湧現了充滿戰意的笑容,周身散出了絲絲殺氣,對著北宸點點頭。

 

  “那就祝你武運昌隆了。”

 

  “贏了你之後──你看著吧,我會從費因海姆進口榴櫣砸你!”

 

  “……”

 

  霞血的嘴角抽了一抽──但幾秒之後他又有些釋然地笑了起來。

 

  然後,他的身體,慢慢向後倒去,最後重心離開了護欄,以背對著地面的姿勢向護欄外摔了下去。

 

  北宸一驚,快走幾步往護欄外看去……卻發現下面已經空無人影。

 

  而緊接著,一邊的非白也快走了幾步,跳上了欄杆。

 

  “非白……”北宸用有些複雜的語氣叫了他一聲。

 

  “不用挽留。把我們當做真正的敵人,全力和我們一戰,守護我們的尊嚴吧。”

 

  非白低頭看著在地面仰頭望著他的北宸,伸出手,像是想要觸摸什麽似的,手向前探出,停留了幾秒,但很快,他就把手收了回去,然後在眾人的目送中,也跳下了護欄──然後在一陣靈晶的光芒中消失了。

 

 

 

  大大的天臺,現在只剩下北宸幾人。

 

  看著護欄下那廣闊的大地,北宸在風中沈默了。

 

  “我們回房間吧。”

 

  亞曄在她背後輕聲說了一句。

 

  然後,很巧地,過了不到一小時,辜銀嶽、亞加德、西風、葛籣佘……還有蘇末、拉格納爾特、逸之,帶著踏夜鐵騎的精英們,用靈晶趕回了艾裏席恩。

 

  偌大的會議室中,眾人交換了情報,在得知霞血的計畫後,會議室的眾人同時陷入沈默了許久。

 

  最後還是蘇末先開口。

 

  “結果那個變異的附身月使是赤靈炮塔的啊……我還以為是霞血弄出來的呢。”

 

  “我們一開始還以為是你弄的呢,和拉格納出現的時間扣得這麽好差點殺了北宸。”

 

  西風在一邊涼涼地說道。

 

  蘇末卻有些委屈地苦笑了一聲:

 

  “拜託,我明明有和北宸說過,混不下去來找我,又怎麽可能叫人取她性命?我的分寸可是掌握得很好的。──葛籣佘你給我住手!”

 

  結果,一開始還是嚴肅地向北宸解釋呢,但還沒說完,坐在他邊上的葛籣佘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刷地一下取下了正在說話的蘇末的面具,丟到了北宸的跟前──這還沒完,北宸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呢,又是嘩啦嘩啦幾聲,一共十幾個一模一樣的鐵面具被丟在了北宸面前的桌面上。

 

  “哥、哥哥……這怎麽回事啊?”

 

  北宸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面具堆,再看了一眼暴露了真容的蘇末──讚歎地感慨了幾聲果然又是個美男子。

 

  “手信。蘇末的面具。”

 

  “我、我知道這是蘇末的面具……但是為什麽要給我他的面具,而且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個面具啊?”

 

  “不是說猛獸的身體部件很值錢也很有價值嗎。這東西再生很快所以我就多剝了幾個。”

 

  蘇末頓時額頭青筋猛跳:“雖說我是偉大意志,但也別把我當做可以剝素材的怪物好吧?!”

 

  西風斜眼:“面具也是身體部件嗎?”

 

  “而且‘再生’是怎麽回事啊喂……明明只是從逸之手中拿了新面具戴上而已啊!”素劫抽著嘴角一指邊上正氣急敗壞地重新戴面具的蘇末。

 

  葛籣佘卻不理會那些吐槽,只是盯著北宸:

 

  “總之你拿著,說不定可以入藥。”

 

  “……謝、謝謝。”

 

  北宸心裏很想說面具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入藥的,但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忍住了。

 

  “所以……”

 

  頭頂青筋的蘇末想要把話題扯回來:

 

  “現在的問題是,那個殺星者和赤靈炮塔萬一和霞血聯合起來的話……”

 

  “對了,北宸,說起手信,我也有帶。”

 

  辜銀岳沈聲說著,拿出了一塊漂亮的皮草,有些不好意思地遞了過去。

 

  “哦哦──好漂亮的皮毛……這下新的冬裝有著落了,謝謝啊銀嶽!”

 

  “你喜歡就好。”

 

  “……”

 

  被打斷說話的蘇末臉色更是黑了一分。

 

  拉格納爾特看不下去了,便站出來清清喉嚨:

 

  “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

 

  “原來大家都有帶手信啊!那亞加德和西風呢,你們也有手信的對吧對吧?”

 

  北宸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著亞加德和西風──但後者卻並未回話──亞加德面無表情地盯著茶杯發呆,而西風則用冰冷的眼神瞅著她,一臉“你竟然還好意思找我要手信”的嫌棄的表情。

 

  “……呃,亞加德,西風,你們怎麽了?”

 

  “哼,怎麽了?”西風冷笑一聲,“你還問怎麽了?在我和亞加德不在的時候,和向影、雙子、亞曄簽了共命契約?很好嘛?才離開這麽一會,翅膀就硬了?這麽膽大包天的事也敢做?”

 

  ……糟糕了。

 

  這下,不光是北宸,向影和雙子也有點臉色發綠──惹惱西風那可不是開玩笑,走到哪里都會被布丁子彈狙擊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倒是亞曄,他揚眉鬼魅地輕笑了一聲:

 

  “這麽生氣是做什麽,西風,又沒說不和你們簽,再說你不是經常說死抹茶淫亂胡來什麽的……既然這麽嫌棄人家,那還是別簽共命契約比較好吧?”

 

  “哼,就因為那女人淫亂胡來,你以為除了我們這群蠢蛋之外還有誰會要她?

 

  “我要我要!”

 

  朧雲在一邊不知死活地舉手。

 

  砰砰砰砰砰!!

 

  結果話說完不到一秒就被西風的子彈和那羅迦的轟炸打到縮牆角了。

 

  西風面無表情地整整帽子:

 

  “那種傷風敗俗的女人不是你能碰的!看見了把這女人有多混蛋,我要是不長期管著她,她還不知道會胡鬧到哪里去?”

 

  “……‘哼誰說我不想簽共命契約的我才不會允許她再招惹其他男人呢同生共死我也要算一份!’……以上是剛才那句話的翻譯。”

 

  砰砰砰砰砰!

 

  負責翻譯的語言學家外加正常人拉翰也被打去縮牆角了。

 

  話題再次被打斷的蘇末以及拉格納爾特感到壓力有點大。

 

  “北宸,請不用擔心。”

 

  看到北宸臉色有點發白地看看西風又看看自己,亞加德很體貼地開口了。

 

  “我知道這是你為了救黑禍素劫而進行的舉動,所以我不會有諸如不甘心或者吃醋的舉動的。”

 

  “亞加德,杯子碎成一堆粉末了哦。”黑禍在一邊流著冷汗提醒。

 

  亞加德聞言低頭,然後有些疑惑地皺了一下眉頭。

 

  “唔,奇怪……腕力不受控制了嗎?各位很抱歉,我去換一下杯子。”

 

  說罷便起身去走去一邊的酒櫃。

 

  “……亞、亞加德……”向影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喃喃起來,“你同手同腳了,……而且地板都碎了……”

 

  “唔……奇怪,失去制禦系統之後無法收放力量了嗎。”

 

  亞加德有些鬱悶地伸手想要去開酒櫃的門──結果,劈劈啪啪!連帶玻璃門,所有的玻璃器皿全部莫名其妙地碎成了小塊──然後又被高濃度的靈子壓成了粉末。

 

  好可怕!這吃醋也太可怕了!!這還是無意識的吃醋就能這樣,要是真的爆發了世界會滅亡的吧?!

 

  ──包括北宸在內,所有人的臉都綠了。

 

 

 

  “所、所以……亞加德和西風你們別生氣,我真的只是因為黑禍素劫的緣故才沒能等你們回來……你們要是願意簽共命契約的話我是再歡迎不過──嗚哇哈?!”

 

  話還沒說完呢,兩隻手已經被西風和亞加德同時竄過來抓住──咬破,對上對方的手心。

 

  於是,刷地一下,又有新的、牢固而又溫暖的維繫建立了。

 

  而隨著這種湧動在雙方間的暖流,環繞在西風周身的怨氣以及亞加德那意義不明的吃醋靈子壓才慢慢淡了下去。

 

  “但就算有共命契約在,黑禍和素劫身體上的問題也沒得到根本上的解決吧?”

 

  蘇末開口了。

 

  “對,他們的身體還是處於能量流失狀態,只不過北宸你的體內的力量很快就補上去了而已,這樣長期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吧?”

 

  “嗯,”北宸神色凝重起來,“我也在找真正的解決方法呢。”

 

  “我或許有可以徹底解決的方法哦。”

 

  蘇末面具下的嘴角有些狡猾地翹了起來──聞言,所有人的視線便迅速彙集了過來。

 

  哦耶!被周圍的吐槽和連續損失面具的赤月意識有點自暴自棄了,很幼稚地在心裏比了個V型手勢──叫你們打斷我發言叫你們打斷我發現,現在不還是乖了!

 

  “不過在此之前,不是應該討論一下塞那加德那些最頭大的敵人的問題嗎?”

 

  “啊、那個啊。”

 

  北宸用沒什麽危機感的神情笑了起來。

 

  然後她環視了屋內一周,和所有人都交換了一遍眼神──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之後,她揚頭露出了豪邁的笑容。

 

  “……這種時候了,已經不需要講什麽陰謀詭計了吧?”

 

  她身邊的向影用力點著頭,把手輕輕按在了她的手背上,同樣帶著充滿戰意的眼神微笑。

 

  然後兩人一起開口。

 

  ““直接上,打倒他們就是了。””

 

  荒原女王和第一戰器用充滿信心的語氣,如此說道。

 

  

 

第二十四章 終焉之前(中)

 

  霞血離開後的當天晚上,艾裏席恩皇宮召開了盛大的私宴,包括北宸在內,所有親友都齊聚一堂(蘇末也被友情邀請了),讓小小的私人宴會廳顯得熱鬧又擁擠。

 

  給人類吃的美味佳餚,給戰器吃的各種晶體,擺滿了大大的桌子,柔和的暖色照明靈晶將房間照得透亮。

 

  北宸坐在主位上,對眾人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因為在場的都是自己人,所以她也沒有說任何套話,只是用有點複雜的笑容環視在場的每人。

 

  “說不定這次宴席就能算是‘最後的晚餐’了呢。”

 

  “……喂喂,一開口就是這麽喪氣的話,沒問題嗎。打仗之前最重要的就是士氣哦,士氣。”

 

  笑罌首先在一邊的餐桌發難了──但是北宸卻不以為然。

 

  “我的老家有一句話叫做‘醜話說在前頭’嘛。雖然我相信自己和大家的實力,但最壞的打算還是不能不做的。”

 

  北宸說著,轉過頭看著笑罌:

 

  “笑罌……如果這次去,我們沒有回來,你就接替我成為艾裏席恩的國王吧。傳位的詔書我已經寫好了,藏在我書房的那個暗格裏。”

 

  笑罌臉色一變:

 

  “你在說什麽瘋話?先不說那詔書有多可笑,這世界上哪來戰器做皇帝的道理?”

 

  “不要在別人看不起你之前,你先自己看不起自己啊。沒有戰器做皇帝又怎樣,你也可以當第一個啊──還是說你覺得自己扛不起這份壓力?”

 

  “……”

 

  笑罌神色陰晴不定地咬住了下唇,定定地看著北宸。

 

  難怪她會這麽放心地把這麽多事交給他──現在看來,她對他的信任,已經到了就算把國家完全讓給他也無所謂的地步了嗎?這裏可是她一手經營起來,耗費了無數心血的家園啊。

 

  “你越是這麽說,我反倒越是不想要了。”絕色的長鞭恨恨地拿眼神剜著北宸,“給我把這種愚蠢的命令收回去!”

 

  “偏不。”

 

  北宸聳肩,對笑罌做了個鬼臉,然後轉頭看向了坐在他身邊的黎枔的位置。

 

  “黎枔,不管我有沒有回來,之後你想怎樣,我還是依舊不會來限制你的。只不過如果哪天你膩了想離開的話,請保護一下艾裏席恩那些重要的國家機密吧。”

 

  “如果不想我把你那些可笑又丟臉的閨房趣事傳得塞那加德人盡皆知的話,還是給我老老實實地凱旋歸來吧。”

 

  黎枔還是老樣子,臉上是端莊的笑容,手中玩著一縷頭髮,面不改色地說出了有些恐怖的話語。

 

  北宸嘴角抽了一下,然後又看向她身邊正在喝酒的方艾。

 

  “方阿姨……抱歉,我把你唯一的兒子……捲進了危險之中。我會儘量保護他平安回到你身邊的。”

 

  “不需要你保護哦。”

 

  美貌的婦人對著北宸眨眨眼,狡黠地笑笑。

 

  “他難道不是男人不成?自己的安危還需要一個比他矮上這麽多的小姑娘來保護?就算真的輸了,死了,那也是他武藝不精的責任,和你沒關係。這條拯救世界的英雄之路,可是他自己選的。”

 

  她邊說,邊對辜銀嶽挑了一下眉。

 

  “而且,死在戰場上,是辜家男兒的榮耀──何況這戰場是如此至關重要。我可是悠禹曾經最讓人聞風喪膽的武將的妻子,如果沒有這點承受能力,我也不會嫁給銀岳的父親。丈夫和兒子會離開的心理準備,我早就做好了。”

 

  北宸卻並不是很相信這份灑脫:

 

  “但是沒有母親會不掛心孩子的安危。”

 

  “我當然擔心。……但我不會說‘不要去’這種話,也不想對你追究什麽責任,你們就只管看著前方,沒有顧及地去戰鬥就好了。”

 

  方艾說著,做了個略帶逗趣的小動作。

 

  “我會做好一桌悠禹的好菜,等你們回來的。”

 

  “嗯!”

 

  北宸無法再多說其他,只是用力一點頭。

 

  然後,她的視線移去了靠在座椅中正在打盹的葛籣佘身上。小柴犬趴在他的脖子上睡得正歡,似乎方才的談話,完全沒有傳入這一堆主從的耳朵中。

 

  ……算了,哥哥是自由的圖零戰士,肩負一族的使命已經夠重了,還是別把更多的壓力託付給他了吧,反正艾裏席恩真的有難的話,不用說,他肯定會來幫忙的。

 

  畢竟,隨心所欲,肆意灑脫、不被任何東西所束縛的葛籣佘,才是那個有著“送葬狂犬”之名的──讓人聞之色變的風雲人物啊。

 

  “那麽,拉翰……”北宸邊說,邊把酒倒進拉翰那已經空了一半的杯子中,“其實我很早就好奇了──我們的契約期,已經結束很久了吧?”

 

  “嗯,結束了一年了哦。”

 

  拉翰有些嬉皮笑臉地晃晃杯子。

 

  “那,為什麽一直不離開?在艾裏席恩混日子會比較辛苦吧?”

 

  “呃……”

 

  一說到嚴肅的問題,拉翰看起來就有些頭大,他尷尬地抓抓頭頂的發絲。

 

  “我也說不上來,雖然確實是辛苦了點,中途也離開過幾次……但最後還是回來了,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契約期早就到了,但無論離開多遠,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去想,踏夜鐵騎最近那些新兵蛋子怎麽樣了啊,交代部下的事他們有沒有做好啊──然後莫名其妙地就又回來了。……大概,已經養成勞碌的習慣了,清閒下來反倒是不習慣了?”

 

  他邊說邊嘿嘿地笑著,對北宸拋了個(可怕的)媚眼:

 

  “而且這邊的女王是個看起來軟綿綿的可愛小姑娘──”

 

  啪擦。

 

  西風把狙擊槍對準拉翰的腦袋,食指按在了扳機上。

 

  ──於是拉翰老實下來,有點沒趣地撇嘴:

 

  “反正我也差不多厭倦那種漂泊的日子了,在這裏定居也挺好,至少有你們這群活笑料在,不用擔心日子會無聊啦。”

 

  在你眼裏我們只是笑料嗎?!

 

  ──雖然嘴上沒有說,但不少人還是在內心忿忿地吐槽了。

 

  “那好,既然你決定留在這裏──如果我沒有回來的話,輔佐笑罌的事宜,就交給你了。”

 

  “我?!”

 

  拉翰露出了有些驚悚的神色指指自己。

 

  “我……我哪來這麽大的本事?!我只是個武將啊!”

 

  “嗯,就是負責武將的任務就可以了,其實你並沒有自己想得這麽沒用哦,身為將領的才能你可是很出色的。”

 

  “這麽誇我我可是會翹鼻子的哦。”

 

  鬼眼的戰士向後一靠,露齒笑了起來。

 

  “我不能保證我可以做得多好,不過我會盡力的──但這畢竟是假設,而且,我可不希望著假設成真啊。”

 

  “我也不希望啊。”

 

  北宸抿嘴搖搖頭。

 

  ──但是,不想輸是一回事,如果不做好充分的最壞的打算的話,哪怕是去迎接最後的戰鬥也會沒心思的吧。

 

  要是真的輸了的話,也肯定會因為剩下的事沒有著落而不甘的。

 

  但是現在……嗯,這樣的話,就可以放心地去打最後一戰了。

 

  “‘後事’交代完畢了,接下來就說一下我們的作戰計畫吧。”

 

  “……不是說不需要計畫了嗎。”蘇末揶揄地插了一句嘴,換來北宸臉色微紅的瞪眼:

 

  “我是說沒有太複雜的東西了,但完全沒有計劃去送死也不可能吧。”

 

  帖面具下是有些好笑的表情,蘇末做了個“請說”的動作。

 

  “咳咳!”

 

  北宸清了一下喉嚨,然後慢慢收起了自己的情緒,放下酒杯,面無表情直起脊背,用平靜的神色掃了眾人一眼。

 

  “以下是方才幾小時內,我和大家商量後得出的計畫,在此重複一遍。

 

  一周之後就是下一個刃鳴之夜,恐怕,決戰會在那個時候打響,因為這一次的生產,恐怕產物是狂暴鐵鬼在數量上占壓倒性的優勢,所以,之後的萬祖……或許是最虛弱的階段,如果要從赤靈炮塔發動攻擊對付萬祖的話,霞血和炮塔,肯定會選擇那一天。

 

  而關於萬祖的制禦裝置,我查過特蕾莎的所有研究記錄,方才,也和蘇末交換過了情報……果然,連三大意識和特蕾莎努力了這麽久都沒拆下的東西,我們也不可能輕易地將它拆下,它是和巨大的連鎖爆破裝置組合在一起的,被設定成只要一挪動位置就會發生連環爆炸,就算知道了它的結構,沒有人敢輕易地去碰觸它。

 

  所以其實霞血想出來的那個方法,其實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笑罌皺眉:

 

  “什麽辦法?”

 

  “為萬祖製造新的身體。……這個,蘇末你也知情吧?”

 

  “嗯,上赤塔去拿星毒的疫苗和樣本的時候,發現了。”

 

  蘇末點點頭,

 

  “我來解釋吧──各位還記得那個在各地靈武司工會都能看到的那個觸覺球嗎?可以測定等級,也可以查看自己的排位和專名的那個。每一個戰器,把手放在這上面的時候,就接受了觸覺球給予的認證晶片。這也就相當於戰器們把自己的資料上傳到了赤塔的資料庫,並建立了自己的專屬檔案夾,同時,這也意味著──每一個經過這個認證的戰器,都和赤塔之間有了一個連接起來的‘通道’。

 

  然後,這些通道,最終都彙聚到了一點,……嗯,我就叫那個‘中樞柱’好了,總之,中樞柱,連接著世界上所有戰器,所以,通過它,在短時間內,控制全世界戰器做同一件事也是可以做到的。──然後,霞血對向影說的,控制全世界戰器的號令,恐怕就是這個中樞柱。挑中向影,大概也是因為,要啟動那東西,需要極大的星靈力脈動吧。”

 

  “嗯……”向影神色嚴肅地點頭,“所以,如果我如同霞血所說的,向裏面注入我的所有星靈力的話──”

 

  “陷阱就會發動。”北宸擰眉,“全世界戰器的力量,會在這一刻,把向影的身體當做彙聚點,聚集在一起,然後,中樞柱,連同向影一起,會把這巨大的力量實體化,催化埋在中樞柱中的星靈礦物質的成長……最終,把整個赤塔包圍,並將這種新生的純淨的根須升向大地──成為新的生命中樞。到時候,萬祖的意識,可以移動到這新的身體裏,而那個千瘡百孔的舊身體,就算被炸掉,也無所謂了。”

 

  黎枔開口:“那這麽做的話,向影會怎麽樣。”

 

  蘇末搖搖頭:“那不是三維生物能承受住的能量衝擊,就算他的身體能成為新萬祖的能量融合點,但意識肯定早就在新萬祖的身體生成的時候就被擊潰消散了。”

 

  “那這種想法就算是可行,我們也不能去做的吧?”

 

  “不,我們要做。”

 

  向影用堅決的神色開口了──他邊說,邊看著北宸的表情,在看到她眼中的笑意,以及溫柔而又肯定的眼神時,他吸了一口氣,在眾人驚愕的神色中,慢慢開口了。

 

  “當然,不會全部按照霞血計畫好的走,我還不想這麽早死──連磨刃都沒磨過幾次,主人還欠我好幾次約會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北宸在一邊莫名其妙地咳嗽起來。

 

  “但是,我可以試試看堅持一半,造出萬祖的身體之後,讓萬祖的意識立即來接管這個臨時的新容器,然後趁此機會一舉移除萬祖的制禦裝置,這樣,就算萬祖的身體會有所損傷,但至少不會傷及它的意識──等它再次離開這個臨時軀體,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到時候,請人立即破壞這個中樞柱就可以了吧。”

 

  “這樣還是很危險啊喂。”拉翰瞪著眼,喃喃了一句。

 

  “是的,光靠我自己的話,確實是很危險。”

 

  向影點點頭。

 

  “……所以,必須要向大家借助力量呢。”

 

  “咦。”

 

  但向影卻沒有回答拉翰的疑問,而是轉頭看看北宸──而北宸,則嘿嘿地,故弄玄虛地笑了幾聲。

 

  “先不說這個了。喪氣話說了,接下來我們來說說來勁的東西吧。大家應該都有什麽想要做的事吧?比如說,理想啊、目標啊什麽的?都來說說吧──嗯,那還是從我自己開始好了。”

 

  北宸說著,有點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撓撓臉:

 

  “我……我想寫塞那加德的遊記,那種每個地方的風土都能記載的那種。還有,我想睡覺睡到自然醒。”

 

  “我們讓你睡眠不足還真是對不起啊。”

 

  黑禍壞笑著挑眉。

 

  “小泥鰍的理想可真是沒野心──太沒趣了,來聽聽我的!本大爺的理想是在全世界各種地方和小泥鰍……噗!!死小泥鰍你幹嘛砸我啊!!”

 

  黑禍話沒說完就被北宸砸了一個天風果,有點委屈地炸毛了。

 

  但素劫卻笑得一臉淫蕩,搖搖手指。

 

  “老弟說的是和小泥鰍用那個‘數碼相機’合影吧?小泥鰍你想到哪里去了?哼哼哼,看樣子你腦袋裏裝著淨是些糟糕東西呢。”

 

  “還,還不是因為你們平常太亂來的關係!”

 

  “淫亂。”西風在一邊介面。

 

  “……”

 

  “咳咳,”向影開口圓場,“那我來說吧,我的理想是──嗯,把我記錄下來的主人的魅力之處向全世界公佈,讓大家都知道主人是多麽完美──”

 

  “……呃,那個還是算了吧。”北宸有些脫力地捂住額頭。

 

  “那、那建立赤月巫女神教呢?”

 

  “不要隨便去給人洗腦啦!”

 

  “……至、至少出一本主人的畫集──”

 

  “……”

 

  “那就開主人的親筆簽名拍賣會……?”

 

  “……沒人會買的啦。”

 

  為了不打擊向影的熱情,北宸用虛脫的聲音嘟囔著。

 

  “我的理想是寫一本記載全世界拷問方法的書籍,現在已經完成了百分之六十。”

 

  西風接著開口了。

 

  “還有十幾個國家要跑。”

 

  “啊?十幾個國家就占了百分之四十嗎?”北宸有點疑惑,“那幾個國家的刑罰這麽嚴苛?”

 

  “不是,那十幾個國家只占百分之十。”

 

  西風說著,嘴角有些危險地輕輕翹起。

 

  “還有百分之三十是給我自己留著的,所以你要多多配合啊。”

 

  “……我、我要配合什麽啊!!還有哪有人寫記錄書籍還給自己的創造物留這麽多百分比的啊!!”

 

  北宸臉色發綠的吐槽,而眾人則很應景地送去了同情的眼神。

 

  “我的理想是研究各地的武學,吸收其精華,將來開一個大武館。”

 

  辜銀嶽也用低沈而略帶憧憬的語調開口了──但說道最後,他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麽又微微泛紅起來。

 

  “還、還有結婚。”

 

  眾人一致翻白眼,只有北宸也在跟著臉紅:

 

  “……放心,我……我會滿足你的!無論哪一個願望。”

 

  “那……就再加一個……我想要一子一女。”

 

  “……我、我儘量。”

 

  頂著一大堆的人的微妙視線,北宸硬著頭皮僵笑著回答。

 

  “嗯……我嘛,大概是想替墮暗種跑跑吧。既然我能和死抹茶契約,那就說明墮暗種的生活軌道也是可以回到原來的方向的,那麽他們的社會地位也可以重新上去。”

 

  亞曄邊說邊拿手指敲著桌面,紅色的雙眼眯著,像是在想像著將來的場面。

 

  “……還有,畫技最好也能找到空閒時間精進一下,雕刻技術也是。有可能的話,以後給自己辦個什麽展覽也不錯。”

 

  “哦哦──那我可以愉悅一個雷狄斯的裸奔倒吊像嗎?!”

 

  很記仇的素劫興奮地舉手,而亞曄也豪邁地大笑一聲答應了:

 

  “好!要是開展覽,一定加上那個像!”

 

  “……”

 

  雷狄斯,對不住了,我會偷偷在那個像上加兩撇鬍子讓人儘量認不出那是你的──北宸在一邊抽嘴角流冷汗。

 

  話題傳到了亞加德身上──但是屋子沈默了十幾秒之後,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我的理想就是實現北宸小姐的理想’……這樣?”

 

  拉翰在一邊裝模作樣地扭了一下──別說學得還挺像,但讓人有些意外的是,亞加德卻慢慢地搖搖頭。

 

  “我的理想是除了北宸小姐所喜歡的人之外,所有對北宸小姐懷有非分之想的男性──嗯,女性也要加上。”

 

  “等等等等!你那個不算是理想!只是陰暗的怨氣而已啦!”黑禍猛烈搖手。

 

  “而且我才沒有這麽受歡迎!不會有我喜歡的之外的人來喜歡我的所以不可以隨便殺人哦!”北宸也跟著搖手。

 

  “而且吃醋不是這種吃法!!最多釘釘稻草人詛咒一下人家吃面沒調料上廁所沒有廁紙就可以了嘛!”素劫跟腔。

 

  ──素劫你這也很惡毒吧。

 

  “不,我並不是吃醋。”亞加德一本正經地搖頭糾正,“我只是避免淩霜事件再次發生而已,如果我吃醋的話,應該沒有‘幹掉’這麽簡單。”

 

  這句話一出,屋內所有人都不寒而慄地抖了抖。

 

  “那麽,我的理想是成為少女們心中的偶像──!或者是當靈武司工會的代言人──比如說這裏有個帥哥戰器叫朧雲什麽的。”

 

  “你這不是理想而是妄想吧?”那羅迦很不留情面地拿水果砸朧雲的腦門,“順便一說,我的理想是朧雲能正常下來不要丟我的臉。”

 

  “……好吧,我也有正經的理想的!我的理想是成為第一個不是星脈種的帝王級戰器!排位已經很近了哦,說不定真的能擠進去哦!”

 

  “可是,”那羅迦好笑地歪嘴,“第一個不是星脈種的帝王級戰器,向影不就是嗎?”

 

  “……”

 

  於是朧雲很悲催地開始借星靈礦溶液消愁了。

 

  “輪到我了嗎?”

 

  一邊,早就不耐煩地翹著尾巴等待開口機會的阿特拉斯舉起了手。

 

  “我的理想是能天天對北宸發情。”

 

  噗──北宸本打算喝酒壓驚,但喝了一半的酒就這麽噴出去老遠。

 

  “好吧,你說的很現實。”

 

  黑禍抽搐著臉拍拍阿特拉斯,

 

  “其實大家都有這個願望只不過是沒有說出來而已,幹得好阿特拉斯!你不愧是艾裏席恩第一勇士!不過還是請你給自己扯一塊遮羞布吧!說個冠冕堂皇點的願望!拜託了!”

 

  “哦。”

 

  阿特拉斯很乖地點點頭。

 

  “冠冕堂皇。搜索中……搜索完畢。”

 

  “我的理想是當春哥。”

 

  噗──還沒來得及說話的北宸再次噴了出來。

 

  “不好嗎?那個不是可以死後滿血原地復活的嗎?”附身月使疑惑地歪頭。

 

  “不行!絕對不行!換一個!”

 

  “哦。那我的理想是有一個叫李剛的爸爸。”

 

  “那個也絕對不行!!”

 

  “哦。……重新搜索,……搜索完畢。”

 

  阿特拉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露出了亮閃閃的神色:

 

  “我的目標是──沒有蛀牙!!”

 

 

 

  “駁回!!”

 

  北宸、西風、黑禍素劫同時舉起手做了個叉叉的姿勢。

 

  於是附身月使很委屈地垂下了尾巴。

 

  “不用搜索啦笨尾巴。”亞曄在一邊好笑地拍了一下阿特拉斯的後腦勺,“只要說出來你最想實現的事物就好了。──除了發情之外。”

 

  “哦。這個簡單。”

 

  尾巴立即翹了起來,然後啪嗒啪嗒亂甩。

 

  “我的理想是,大家都能永遠在一起。不要受傷,不要不高興,不要分開,也不要吵架,便秘也不行。”

 

  “不用特意加上便秘啦──”北宸好笑地拍拍阿特拉斯的尾巴。“是個好願望,我們大家會努力實現你這個願望的。”

 

  她說著抬頭看著眾人:

 

  “那麽,從現在起,大家都要好好默念幾次自己的理想──這就是我們從戰場上回來之後要做的。我們可不能讓自己的生活,還沒開始就這麽結束啊。”

 

  她舉起了酒杯──然後,很快,一個個酒杯都湊了過來,玻璃的碰撞聲,叮叮噹當地響了起來。

 

  “為了自己尚未實現的夢,絕對要活著回來!!”

 

  

 

第二十五章 終焉之前(下)

 

  那場晚宴之後的三天,艾裏席恩進入了正式的備戰狀態,而因為向影放出的消息而聚攏來的各國代表,也基本上已經到齊了──除了極為偏遠尚未開化的原始部落,基本上所有的勢力都派人出席這次赤月巫女的公開講話。

 

  白天,北宸私下接見了許多大國的領導者──也順便和魯伊、雷狄斯、嘉琳娜、斐爾雷洛敍舊,然後安排笑罌和黎枔去暗中安撫外來者的焦躁、解決一些趁機作亂的小股勢力,墮暗種軍隊全部出動用以監視和維持治安,就連蘇末也突然發表立場,公然出現在北宸身邊做背景畫面,看得那些大國要人心底發虛──連悠禹也被她收服了?

 

  悠禹的影響力在世界上還是比較大的,蘇末一表態,其他有些騷動、沈不住氣的代表也不得不暫且把一口氣給憋了下來,外加艾裏席恩的彪悍環境讓他們一路擔驚受怕,而看到本國人竟然能在這種環境下悠哉地生存,心底早就潛伏了幾分敬畏──所以,雖然巫女至今沒有出面講話,但至少表面上的情況還算穩定,並沒有爆發大規模的異動。

 

  到了晚上,北宸則抽空動用紅色星靈力,對黑禍和素劫的身體進行強化。

 

  根據蘇末的說法以及亞加德的研究記錄,紅色的星靈力是把金色和藍色星靈力用複雜的原理壓縮融合產生的,不但對生物肌體有強化的作用,還有著極強的破壞性,雖然戰器是機械生物,但紅色星靈力對他們,多少還是有點兒用的。

 

  畢竟,都已經進行改造了──照亞加德和黑禍素劫的說法是“都已經改了,再改回去未免太可惜”。於是,北宸再三確認了一次沒有什麽危險之後,同意亞加德實行那個戰器等級突破實驗。

 

  戰器等級突破技術,雖然尚在理論階段,但光從理論上來說是沒有什麽問題的,而且向影通過自身的能力就突破了限制,就說明這並不是什麽太難辦到的高端禁忌。

 

  據赤塔資料庫記載,戰器一開始是沒有等級的,但人類發現戰器可以通過星靈力無限成長之後,害怕有人通過集團培養戰器製造終極兵器,所以在戰器的能力上下了限制,並劃分了各種等級,把戰器的各種能力的賦予,分配到了每個等級上。

 

  而在進行這項修改之前,戰器是一出生就有著星靈力探測、人形化、心靈溝通頻道、儲物空間能力的,精神力強的,也能掙脫主人的契約控制,即現在九耀等級的“單向契約”能力。

 

  換言之,等級只是束縛,只要有能力衝破它,就能達到向影這樣的完全自由狀態。

 

  當然,這說起來輕鬆,實行起來還是十分困難的──這世界至今只有向影一人衝破這束縛,就能證明。

 

  所以,就算有著共命契約做支援,亞加德和蘇末做技術支援,北宸用赤匣強化黑禍和素劫的身體,但在用人造共振力衝破限制的實驗裏,黑禍和素劫還是被痛得死去活來,幾次生生痛昏過去,連北宸都耗掉了赤匣儲存的三分之一的紅色星靈力和幾乎一半的生命力,這才在第四天的淩晨,成功完成了實驗,讓黑禍和素劫突破了自身的等級,成了十一級。

 

  “還、還好有共命契約……”

 

  此時此刻,就算平時再油嘴滑舌,黑禍也沒這個力氣侃了。

 

  “對……要不是向影他們及時補充小泥鰍的生命力,否則不光是我們翹辮子,小泥鰍也會被我們拖死吧。”

 

  素劫心有餘悸臉色發白地對圍在實驗台周圍的人慘笑了一下。

 

  “抱歉,大家,這次是我和老弟捅婁子,給你們添麻煩了。”

 

  “知道就好。”北宸的臉色也不怎麽好,但她還是用輕鬆的神色笑了一下,“以後可別做這種蠢事了──大家,分生命力給我,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的?”

 

  “不舒服倒沒有,雖然損失有點大,不過因為所有人均攤了,也感覺不到什麽。”

 

  亞曄邊說邊活動了一下脖子,似乎一夜未眠讓他有點焦躁。

 

  “不過僅次一次啊死黑白蟲!下次再讓大夥的生命力用在這麽腦殘的地方,我就刻個你倆頭頂內褲的雕像放到中央廣場去!”

 

  ““明白!下不為例!””

 

  自知理虧的雙子老老實實舉手作宣誓狀。

 

  “那接下來呢。最頭大的問題解決了,但我們也還剩兩天做準備了。”

 

  西風抱胸詢問。

 

  “也沒再多的好準備的了,艾裏席恩本來就是時刻都在戰鬥的國家啊。”

 

  北宸笑嘻嘻地歪了一下頭。

 

  “所以我們剩下的任務就是大吃大喝好好休息。”

 

  “那公開講話呢?”

 

  “出發那天,我會講的。”

 

  北宸說著向後一倒,站在她身後的向影忙不迭上前一步接住她的身軀摟住:

 

  “主人,這麽累嗎?!”

 

  “呃,不,只是覺得向影肯定會接住的所以就直接──”

 

  這句話一出,面無表情的亞加德和阿特拉斯立即嗖嗖移動兩步,靠近了北宸背後的區域幾步。

 

  “這種狀況還打情罵俏,要不要臉。”西風嫌棄地看了一眼北宸,正了正自己的帽子,“要打情罵俏?那過來吃我的槍子和皮鞭。”

 

  “……這就不是打情罵俏而是真正的打罵了吧?!”

 

  “好了好了。”

 

  亞曄拍了一下西風,再用力摸亂的北宸的頭髮。

 

  “都這麽累了還鬥嘴,都去休息都去休息!”

 

  奶爸一發話,眾人便都乖乖地準備作鳥獸散了,不過北宸卻不知道為什麽,從向影懷中離開,走到辜銀嶽跟前,拉住了他的衣角。

 

  “銀嶽……你現在還打算和我結婚嗎?”

 

  辜銀岳聞言皺了一下眉頭。

 

  “這是當然的,為什麽這麽問?”

 

  “唔……我是說,我很有可能一去不回,如果我沒有回來的話──”

 

  “不會有你死去而我活著的情況的。”辜銀嶽壓低聲音,伸手用粗糙的指尖摸摸北宸的臉頰,“雖然我們之間沒有共命契約,但我們之間也是有東西連接的。”

 

  北宸聞言,臉紅著低下頭,扭扭衣角。

 

  “那要不要在出發前──”

 

  “同房?”

 

  出乎意料地,辜銀嶽很快地接嘴,而且表情間沒有半點不好意思或者羞澀,似乎是完全進入了武者模式。──恐怕他就是以這種刀槍不入的狀態,來熬過在方艾身邊的那種脂粉滿天飛的環境的吧。

 

  “你是覺得,萬一我們沒有贏的話,我到死都沒和你這個未婚妻來過一晚會很遺憾嗎?”

 

  “……嗯。”北宸眼神遊移,尷尬地點點頭。──耽誤了他三年,對外宣稱他是准王婿,但什麽都沒給他,她其實也很有罪惡感。

 

  “那是肯定的,現在在你身邊的,沒有到最後一步的只剩我了吧。”辜銀嶽微微皺眉,點點頭。“如果我真的戰死,我絕對會非常不甘。”

 

  高大的武者邊說邊移動大手,摸摸北宸的腦袋。

 

  “但我想的卻不是這種悲觀的東西。正相反,我想把最重要、最好的東西,留在凱旋歸來之後慢慢享受。就沖著這點想念,我說什麽都會卯足全力,保護你活著回來。還沒有和你完成婚禮,我怎麽會讓自己輸掉。”

 

  北宸愣愣地任他摸著自己的頭,半晌,才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對眼前這灰發狼眼的男人笑了起來。

 

  然後,時間轉眼到了刃鳴之夜的當天,淩晨的時候,搭建好依舊的廣場高臺上,終於出現了人影。

 

  簡樸的大高臺上,兩側如同水晶珠簾一般,懸掛著無數的靈晶“天響”。

 

  這也是兩枚一組的靈晶,可以用於兩地傳音,多用於國家級要事的廣播,現在,艾裏席恩正要通過它,向全世界各地裝著天響靈晶傳達巫女的聲音。

 

  各國要人其實早就和北宸達成私下的協定,不過此刻也形式化地坐在由層層疊疊的踏夜鐵騎保護的貴賓席中裝樣子,而普通的圍觀百姓和一些他國的流民此刻也早就互相傳遞著消息,以飛快的速度向著高臺附近聚攏過來。

 

  明明天還沒亮,整個首都大晶原,卻已經人聲鼎沸、熱鬧非常了。

 

  然後,赤月巫女、荒原女王婭修──穿著一身黑、白、金色相間的正裝戰鬥服,出現在了眾人之前。

 

  她出現的時候,廣場瞬間安靜了下來,然後又爆發出猛烈的響聲,求救的疑問的謾駡的,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根本無法清楚地辨別其中任何一句話──然而這樣的騷亂,卻沒能堅持太久。

 

  吼────!!!!

 

  疊加在一起的兩道龍吼從高臺傳來,震得人直打軟腿,回神的時候,只見高臺後方,原本站著兩個人影的位置,出現了災皇大小的,一黑一白兩隻巨龍。──而與此同時,連接天地之間的紅色光柱,將北宸的身子托起,高高飄在了天上。

 

  三個殺星者級別的氣勢威壓,瞬間就打消了那些混亂和不滿的氣焰,偌大的廣場,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果然一開始還是免不了要來個下馬威造勢嗎──北宸望著腳下黑壓壓的人影在心裏苦笑了一聲──也是,自己在世人心目中,畢竟還是偏向反派的赤月巫女啊。

 

  不過,沒關係,馬上她就可以從這個頭銜中解放了。

 

  馬上,就可以從左右世界未來的謠言中解放了。所以──

 

  她在晨風中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閉了一會雙眼給自己打氣。

 

  然後她輕聲開口,聲音在紅色星靈力的作用下飄遠擴散,也傳到了靈晶“天響”之中。

 

  “各位塞那加德的住民們,今天是萬年來塞那加德最重要的一天,在今天,你們、我、全世界的人、戰器、甚至是附身月使的行動,都將徹底改變我們之後的未來。來自赤月的最強炮塔,將對塞那加德的生命中樞──萬祖進行攻擊,夜晚降臨之後,星靈礦將會出產大量的狂暴鐵鬼,而新出產的戰器們則會消失。我們是能開闢一個全新的時代活下去,還是死在可怕的變革之中,現在都是未知數。”

 

  這句話一出,場下的人又開始騷動暴亂了,但亞加德再次用龍形態咆吼了一聲,用聲壓把眾人再次震住。

 

  “我是巫女,這確實沒有錯。我也知道方舟的位置,可以確保一百萬人登上方舟躲過劫難。但一百萬是多少?是這世上所有人的六千分之一。六千個人裏只能剩下一個?你們不覺得這方舟太小了嗎?不覺得我這樣一個同樣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人類,就有資格大筆一揮殺死五千九百九十九人帶走一人這種制度,太過傲慢了嗎。我又憑什麽、又要制定怎樣的制度,才能選出那一百萬人呢?恐怕是最鐵血的王,都不一定能給出完美的答案吧?”

 

  這次,台下的騷動小了一些。

 

  “現在我有兩種方法幫助你們渡過這次劫難。第一種,就是剛才我說的,我選一百萬人帶去方舟,剩下的人就留在原地等死,這種方法雖然殘忍,但背負責任的只有我一個,你們,什麽都不用做。

 

  但我這裏還有第二種方法,這種方法可以活下來儘量多的人,但這方法並不是靠我一個人能做到的,你們所有的知情人,都必須親自出力。那麽,你們選哪一種?”

 

  “還用說嗎?!”

 

  “當然是第二種了!”

 

  “第二種!”

 

  “我選第二種!”

 

  很快,台下傳來了人們的呼喊聲。而北宸則對他們用力點點頭。

 

  “看樣子大家都覺得方舟太小了啊。……那麽,我們就遺棄萬年前打造的那窮酸的小方舟,自己新造一個方舟不就成了嗎。”

 

  “說得簡單,今天不就是最後一天了嗎?!哪來時間新造!”

 

  台下有個膽子大的,在一片安靜聲中叫了起來──但北宸卻對他點點頭。

 

  “對,新造這個詞不怎麽恰當,應該說我們要將沈睡的方舟喚醒才對。真正的方舟在哪里?世界各地的圖零部族的族人會告訴你們,我們腳下這片大地,我們生存至今的這個世界,這個名為塞那加德的巨大星體,它本身就是最大的方舟。而要登上這方舟,也需要‘選定儀式’的鑒定和判斷。”

 

  說到選定儀式,眾人便中斷了竊竊私語,摒住呼吸,忐忑地盯著北宸等待結論。

 

  但北宸卻說了一個讓眾人有些意外的答案。

 

  “不過,既然方舟這麽大,考試當然就不用太嚴格了,所以,我選定的標準只有一句話。”

 

  荒原女王說著,在空中用力地揮了一下手。

 

  “能踏上方舟的,是‘想要活下來的人’。”

 

  ──只是這樣?

 

  台下眾人面面相覷──這標準未免也太低了吧?

 

  “覺得很簡單嗎?很不現實嗎?不,恰恰相反,事實上,這種想法才是最可貴最重要的。”

 

  北宸在眾人疑惑的視線中,降落到高臺的地面上,向著靠近人群的方向走了幾步。

 

  “好吧,我可以在現在說些官腔,說些赤月巫女該說的話,估計也能煽動你們為接下來的災難而戰鬥──但現在,我卻不想說這些,我想用一個普通人的身份,一個跌爬滾打幾年後建立了一個新國的女王的身份,一個塞納加德住民的身份說。

 

  你們覺得拯救世界或是毀滅世界是一個人的事嗎?我覺得,其實並沒有這麽簡單。世界沒有這麽簡單就能被一個人破壞,也沒有這麽簡單就被一個人拯救,如果知道自己將背上有60億條人命,誰願意挑起勇者的大樑?我?還是你們之中任何一人?”

 

  台下一陣輕微的騷動。

 

  “沒有人能挑起這樣的重擔,因為他承受不了一旦失敗就會死去60億人的後果。但是,沒有人做願做世界的勇者,卻有太多人,可以做一個國家的,一個城鎮的,一條街,甚至是一個家的勇者──只要你們願意。

 

  想要靠巫女來主宰世界的命運?別撒嬌了!我也只不過是一個六級武司皇,一個沒有扶持就會犯一大堆烏龍錯誤的普通人!指望我一個人給出的什麽選定指示過活,自己不打算做任何事就渡過大災禍?那可是懶鬼才有的想法!

 

  既然你們選擇了第二種方法,就由你們自己來背負自己的性命的重量,沒有人是救世主,也沒有人是滅世的魔王,是生是死,全由你們自己的行為來丈量!”

 

  “那麽,我們需要做些什麽?”

 

  貴賓席中,嘉琳娜用清亮的聲音發問了。

 

  對上她那溫暖的視線,北宸微笑著眯了一下眼睛。

 

  “之後,為了防止萬祖被害,我們會想辦法製造臨時的生命中樞替代體,全世界的戰器,會在某一刻被連在一起,然後被某個中樞點抽取力量──這樣下去很危險,中樞點會被力量擠爆,所以,我希望你們做的就是,沒有戰器的人類,儘量去找無主戰器契約,而在連在一起的那一刻,結成契約的,主人能用契約令命令戰器減少輸送星靈力,而沒有契約者的戰器,也能儘量守住自己的體內的星靈力。”

 

  ──只是這麽簡單嗎?

 

  台下又悉悉索索地騷動起來。

 

  “當然,萬祖的災難,天上的最強炮塔,我會來幫你們解決,但是,今夜出產的狂暴鐵鬼,我便分身乏術了──這場災難,你們必須靠自己渡過。”

 

  還好,還好,只是狂暴鐵鬼的話,總會有辦法的──就當成特別嚴重的星災之夜吧。

 

  人們的臉上出現了喜色,面露希冀交頭接耳。

 

  “各位,想要拯救世界,並不是多偉大的事,理由,也並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高調──因為,我希望你們保證的,只是‘想要活下來而已’。”

 

  巫女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

 

  “做父母的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嗎?

 

  做丈夫的想要保護妻子嗎?

 

  做朋友的想要保護自己的至交嗎?

 

  戰士們想要保護自己的榮耀嗎?

 

  藝術家想要保護自己的作品嗎?

 

  收藏家想要保住自己的展覽室嗎?

 

  貴族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平民想要保住自己的工資嗎?

 

  財主想要保住自己的財富,乞丐想要保住自己的地盤嗎?

 

  如果你有重要的東西,不管那是什麽,首先要保證自己活下來,這樣,你才能去守護他們!我能做,我想做的,是盡最大限度地爭取你們的求生欲,以此來換你們對方才我所說的行動的配合,但真正想不想做,能不能做,最後,還是要看你們自己。

 

  我……只能請你們相信我,並且也相信自己。

 

  改變時代,以一個人角度來說,確實是驚天大事,但如果所有人都願意出一份力,其實也只不過是信手拈來的事而已!”

 

  北宸說著,對台下黑壓壓的眾人,伸出了手。

 

  “方舟就在我們腳下,能不能將他喚醒,載著我們渡過劫難,能不能守護它,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我需要你們,無論是誰,無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貧是富,是貴是賤,是人還是戰器,如果你們想要活下去,如果你們對這世界,哪怕只有那麽一定點留戀,就請相信我,然後把力量借給我!!”

 

  刷──

 

  高臺周圍的踏夜鐵騎,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戰器。

 

  刷──

 

  艾裏席恩的國民們,從口中發出了充滿信心的咆哮聲──親眼目睹女王與殺星者搏鬥的他們,面對這種選擇,根本不會去想第二條路。

 

  於是,本來有些猶豫的外來者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些熱血的人舉起了握拳的手。

 

  早就內部協商完畢的各國代表們舉起了手。

 

  沒什麽主見的人看見大勢所趨,於是也舉起了手。

 

  最後心懷逆反情緒的人,在周圍的人的瞪視下,也慢慢地舉起了手。

 

  看著滿場高舉的、緊握拳頭的手臂,北宸有些欣慰地歎了口氣。

 

  比她想像的容易一些──要知道,要讓這麽多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答應,承諾去做同一件事,有多麽不容易。

 

  那麽,剩下來要祈求的,只有運氣了。

 

  她一伸手,第一戰器向影便化作白色的華美長劍來到她的手上,在她的正裝外包上了銀白色的輕鎧。

 

  然後,赤月巫女以劍指天。

 

  “不需要太久,只要今天就好了──請將這份信任,保持一天,只要你們能堅持住這一天,我承諾,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想要毀滅我們的家園,我也會去劈碎它,所以──”

 

  白色的暖光,在晨曦中閃閃發亮,赤月巫女的嬌小身影,背對著背後緩緩從地平線升起的太陽的光芒,投射下了細小的、但看起來又覺得十分可靠的美麗剪影。

 

  她再次開口說了三年前,星靈革命中的那句話。

 

  “為了活著踏進嶄新的時代!!”

 

  “為了活著踏進嶄新的時代──────!!!”

 

  這次,回應的聲音,比上一次更為響亮,更為堅決。

 

  陽光撒在了晶原上,反射出了漂亮的磷光。

 

  塞那加德萬年以來,最為漫長的一天,就此拉開序幕。

 

  

 

第二十六章 萬米狙殺戰

 

  蘇末和化為龍的拉格納爾特站在艾裏席恩首都廣場的高臺上,看著頭頂那湛藍的天空。

 

  這早晨的陽光太過明媚,天氣太過晴朗,根本不像是大災難即將到來的決戰之日一樣。北宸和她身邊的戰士們已經在眾人的視線下騰空離去,飛往赤塔,而蘇末、拉格納爾特、葛籣佘則留了下來──他們被拜託在今天守護艾裏席恩。

 

  各國的代表們用靈晶紛紛回去了,只剩下嘉琳娜、鈴迪爾、斐爾雷洛、魯伊、雷狄斯──這幾個艾裏席恩同盟的中心人物。

 

  照道理說,他們和蘇末,該和其他人一樣急著回國處理國內情況的,但是他們卻只是用暗碼靈晶交代心腹佈置任務,然後在高臺上聚集在了一起。

 

  “這就是最終戰了嗎。”鈴迪爾的眼中帶著幾絲感慨,“我們什麽都不做,讓她去面對最頭大的敵人啊,這盟友還真是當得便宜。”

 

  “這可不像是你會說的話啊,鈴迪米雅陛下。”撒紮姆王斐爾雷洛哼笑了一聲,“我們要是能在今天把自己國家給穩住控制住,就是對她最大的幫忙了吧。”

 

  “更何況,我們能做的事也不少哦。”

 

  魯伊微笑了一下。

 

  “身為艾裏席恩同盟的一員,我們可不會真的什麽都不用做的吧。”

 

  “沒錯。”雷狄斯邊說邊看了看一邊的葛籣佘,“不帶最強靈武司赴最終戰,也太奇怪了點。用送葬狂犬留守,真夠奢侈的。”

 

  葛籣佘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蘇末,在取得他的同意之後,轉頭都幾個同盟國王者眯了一下眼睛。

 

  “她有交代我幫一些忙,你們要是有閒心,可以來湊個熱鬧。”

 

  “這個時候可不會有人有空閒吧。”嘉琳娜歪頭笑笑,“不過我願意幫忙。”

 

  “嘉琳娜!”

 

  斐爾雷洛很不滿地低吼了一聲,不過顯然這個西維亞女王置若罔聞。

 

  “有幫忙我們是再歡迎不過了。”笑罌此時如同狐狸一般打斷了斐爾雷洛的再次發言,對嘉琳娜笑著點頭,“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就是得陪著葛籣佘一起去當一次爆破專家而已。”

 

  “啊?”

 

  這邊,笑罌和同盟國的幾個王進入了商討之中,這邊,蘇末對著身後走來的戰器輕笑了一聲。

 

  “我也真是夠了,為什麽要放著自己的國家不管在這裏坐陣啊。”

 

  “……”

 

  站在他身後的戰器不是逸之,而是那個淺藍色頭髮的生面孔。

 

  “算了,反正我不管怎麽說,對外算是‘暗皇’。這種程度的混亂,要是那個‘明皇’壓制不住的話──以後我找個藉口正式廢了他好了。”

 

  “……”

 

  蘇末自顧自說著,那個戰器卻不吭一聲,見狀,蘇末轉頭對他挑了一下眉頭。

 

  “你也想去?”

 

  “……嗯。”

 

  “你認為你就算幫了她,她會領你的情?我這次帶著你,只是實現你想要再看她幾眼的願望而已,得寸進尺的下場會怎樣,我不保證。”

 

  淺藍色頭髮的戰器周遭的氣息,更冷了一分。

 

  “還是老老實實地呆著吧,要是再在戰場上出了簍子,她就不是這麽爽快地給你一星靈炮,而是把你從頭到腳全部肢解了剁碎了吧。”

 

  “她認出來我了?”

 

  “你認為呢?”

 

  蘇末好笑地撇撇嘴,

 

  “你的手腕上戴著她給你的鏈子,不就是為了想讓她認出你來嗎?她是給我面子,在這種節骨眼不便於和我吵翻,所以才沒有對你動手。”

 

  “……”

 

  戰器聞言,全身晃了一晃,差點站不穩。

 

  ……她早就認出來了,卻完全沒有表現出對他有哪怕一丁點在意。──不,蘇末說了,她想殺他,只不過礙於蘇末才沒有動手而已。

 

  但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我還是想去。”

 

  他低下頭,輕聲但堅決地如此說著。

 

  “想去幹嘛?幫忙還是添亂?”

 

  “就算是我,也不至於在這種節骨眼拖後腿,”戰器自嘲地苦笑一聲,“只不過是去看看……有沒有我能為她做的事而已。”

 

  “好吧。”

 

  蘇末搖頭輕歎一聲。

 

  “去吧。……希望以後還能見面。”

 

  “……謝謝。”

 

  戰器低聲如此說道,縱深一躍,跳下了高臺,消失了。

 

  “可惜了。”

 

  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蘇末的眼神有些複雜。

 

  “為什麽──你總是要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才會成長呢。”

 

  另一邊,北宸等人正坐在巨龍化的亞加德背上,移動到了赤塔附近。

 

  一到那邊,眾人就愣住了──天上的巨塔附近,地面上的沙漠中,不知為什麽有無數密密麻麻的狂暴鐵鬼徘徊著,各種種類、各種體積、各種外形的怪物佔據了所有的視野,粗估一下,起碼有上萬頭!

 

  “看樣子霞血已經做好準備了啊──”

 

  看著那滿天滿地的敵人,北宸乾笑著抽了一下嘴角。

 

  “不準備好才怪了吧,你都面對全世界宣告你的作戰計畫了。”

 

  西風翻了個白眼,然後眯起眼睛觀察了一下四周。

 

  “照霞血的說法,這些東西應該是由那個變異的附身月使控制的吧?那就先找到那個附身月使。阿特拉斯,怎樣,能感覺到對方在哪里嗎?”

 

  阿特拉斯沈默一會,然後搖搖頭。

 

  “能察覺到在一百桑瑪爾範圍以內,但是具體位置,似乎是有干擾,無法定位。”

 

  北宸摸摸下巴。

 

  “那就這樣,其他人負責當前鋒消滅這些東西,吸引敵人的注意力,我和西風從這裏離開,找地方把那個附身月使給擊落吧。”

 

  “我明白了。”向影點點頭,輕輕拍了西風的肩膀一下,“主人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放心。”

 

  西風對向影伸手,給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儲物空間──裏面除了被排放得整整齊齊的各種靈晶和補給品之外,就是無數名字就看起來很可怕的子彈了。

 

  “走吧,我們會替你開路,注意安全。”亞曄從龍背上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大家也要注意安全,這種程度的敵人,可不能受傷哦!”

 

  “安啦,小泥鰍,你就在西風的瞄準鏡裏看著我和老弟的英姿吧!”黑禍咧嘴一笑,拍拍亞加德背上的龍鱗──

 

  “醋缸龍,走嘍!為你家女王,把那些蒼蠅們轟殺至渣吧!!”

 

  吼──

 

  於是,在震天的龍吟聲中,巨大的銀白身影,向著天邊的巨塔疾馳而去,而手握一柄華美的狙擊槍的北宸,卻從龍背上跳下,光子閃動,遮住了那身穿軍服的少女身姿,連人帶槍消失在了風中。

 

  西風的全身戰器沒有懸浮和飛行能力,但作為彌補,有著另外一種非常好用的功能──光子迷彩。

 

  而雖然西風不能帶著北宸飛行──赤月裝甲卻可以,於是北宸動用赤錐,叫出了背部的裝甲,在勁風中隱匿了身形,繞了個方向開始對著赤塔進發。

 

  “為什麽選我搭檔?要幹掉那個東西,或許帶著向影和阿特拉斯合作會更有效率吧?”

 

  “不一定哦。你的D地形圖和目標鎖定的能力還是很好用的,而且──西風你曾在他這裏吃過苦頭吧?這次,我幫你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

 

  西風沒有說話,只是在北宸的手中,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哼聲。

 

  而就在此時,遠處的戰鬥打響了。

 

  首先是亞加德的龍吼,瞬間把大半在天上飛的敵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一時間,大片大片的鋼鐵怪物調轉方向,對著那銀白的巨龍疾沖,遠遠望去,仿佛像是無數隻遮住天空的鴿子,正在圍攻一隻鷹一般。

 

  但是,亞加德卻只是一甩長長的尾巴,雙翼猛地一扇,向著頭頂的方向疾飛──他這一飛,圍攻他的怪物們便也緊追而上,在巨龍的身後排成了有點駭人的怪物長隊,從北宸的距離看去,密密麻麻地簡直像是蜇人的蜂似的。

 

  而就在拖著一大堆怪物疾飛一段路之後,亞加德仿佛已經確認圍攻的怪物們全部都被他帶到了自己的身後,他突然在空中一個急刹,巨大的龍身優雅而又有力地在空中地調了個頭,迎上了對面撲來的無數大大小小的狂暴鐵鬼──

 

  然後吐出了巨大的高溫龍息!!

 

  轟──────!!

 

  一瞬間,金色的火焰似是在天空中組成了一堵牆,扇形的龍息呼嘯著吞沒了那一溜跟在巨龍身後的追擊隊伍,怪物們臨死的哀號和憤怒的絕叫響徹天空,就算是距離這麽遠也能清晰可聞,金火龍息還沒燃盡,就有不少怪物已經被燒成一堆焦塊,從天空中跌落下來。

 

  “好……好強……”

 

  北宸被那一記乾脆又霸道的龍息驚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握著西風的槍柄的手輕輕顫抖起來。

 

  “怎麽?害怕?”西風揶揄地輕笑。

 

  “不。”荒原女王望著天際的銀白巨龍,嘴角揚起了略帶殺氣的笑紋。

 

  “是在興奮。”

 

  一邊,龍息的發射似乎進入了冷卻時間,巨龍用利爪和掃尾繼續和天空中剩下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敵人纏鬥,一邊北宸從另一個方向,扇動背後的紅色星靈翼,疾速接近赤塔──然後在那些建築群中,找到了某個制高點後降落下來。

 

  西風有些疑惑:

 

  “這裏不是主塔。”

 

  “嗯,我知道,但是這個地方觀察戰況不錯──要從這麽多敵人裏把那個附身月使找出來並和他戰鬥的話,地點放在主塔是很危險的吧?中樞點被破壞了就慘了。”

 

  “也是。那麽。”

 

  找到了一處高牆作為掩體,北宸手握槍柄側靠著,把槍管對準了戰場。

 

  此時此刻,巨龍的攻擊力已經已經有所減少了。

 

  就像當初北宸一行對上拉格納爾特一樣,敵人被沖散,而且都在以刁鑽的角度靈活飛行,並不能輕易地用龍爪和龍息擊中,於是,在龍背上按捺已久的其餘人,同時紛紛從龍背上滑下,正式沖入了戰場!

 

  亞曄的黑色巨鐮,如同閃耀在空中的不祥彎月,勾勒出了道道黑光,刀尖劃過的空氣中,殘留下了無數交疊而成的黑色的完美長直線,而撞上這些線條的敵人,就如同生命的軌跡被隔斷一般,鐵甲綻開,金血四濺。

 

  向影叫出了無數浮游的副劍,揮灑出了一片巨大的白色光雨,致命的白色線條,如同在白天憑空出現的流星雨一般,劃過大段距離,把遠處一個正準備凝聚星靈炮的怪物的頭顱紮成了一個刺蝟──然後又在另一個敵人攻過來之前,副劍紛紛組合成了一塊巨大的盾牌,當主了飛速而來的星靈炮。

 

  阿特拉斯高高揚起背後的雙翼,雙手加周圍的浮游炮臺,十幾道帶有追尾功能的星靈炮疾馳連射,一些體型較小行動靈巧的敵人就算是逃竄了幾十米,最後還是被擊中然後被炸得血肉模糊──下一秒,他手中凝聚起巨大的藍色星靈劍,揮手一個刁鑽的逆向橫砍,把附近幾個逼近過來的敵人撞得向後飛了出去。

 

  而辜銀岳──黑禍和素劫,出現在了他的雙臂上,此時的他,穿上了素劫的全身戰器形態──一套全白的行刑者套裝,紅白相間的花紋外加籠罩帶兜帽陰影中的英挺五官,更是讓他多出了幾分武者的煞氣。

 

  他手臂上戴著的是黑禍和素劫,手心握著的是朧雲那巨大的劍身,照道理說,沒有飛行能力的戰器,也沒有使用浮游靈晶,他早就該直線下落了──但是他並沒有。

 

  他從巨龍的背上落下,看準時機伸出鉤爪,在下落時用力地紮住了一個怪物的身體,縱身一個翻越便爬到了它的背上,然後高舉朧雲,對準對方的脖子用力刺下!

 

  刺啦一聲金屬的巨響,怪物的脖子,被朧雲那鋒利的劍刃刺破,金色的血液噴濺而出,但還沒等怪物掙扎完畢開始下落,辜銀嶽已經再次一個大跳,手中的鉤爪猛地一揮然後又紮住了另一隻怪物的羽翼,再次一個翻身騎到它背上,扭著它的頭歪歪扭扭地飛行到另外一隻怪物附近後,再次拿著朧雲重重劈下!

 

  飛撲、勾住、翻身、砍殺──然後再次飛撲。

 

  沒有飛行能力的灰發武者,竟然在不使用懸浮靈晶的情況下,把空中的敵人,當做了移動的踏板,不但沒有下落,反倒是在如此簡單俐落而又漂亮得不像話的動作中,層層躍上,越殺,跳得越高,高度幾乎到了主塔的頂上!

 

  這情景太過令人驚訝,導致北宸在瞄準鏡前,也因為震撼而呆愣了幾秒──但她還是很快地回神,輕呼一口氣,將子彈切去了“強震彈”一欄,從遠處發動了輔助攻擊,來掩護在主戰場的眾人。

 

  “強震彈”是耗費了不少珍貴素材才調合出來的,專門對付狂暴鐵鬼的子彈,因為那些怪物體表的鐵殼太過堅硬,從外面攻擊的子彈,並不能對它們進行多大的殺傷,所以──直接用高頻率強震動,直接震壞它們的內臟,反倒會有很好的效果。

 

  砰!

 

  灰黑色的大枚子彈從槍管中射出,疾馳過幾千米,擊中了一隻準備從背後偷襲向影的飛龍型狂暴鐵鬼──只見它在空中痛苦地扭曲了幾下,便不甘地扇了幾下翅膀之後,無力地下落了下去。

 

  “好、再來!”

 

  北宸眯起眼,在瞄準鏡中把目標對準了另一個狂暴鐵鬼──它正咬在亞加德的尾巴上,怎麽甩都甩不掉,於是北宸連著發射了三枚追尾彈,把它從亞加德身上趕了開去,然後再次一枚強震彈,又成功地擊落一隻!

 

  “五隻。……十隻。好樣的,別鬆懈,要是你漏射浪費我的子彈,小心我讓你去把子彈殼撿回來吞下去。”

 

  西風說著不知道是鼓勁還是恐嚇的話,為北宸計算殺敵只數──大概是狂暴鐵鬼體積較大,在被放大瞄準之後很容易命中,所以她目前來說彈無虛發,一槍一隻,殺敵效率可以說十分不錯。

 

  ──但就算如此,天上在飛的敵人,數量還是有不少,戰鬥打響至今,他們已經除掉了將近一半,可那盤旋飛舞的敵人、交織發射的金色星靈炮、此起彼伏的巨獸吼聲,此刻依舊佔據著大半個空中戰場。

 

  這樣下去要打到什麽時候?

 

  北宸有些擔憂地再次掃視了一下一邊的D地形圖──至今,還是沒有發現附身月使的出現跡象。

 

  但就在此時,西風卻發出了興味的哼聲。

 

  “嘿,那羅迦那小子好樣的。”

 

  “那羅迦?”

 

  “他在亞加德背上──發現沒有,他每攻擊一次,角度都會轉一下,我剛才看了,不管亞加德朝向哪里,他在以順時針方向逐一調轉角度攻擊──現在是第二圈了,你看。”

 

  西風的話音剛落,只見巨龍的背上,淡紫色光芒一閃,一道細細的線從那羅迦的炮口中竄出──過了幾秒,對面的天空,炸響了漫天的璀璨光球──那光芒太過耀眼和霸道,幾乎要把這個方向的天空的顏色也要遮去!

 

  但──這並不是問題的重點。

 

  這個方向,其實並沒有多少敵人,那漫天的連鎖爆炸攻擊,其實本該至多炸死幾隻狂暴鐵鬼而已。

 

  但此刻,北宸卻從這灼眼的光芒中,發現有許多被炸焦的黑影在接二連三地往下掉。

 

  “怎麽回事?該不會那些狂暴鐵鬼自己裝上去被那羅迦轟吧?”

 

  北宸有些納悶地喃喃起來。

 

  “怎麽不可能?”

 

  西風卻如此邪笑著回答。

 

  “為什麽?……啊。”

 

  還沒問完,北宸就明白過來了。

 

  那個方向,有著不能讓那羅迦的攻擊通過的事物在吧。所以狂暴鐵鬼就算組成鐵牆自殺,也要攔住這恐怖的對軍攻擊。

 

  ──除了那個附身月使操縱這些怪物們這麽做,也找不到第二種解釋了。

 

  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就藏在那個方向!

 

  北宸心下一喜,立即將3D地形圖的縮放範圍重新調整,以便讓更多的地形範圍進入視野──然後,果然,在10039米之外,3D地形圖上顯示著一個小小的紅點。

 

  “該死,有點遠啊。似乎超出了西風你的範圍?”

 

  “超出了又怎樣?你不是已經練習成功了嗎──那種‘人類不可能完成的技術’。”

 

  西風難得壓低了聲音,用略帶溫和的腔調如此說著。

 

  “試試看吧,是我的契約者的話,就更有自信一點。”

 

  “嗯!”

 

  北宸用力地點下頭,然後,她神色一凜,將子彈欄劃去了“神煌彈”一欄。

 

  砰!

 

  一枚帶著金色流光的子彈射了出去──這是目前所調合出來的殺傷力最大的子彈,不但有很強的爆破力,還帶有生物劇毒和一定的腐蝕性,被打中的那個附身月使,就算是殺星者“嘲笑萬物者”,恐怕也會傷掉半條命。

 

  但是問題是,這種子彈的射程,以八月等級的西風的能力,最多最多只能到達四千米。所以接下來的幾千米──

 

  子彈射出去不到三秒,北宸已經動作快速地將子彈欄劃去了“助推彈”一欄,然後凝神對著前一枚子彈發射的位置,一口扳機,再次發射!

 

  砰!

 

  助推彈,沒有任何攻擊能力,但卻有極快的飛行速度,能加長其他子彈的射程──後一枚子彈追上了前一枚,精准地卡在“神煌彈”的尾部,從背部爆發出了小小的藍色火焰,加快它的飛行速度,疾速向著萬米之外的殺星者飛去!

 

  這種技術,如果北宸是純粹的人類,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就算她現在體內有西風的無數契文支持,她也練了好幾個月,才成功地練成了這項本領──但就算這樣──

 

  “該死,卡得稍微有點不准,軌道偏了!這樣下去會打不中!”

 

  “彈道修正圖!”

 

  北宸臉色一白,但還是立即壓抑下心慌,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掃了一眼西風給出的彈道修正圖,然後她一咬牙,急中生智似的,再次瞄準尚在疾馳的“神煌彈”,一扣扳機,一枚追尾彈射了出去!!

 

  砰!!

 

  追尾彈的射程,也至多只有五千多米,所以,在追神煌彈追了一般時,就一邊下落一邊射程耗盡自行爆炸,而這爆炸的氣流,則掀得前方的神煌彈的軌道再次變化,返回了原本的彈道────最後,成功地命中了那個殺星者的腹部,炸開了大片的藍紫色血花!

 

  “成功了!!”

 

  北宸和西風同時歡呼起來──大概是這一槍實在太妙,西風甚至無法保持那種內斂和冷淡,忍不住返回人形,摟著她用力地親了一口臉頰,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向上翹起。

 

  要能在這麽短的判斷時間內,就能反應過來用哪種子彈修正彈道,並計算好修正方向和發射的角度──那就說明,她對這些子彈的瞭解程度,已經熟稔到了可怕的地步了──這要怎麽讓他不自豪!

 

  遠處的殺星者中槍後下落了幾米,身影有些搖搖晃晃,但他還是在半空穩住了身形──然後,猛地看向了北宸和西風的方向!

 

  西風立即從攻擊得手的喜悅中回神,返回武器狀態──下一秒,十枚追尾彈、二十枚爆破彈、十五枚強酸彈、十八級靈晶“炎龍卷”、十八級靈晶“風切牙”、甚至是紅色的星靈炮──怒濤般的攻擊和防禦,對著殺星者接連攻擊、打消對方的星靈炮,而在這萬米疾沖的過程中,殺星者雖然用敏捷的身形躲開了大多數,但飛到北宸和西風二人跟前之時,也已經被攻擊的餘波給轟得鮮血淋漓,甚至無法看清楚他的臉了。

 

  離開北宸還有十米的時候,他咆哮著揚起了手中的星靈劍,而北宸則對著他的胸口瞄準後,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砰!!

 

  殺傷力大的子彈,早已被用完,現在通過槍管疾馳出去的,只是最普通的“通常彈”。

 

  但就算是這種子彈,在面對只有十米距離的敵人的話,也足夠了。

 

  子彈的速度,終究是快過人的速度,埋進了敵人的身體,附身月使的身體猛地頓住,那沾著血的額發下的金紅雙眼,此刻正瞪得巨大,不甘地看著北宸。

 

  明明──只剩下這麽幾米而已。

 

  仿佛在無聲地如此訴說著,他保持這瞪大的雙眼,停住了自己的動作,然後,終於再也扇不動翅膀,最後直直下落下去,消失在了赤塔下方的廣大空間內。

 

  幾秒鍾之後,天空中餘下的狂暴鐵鬼,便突然發出了叫聲,然後紛紛開始後撤四散,沒過多久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我們贏了!!”

 

  保持著握槍的動作,北宸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方才還密佈著敵人、現在卻只剩下那銀白的巨龍的天空。

 

  “我們贏了最後一個殺星者!!”

 

  也不管在天上的夥伴們是不是能聽到,北宸高舉起西風的槍管,興奮而又充滿戰意的大吼了一聲。

 

  而亞加德,也回應似的,在千米之外的高空,發出了充滿氣勢的、喜悅的龍吟聲。

 

  

 

第二十七章 雙影輪舞曲

 

  霞血站在赤塔中心的──化形兵器(戰器)中央控制室的大廳,悠哉地笑著,看著北宸一行風塵僕僕地走到偌大的廳堂中間。

 

  廳堂的正中,懸浮著一個巨大的金色透明球體,球體中間包裹著一塊大大的高純度星靈礦,無數粗粗的電線從天花板上垂下,連接在球體上,發出淡淡的光芒,而在球體下方,有一個小小的圓形臺子,從上往下看的話,可以透過透明的臺面看到下面湧動的龐大的金色星靈力和一些像是星靈礦樹身的不明物質。

 

  ──恐怕,這就是用來製造新的萬祖的“中樞點”吧。

 

  “來得還挺快的。”

 

  黑髮金眼的星脈種挑眉笑著,上前幾步,張開雙手,對來著做了一個表示歡迎的動作。

 

  “沒想到有了殺星者級別的巨龍之後,那麽多隻狂暴鐵鬼也拖延不了多少時間啊,這樣說來──赫拉克勒斯也被你們擊敗了?”

 

  北宸撣撣衣服和頭髮上的灰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容姿,想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也從容一些:

 

  “赫拉克勒斯。”

 

  “啊──這麽叫有點不太合適,那是本來的附身月使的名字,現在他被赤靈炮塔的意識附身了,應該叫赤靈才對?”

 

  “你說他啊──確實已經被打敗了哦。”

 

  北宸說著豪氣地一插腰,

 

  “現在只剩下你了哦──還有……”

 

  她看了一眼大廳的一腳──遠處某個大型機械前,非白正在忙碌地操作著什麽。

 

  霞血聳聳肩。

 

  “就算這個暫用的身體被你們打敗,你們別忘記赤靈炮塔本身還好好的呢。再說,別認為我這個前第一戰器很好對付哦。”

 

  北宸卻神色複雜地笑笑。

 

  “赤靈炮塔,我們所有人合力也不一定能打敗──這倒是確實的。但是你認為你和非白……能在這裏打敗我們這麽多人嗎?”

 

  霞血沈默了幾秒,然後搖搖頭。

 

  “或許不行吧。我要聚集幫手也不是做不到,而是,我現在可是在因為很私人的理由當反派,就別把無關的人拖下水了。”

 

  “那為什麽非白會──?笑罌和我說了,非白當初離開艾裏席恩沒多久,你也跟著離開了,你是去拉攏他了吧?”

 

  “因為他很適合和我一樣當反派啊。而且我半點都沒有逼他哦。”

 

  霞血邊說邊眯起眼看了一眼非白的背影。

 

  “他的處境……某種程度來說比我還要孤單吧。”

 

  “……”

 

  “霞血。”北宸皺著眉伸出手,手背的黑色鉤爪直直指著前方,“我可從來沒看見過勢力比勇者還小得多的魔王啊──我真的不想以多欺少,我們單打吧。”

 

  霞血聞言瞪了一下眼,神色有些輕微的扭曲,似乎是受到了恥辱了一般,但他轉念一想,這或許也是北宸不想重創他的溫柔吧,畢竟以他們來講,圍攻他一個,也是對他們自身的侮辱。

 

  “好吧,看樣子,你還是不願意承認我是你們的敵人啊。”

 

  帝王級戰器無奈地搖搖頭,那對金色的眼睛中嘲諷而又沈痛的光芒閃過。

 

  然後他對著北宸一行,舉起了手中那黑金相間的華美長劍。

 

  “非白,你暫時停下吧。”

 

  遠處的人影停下了動作,轉身,定定地看著霞血的背影。

 

  “如果我輸掉的話,記得立即打開‘那個’。”

 

  “……好。”

 

  北宸對兩人間那意味不明的話皺了一下眉頭,但霞血卻對此視而不見。

 

  “既然你們對我們這麽好心,反正我也不打算玩什麽計謀了,就和你們直說吧,還有30里爾,赤靈炮塔就會發動第一次攻擊,不是針對萬祖的,而是散發性攻擊,瞄準的是塞那加德的大地。”

 

  “……什麽?!萬祖不是還沒有開始製造狂暴鐵鬼嗎?!”

 

  這下,北宸這邊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霞血好笑地歪嘴:“他也知道光是狂暴鐵鬼無法造成很大的損傷,所以先來一回攻擊做鋪墊?這樣晚上等狂暴鐵鬼再來襲擊的話,人們恐怕就沒這麽好過了吧?然後這個時候再去攻擊萬祖的話……”

 

  “該死……!!”北宸忿忿地罵了起來,“它這麽做,到底是圖個什麽啊!?”

 

  “不圖什麽啊。他只有殺戮欲和破壞欲而已,連基礎的完整人格都沒形成,身為炮塔,當然是用破壞來排解他的無聊嘍?不然你現在飛過去問問,採訪一下?”

 

  “那我們就沒時間和你唧唧歪歪了!大家,調轉方向先去赤月!”

 

  “等等等等──”

 

  霞血卻晃晃手中的劍,

 

  “別太小看我好嗎,既然來了,不打敗我,你們認為我會放你們離開?”

 

  “嘖!”

 

  北宸咂了一下舌,但亞曄卻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焦急,然後轉頭對身後眾人挑眉一笑。

 

  “小子們,這裏就交給死抹茶了,我們去打前鋒會會那個似乎是很厲害的赤靈炮塔如何?”

 

  “亞曄!?”

 

  北宸驚呼起來。

 

  “放心,你認為我們這麽沒用嗎?就算你不在,我們還是能獨當一面的吧?”

 

  其餘人見亞曄這麽說,便也紛紛點頭表示同意,於是北宸斟酌一番之後也接受了。

 

  “那麽笨蛋影和小泥鰍留下,我們走!”

 

  “等等!雙子兄!”

 

  見黑禍和素劫從北宸手中離開人形化,向影有些奇怪地拉住了他們。

 

  “主人接下去要打的是白刃戰,近距離戰鬥的話,還是你們比我更合適一些吧?”

 

  “這不是合適不合適的問題,你個笨蛋影啊──”

 

  黑禍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而素劫也在一邊壓低聲音拍了一下向影的肩膀。

 

  “方才西風給自己雪恥了吧?你不想雪恥嗎?這家夥三番四次想搶你在小泥鰍身邊的位置哦?”

 

  聽到這句話,向影臉色就漸漸嚴肅起來了。

 

  “這倒是確實的,對我說什麽都行,但惟獨要搶走我身為主人的長劍這一位置的話……我就不能放著不管了。主人,這一場,請允許我來上!”

 

  “沒問題!”

 

  北宸拉住了向影的手,然後對其餘人用力點了一下頭。

 

  “大家要打一場漂亮的勝仗啊,我會儘快趕來找你們的!!”

 

  最後,大大的廳堂之中,只剩下了北宸、向影、霞血、非白四人。

 

  本來就是用作製造新萬祖的寬闊廳堂,現在人一少,就顯得尤其空曠了。霞血和北宸一人佔據了廳堂的一邊,一邊手中是一柄黑金的長劍,一邊手中是一柄白色流光、水晶質地的長劍。

 

  “在打之前先說一下,為了不破壞到周圍的設備,儘量不要用星靈力如何?”

 

  霞血舉劍擺了個起勢。

 

  “這裏要是被破壞掉的話,無論是對你還是對我都沒什麽好處吧。”

 

  “你說的對,我們就以純粹的‘劍士’的身份來一場對決吧。”

 

  北宸手持向影,同樣做出了迎擊的姿勢。

 

  “……那麽,開始了。”

 

  最後一個字落地的時候,一黑一白兩道人影從原地消失,然後在廳堂中部撞在了一起!

 

  鏘地一聲巨響,華美的黑色劍身和白色劍身相接,撞出了數道刺眼的火星,然後又猛地被持劍者分開。

 

  黑衣的劍士和白衣的劍士,在最初一擊試力的試探攻擊之後,同時後跳了幾步,稍稍提起了重心,橫著劍,以兩人之間的某一處作為圓點,緩緩地平移腳步,繞起了圈子──就像是兩隻正欲決鬥的猛獸,正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的弱點一樣。

 

  然後,幾乎又是同時,兩人幾乎在不到半秒的時間差內,突然間由蟄伏轉為猛攻,分別一矮身子,向著前方遞出了疾風迅雷般的一刺!!

 

  白色的螢火般的劍光和黑色的霸氣劍光撞在一起,再次發出了鏘的一聲,而這一聲嘹亮的金屬蜂鳴,如同號角一般正式吹響了決鬥的序曲。

 

  這是如同畫卷一般的戰場。

 

  黑色的高大魁梧的戰士,對面是白色嬌小靈敏的人形。

 

  白色透明折射出漂亮光芒的劍身,砍在了黑色的富有質感,閃著金色流光的劍刃上。

 

  充滿戰意的金色瞳孔中,倒映著的是敵人那帶著必勝的身材的挑釁笑容。

 

  瑩白的流光在空中劃出光帶般的複雜軌跡,帶動悅耳的靈子呼嘯聲,直取對方的喉嚨;

 

  黑劍的金色劍芒毫不遲疑地勾勒出簡單直白而又致命的長直線,組成密不透風的攻擊網,帶著切裂萬物之勢反撲──

 

  然後彙聚在一點,再次撞出黑白雙色的火星!!

 

  白衣的劍士持劍前刺、上挑、手腕翻轉劃出一個複雜的劍花指向對方的心臟,卻被黑色的劍刃狠狠打開,不得不狼狽地後跳幾步回避那怒濤般的反擊;

 

  黑衣的劍士持劍重砍、橫揮、一個用力的前踏,手臂猛地一抖直刺對方下盤,對方卻原地騰空,如同一直白色的鷂一樣,在空中一個漂亮的空翻,然後高舉手中的長劍、再次帶著君臨萬物之勢──

 

  重重劈下!!

 

  轟!

 

  交織在一起的雙色鬥氣,以兩人為中心猛烈地互相傾軋,然後向著四周散開,帶動了陣陣呼嘯的氣流,吹起了兩人的衣襟;

 

  融彙在一起的雙色劍光,以兩人之間的空間為畫板,憑空編織起了滲滿殺氣的豪邁畫卷,黑色的墨蹟被白色的筆刷蓋過,白色的塗抹被黑色的劃痕重重覆蓋,兩種色彩互不相讓,不停地覆蓋著對方的侵佔;

 

  劍刃對接後互相彈開;

 

  劍刃互相彈開後,在空中劃出巨大的弧度,再次折返;

 

  劍刃折返之後,再次選擇新的攻擊點前刺、交錯;

 

  劍刃交錯後調轉方向,用刁鑽的角度卡住對方的攻擊;

 

  黑色霸氣兇猛如同怒吼的黑豹,白色靈巧精准如同狡猾的遊蛇,兩柄截然不同的劍,兩種截然不同的戰鬥風格,兩道截然不同的思緒,此刻,在戰場中,以最原始、赤裸、毫不遮掩的狀態,交彙、融合、碰撞,並且企圖吞噬對方。

 

  她踩著刁鑽的走步尋找空隙攻擊,靈巧地閃躲他的劍光,

 

  他踩著穩重的步子直白地發動難以正面對接的直擊,橫過劍身防禦她的偷襲,

 

  時而相距極盡,時而相距甚遠,虛實交替,軟硬相纏,看不清哪一招是試探,也分不清哪一招是陷阱,每次幾乎以為其中一方要得手時,另一方卻總能在千鈞一髮之際找到回避的方法卸去攻勢,如此你來我往──

 

  從旁觀的角度看去,這令人眼花繚亂的攻防、這令人耳鳴目眩的時分時合的戰鬥的身影,幾乎要給人一種他們不是在戰鬥的錯覺,

 

  反倒像是那黑衣的男子和白衣的少女,正在跳著一曲激烈而又充滿感情的舞曲一般!

 

  否則,為什麽他們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如此專注而愉悅,就像是有什麽讓他們感到十分滿足一樣?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忘記問。”

 

  交織的劍光中,北宸微喘著開口了。

 

  “什麽?”

 

  霞血打開北宸的前刺,同樣輕喘著回答。

 

  “你製造了這萬祖的重造裝置,也就表明,其實你終究還是希望塞那加德好起來的吧,你至多只是想改變世界格局,而不是想毀滅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那為什麽到現在又要站在炮塔的一邊?”

 

  “是啊,為什麽呢──”

 

  霞血嘴角勾出了一些有些苦澀的笑容。

 

  “如果我說,我只是活膩了,想找個理由被殺呢?”

 

  “如果真的是這個理由的話,我會很看不起你!”

 

  北宸雙眼一眯,反手一掄向影的劍身重重一劈!這一下力道有點狠,砸得霞血向後退了一步。

 

  “不是說要救活特蕾莎嗎?!如果她被救活了,你卻死了,她又要以什麽理由活下去!?”

 

  “真的想要一個人從另外一個世界回來的話,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會做的啊!如果說當初向影死了,有人對你說用你的命來換,你不是也會去做嗎?!”

 

  霞血大吼一聲,用力一個前刺,攻得北宸臉色一變,向後險險一個大跳躲過,然而──

 

  “我不會這麽做的!這並不是我不愛向影,而正是因為我愛他!我不會用一廂情願的犧牲,讓向影永遠沈浸在罪惡感中生不如死!而且向影不是特蕾莎──”

 

  她吼著,劍尖一抖,鋪天蓋地的劍光組成了銀白的光幕向著對方襲去──

 

  “向影想要活下去,但是特蕾莎,你有沒有問過她還想不想回來!?你要是真的愛她,會想去跨過一萬年把她從屍體變成活人嗎!?她花了幾百年,才總算讓自己能夠放心地離開啊!?你愛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你自己!!”

 

  嗤!!

 

  隨著這句話,金色的鮮血從被劃破的黑色衣料中綻出,濺在了銀白的劍上、四周的地上,霞血保持著呆然的姿勢,被光幕刺中,猛得向後摔出去十幾米,然後沒過幾秒,身下就慢慢滲出了一個小小的金色血泊。

 

  ──果然,他輸了。

 

  不是輸在劍技,而是輸在他的心,一直在左右搖擺,遠不如對面之人堅決。

 

  北宸大口喘著氣走到躺倒在地的他跟前,拿劍尖指著他──

 

  “霞血,我不管你的理由是什麽,想法是什麽,說了幾句謊──但是,現在你輸了,那就聽從我這個勝者的要求,放棄這些,你可以走的道路明明很寬廣,為什麽偏偏這麽執拗地往死路上撞?”

 

  “死路嗎?”

 

  霞血嘴角抽了一下,慢慢從地上坐了起來,然後以劍撐地,搖搖晃晃地起立。

 

  “是不是思路,根據每個人的觀念不同,是不一樣的啊。”

 

  他一邊說,一邊慢慢移動──然後突然間加速,身形猛地向某個方向竄了過去!!

 

  北宸臉色一變,緊追而上,但是霞血已經先一步伸出手,把手放在了大廳中央的那個巨大的金色球體之上!!

 

  “非白!啟動生命中樞再造裝置!!”

 

  渾身浴血的星脈種,帶著孤注一擲的猙獰笑容,大吼起來!

 

  

 

第二十八章 刹那曇花

 

  “非白!啟動生命中樞再造裝置!!”

 

  霞血把手放在那金色球體上,對著非白神色猙獰地大吼起來。

 

  遲了一步的北宸神色一變,眼睜睜地看著那金色球體上的光芒越來越亮,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攻擊?這替萬祖製造新身體的裝置被破壞的話,之後要怎麽辦?

 

  不攻擊?誰知道霞血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是要代替向影,自己來製造新的萬祖嗎?……不可能吧?

 

  而就在北宸猶豫的那幾秒,向影突然從北宸的手中離開,向著一邊非白的方向疾沖過去──對,無法阻止霞血的話,可以阻止非白啊!

 

  但是,向影也遲了一步,非白停下了操作,然後按下了最後一個紅色的按鈕。

 

  整個房間轟鳴了起來,光球越來越亮,連接著它的電線和管道都像是有生命似的一明一暗閃動起來,光球的中心,那大塊的星靈礦也慢慢地發出了刺眼的亮光,而那亮光,通過那些連接著光球的線,慢慢地流動起來,彙聚到了某一點──那個在非白跟前豎立著的、巨大機械之中。

 

  那是一個兩人高的梯形體,上面有無數光槽和儀錶盤,還有許許多多的按鈕,正上方的一個大的紅色指示燈,此刻正因為那彙聚過來的能量不停地跳動著。

 

  “哈哈哈哈……!!”

 

  把手按在那光球上的霞血,神色錯亂地大笑起來。

 

  “沒錯,這裝置確實可以再造萬祖的身體,但是它還有另外一個作用啊──”

 

  北宸聞言神色一變,然後她突然收攏了焦急的神色,疾沖上前猛地撞了過去,把霞血撞離了那個光球──但是就算如此,那已經啟動的巨大裝置似乎也沒有立即停止的跡象。

 

  而沖到非白跟前的向影,在看到非白的表情之後也愣住了。

 

  他正帶著奇妙的冷笑,抬頭看著自己身前的裝置──沒過幾秒,那巨大的裝置突然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轟鳴,然後喀拉一聲,某一處的交接點發出了剝離的聲響,一陣白煙從縫隙中慢慢飄了出來。

 

  看到這景象,本來臉色慘白的霞血狂喜地抬頭,完全無視身邊的北宸,也不管自己的傷了,大步走向那個裝置,留下了一串帶血的腳印。

 

  光球總算慢慢暗了下來,但裝置的大門卻已經完全打開了。幾塊金屬的鐵板慢慢放下,露出了在這之後的景象。

 

  ──那是一個沈睡在紅色的透明液體之中的女人。

 

  北宸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見過她,在神墓聖書的大段記錄影像中。

 

  “特蕾莎·歐莉卡……”

 

  她帶著不可置信的神色,看著那明顯還活著的女子的軀體,搖搖頭。

 

  “……你把再造萬祖的裝置和保存特蕾莎遺體的裝置放在了一起?霞血,你瘋了?你想動用全世界這麽多戰器的力量來喚醒她?”

 

  “不……這只是我的計畫的一個分支而已。如果破壞時代不成的話,我想讓她成為新萬祖的一部分,如果她成了四維生物,那強大的思考載體,或許會把她已經死亡的大腦重新啟動──”

 

  霞血一邊說,一邊帶著恍惚的眼神慢慢靠近那個巨大的培養槽,浸透了紅色星靈力的液體正在之中流動著,時不時會湧起幾串泡泡,那個面容清雅的女子緊閉著雙眼漂浮在液體之中,仿佛隨時會睜開眼睛醒過來一樣。

 

  “……還以為失敗了呢……哈哈哈哈!沒想到只需要這麽點力量就能啟動她的腦活性?!看見沒有!她的大腦在活動,那個紅色的燈在閃──那就說明她有了意識波動──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語無倫次地狂笑著,霞血帶著一身血走到了那個培養槽跟前站定,對著之中的女子伸出了手。

 

  “歐莉卡,小歐莉卡,醒過來吧,你睡了這麽久了,該回來陪我了吧……”

 

  他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地發出了顫抖的聲音。

 

  “歐莉卡,……特蕾莎·歐莉卡!!”

 

  像是在回應霞血的期待一樣。紅燈越跳越快,最後成了長亮狀態,培養槽的底部則發出了吱呀一聲,噴出了一股氣流,然後,紅色的液體開始被從中抽走,水位急速下降,最後消失在培養槽的底部──與此同時,培養槽的玻璃門,慢慢打開了。

 

  沾著水珠的長長睫毛顫動了一下,緊接著緊閉的雙唇也輕輕蠕動,吐出了小小一口氣。

 

  在場四人同時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定定地看著培養槽──像是在等待什麽即將發生的事一樣。

 

  然後,特蕾莎·歐莉卡,終於慢慢睜開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對看不見底的深藍色眼睛,仿佛沈澱了世間所有的悲哀和罪惡似的,就連光芒也能吞噬乾淨,喜悅、快樂、幸福──所有的象徵正面感情的字眼,在撞見這樣的眼神時,也會輕易地被隔絕和切裂。

 

  看到這樣一對眼睛,北宸心底那一絲對她的同情引起的……那種“其實她活過來也挺好”的想法,也在這一刻徹底消失殆盡了。

 

  但是霞血卻不這麽認為。

 

  他走到特蕾莎跟前,無語輪次地哆嗦著說了些根本沒有組成字句的音節,伸手想要碰她,卻又怕碰碎她似的,遲遲沒有接觸到她的身體。

 

  “……你終於回來了。”

 

  最後,他用激動的聲音如此說道。

 

  特蕾莎抬起頭,一腳跨出了培養槽,用空洞的眸子凝望了他幾秒,呆了好一會,然後才輕輕歪了一下頭,嘴角沒什麽溫度地翹起。

 

  “你是,塞連克拉德?”

 

  “對!你認出我來了嗎?!我是塞連克拉德!我來接你回來了!歐莉卡,你──”

 

  但特蕾莎卻打斷了他的狂喜:

 

  “現在是什麽時候?”

 

  “現在……”

 

  霞血的神情有些猶豫──但北宸卻在一邊輕聲回答了:

 

  “現在是一萬年後,特蕾莎先祖。”

 

  “……一萬年後?”

 

  那冰冷而深暗的藍色雙眼,轉向了北宸。

 

  “……你叫我先祖──你是我的後代嗎?”

 

  “是的,我就是。您所佈置的預言的主角──赤月巫女,也是我。”

 

  特蕾莎的眉毛輕輕動了一下。

 

  “你看了我留下的神墓聖書。”

 

  “是的。”

 

  “你有好好執行巫女的使命嗎。”

 

  “如果您所說的使命是指當萬祖的替罪羊的話,我並沒有,如果您所說的使命是打破現在的僵局的話,我正在努力。”

 

  “……也就是說,現在的世界,還好好地存在著嗎。”

 

  “嗯,是啊。”

 

  北宸堅定地點了一下頭。

 

  “……您想去看一看嗎,外面的世界。……那是非常漂亮的世界哦。”

 

  “不了。看了的話,會產生留戀的吧。”

 

  特蕾莎依舊沒什麽溫度地笑著,搖搖頭。

 

  而聽到這句話,霞血的臉色立即變了。

 

  “……留戀?歐莉卡,你是什麽意思……你……”

 

  “塞連克拉德,殺了我吧。”

 

  “你在說什麽啊!!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經歷,我等了多久才──!!”

 

  “不想動手嗎?算了……反正……”

 

  特蕾莎一邊微笑一邊說著,慢慢抬起了她的右手,隨著這個動作,她的關節處發出了可怕的骨骼摩擦的聲響,然後──

 

  啪嗒、啪嗒。

 

  就像是皮膚變成什麽極脆的薄紙,而骨骼成了什麽一折就斷的易碎品一樣,她的半條手臂就這麽從她身上掉了下來摔在地上──再然後,一陣紅色的氣體從斷臂中散出,而斷臂則立即風化成了一堆白色的粉末。

 

  “特蕾莎──!!!”

 

  霞血歇斯底里地對特蕾莎咆哮起來,但後者卻不以為然地笑笑。

 

  “一萬年是什麽概念?赤匣在我的腦死亡之後便無法再在我體內正常運作,所以,我早就失去了最後一種保存身體的方法。紅色星靈力雖然可以避免軀體衰老……但是如果只是浸泡著星靈力的恒溫液的話,它能保持我的軀體到現在還能完整地組合在一起,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淩亂的頭髮──然後隨著這個動作,左手也掉了下來,然後化成了一堆灰。

 

  “這樣也好,雖然只有幾分鍾,但我竟然有機會見到自己的後代呢。”

 

  她說著,向著北宸走了幾步,然後一條腿脫落了下來,失去平衡向前倒去──然後被霞血一個箭步接在了懷裏──因為這一衝撞,肩膀的部分也開始灰化了。

 

  前任赤月巫女,在霞血懷中露出了虛弱的笑容。

 

  “我的後代,我想親口對你說一聲對不起。……還有謝謝。謝謝你沒有像我這樣膽小懦弱,再次導致不可挽回的局面。”

 

  “不,您一點都不膽小,也不懦弱。……您是很了不起的人。”

 

  北宸在特蕾莎面前蹲下,平視她的雙眼。

 

  “您還有什麽願望嗎?我會努力替您完成的。”

 

  “願望啊──”

 

  特蕾莎搖搖頭──隨著這個動作,她的耳朵和頭髮也開始落下灰色的細沙。

 

  “我的願望,馬上就要實現了哦。……那就是,永遠的安眠啊。”

 

  “──”

 

  霞血已經再也無法保持那帝王級戰器的霸道和貴氣,他低下頭,像是個無助的小孩一樣,從喉嚨中發出了破碎的嗚咽聲,雙肩輕輕抽動起來。

 

  “塞連克拉德,一萬年了,你也該從這雛鳥情結中畢業了吧。”

 

  只剩下胸部以上還存著完整的形體的特蕾莎,費力地眯起眼睛,看著摟著自己的霞血。

 

  “你要走的路還很長,你身為塞那加德的衛星,應該好好去保護他才對,別再在無謂的地方浪費時間和經歷了。”

 

  “不是、不是、不是!!”

 

  霞血胡亂搖著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否認些什麽。

 

  “謝謝你……在我最痛苦的時候陪伴著我,但是現在……拜託了,請讓我解脫吧。忘了我,去走真正屬於自己的道路吧。”

 

  “特蕾莎!!!!!!特蕾莎啊啊啊!!!!”

 

  最後一句溫柔而又殘忍的話語,伴隨霞血絕望的哭號,消失在了空氣中。

 

  黑髮金眼的星脈種,保持著半跪著摟住人的姿勢,低著頭,透過那低垂的劉海,可以看見晶瑩的液體,從他臉頰不停地滑下,但是他懷中卻已經不剩任何東西,連僅剩的灰色細沙,也正在從他的手指縫中滑落下去。

 

  “特蕾莎────為什麽連你都要拋下我──”

 

 

 

  用沙啞的哭腔,他無助地呢喃著。

 

  “塞那加德這麽大,之後的時間這麽漫長,就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人可以留在我身邊嗎?!”

 

  “不是沒有,而是你沒有去找而已。”

 

  北宸站在霞血的身邊,用複雜的神色看著他那顫抖的身軀。

 

  “現在特蕾莎徹底離開了。你要是實在受不了就去自殺,要是沒有勇氣結束自己的性命或者是不甘心的話,就放開腳步去找,在你找到真正的歸宿之前,艾裏席恩可以當你暫時的家。──但是繼續去做些什麽想要破壞世界格局的蠢事的話就算了,你要當反派,好歹也找個更冠冕堂皇的理由,因為沒人陪你你就四處跳腳,也太過幼稚了吧。”

 

  霞血的身體聞言猛地一震,然後他憤憤地抬頭,瞪著充血得發亮的金色雙眼,想要開口反駁,卻被北宸再次打斷了。

 

  ──因為,她再次蹲下,摟住了霞血的頭部,將他的腦袋輕輕按在了自己的懷中。

 

  “我時間不多,只剩三分鍾可以供你發洩,要哭就趕快吧。哭完之後,自覺點去寫檢討書去!”

 

  霞血掙扎了幾下,卻並沒有真的用勁──幾秒之後,他伸手摟住了北宸的腰,抓緊了衣服上的布料──然後發出了小聲的、卻又帶著巨大的悲痛的啜泣聲。

 

  “所以就是這樣。”

 

  十幾米外,向影看著兩人的聲影,對一邊的非白開口。

 

  “你的上司總算是被擺平了,你呢,你打算怎麽辦?還要再打一場嗎?”

 

  “……”

 

  非白卻只是無聲了歎了一口氣,無法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現在在想什麽。

 

  “其實我一直很奇怪。”

 

  向影扭頭定定地看著非白。

 

  “……你是因我而生的,阿特拉斯說,我們有97%的相似度。就算剩下的%全是惡念,你也不至於會窮兇極惡到哪里去吧──你真的是在和我們作對嗎,非白?”

 

  非白還是沈默。

 

  “你說你為了自己,想要抹殺我們的存在──”

 

  向影一邊說,一邊抓抓頭,像是不知道要怎麽樣表達似的,傻笑了一下。

 

  “可我怎麽覺得這麽做……就像是鬧彆扭一樣。越是強調自己想要忘記,其實就是變相地提醒人注意自己吧。你如果真的想要和我們毫無關係的話,應該去找個遠離艾裏席恩的國家,徹底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才對啊。”

 

  非白的眉毛動了一下,然後從喉嚨口發出了一聲略帶嘲諷的輕笑。

 

  “或許吧。我們之間有奇異的共鳴,我的感情或許瞞不過你。──但這並不代表,我也會和霞血這樣,屈服於你們的溫柔攻勢之下。他落敗了,我還可以去找其他和你們敵對的勢力,世界危機只是最淺顯簡單的危機,人,才是最可怕的。”

 

  “非白……”

 

  “別以為你們能說服所有的敵人……也別以為你們可以感動所有的對手──我不吃你們這一套。”

 

  說罷,也不管向影挽留,便越過了北宸和霞血的身影,就這麽大步走向了出口,開門,然後消失在了門外。

 

  向影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愣了一會,然後轉頭看著方才非白站立的地方。

 

  他走上前去,看了幾眼那個操作臺上的按鈕。

 

  然後,他愣了幾秒後,苦笑著搖起了頭。

 

  “那個紅色的按鈕──是停止鍵啊。”

 

  第一戰器看著按鈕下的說明文字,有些釋然地喘了口氣。

 

  另一邊,霞血發洩完畢,被北宸扶到一邊去療傷了,而北宸則快步走到了向影的跟前。

 

  “向影,非白呢?”

 

  “走了,大概以後還會在其他戰場見面的吧。”

 

  向影說著,拉住了北宸的手。

 

  “主人,我們該趕去大家這裏了吧?”

 

  “嗯,比預計的時間早了五分鍾呢,走吧!!”

 

  “是,主人!!”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同樣向著出口走去。

 

  “對了,主人,你覺得我是傲嬌嗎?”

 

  “咦?怎麽可能?向影算是最有話直說的類型了吧?”

 

  “是、是嗎,果然是這樣啊……那就怪了……為什麽因我而生的非白會有那種傲嬌的特色啊……”

 

  “啊?”

 

  在趕往最終戰的戰場上,響起的是並沒有多大危機感的對話。

 

  恐怕這是因為,兩人已經下定決心,把最後的勝利取到手了吧。

 

  

 

第二十九章 碎月天音響

 

  這是一片紅色的、遍地斑斕殘痕的大地。

 

  亞加德帶著除了北宸、向影之外的人趕到赤月的時候,被腳下的地面的情形給驚了一下。

 

  因為只有巫女能看見赤月的關係,眾人靠著阿特拉斯的定位功能才找到了赤月的精確位置,穿透了紅色星靈力保護著的大氣之後,他們才清楚地看清楚了這塞那加德第二衛星的真正面貌。

 

  ──地面上有無數巨大的裂縫深不見底,同時許多地表被無數巨大的猙獰的紅色血管狀的鋼筋所覆蓋,而在地平線的盡頭,有黑色的建築剪影高高聳立,一個巨大的方柱,正斜斜指向天上。

 

  恐怕那就是赤靈炮塔吧。

 

  時間不多了,亞加德一扇巨翼,向著建築的方向疾沖過去,腳下的情形,也因為越來越靠近赤靈炮塔而讓人毛骨悚然。

 

  “這、這到底是什麽啊喂。”

 

  黑禍忍不住喃喃出聲──那是大片大片蠕動著的鋼鐵質地的“肉塊”,以赤靈炮塔的位置為中心,向著四處的大地延伸開來,肉塊的縫隙中的地面中,有不少怪物正在漫無目的地活動著,有不少和狂暴鐵鬼的樣子有些像。

 

  ──簡直像是生化怪物的巢穴一樣。

 

  “看樣子不僅僅是要毀掉炮塔啊,這個星球恐怕也──”

 

  亞曄眯起眼睛輕歎了一聲。

 

  “反正蘇末的意識也早就離開本體很久了,毀掉應該也沒事吧?”

 

  “沒問題的。”

 

  亞加德邊飛邊發出低沈的聲音。

 

  “這星球,早就不是以前的赤月了,就算是不毀掉這星球,起碼也得給它剝層皮了。”

 

  “那就決定了!迎賓隊已經來了呢,開動吧!”

 

  素劫帶著高揚的戰意大笑了一聲,指指腳下的地面。

 

  ──有一個接一個的石巨人,正從那猙獰可怕的地面中冒出來,然後成群結隊地向這邊湧來,其中有不少舉起了腳邊的大石塊,用力向著亞加德的方向投擲過來!!

 

  西風和那羅迦立即舉起槍炮對準石塊攻擊,幾個爆破把那些石塊給炸得粉碎,但很快就有更多的石巨人冒出,湧上,準備向亞加德發動攻擊。

 

  “我們下去吧。”

 

  西風在風中冷笑一聲。

 

  “亞加德可是這一戰最重要的戰力,別被這些螞蟻給咬傷了,去吧,還剩沒幾里爾炮塔就要發動攻擊了,可絕對不能被它得逞啊,攔截炮塔的攻擊,只有你這個殺星者級別的能做到。”

 

  “活著回來。”

 

  辜銀岳也沈聲說著,拍拍巨龍脖頸上的龍鱗。

 

  “週邊的雜碎就交給我們料理,最好等北宸到的時候,我們已經定下勝局了。”

 

  “是啊是啊,也讓小宸看看我們耍帥的樣子嘛──嗚哇!?”

 

  朧雲話沒說完,辜銀嶽已經扛著他的劍身,左手抱起那羅迦的炮筒,縱身一躍,從龍背躍了下去,緊接著,西風、阿特拉斯、黑禍素劫、亞曄也一同跟上,而巨龍則咆吼一聲,加快速度向著遠方的炮塔疾飛,那些飛向他的巨石,也都追不上那突然加快的速度而打偏了,漂亮的銀白色身影,在瞬間就飛過了幾千米,在視界中縮小到鷹似的大小。

 

  “那麽──接下來,這裏就是我們的舞臺了嗎。”

 

  下落的風中,西風將槍管對準了地面湧來的敵人。

 

  “我們的任務就剩破壞了吧。”

 

  辜銀嶽手持那羅迦同樣將炮口朝下。

 

  “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抹殺肅清──”

 

  亞曄扛著鐮刀,手中握著一把靈晶風炮。

 

  “It’s SHOW TIME!”

 

  “Let’s ROCK!!”

 

  黑禍和素劫口中念著朧雲教的蹩腳費因海姆英語,狂笑著伸手,手中凝聚出來的,竟然是金色的星靈炮雛形──自從突破等級了以後,他們的能力也向著多樣化和複雜化發展了。

 

  “SSS級排除任務,開始。模式THAH-ATOS,ON。”

 

  阿特拉斯的紅眼閃過了冷光,藍紫的星靈力暴漲,在半空中揚起了十幾米的巨型雙翼,手中的星靈劍,也正帶著濃重的殺氣膨脹變大。

 

  最後的殺戮,開始了。

 

  首先是西風的“神煌彈”,方才與殺星者交戰的冷卻時間早已過去,現在他所有的子彈又全部進入了可以使用的狀態,有著巨大破壞力的神煌彈,接連幾枚對著地面的石巨人頭領發射,轟鳴著炸掉了它們的頭顱,緊接著,石巨人那其餘的身體部分便也變成了一堆碎塊落在了地上,而借著槍的後坐力,他在空中向後一個漂亮的後翻,手一揚,在倒轉身體的同時,十幾枚追尾彈打了出去,又是十幾個石巨人被炸得殘破不全;

 

  緊追而上的是那羅迦的“連鎖天荒弩”,那一招數十個光球的連鎖爆炸的對軍攻擊,至今還沒有人能破解過,已經九耀的那羅迦的冷卻時間已經變得很短,外加被辜銀岳所持時,攻擊力又會翻倍,所以一炮轟下去,別說是那些石巨人了,連那些紅色的鋼筋血管和肉瘤,也被炸得連粉末都不剩。

 

  ──但這還沒完,這一次,在辜銀嶽的授意下,那羅迦祭出了從未在人面前出現過的招式──“雷照血割弩”。連鎖爆炸的強光還沒散去,辜銀嶽就又大吼了一聲,這次,從炮口中竄出是血紅色的光芒弩箭,一共上百支弩箭鋪天蓋地地向著腳下的地面襲去,然後有的紮在了地面上,有的紮在了石巨人的身上,乍一眼看似沒什麽大的影響──但就在其餘人都以為這攻擊已經完了的時候,那上百支弩箭突然發出了強光,然後,所有的弩箭之間,血紅的雷光連成了一張巨大的電網,散出了高熱的強光,在頃刻間,把弩箭所及之處,全數電成了一片黑色的焦土,連大點的碎塊都不剩下!

 

  “好樣的!!”

 

  落地的時候,幾人的附近已經沒有敵人了,那些畸形的鋼鐵血管也被炸得一乾二淨,眾人發現,沒有這些血管,石巨人就不會從地面冒出來,所以,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便朝著炮塔的方向疾奔,同時,把目標對準了那些從炮塔延伸出來的血紅爪牙──

 

  轟!!

 

  亞曄手中,五枚靈晶風炮排布成了巨大的扇形,向著前方橫掃過去,高壓風柱所及之處,碎石紛飛,鐵屑尖嘯,又是一小片血管被炸得殘破不堪,然後,他提臂一揮,黑色的身影如同俯衝的鷹隼般掠向地面,沖進石巨人群中,一個低空飛掠後又打了個迴旋飛回高空──下一秒,劈劈啪啪地,石巨人們全數發出了爆裂的聲響,轟鳴著接連倒地──

 

  轟!!

 

  阿特拉斯的星靈炮從空中兇猛地砸下,濺起點點刺眼的藍紫色星火,把那殘餘掙扎的血管部分也轟成了碎末,緊接著雙手一揚,兩柄幾米長的星靈巨劍出現在手中,從空中垂直向下紮入了敵群,然後、如同踩著什麽絢爛而又凶性的舞步一般,用看似悠閒慢速的動作和走位橫掃手中的巨劍,卻又讓敵人硬是找不到切入點反擊,只被他砍得潰不成軍──

 

  轟!!

 

  兩道金色的光柱從黑禍和素劫手中竄出,和化形兵器的星靈炮不同,他們手中的光柱,更像是無數細小的星靈力尖刃組成的,所過之處,所有敵人身體上都裂開了無數細小的裂縫後散了一地、而那些血管肉瘤上則是出現了許許多多不規則切口,黑色的液體從中洶湧地迸裂噴射出來,沒一會便失去了生氣,癱軟了下去!!

 

  每前進一步,都淨化一片土地。

 

  每推進一米,就肅清無數不該存在的畸形的敵人。

 

  戰線,在這八人的努力之下飛速地向前蔓延著,大片大片的鋼鐵毒瘤被連根拔除,無數的石巨人,碎裂在了他們的刀槍弩炮之下,而就在炮塔下方的土地激戰正酣時,遠處,傳來了亞加德那震天的龍吼聲。

 

  “開始了嗎?!”

 

  辜銀嶽手持朧雲一個重砍,劈碎了附近最後一個欲起身的石巨人,然後和眾人一起抬頭看向炮塔的方向。

 

  那長長的巨大炮口,正發出強到可怕的紅色光芒,炮筒的延伸線方向,天空的盡頭,有銀白色的微光閃動著──是亞加德,他準備拿星靈炮抵消這次轟向塞那加德的攻擊!

 

  “加油啊、醋缸龍!”

 

  黑禍把雙手攏在嘴邊對天空叫著,雖然明知亞加德肯定聽不到。

 

  “贏了它!我們把小泥鰍多送你一晚上哦!!”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心有靈犀,天邊再次傳來悅耳的龍鳴的聲響,而下一秒,一束巨大的紅光,轟鳴著從炮口中射了出來,沖向了天空中巨龍的方向,幾乎與此同時,金色的光芒,帶著無數懸浮在空中的圓陣圖騰,從巨龍口中竄出,撞在了紅色的光芒上!

 

  赤月地表那黑色的天幕,在那一刻被照得透亮,幾乎如同塞那加德的白天一般,紅色和金色的光芒互不相讓地相持、燃燒、轟鳴、對撞、雙色的火星如禮花一般在空中綻放,光芒帶來的巨響,震得整片大地都共鳴起來,連遠在地面上的辜銀嶽眾人,都被這震動撼得胸口發蒙,心率也失去了節奏。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金色和紅色的光芒都漸漸暗下去了一些,但似乎兩邊都不願意妥協似的,攻擊依然在繼續,雖然現在看起來依舊勢均力敵,但眾人不免有些擔憂起來。

 

  赤靈炮塔怎麽說也只是個機械要塞,而亞加德可是生物,他是會疲勞的,星靈力的總量,恐怕也是儲存了這麽多年星靈力的炮塔比較足,要是這樣再僵持下去的話──

 

  『亞加德,堅持住!!』

 

  就在眾人心中開始有了不祥的陰影的時候,一道清亮的聲音從心靈溝通頻道響了起來,下一秒,佔據了小半個天幕的白色劍雨從天而降,逆著紅色星靈炮向前疾馳,紮在了炮塔的炮口上!

 

  砰!嘩啦────

 

  一陣巨響之後,無比堅硬的合金炮口硬是被那無數道白光給紮出了裂縫,受力失衡之後,炮口部分竟然因為不堪承受那紅色星靈力的衝力而掉下來了一塊,因為此,炮塔的攻擊中斷了,借此機會,巨龍一動翅膀,收回了星靈炮,離開了攻擊軌道,看樣子確實是能量耗得差不多了。

 

  『北宸,抱歉,我……』

 

  『幹得好,亞加德!』

 

  北宸打斷了亞加德的道歉──確實,能以生物之軀攔截這麽大一個要塞的炮塔攻擊,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

 

  『你去大家這邊休息吧,接下來的,就交給我──』

 

  北宸的話還沒說完,大地又轟鳴起來。

 

  大概是炮口被向影所傷,炮塔開始憤怒了吧,那些紮根在地面的鋼鐵血管,竟然開始奮力蠕動起來,然後拔離了地面,如同巨大的章魚爪似的揮舞起來,然後對著地面上的眾人所在的位置,用力地揮了下去!!

 

  糟糕!攻擊範圍太大,根本來不及躲!

 

  轟!!

 

  鋼鐵的血管一記重砸,深深地埋進了地面的裂縫中,但是它所攻擊的位置下方,卻只有辜銀嶽一人的存在──那個灰發的武者,手持朧雲高舉過頭,肌肉隆起,狼眼輕眯,竟然硬生生地攔截住了那雷霆萬鈞的一擊!!

 

  『銀嶽,沒事吧!?』

 

  心靈溝通頻道,北宸焦急地叫著,但回應她的,卻只是一聲溫柔的輕笑。

 

  『我沒事,其他人呢?』

 

  『我在你七點鍾方向。』阿特拉斯回答。

 

  『我在你正上方。』亞曄也回應了。

 

  『沒事就好,西風、雙子在我這裏,我用了召喚。』北宸松了口氣,『那羅迦和朧雲呢?』

 

  回應北宸的問話的,是一道紫色的光芒在遠處炸響,巨大的血管的根部被那羅迦擊中,一連串的爆炸炸得整個要塞都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的金屬轟鳴聲。

 

  而於此同時,辜銀嶽和朧雲同時發出了有力的爆喝,然後重重一個揚手攻擊,打開了血管,再起跳一個從上至下的直擊,巨大的劍身,紮破了那血管,直直捅進地面,把那血紅的爪牙釘在了地面上──

 

  下一秒,辜銀嶽鬆開劍柄,抱住了血管的一頭,雙眼凶光一閃,發力地大吼──然後、這個相對炮塔幾乎只是螻蟻般大小的人類,竟然直接把那巨大的血管埋在地面中的部分連根拔了起來──然後在巨大的金屬碾壓拉伸的聲音中,把大片連在一起的血管,硬生生地扯裂拔斷!

 

  “呼咻!!”

 

  “太帥了!!”

 

  空中響起了雙子的口哨和喝彩,北宸手持雙色的鉤爪從空中跳下,面帶笑容撲向了辜銀岳,辜銀岳勾唇輕笑,鬆開了手中尚在輕微震動的畸形物體,揚臂把北宸接在懷中抱了個滿懷,緊接著,向影、西風、亞曄也來到了他的身邊,再過了十幾秒,亞加德也在空中從巨龍變回人形,和阿特拉斯一起降落在了地面。

 

  所有人都圍在了一起,交換了一個心有靈犀的視線,然後同時伸手,把手背疊在了一起。

 

  平時讓人覺得有點丟臉和老土的動作,此刻卻喚起了他們心中最原始也最赤誠的鬥志。

 

  不需要任何言語,幾人在心靈溝通頻道完成了戰術的佈置,口中卻不發出聲音,只是用溫暖的眼神,將對方的身影深深烙入自己的腦海。

 

  掌心和手背傳來的溫度,比契約的力量更為灼熱地,印入每個人的胸中。

 

  來吧。

 

  荒原女王用眼神無聲地說道。

 

  讓這要塞看看我們渺小的人類和戰器的力量。

 

  讓這巨大的破壞者嘗嘗被破壞的滋味。

 

  讓這糾葛萬年的恩怨悲歡,在今天劃下最後的休止符。

 

  讓不該存在的不復存在,讓該存在的存在下去。

 

  讓塞那加德的住民們,從此可以在沒有陰霾的天空下生存。

 

  讓自己的未來可以擺脫這沈重的頭銜束縛,自由地隨心所欲。    霜羽整理

 

  讓所有悲傷的、憎恨的、惡意的、貪婪的、憤怒的、富有野心的、意圖毀滅的、企望終結的,全都在這一戰中煙消雲散。

 

  讓我所愛之人,永遠可以在我親手創造出來的樂土上安寧作息、百無禁忌,讓我心中之人永遠享我所護、為我劍盾、以我為豪!!

 

  縱然你有積攢了上萬年的星靈力,縱然你操縱了整整一個星體,縱然你是破天開地的炮塔,此刻,我婭修圖零也要在這裏,把你,連同這畸形變異的大地──

 

  統統擊碎、不留片寸!!

 

  她揚起了手,黑色的鐮刀反射出妖光,在黑暗中散出兇悍而又耀眼的殺氣。

 

  她的背後,伸展開了死神一般的黑色巨大骨翼,她的雙手,雙色的鉤爪籠罩在金色的光芒中熠熠生輝,而在她的身後,灰發的武者持劍站立、少年扶著弩炮蓄勢待發,一身聖白色的第一戰器周身劍光閃動,軍服的狙擊手冷笑著輕擦槍管,新生的殺星者雕像般守在她的正後方,天空中,附身月使高舉雙翼懸浮著,數枚浮游炮在他附近發出時明時暗的光芒。

 

  然後,他們的身影就在同一刻消失,然後出現在不同的方向,同時疾沖、攻向了那黑暗中的最強大的敵人──

 

  終焉的戰曲,在這深遠的黑暗中唱響、然後回蕩開來。

 

  細小而清澈的音符,在靜謐而濃重的絕望中,努力而不惜地敲擊著,拼搏著,最後在那深暗的海洋的水面上,點上了一次又一次的波紋,化作了層層的迴響,最後,終於揚起了驚濤駭浪。

 

  看吧,那狼眼的武者,正將那盤踞在大地的異物連根拔起,扯斷、切裂;

 

  看吧,那軍服的星脈種,正精准地用爆破彈攔截那四處揮舞的血管巨爪;

 

  看吧,第一戰器的光芒劍雨,正在飛速地削去敵人那有力的臂膀,白色的光源,正將那昏暗的大地,染上希望的色彩;

 

  看吧,殺星者手中的巨斧,正沈穩地劈碎前方的阻礙,呼嘯的刃鋒和靈晶的火光,正為他的心系之人,開闢出一馬平川的前進的道路──

 

  然後在這諸多音符組合起來的激烈進行曲之後,決定性的音色出現了。

 

  那是在天空中閃耀的蒼藍色光芒。

 

  琉璃藍色的發絲在紅色的大氣下反射出妖異的淡紫色光芒,頭頂的雙角正傾瀉出細微的流光,一對紅色的機械眼靜靜地鎖定著正下方的炮塔,背後的巨大透明雙翼,此刻正凝聚出了無數複雜的圖騰紋印,水藍色的能量順著紋路靜靜流轉,在昏暗的天幕中看起來竟如同天降的精靈一般,華美到令人不敢正視。

 

  附身月使如同神使一般高懸天上,身邊的幾個浮游炮飛到了一起,重新組合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劍柄──然後他伸手一握,將那比他身高還高出幾分的巨大劍柄,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下一刻,宛如合唱般的蜂鳴聲從天空奏響,一柄百米寬藍色的星靈巨劍,就這麽以那巨大的劍柄為中心凝聚而成!

 

  炮塔不安地嘶鳴起來,無數紅色的血管調轉了方向對準天空的敵人伸展過去──但是卻被攔截住了。

 

  就在它們同時伸向天空的時候,埋伏已久的死神,從暗處疾射而出,從地面飛躍到了半空,瞬間飛過了上千米,在炮塔和附身月使之間的廣大空間中,揮動手中那收割生命的巨鐮,劃出了一道完美的長長直線!

 

  仿佛時間暫停似的幾秒過後,炮塔那些伸出來的巨大血管,全都發出了巨大的斷裂破碎聲,順著那直線的切割方向,轟鳴著落在了地上,掙扎、跳動、最後回歸死寂。

 

  而就像是在等待這一刻似的,就當炮塔用空洞的金屬聲開始絕叫起來之後,天空中的附身月使動了。

 

  那百米長的華美巨劍,順著附身月使的動作,慢慢舉到了最高,遠遠看去宛如弦月──然而,卻比月光要致命無數倍。

 

  附身月使揮動了手臂。

 

  只是簡單地一個從上而下的直劈,沒有任何噱頭和花哨的輔助攻擊,一個連小孩都能簡單地做出來的揮砍的動作。

 

  但就是這樣一個動作,被放大百倍、千倍、甚至是萬倍之後,便帶上了萬獸奔騰、風雲色變、開山斷河的力量,連同周圍的空氣都一併被切斷,出現了景色扭動的景象──然後帶著震天的咆哮,砸在了那巨大炮口之上!!

 

  轟隆──

 

  炮口,終於再也承受不住這攻擊,縫隙漸漸擴大,從中瀉出了紅光──然後嘩啦一下徹底崩毀,發出了淒厲的金屬慘叫聲,紛紛碎裂,向著下面的大地掉落下去。

 

  這一擊,敲響了最後的奏章。

 

  進行曲,變成了熱流湧動的頌歌。

 

  那黑衣的嬌小死神,在天空如鷂般疾馳飛舞,如影般鬼魅舞踏,如紫電般踏夜揮出審判的刀光,所過之處,所有的活動體全數成了碎塊落地,黑色的妖異弧線,在她周身形成了致命的防護網,仿佛正在無聲地詭笑著,誓將視線所及之處的所有敵人,全數絞碎、全數割斷、全數肅清抹殺!

 

  鮮紅的肉瘤和畸形的血管,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無力,地面上的戰士們,已經將包圍圈推進到了要塞底部,現在正向要塞本部攻去,而黑天中,附身月使和持鐮的死神,正在以飛快地速度削弱炮塔的軀體,無數金屬部件在斬擊中落地,中間的內部設施也已經在那兇猛的攻擊中漸漸暴露出來。

 

  而在那怒濤般的猛攻中,北宸看見了。在要塞內某一處,有一點正發出尤其鮮亮的紅光。通過心靈溝通頻道讓西風查看,發現那是一台巨大的中央電腦。

 

  恐怕,那就是赤靈炮塔的意識所寄宿的地方吧。

 

  一眯雙眼,北宸振翅向著那邊飛了過去──但是,對弱點部位有著很強的警戒意識的赤靈炮塔立即發現了,一時間,它動用了所有可以移動的血管和尖爪對著她瘋狂地襲擊過來,北宸咬牙高速劈砍,擋掉了大部分,但是還是有幾個漏網之魚的攻擊打在了她的身上,穿過了亞曄的全身戰器形態輕鎧,在她身上戳了幾個小窟窿。

 

  但是無論是她還是亞曄,卻都沒有發出半點痛呼。

 

  不是沒有感覺到痛,而是這種痛,和現在腦海中燃燒的決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這種痛算什麽?這種程度的攻擊算什麽?

 

  就憑這樣的阻撓,就想停住我們的腳步嗎?!

 

  她在半空中解除了亞曄的戰器形態,縱身向著那紅色的光點飛躍過去。

 

  吸血鐮返回人形替她格擋接踵而來的攻擊,而她則揮動手中的鉤爪,切裂能切裂的一切,不能回避的就硬抗,就這樣,最終渾身浴血穿透了一切防禦,來到了那中央電腦之前。

 

  就像是不願承認自己的敗兆似的,中央電腦附近的線路開始舞動,向著北宸襲擊過來,而頭頂的廣播設備,也發出了沈悶而又空洞的聲音。

 

  “混、蛋……赤月巫女……別以為……你還可以用赤匣再操縱……我!!”

 

  “赤匣、那是什麽?”

 

  一臉鮮血卻依舊沈穩地笑著的北宸,揮動鉤爪打斷了飛馳而來的電線鋼管。

 

  “你認為我會靠那種東西來贏你嗎?抱歉,我對操縱你沒有半毛錢的興趣,我要的是毀滅──毀滅你!”

 

  “你休想、你休想!!!”

 

  赤靈炮塔語無倫次地大吼起來,周圍的鐵塊殘垣迅速地扭曲併攏,擠成了一個極為猙獰的鋼鐵的人形,對著北宸疾沖過來!

 

  但是北宸卻只是一個輕巧地後跳,躲過了它的攻擊,然後繞到它的側面,鉤爪連揮、以掌觸地幾個飛踢、然後再一個用力的前踏,遞出了一個淩厲的疾刺!

 

  “喂喂,這炮塔是不是常年不和人交流,腦子比較秀逗啊。”

 

  北宸手臂上,黑禍揶揄地笑了起來。

 

  “就是就是,竟然想拿人形狀態來和小泥鰍打,他不知道嗎?”

 

  雙子的話語停頓了一秒鍾。

 

  ““她可是打敗過送葬狂犬葛籣佘的‘速殺白影’啊,笨蛋!!””

 

  隨著雙子充滿戰意的大吼,銳利的鉤爪,切裂了人形的一隻手臂,再下一秒,左腳也被一個極其刁鑽的下段攻擊掃斷,人形失去平衡向後一撲──然後被一個靈晶風炮轟地向後螺旋形地飛了出去,在地上扭成了一團麻花。

 

  而就是這幾秒,北宸已經沖到了那閃著紅色強光的中央電腦前,把鉤爪對準了那巨大的螢幕。

 

  “赤、月、巫、女……!!”

 

  帶著不甘的聲音,炮塔忿忿地絕叫起來。

 

  “不不不。”

 

  和炮塔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巫女發出了明亮的輕笑聲。

 

  “我不叫赤月巫女,我是向北宸,或者叫我婭修·圖零、小泥鰍、死抹茶什麽的都可以……但惟獨,不是赤月巫女。”

 

  她邊說,邊高高揚起了手中的鉤爪,而就像是在等待這一刻似的,黑禍素劫,在心靈溝通頻道大吼了一聲什麽。

 

  於是,天空中的阿特拉斯再次舉起星靈巨劍,亞曄壓低身子揚起了巨大的黑鐮,向影叫出了成百上千的白色副劍,辜銀嶽手持那羅迦將炮口對準了最後一片猙獰的血管盤踞的土地,西風面無表情地甩動槍柄劃了個槍花,亞加德再次化作巨龍,張開了那遮天的雙翼,所有人,在那一刻,凝聚起了所有的力氣和戰意,等待女王的信號。

 

  於是女王開口了。

 

  “……我是艾裏席恩的荒原女王,我帶領──。”

 

  “艾裏席恩觀光團──”

 

  所有人帶著興奮的笑意大吼起來。

 

  “到此一遊!!!!!”

 

  轟鳴聲,在那一刻遮蔽了所有的聽覺,炸裂的紅光,佔據了所有的視線,交織的星靈炮的光芒、爆炸和靈晶的光芒此起彼伏,而那雙色的鉤爪,也重重地將那最為重要的中央電腦,成功地切成了一堆廢鐵。

 

  但敵人,依舊沒有這麽簡單地妥協。

 

  在最後一刻,北宸清楚地感覺到,隨著那鉤爪紮進電腦鐵塊中的動作,有什麽活著的東西,順著她的手臂,猛地竄進了她的體內。

 

  然後,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下一秒,鋪天蓋地的負面思想湧了上來。

 

  想要破壞、想要殺戮、想要把一切碾為泥土、想要看生物被炸得稀爛的樣子,想要看人類和戰器跪地求饒的模樣──這就是我快樂的源泉,不這麽做的話,我的所有就是空虛,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我想要快樂,想要用殺戮充實自己,想要獲得存在的價值──

 

  所以,要破壞……要殺……要殺!!

 

  百萬噸重量的意識延綿傾軋而來,幾乎要將北宸的意識吞噬進去!

 

  然後她在最後一刻明白過來了──這是炮塔的意識,想要佔據她的身體!!

 

  “開什麽玩笑──”

 

  北宸咬住牙齒,恨恨地將素劫的鉤爪紮進了自己的大腿──一陣劇痛傳來,頓時讓她的意識清醒了過來。

 

  “想要佔領我的身體?那也得你有這個本事才行!我連血曇花露的毒癮都忍過來了,連世間最可怕的幻象都看過無數遍了,難道還會被你這種蹩腳的意識傾軋所擊敗不成?你的理論太幼稚了,再去修煉個一百萬年吧!”

 

  一邊給自己鼓勁似的大吼,一邊用劇痛保持意識清醒,北宸咬緊牙關和炮塔意識進行著對抗──就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等她大汗淋漓地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了向影的懷裏,而周圍所有的一切……已經全被夷為平地,就連頭頂那紅色的星靈力也在散去,大氣正漸漸稀薄,北宸和辜銀嶽的嘴中,都被塞進了碳素靈晶。

 

  “這裏很危險了。馬上就不能讓人類停留了,我們得離開。”

 

  亞加德說著,變回了巨龍,讓眾人來到他的背上,然後便用星靈力保護著眾人,飛離了大地。

 

  “主人,還好吧。雙子兄說,炮塔的意識……”

 

  向影關切地看著懷中的北宸,眼神看上去很是擔憂。

 

  “沒事。我勝過它了。”

 

  北宸微笑著拍拍向影的手臂,然後又想起什麽似的,搖搖頭。

 

  “不,應該說是它自己……退出了鬥爭。不知道為什麽。”

 

  “這是什麽意思?”西風在一邊皺眉。

 

  “就是說,它的意識沒有毀滅,而是在我體內沈睡了。”

 

  “要用殺月刀殺了它的意識嗎?”

 

  辜銀嶽從朧雲的儲物空間拿出了那把長刀。

 

  “不用,”北宸搖搖頭。“你們知道它睡著之後說了句什麽嗎?”

 

  “什麽?”

 

  “……它說好暖和。然後就睡著了。看起來它根本就是什麽都不懂,只不過因為安德列的殘留思念而長歪罷了。”

 

  “……”

 

  眾人不禁覺得有些無語:感情它把北宸的身體當做睡覺的床墊了不成?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北宸從向影懷中跳了起來,然後嘿嘿笑著拍拍自己的胸口。

 

  “我們贏了哦!贏了哦!!這種時候要歡呼才對!!”

 

  她說著,在星空中對著頭頂那巨大的星體──塞納加德,發洩似的大吼起來。

 

  “我們贏啦────────”

 

  “贏啦──”

 

  “贏啦啦啦啦────”

 

  黑禍和素劫湊熱鬧似的在她身邊胡亂嗥叫起來。

 

  而其餘幾人也都淺笑著看著他們三人胡鬧,很罕見地沒有吐槽。

 

  歷史那新的一頁,就在這樣亂七八糟的笑鬧聲中,悄悄翻起了新的一角。

 

  

 

第三十章 再誕之金藍

 

  當北宸眾人從赤月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了,從天空降落的位置,剛好是凶羅帝國附近,隔著幾千米,就聽到了從地面上傳來的巨獸的嗥叫聲。

 

  “我們最後一戰竟然打了這麽久嗎?!”

 

  北宸有些懊惱地在龍背上握緊了拳頭──明明沒有感到有多久,但是竟然一回神都天黑了!!

 

  “你以為呢?”

 

  亞曄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

 

  “這麽大座要塞被我們拆了啊──攔截了一次攻擊,毀掉炮塔只用了大半天的時間,已經很了不起了。再說現在就算時間夠,以我們的體力還能做到什麽?難不成你還打算一個人滅掉所有新生的狂暴鐵鬼不成?”

 

  “但是──”

 

  “你不是說過,你不是救世主嗎?”

 

  辜銀嶽在一邊輕聲插嘴了。

 

  “狂暴鐵鬼的難關,得由世人自身來渡過,不是你說的嗎?我們已經把所有該做的都做到最好了。”

 

  北宸愣了愣,剛想點頭,但又神色嚴肅地搖搖頭。

 

  “不,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不是主人的任務,是我的。”

 

  向影帶著溫和的笑容握住了她的手,低頭摸了一下亞加德的龍鱗。

 

  “亞加德,麻煩你載我們去赤塔吧。”

 

  眾人,再次回到了那個化形兵器(戰器)中央控制室。

 

  和離開時一樣的房間,此刻卻燈火通明,幾乎所有設備都亮了起來,中間的中樞點旁邊,多了幾個巨大的承載著星靈礦的裝置,而霞血正站在主電腦前,忙碌地操作些什麽。

 

  “看樣子方才的狀態根本就不是用來製造萬祖的,而是複生特蕾莎的啊。”

 

  北宸苦笑著搖搖頭上前幾步。

 

  “來得真晚,我都打算你們再不過來就我自己站上去了。”

 

  霞血停下了動作,轉頭對北宸笑笑,眉宇間已經完全沒有半點頹喪,仿佛幾小時前在北宸懷中嗚咽的和他完全不是同一個人一樣。

 

  “已經幫你們預熱好啦,要開始嗎?生產時間段還沒過,趁現在殺掉萬祖的舊身體的話,說不定能救上成千上萬的性命哦。”

 

  “已經準備好了。”

 

  向影帶著堅決的神色上前一步。

 

  “真的要進去嗎?”霞血盯著對面的人影,神色有些複雜,“說真的,向影,我很嫉妒你。你搶了我的契約者,又搶了我第一戰器的位置,雖說我並不在意排名,但綜合前者來看的話,你還真是像是為了諷刺我而存在的呢。”

 

  “霞血……”

 

  “但是嫉妒歸嫉妒,我可不會被這種思想給左右我的觀念。”

 

  黑髮金眼的星脈種,驕傲地仰起頭微笑。

 

  “我得提醒在前,你要是進去了,很有可能一去不回,你也應該能想像吧,作為中樞點,凝聚起一個這麽大的新的樹身,受到的衝擊會有多大。”

 

  “我知道,所以我們才在出來之前對全世界做了那樣的動員。”

 

  “即使這樣還是有風險的。這樣真的好嗎?你還有未來可言,還有關心你的主人和兄弟。”

 

  霞血說著,略帶自嘲地摸了一下鼻子。

 

  “怕死並不是什麽壞事,你說一句你不想送死,我可以代替你進去。反正能達到中樞點標準的,除了你還有我。這個裝置最早做的時候,可是為我自己做的。”

 

  “……”

 

  向影沈默了。

 

  “讓我去吧,我和主人之間有共命契約,我的生命力不足的話,大家會把他們的分給我,存活幾率會比你去要大的多。霞血,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沒有存在於世的價值,你忘記在拉提亞武鬥大會開幕的那一幕了嗎?只要你站出來笑一笑,就有這麽多人為你瘋狂呢,你要是這麽輕易地放棄自己,他們怎麽辦。死過一次的我,對那種感覺可是敬謝不敏了,我和你不一樣,──你是想帶著赴死的覺悟,而我是帶著想要活下來的覺悟踏進去的。”

 

  霞血被向影一席話說得呆了一下,然後突然伸手用力拍了一下向影的肩膀。

 

  “好,你真帶種,那我就再依你一次,把這光榮的位置讓給你了!”

 

  他說著,後退幾步。

 

  “站上去吧。能量到達標準的話,聚合會自動開始的。”

 

  向影對霞血點點頭,然後轉頭,凝視了身後的眾人幾秒,最後,他走到了北宸的跟前,俯身輕輕吻了她一下。

 

  “等我回來。主人。”

 

  “嗯。”

 

  北宸沒有多說,只是輕聲應著,用帶著笑意的眼神凝望著向影的雙眼,用力點點頭。

 

  於是,當向影站在那個金色的光球下方的小圓臺時,塞那加德萬年以來,最重要的“創造”和“再誕”,拉開了帷幕。

 

  頭頂的球形,在刺眼的亮光中,從中伸出了無數細小的星靈礦樹枝,接在了向影的身上,小圓臺底部發出了璀璨的強光,而四周的四座巨大著擺放著星靈礦的台座,也紛紛發光,從中竄出的金色細線,在空中織成了一張薄薄的網,把向影整個軀體包裹在了其中。

 

  然後,“聚合”,開始了。

 

  先是向影腳下的圓臺週邊大概一米的地面上,鋼鐵的地板正在漸漸扭曲變形,然後像是雨後春筍般地,鋼鐵被分解融化,變成了星靈礦一般的巨大透明樹身,一股股竄了出來,擰在一起,瞬間在房間內連成了仿佛熱帶雨林似的室內叢林!

 

  大概是因為凝聚點是向影的關係吧,這些樹身雖然在以駭人的聲勢壯大起來,卻同時繞過了北宸幾人的身體,在他們周圍形成了真空地帶。

 

  然後以此為焦點,赤塔發生了驚天的巨變。

 

  銀白色的半透明樹身一股股彙聚,蔓延、同化四周的器械,並將它轉化為凝聚身體的原料,就這麽瘋長起來,向著赤塔的每個部位擴張。

 

  吸收、凝聚、組合、融變──然後再造。

 

  擴張、蔓延、伸展、築型──然後佔領。

 

  那巍峨的巨塔,在幾分鍾內,就像是藤蔓的支柱一般,被銀白色的巨大樹身遊蛇似的纏繞融合;

 

  那漂浮在巨塔周圍的幾個較小些的建築群,成了樹身的落腳點,千萬股銀白色的細線舞動著將重力支撐在其之上,那重量甚至把它們向下壓了幾十上百米;

 

  那已經攀爬到頂的枝椏尖端,還在不知滿足地向著天邊伸展,一分作二,二分作四,四分作八,最後,化成了銀白色的,有著無數尖端的華美樹冠;

 

  那已經纏繞到底部的根須,也交纏著化作粗壯的巨木,向著赤塔下方的沙漠拼命延伸過去。

 

  遠一點,遠一點,再遠一點。

 

  那樹身宛如在唱響著對生命無限憧憬的歌謠一般,發出了悅耳的鳴動,跨過千米、百米、十米、五米、一米、最後紮根進入了那廣闊的沙地。

 

  新生的咆哮,就此響起。

 

  在新的樹身接觸地面的那一刹那,全世界的戰器,在那一刻揚起了頭,同時看向了某個方向──那是赤塔的所在點。

 

  守在主人身邊的,收攏了抱著主人的手臂,被握在主人手中的,在心靈溝通頻道發出了興奮的嘶吼,沒有主人的,則立即謹慎地退到了安全地帶,等待著什麽發生,而正在退敵的,則在敵人那突然變得狂亂焦躁的狀態中,用顫抖的聲音興奮地提醒主人道:

 

  “開始了!”

 

  於是,所有持有戰器的靈武司們,都想起了清晨時刻被拜託那句話。

 

  ──只有今天,請相信我。

 

  那是預言中要毀滅這個時代的赤月巫女,用誠懇的語氣對他們說的一句話。

 

  有些人,通過靈晶天響聽到了直播,而有些人則是接到了來自皇室的最高級的命令,以及知情者的現場情報轉達。

 

  他們之中,真的會相信這個預言中不吉的巫女的人,有多少,無法求證。

 

  但是他們之中也有人想到了。

 

  這個女人,不光是赤月巫女,還是一個親手打下一個國家的王。

 

  她開啟了星靈革命的序幕,把一場由戰怨症引起的瘟疫扼殺在了搖籃之中,她頭戴鐵盔參與過拉提亞的武鬥大會,甚至在很多人面前高喊過讓人失笑的糗話,她認識霞血,認識許多國家的王,甚至有著新的第一戰器作為武器。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神是這麽地溫和而淩厲,帶著能夠照亮他人生命的神采。

 

  那麽,就相信你一次看看吧。

 

  靈武司們,下達了契約令,有的讓戰器使用高級耗能的大絕招,有的讓戰器保護體內的星靈力流失,也有聰明點的,拿來了災皇的晶體,放在了戰器們的身邊。

 

  而那些無主戰器們,則有不少選擇自殘來削弱體內的星靈力──能量用在了修復上,能被抽走的就少了──而要說為什麽他們會願意這麽做,那是因為,他們在那一刻,通過連接,看到了新生的萬祖的形態。

 

  ──要幫她。必須要幫助她。

 

  在星靈革命中就幫助戰器提高了一大截社會地位的戰器們,幾乎用同一種沸騰的心緒,思考著同一件事。

 

  你幫了我們這麽多,這次,換我們來幫你了!

 

  如果說,一道思念是一個光點的話,那麽現在的塞納加德,已經化作了光芒的海洋。

 

  如果要把這些思念連接起來的話,那麽,現在的赤塔,必將是世界最耀眼、最華美、簡直是把生命的色彩最大化、最強化地綻放出來的地方了吧。

 

  50億生命的祝福和祈禱,化成了有效的屏障,減緩了星靈力的集中抽取,而讓處於光芒之繭的向影,保持住了自己的意識。

 

  事實上,在樹根接觸大地的那一刻,他的神智,確實因為能量衝擊太過強而切斷了。

 

  那段時間,他感覺到自己失去了自我,如同湖水中的浮萍一般,漫無目的地漂浮在了那高濃度能量塊組成的海洋之中,無法思考、無法判斷、也無法清醒──但是,那無數連接到他體內的能量線中,他聽到了無數的聲音,而其中有些聲音尤其響亮,讓他拼了命地振作起來,想要拉回自己的意識。

 

  “新的生命中樞,要加油啊!!”

 

  “要成為比現在更出色的星靈礦,造出更厲害的同伴哦!”

 

  “現在你的體內可有老子的生命力,可別隨便浪費哦。”

 

  “我看到了哦!剛才,你真漂亮!飄在天上的銀白色大樹呢!!”

 

  “這次災難過去的話,我們就能活下來了吧?所以要堅持住!”

 

  “我可是餓著肚子在幫忙!快給我把這種破事搞定啦混蛋!”

 

  “加油!!”

 

  “為了活著跨進嶄新的時代──什麽的,不覺得很酷嗎!?”

 

  那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戰器的兄弟姐妹的聲音。

 

  “連我的能量都敢拿,膽子不小嘛。”

 

  那是西風平淡中帶著些擔憂的聲音。

 

  “死過一回的人,沒有死第二次的資格哦。”

 

  “就是就是,小泥鰍等你回去磨刃呢!”

 

  那是雙子帶著顫音強裝鎮定調侃的聲音。

 

  “勝過我的人,可別輸在這種地方,這不是給我丟臉嗎。”

 

  那是霞血帶著嘲諷的貴族腔。

 

  “死向影,本大爺允許你昏過去了嗎?!再不醒來小心我踢斷你阿姆斯壯迴旋炮!”

 

  那是亞曄有些氣急敗壞的大吼聲。

 

  “向影,別忘記小宸在那時候的表情,千萬別再讓她露出那種表情。”

 

  那是難得聽見的,朧雲那嚴肅而低沈的聲音。

 

  “區區萬祖的身體就讓你這麽狼狽嗎?別忘記你是怎麽爬到第一戰器這個位置上的啊。”

 

  那是那羅迦依舊尖銳而又觸動人心的聲音。

 

  然後,他拼盡全力地調動起了自己的思考,讓自己從那高濃度的能量之海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

 

  再然後,他聽到了來自心靈溝通頻道的聲音。

 

  隨著那句話,心愛之人的音容笑貌,清晰地出現在了他的記憶表層。

 

  『為了不再被人踩在腳下,我們會一起,賭上一切的努力,拼上靈魂地努力,直到我們的強大,能夠撼動天地!!』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然後,他在那光芒的巨繭中,張開了雙臂,用靈魂無聲地呐喊起來。

 

  主人,我們現在,確實地撼動天地了吧!!

 

  隨著向影的呐喊,巨樹紮根的──原本是沙漠的大地,開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先是從樹根的部位,延伸而出了漂亮的點點金色星靈力光芒,再然後,星靈力的光芒化作漂亮的不知名金色晶體,宛如鏡面,鋪滿了沙漠的大地,向著地平線盡頭眼神出去,緊接著晶體鏡面融化成了奇妙的液體慎入了沙海──一瞬間,沙地發生了質變,從那稀鬆而乾燥的顆粒,變為了濕潤的深色土壤。

 

  然後,奇跡就在那一刻發生了。

 

  新綠的草葉從地面中飛速長出,以樹根為中心向著外界擴張,綠色的圓形面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樹根位置四處延伸;

 

  嬌嫩的花苞在草叢中結成、壯大、舒展、最後綻放著,點點鮮豔的色彩,像是在夜間的明燈一般,從內向外快速點亮;

 

  粗壯的樹木瞬間長成,樹冠由點至面練成了黑壓壓的一片,有帶著螢光的果實在其間閃閃發光;

 

  地面凹陷的部位,滲出了晶瑩的水流,向著外部擴張流淌,形成了潺潺的溪流;

 

  不知名的水晶椎體,在叢林間接連冒出,然後就有無數細小的發光苔蘚覆蓋而上;

 

  而那金色的呼吸般的流光,則在那一刻,飛舞飄灑地佔領了整片大地──

 

  最後,那巨大的枝椏組成的樹冠,頂端開始閃閃發亮──如同千萬朵晶瑩的水晶花朵在同一時刻綻放一樣,星靈礦尖端的那生產戰器的水晶葉子,也在這語言無法形容的絢爛奢華的美景中,再造完畢了。

 

  短短幾分鍾之內,赤塔,儼然成為了巨大樹身的一部分,被包裹在了那透明的枝幹之中,而腳下的大沙漠則在頃刻間,化成了一片原始森林!!

 

  夜色中,潔白無瑕的新生樹身,發出了柔美而又富有生命力的清新光芒,各色的靈子形成了可見的光帶盤旋在樹身,仿佛在用人類無法聆聽的細語,低聲地給予這新的生命中樞無盡的祝福,為其歡唱一樣。

 

  塞那加德的萬物,在這一刻沸騰起來。

 

  無論距離這新的生命中樞多近還是多遠──

 

  人類因為空氣中靈子的波動而莫名地流下了眼淚。

 

  狂暴鐵鬼焦躁地發出了絕望的叫聲,如同無頭蒼蠅似的亂竄。

 

  附身月使不安地躲進了隱蔽點。

 

  鳥雀鷹隼拍打著翅膀紛紛在天上盤旋。

 

  猛獸在山野中此起彼伏地嗥叫咆哮孤鳴。

 

  樹木花朵岩石在夜色中滲出了點點星靈力的流光。

 

  各地的圖零部落族人狂喜著組成祭宴的隊伍,唱響了來自遠古的星之頌歌。

 

  而戰器們,則全都面向了同一個方向,帶著同一種喜悅,同一種有什麽被釋放解脫的輕鬆感,振奮地大吼起來。

 

  吼────

 

  源自內心深處的喊聲,在空中越飄越遠,層層傳遞,最終,傳到了那新生的銀白色的巨樹的腳下。

 

  新的萬祖的軀體,就此搭建完畢。

 

  可,萬物在慶賀著,歡騰著,赤塔的內部中樞點的氣氛卻沒有這麽輕鬆。

 

  因為,北宸腰間的暗碼靈晶傳來了葛籣佘的急報──就在新的萬祖再造完成差不多時間,他、雷狄斯和嘉琳娜那邊,舊萬祖根部的制禦裝置,還沒有來得及拆除,就被湧入地底基地的狂暴鐵鬼給破壞了,萬祖的身體有70%被炸毀,受損十分嚴重,恐怕是短期內無法在負擔星靈礦的生產任務了。

 

  所以,萬祖的意識,已經通過地底的根須,與新萬祖相觸,移動到了新的身體內。

 

  但是,因為這一變故,這新的身體將不再是臨時身體,而是在很長時候內,必須成為新的生命支柱,來維持塞那加德的生態平衡。

 

  萬祖無法回去,那麽中樞點就無法撤除──也就是說,向影必須這麽持續地呆在萬祖的體內,無法從中樞點離開了。

 

  北宸臉色有點蒼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站在光之繭中和她對視的向影。

 

  他還醒著,還活著,他撐過了無數地難關活著走到現在,卻要因為這從臨時身體變為正式身體的變故,而被永遠困在這裏嗎?

 

  讓向影出來?

 

  這種殘忍的話,北宸說不出來。

 

  “沒有你的世界我不需要”這種話,在小說漫畫裏看看還挺酷,但真的要去做屠戮億萬生命的劊子手,她做不到。

 

  沒有了萬祖,塞那加德就不再有新的戰器出生,就算可以關掉毒月的附身月使製造功能維持平衡,那現在已經出生活著的戰器又要怎麽辦?就算向影能陪在她身邊,他們的日子又能有多長遠,那些陪著她打天下的艾裏席恩國民們又是何其無辜?

 

  更何況,說出了那句話的話,她還是向影所愛的那個向北宸嗎?

 

  可是、可是啊──

 

  她抿著嘴,神色痛苦地瞪著繭,嘴角咬出了血絲。

 

  就算知道這樣,要讓向影成為活祭,永遠被禁錮在那個中樞點,這對向影又是多麽不公?!對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的他們,又是何其殘忍!!

 

  事實就真的得這麽現實,一定要讓人在兩者中二選一嗎?!

 

  就沒有兩全的方法嗎!!

 

  “所以說,你至今還是這麽天真啊,我很早就說了,這樣是成不了大器的。”

 

  一道陌生的聲音,從那已經成為室內叢林的大廳另一端響起──眾人敏銳地調轉方向看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某個晶瑩的樹幹後面,站著一個淺藍色頭髮的戰器──雖然面生,但氣質卻似曾相識。

 

  辜銀嶽皺了一下眉:這不是最近跟在蘇末後頭的那個家夥嗎?他怎麽在這裏?

 

  而北宸下一句話,讓眾人全變了臉色:

 

  “事到如今,又來攪場子了嗎,淩霜。為什麽每次出現的時機,都是如此之巧啊,你。”

 

  隨著這句話,黑禍和素劫反射似的一跳,護在了北宸的身邊,而亞加德則走到了中樞點的附近保護沒有行動力的向影。

 

  “你是不是很後悔沒有在轟掉我的胸口之後再把我的腦袋也轟爛?”

 

  淩霜卻並不在意眾人的反應,隨意地笑笑。

 

  “很抱歉呢,我命這麽大,我的晶核是在頭部而不是胸部。……好了,不說題外話,你們這態度,對來幫你們的人來說,很失禮呢。”

 

  “幫我們?”

 

  黑禍尖刻地冷笑起來。

 

  “我的身體是蘇末重新做的──他本來打算把我做成第二個‘憎恨萬物者’和你們對抗──不過因為後來塞那加德敗了,所以我的使命也不了了之了。所以,現在的我可是殺星者級別的家夥哦。”

 

  隨著這句話,他的身影原地消失,然後出現在了亞加德的身後!!

 

  亞加德神色大變,轉身想要去拉住他──但是他卻更快一步,踏進了中樞點的光芒繭之中!!

 

  “向影──!!!”

 

  北宸臉色難看地絕叫起來,然後卻愣住了。

 

  向影被一臉愕然地從中推了出來,而光芒繭則只是稍稍暗了一下就又重新保持了亮度,似乎是接受了新的中樞點。

 

  ……怎麽回事?他代替向影,站到了裏面?!

 

  “向北宸,你不是要忘記我、無視我嗎?”

 

  通過層層的光芒,淩霜的聲音傳了過來。他的聲音很輕、很溫和──就連和他在一張床上呆過的北宸,也沒有聽過他用這種語氣說話。

 

  然後,那張陌生的臉,在光芒對面露出了熟悉的,詭異而又陰戾的笑容。

 

  “我倒是想要看看,如果我成了萬物的生命中樞的話,你要怎麽忘記我。”

 

  “你──!!”

 

  因為對這結果太過驚訝和震撼,北宸瞪著眼,一時間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而淩霜卻在光芒中伸出一隻手,用力一握──隨著這個動作,在繭的外側,層層冰錐從地面中湧出將繭包裹住防止北宸幾人靠近──最後,那金色中樞點,遠看過去,成了一朵光芒做蕊、冰錐做瓣的巨大妖花。

 

  那冰,並不帶著寒氣,卻堅硬無比,亞曄一鐮刀下去,連劃痕都沒有留下。

 

  而隨著中樞點的改變,萬祖的樹身也出現了細微的變化──樹根的地面上,有疑似冰卻不會融化的淺藍色晶體從地面冒了出來,而樹冠的金色光芒中,也染上了若有若無的銀藍色光點,為那聖潔的景色中,添上了一份妖異。

 

  “放心,我什麽都不打算做。”

 

  淩霜在冰的對面,通過萬祖的樹身發出了聲音。

 

  “我不會對你們任何一人道任何一句歉,我也至今沒有後悔我所做的一切,現在,我只是改變戰術了。……我要成為你們都無法忽視的東西,成為有能力影響世界的東西,繼續實現我的理想。”

 

  他說著,閉上了眼睛。

 

  “一點一點改變的話,總有一天,可以讓戰器成為主宰世界的族群的。”

 

  “可是淩霜,難道你沒有發現嗎。”

 

  北宸面無表情地靠近了一步。

 

  “這種覺得其他種族活該被淘汰、自身才是世界的主宰者的想法,正是你最討厭的人類才會有的啊。”

 

  淩霜睜開眼,看了北宸幾眼。

 

  “那你就想辦法在戰器徹底統治世界之前阻止我吧。我要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呢。”

 

  然而北宸很快就開口回答了。

 

  “我不會輕易原諒你做過的事,但是這次你救了向影,我還是要謝謝你。就算是恨,我不會再無視你。”

 

  “……好,我得到我要的東西了。恨吧。永遠恨下去,如果你不再恨的話,那我就拿這個世界來給我自己陪葬。”

 

  淩霜輕笑了一聲,然後閉上了眼,便再也不說話了。

 

  『他的精神承受不住能量衝擊,恐怕短時間內是醒不了了。』

 

  接替他的聲音的,是萬祖的聲音。

 

  『他有著太過混亂的心理狀況和讓人失笑的過去呢,但不管怎麽說,這次確實是幫了你們一個大忙。』

 

  『所以說人類和戰器的心理,研究起來還是很讓人感興趣啊。』

 

  『這種微妙的心態,我並不是很理解。』

 

  『就算已經如此痛苦不堪,卻還是不願意改正和懺悔,一頭紮進反派路線走到尾,其實也挺讓人佩服啊。』

 

  『巫女,能招惹到這樣的奇葩,你的體質也很奇怪啊。』

 

  “我說……”

 

  黑禍忍不住神色訕訕地舉手了。

 

  “……在興致勃勃地分析人類和戰器的心理之前……你是不是應該有其他話要說啊?萬祖大人?”

 

  “對啊你換了新身體哦!這可不是戴假髮剪指甲這種程度的哦!是換了個新身體哦!”

 

  素劫也吐槽起來。

 

  “看不出來我們的萬物之祖,其實也是個對別人的感情歷程很有興趣的八卦型?”

 

  那羅迦冷笑著雙手抱胸。

 

  “就算如此我們可找不出來另一個母萬祖或者公萬祖來和你配對呐。”

 

  西風也在一邊面無表情地追加攻擊。

 

  『……』

 

  於是話癆的萬祖瞬間閉嘴了。

 

  

 

第三十一章 新生羈絆

 

  神墓森林中,黑灰滾滾,濃煙遮天,整片森林有不少地方燃燒著星星點點的火勢,畢畢駁駁地發出樹木燃燒的聲響。

 

  葛籣佘整張臉都是爆炸造成的灰黑色污漬,此刻,他當然也顧不得擦,只是捏破一個靈晶“湍流”,將大量的水柱沖到前方正在燃燒的樹木中,澆滅那些火焰。

 

  在西風和向影給的一大堆防禦靈晶的保護下,他、雷狄斯、嘉琳娜和羅喉組成的制禦裝置拆除小隊,雖說沒有順利完成任務,但至少活著從那個地底基地出來了──也因為這次浩大的爆炸,整片森林都被萬祖(舊)所在的火災波及,燃起了一片森林大火。

 

  於是,三人分頭行動去用靈晶想辦法控制火勢,並用共振和暗碼靈晶搬救兵──還好,狂暴鐵鬼不知道為什麽陷入了混亂狀態,似乎沒心思襲擊人,而北宸這邊也傳來了消息,說是新萬祖的身體已經再造完畢。

 

  前方的樹木的火被撲滅了,發出了陣陣刺鼻的濃烈而熏人的熱浪,葛籣佘剛放下手臂,他身後的草叢就一動,柴犬“毛球”就蹭地竄了出來,跑到葛籣佘的腳邊,像是想要把頭鑽進他的褲管似的拼命拱著──似乎是被這森林的煙味給嗆到了。

 

  葛籣佘一腳踢開了它,然後把自己上身那件已經燒得差不多的坎肩脫了下來丟到它的腦袋上,捏破了一個回復靈晶給自己治療傷口,然後就這麽光著上半身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

 

  小柴犬還在布料下面胡亂拱來拱去,葛籣佘似乎也沒有幫它的意思,只是抬頭望著頭頂的夜色。

 

  “她成功了啊。”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向是在和身邊的小動物搭話似的,葛籣佘開口了。

 

  “那種事都能成功……不愧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啊。”

 

 

 

  形狀漂亮的唇瓣微微翹起,以往總是閃著銳利光芒的雙眼,此刻也泛出了幾分柔軟之色。

 

  “沒能參加最後一戰還真是不爽。”

 

  他輕輕地低語著──不光如此,交付給自己的重要使命還失敗了,舊萬祖的身體被毀掉了大半,這神墓森林,也被大火燒得元氣大傷,不少埋藏著人類千百年來的科技結晶的“神之墓碑”也在爆炸中損毀了。

 

  但是那又如何呢。

 

  暗碼靈晶傳過來只是短短的幾個字:

 

  『沒關係,活著就好。』

 

  活著就好──沒錯,就算這次重要的任務他失敗了,但是,只要他還活著,只要他還是艾裏席恩一員戰將,將功補過的機會,要多少有多少。

 

  送葬狂犬無所謂地笑了起來。

 

  真是諷刺啊,他明明是熱愛自由四海為家百無禁忌的人,現在卻自願地被套上了國家的枷鎖──甚至在離開那群人笑鬧的聲音之後,連打盹都覺得沒滋味了嗎。

 

  那就早點回去吧。

 

  “走吧。蘇末已經派兵來撲火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他踢了一腳小柴犬,一把把它連狗帶布料拎起來丟到肩膀上,然後捏碎了一塊靈晶“歸鄉”,就這麽消失在了原地。

 

  另一邊,雷狄斯也灰頭土臉地出現在了赫陽國皇宮的書房內,把正在佈置安排各種事宜的魯伊和一眾部下嚇得雞飛狗跳──好不容易認出那個一臉煤灰的是赫陽王之後,魯伊才遣走了外人,好笑地把濕毛巾遞給雷狄斯擦臉。

 

  “情況怎麽樣?”

 

  “拆除失敗,不過問題不大,你這邊呢?”

 

  “亂成一鍋粥,不過現在形勢慢慢好起來了,狂暴鐵鬼開始撤退了,戰器們也報告說新的生命中樞已經完成。”

 

  “……嗯。”

 

  雷狄斯輕聲應了一聲,似乎對自己沒有幫到北宸而感到懊惱:

 

  “而且那個葛籣佘,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在地底基地逃亡的時候他趁亂絆了我好幾下,看我以後不找圖零部落的麻煩!”

 

  “我看還是免了吧。”魯伊從一邊沙發上拿過自己的大衣遞向雷狄斯,“先拿我的衣服把這身破布換下來──我的意思是,先不說你欺負北宸那寶貝哥哥他們會怎麽炸毛──皇兄你看不出來自己為什麽會被找麻煩嗎?”

 

  “什麽?”

 

  “他可是北宸自己家的人,難道還會不知道你和她之間那些破事嗎?”

 

  “……”

 

  雷狄斯有些理屈地眨眨眼。

 

  “在為她抱不平嗎?既然這樣那應該要求我補償才對吧。”

 

  “他們誰不明白你的小九九啊?打著補償的旗幟重新接近北宸才是正事吧。如果你沒結婚倒是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現在可是完全不行了喔。”

 

  魯伊幸災樂禍地如此分析著,而雷狄斯則眯起了眼睛。

 

  “魯伊皇弟,看樣子最近我太縱容你,讓你覺得頂撞我也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了對吧。”

 

  “呃。”

 

  於是魯伊的笑臉僵掉了。

 

  “我很累了,打算去我三個妻子這裏休息十幾天,這段時間赫陽就交給你了。要是我回來之後發現赫陽哪里被你搞糟了,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的。”

 

  “等、等等!皇兄,休息十幾天!可是,現在是世界格局大變動的時候,這段時間我們可是最忙的啊,你怎麽可以──!”

 

  但是雷狄斯卻完全不管魯伊的抱怨,只是冷哼了一聲便大搖大擺地披著魯伊的上衣,走出了書房。

 

 

 

  看著那關上的門,魯伊脫力地歎了口氣,然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看向窗外。

 

  頭頂,藍紫色的月亮依舊靜靜地懸掛著。

 

  “北宸……”

 

  赫陽的公爵如此輕聲說道。

 

  “辛苦了。……接下來,好好休息休息吧。”

 

  與此同時,神墓森林的另一處,嘉琳娜和羅喉背靠背坐在一片焦土的中央,顯然是剛撲滅一處火,正在休息之中。

 

  “羅喉,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到後半夜了嗎?”

 

  “到了。”

 

  高大的星脈種,在嘉琳娜的背後發出了低沈悅耳的聲音。

 

  “誒……已經過了嗎。最重要、最可怕的一天,就這麽不知不覺地過去了?……也就是說,塞那加德已經渡過了最可怕的劫難了?”

 

  “嗯。”

 

  “我們以後……包括我們的子孫,都不需要在預言中戰戰兢兢了嗎。”

 

  “嗯。”

 

  “我們……‘活著踏進嶄新的時代’了嗎。”

 

  “嗯。”

 

  “我不再是什麽整天被人覬覦的方舟之民了嗎。”

 

  “嗯。”

 

  “但是我們……卻在這麽關鍵的任務失敗了呢。雖然,婭修並沒有責怪我們。”

 

  “……”

 

  羅喉沒有應聲。

 

  “婭修她真是厲害啊。”靠著羅喉的背,嘉琳娜用雙手環住了膝蓋,抱膝而坐,仰頭看看天空──在地平線的另一端,有隱約的白光閃現。

 

  “這麽堅強這麽努力、又這麽有魄力──明明在武鬥大會還贏過她,但現在,我好像不知不覺被她甩開了一大截啊。”

 

  “……”

 

  “這樣可不行啊。”嘉琳娜用手拍拍自己的臉頰給自己鼓勁,“現在,剝掉巫女的頭銜,她在塞那加德的地位,應該和幽冥女王鈴迪爾齊平了吧──不,或許連鈴迪爾也超過了。我可好歹也是一個女王,輸給她們怎麽行。”

 

  她說著,用亮閃閃的眼神把後腦勺靠在了羅喉的肩膀上,抬眼看著羅喉頸部的發絲。

 

  “羅喉,你願意徹底中斷和撒紮姆的合約關係嗎?我記得你是把五年的契約權都賣給斐爾雷洛了吧?放心,違約金我會──”

 

  “可以。”

 

  嘉琳娜還沒有說完,羅喉就輕聲堅決地開口──然後他一轉身,伸手把嘉琳娜摟進了懷中。

 

  終於,開始真心想依靠他了嗎?

 

  “羅喉,抱歉。”嘉琳娜嘴角的笑容有點苦澀。“你似乎等我這句話等了很久。”

 

  羅喉點點頭。

 

  “我在今天之前,還是有些固執地獨行主義者。或許是那些事帶來的陰影影響力太大了吧,我可以喜歡一個人,對一個人好,但卻沒辦法滿心信任地把自己的使命和任務交付他人──所以我就算是和婭修付出了同樣的精力和努力,得到的結果卻不如她的好。

 

  在今天之前,我也認為婭修……她或許也會因此吃不少苦頭,昨天的大災難,我其實也並不是很樂觀──但沒想到,她真的勸成功了。那一刻,真的有這麽多人和戰器,照她說的做了。

 

  然後我就在想──這種東西有時候就和下賭注一樣,我和她的區別就是,我太過保守頑固,沒有願意去賭他人的信任的勇氣。”

 

  我一直願意全力依靠的人,只是我自己而已──但是現在……

 

  “我該踏出新的一步了。塞那加德需要改變的地方還有太多,災難之後會有怎樣的格局動盪我們都不知道,現在僅僅只是開始而已。”

 

  嘉琳娜拉著羅喉的手站了起來:

 

  “就算是婭修,要以人類的身份影響整個塞那加德也是做不到的,所以之後的事,身為艾裏席恩同盟國一員,我絕對不能再輸。”

 

  “嗯。”

 

  羅喉輕輕應著,低頭俯視著自己的主人。

 

  想必婭修女王──也很樂於見到有著她這樣的一個好友兼競爭對手的吧。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可以去一趟艾裏席恩蹭一頓豪華的晚宴吧?!說不定又可以看到不少好玩的事呢!”

 

  “……”

 

  主人,你是把他們當成活動喜劇團了對嗎。

 

  ──羅喉把這句吐槽吞進了肚子裏。

 

  “阿嚏!!”

 

  北宸在新萬祖腳下的森林中打了個噴嚏,然後蹭蹭鼻子。

 

  “……我覺得好像有人在說我壞話。”

 

  “怎麽會呢。”

 

  向影在一邊微笑著:“不會有人說主人的壞話的,想著怎麽出一本寫主人生平事蹟的《女神見聞錄》才差不多……”

 

  那種東西只有你會去寫吧。──所有人都用鄙視的眼神看著向影。

 

  新的森林,被北宸一行命名成了“星護森林”。因為這篇森林位於原本的凶羅帝國大沙漠,為了防止以後凶羅帝國的人對萬祖動手腳,北宸一行在萬祖根部附近,佈置好了層層疊疊的防禦性靈晶和不少隱蔽在暗處的監視靈晶。

 

  ──不過中樞點是淩霜的話,晾那些人類也不怎麽可能得手吧。

 

  等一大圈忙過來,又是幾小時過去了,天色已經開始濛濛亮,遠處的星空,漸漸地泛出了白光。

 

  “快天亮了啊。”

 

  亞曄抬起頭來,活動了一下腳脖子。

 

  “怎麽覺得有點沒趣,就這樣過去了?塞那加德最長的一天?”

 

  “不然你想怎樣?”西風斜了一眼,“難不成還想把毒月也打一頓?那樣戰器就沒飯吃了吧。”

 

  “嘁,以為回到塞那加德還能再打一場呢。你們也覺得不過癮吧?”

 

  “我也是我也是──好歹再給我和老弟幾個狂暴鐵鬼殺殺嘛。”

 

  “或者人形附身月使什麽的!”

 

  黑禍和素劫立即舉手湊熱鬧──看樣子是進入興奮狀態一時半刻安靜不下來了吧。

 

  “你們就蹦躂吧。”那羅迦把弩炮直立在地上,一手扶著,靠了上去,“過幾天就會感覺到星靈力供應不順是什麽滋味了。死和尚和北宸也是,到時候可別嗷嗷叫。”

 

  “……”

 

  北宸抽了一下嘴角:其實她從剛才開始就感覺到全身肌肉酸疼了。

 

  而一邊的辜銀嶽則面無表情地活動了一下胳膊,疑惑地皺了一下眉頭:還好啊,這種運動量還不如在黑沼修行時的強度呢。

 

  見眾人都開始原地休息聊天了,辜銀岳沈思了一會,走到了離眾人有點遠的地方,對著一處陰影輕輕點頭。

 

  “霞血。”

 

  “嗯?”

 

  霞血正靠在離北宸眾人幾十米的某棵樹邊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們,見辜銀嶽過來打招呼,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頭。

 

  “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麽?”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事是需要他來做的?

 

  “和我契約。”

 

  “好啊。……等等你說什麽?!”

 

  見霞血反應這麽大,辜銀嶽有些不解地皺眉:

 

  “我是九級武司皇,應該夠資格吧。”

 

  “是夠資格沒錯,但是為什麽?”

 

  “我的武器都是重型的,機動力還是不太夠,正巧缺一柄可以彌補的長劍。”

 

  “……”

 

  霞血定定地看了辜銀嶽幾秒,神色有點複雜。

 

  “說是這麽說,其實你不光是想和我簽契約,還想和我簽共命契約沒錯吧?”

 

  “嗯。”辜銀嶽倒是毫不避諱地點頭。

 

  “因為不想自己死在她前面對嗎?”

 

  “是。”

 

  霞血有些好笑地雙手抱胸,一仰下巴:“你就這麽明目張膽地承認想要利用我?”

 

  “……是。”

 

  辜銀嶽還是點點頭。

 

  “這動機確實令人唾棄,所以如果再有所隱瞞的話就更可惡了。”

 

  “你認為你這麽說了我還會答應你嗎?”

 

  “你會的。”

 

  “為什麽?你又不是什麽波霸美女。”

 

  “我不是,但我不會阻止你去找大胸部美女過夜。朧雲和那羅迦每個月規定的次數限制是次,你的話我可以放鬆到12次。”

 

  見辜銀嶽煞有其事地解釋,霞血不知道為什麽覺得自己嘴角抽了一下。

 

  “我不稀罕啊,一個月12次什麽的。”

 

  “每天都有點心可以吃,艾裏席恩盛產戰器食品。”

 

  “那個不跟著你我想要的話也能弄到吧。”

 

  “被我使用你會覺得很舒服。”

 

  “……不要說這麽容易被誤解的話啊混蛋。──好吧,從戰器的角度來說,你這樣的持有者或許確實很難找。”

 

  “每週都有定期狩獵活動,不用擔心餓肚子。”

 

  “不好意思,我的星靈力儲存量是年。”

 

  “我不會嫌你煩或者嫌你中二幼稚。”

 

  “……我揍你哦。”

 

  “也不會四處去說你四處作惡理由只是……”

 

  “你這是威脅吧?!你這絕對是威脅吧?!”

 

  “不。”辜銀嶽認真地搖搖頭,“我確實想要利用你的共命契約,但是這並不代表我會不重視你。”

 

  霞血愣住了。

 

  “我的戰器就是我的兄弟或者是……”說到這裏,辜銀嶽停了一下,“……兒子。”

 

  “……”

 

  霞血的臉綠了。

 

  “一旦決定和他們契約,我會全權照顧和監督他們的一切,也絕對不會拋棄對方,除非對方自己想走。你不需要一上來就簽共命契約,可以試上幾年。”

 

  終於,這個黑髮金眼的帝王級戰器的表情有點動搖了。

 

  “而且我可以教你唱歌。”灰發武者給出最後一枚重磅炸彈。

 

  “好!!”某戰器立即中招。

 

  “……”

 

  “……”

 

  不要答應得這麽快啊你究竟有多怨念自己歌唱不好啊!──偷聽的朧雲和那羅迦都在不遠處瞪眼呲牙了。

 

  “那麽。”

 

  辜銀嶽咬破了自己的掌心,伸到了霞血的跟前。

 

  “簽嗎。至少我可以保證一件事。”

 

  “什麽?”

 

  霞血一邊卸下黑手套,一邊喚出了自己的劍刃往自己的掌心輕輕一劃。

 

  “留在我們這裏,你不會覺得孤單。也沒有時間和空閒給你中二或是無病呻吟。”

 

  “……”

 

  金色的眸子一暗,然後又露出了釋然的光芒。

 

  黑髮的星脈種,挺起了脊背,揚起了頭,雙眼輕眯,用帶著貴族氣勢的表情,慢慢把手伸了過去。

 

  “好吧,我准了。……既然是艾裏席恩的王婿在向我請求力量的話。”

 

  “……”

 

  面對霞血的傲慢,辜銀嶽沒有回答,只是嘴角輕輕一勾。

 

  手掌,疊在了一起,光芒一閃,辜銀嶽的額心,出現了複雜的金色光芒組成的圖騰烙印。

 

  然後朧雲和那羅迦立即湊了上來。

 

  “哦、哦、哦~”朧雲怪聲怪氣地叫著,“歡迎新來的霞血同學,禁欲大軍又多了一員,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霞血頓時覺得有點脫力:“……一個月十次什麽的,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哦。”那羅迦幸災樂禍地斜眼。

 

  “等下,這是虐待戰器啊!對戰器來說一個月十次不是和人類便秘十天一樣嗎?!那明明是一天都能到達的量!”

 

  ……你到底是威猛還是早【嗶】?

 

  在場所有男性都露出了驚悚的眼神看著霞血──察覺到自己失言的霞血立即輕咳了一聲,恢復了自己的形象。

 

  但是朧雲卻明顯是不想讓霞血好過:

 

  “啊對了、每天早上天還沒亮就要起床陪死和尚早練哦。”

 

  “……”

 

  “還要學習怎麽做人類料理,因為死和尚在野外的料理能引起國家級災難的。”

 

  “……”

 

  “而且一個月的開銷必須控制在5萬多瑞以內。”

 

  “……”

 

  “還要做好隨時隨地戰器化的準備,那家夥看見強的家夥就會控制不住想要去挑戰。所以就只能屈尊你這個帝王級經常進行街頭鬥毆了哦。”

 

  “……”

 

  上賊船!上賊船了啊!

 

  霞血面帶微笑貴氣無比地雙手抱胸看上去很淡定,內心卻已經淚流滿面滿地打滾了。

 

  “好了嗎?”

 

  就在霞血想開口問自己能不能反悔的時候,北宸的聲音也加入了進來──不知不覺間,一大幫人都圍過來了。

 

  “哦哦──已經簽契約了嗎?”北宸的表情看上去很高興,“放心,除了不能給你磨刃之外,銀嶽是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主人哦!”

 

  才怪咧!還好我們的主人不是他啊!

 

  ──聽到方才談話的北宸的戰器們直在內心猛烈搖頭。

 

  一個月10次什麽的!簡直是慢性自殺嘛!難怪朧雲看上去總是這麽欲求不滿!

 

  “這樣霞血就能在艾裏席恩定居了吧?嗯嗯,不錯不錯。這樣咱們就有兩個長劍帥哥當台柱了,而且湊巧又是一黑一白呢。”

 

  “台柱……你想幹什麽?”

 

  “啊、不幹什麽,就是公共場合的時候你們出席在我和銀嶽身後站一下好了,絕對會把場面的氣氛炒熱的,對了,向影沒有當第一戰器的經驗,你要多提點提點哦。”

 

  “……”

 

  霞血覺得有點胃(?)疼。

 

  “而且,在拉提亞武鬥大會開幕式的那一幕,我至今還印象深刻呢。那時候的霞血可是帥呆了的啊,什麽時候,你也能站在艾裏席恩的競技場來這麽一下就好了。”

 

  ……於是胃疼又好了一點。

 

  “總之,歡迎,也恭喜你找到個頂級的好契約者!”

 

  “嘿,你就這麽確定這家夥是好契約者?”忍著胃痛,霞血有點不甘心地挑眉冷笑。

 

  “百分百確定!因為如果我是戰器的話,肯定會死巴著銀嶽要當他的戰器的。”

 

  “北宸……戰器?”

 

  辜銀嶽在一邊喃喃出聲──然後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臉刷地紅了起來。

 

  “不、不行!北宸你不能是戰器!!太、太寡廉鮮恥了、不可以……”

 

  於是全場安靜了下來。

 

  辜銀岳同學,你到底想像了些什麽?

 

  “差不多了吧?”西風發話了。“該回去了。遺留問題還有很多,還不是徹底鬆懈下來的時候。絕對會有人趁火打劫的。”

 

  “嗯。”北宸神色一凜,然後環視了一周,“走吧,大家……回家去。”

 

  所有人,都回應著她的眼神,用力地點點頭。

 

  天亮了。

 

  

 

第三十二章 所謂厚積薄發

 

  新的萬祖誕生的這一年,被定為了新曆的第一年。

 

  在那一年,赤月巫女擺脫了自己的使命,和全世界的戰器、靈武司一同,打破了萬年前就預定好的災難,讓塞那加德從此擺脫了滅世預言的陰霾,拉開了新的歷史帷幕。

 

  也因此,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在後來的國際首腦聚集的大會上,新曆的命名,“艾裏席恩”以壓倒性的票數獲勝──後來反倒是北宸自己出面說這樣容易和自己國家的名字混淆,所以最後改成了“圖零”──即婭修·圖零的姓氏。

 

  當然,說是這麽說,民間,百姓們還是習慣性地稱作新曆了事。

 

  因為不是到了年末才更換曆法名稱,所以本年的新曆是從13月開始的。

 

  而曆法執行後幾個月,整個世界才從時代更迭的亢奮中,漸漸冷卻下來。

 

  新曆1年13月7日,神墓森林在凶羅帝國、悠禹、薩紮姆、阿爾卡迪亞四國派出的軍隊合作下,總算是撲滅了森林大火──雖然整個森林有八成被燒毀,但慶倖萬祖的軀幹,還勉勉強強地留下了一部分。大概過個幾千年又會長回來的吧。

 

  新曆1年14月,90%的狂暴鐵鬼成功被清除,這打破戰器、附身月使和人類之間平衡的變異的怪物,終於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之中。

 

  新曆1年15月,赫陽成為既艾裏席恩之後第二個允許戰器和人類享用同等社會待遇的國家,月末,新國艾裏席恩的所有機制徹底進入正常的運轉軌道。

 

  新曆1年16月,艾裏席恩在一次小規模動亂中,女王婭修以鐵血的手段制壓了守舊派的反抗,強行打破了世界通則,給了墮暗種戰器參與集會、選舉、競賽、買賣等公眾活動的權利與資格,賦予了他們和原本普通戰器差不多的社會地位。反對的勢力集團的首領以及暗殺者,被在中央廣場集中處刑,血流滿地,周圍卻全是戰器的呼喊聲。當然,事後也有一些民間時事通如此評論──婭修女王只是在借這個機會,找了個藉口肅清了全部心懷不軌的害蟲而已。

 

  新曆1年17月,由於前幾個月的世界級混戰,附身月使數量有點溢出,星災之夜死亡率有所提高,人類和戰器之間的矛盾再次浮上水面,戰器開始抱團,對人類展開報復性行動,控訴之前這麽多年的不公平對待。

 

  新曆2年1月,首次戰器大規模殘害人類的事故在拉提亞王國爆發,赫陽和阿爾卡迪亞出面協同鎮壓,150名戰器被捕後被處以死刑,世界各國先後修改了相關律法。

 

  新曆2年2月,同樣的戰器殘殺人類事件再次爆發在艾裏席恩,婭修女王親自出面主持極刑。經此一次,戰器們的出格狀態開始漸漸平息下來。

 

  新曆2年3月,艾裏席恩舉行國宴,對外宣告婭修女王成婚,全國大赦三天,免稅三個月,除了艾裏席恩同盟國的幾個王分別親自趕往慶祝外,不少他國貴族、無主戰器、高級靈武司也紛紛跑去湊熱鬧。

 

  ──但很可惜,他們並沒有看到什麽盛大的婚禮現場,婭修圖零只是帶著那幾個經常在她身邊出現的男子,在首都的演講台出現溜了一圈就消失了,讓好多人大呼不厚道不過癮不給力(?)。

 

  整個首都氣氛活躍,各處的商家也都看准機會大搞活動,皇宮中,盛大的酒宴招待著各路來客,但四處周旋的只有笑罌、黎枔和一堆文官,中心人物北宸和她身邊的幾個男人卻遲遲不出現。

 

  “喂我說,笑罌,你家女王也太低調了吧?婚禮誒,都不多出來秀秀?連婚紗都沒穿吧?”

 

  “人家不喜歡這種排場我也沒辦法。”笑罌一邊敬酒,一邊卻很無奈地聳肩,“她說了,她的情況出來秀的話,反倒會有種被當小丑圍觀的感覺啊。”

 

  “小丑?……啊、是說她和戰器結婚,還不止一個?”

 

  “倒不是種族問題。”

 

  笑罌微妙地笑了一下。

 

  “……數量?還好啊。”鈴迪爾無所謂地撇嘴,“我的丈夫有二十多個呢,甚至有幾個連名字都不記全。身為王配偶多無所謂啊。反倒是有感情的玄明沒有和我結婚。”

 

  “所以她和您才不一樣啊。”

 

  笑罌一邊說一邊若有所思地向著某個方向看去。

 

  “你結婚只是政治目的需要,而她結婚卻是因為‘喜歡’。”

 

  “原來如此,她在心虛啊──嗯,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這種事多半是很有罪惡感的。”

 

  鈴迪爾一口喝幹酒,然後對笑罌擠眉弄眼壞笑了幾下。

 

  “來來快帶我去看好戲,你們家女王現在肯定和她那堆搞笑的情夫在一起吧?”

 

  搞笑的是什麽意思啊?搞笑的?

 

  笑罌一翻白眼,但還是老實地走動起來為鈴迪爾帶路了。

 

  繞開了大廳的大片人群,穿過了幾個長長的走道,又轉了幾個複雜的彎,眼前視界一亮,兩人來到一個大露臺──很巧地,似乎拉翰正帶著赫陽王兄弟魯伊、雷狄斯剛到,見兩人來,分別對兩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指指遠處──

 

  幾十米外,北宸和幾人站在露臺的邊緣,正仰著頭看天,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過了一會,黎枔也帶著嘉琳娜過來了,又過了一會,方艾和蘇末一邊交流著火星四濺的可怕眼神,一邊站到了偷窺大軍之中──再過了一會,霞血、朧雲、那羅迦三人手中抱著一大堆人類和戰器的零食出現開始打地鋪,最後,葛籣佘背後掛著小柴犬出現、往角落一坐,開始打盹。

 

  ──這偷窺也太囂張了吧喂?鈴迪爾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他們在幹什麽啊?”

 

  穿著黑色禮裝的黑禍轉頭看著遠處的牆角。

 

  “動靜這麽明顯不怕被我們發現嗎?”

 

  “就是故意要給我們發現吧?”一身白色盛裝的素劫壞笑著聳肩,“是不是很想看我們和小泥鰍表演什麽激情戲瞎瞎眼啊。”

 

  “不會有人想看那個的吧,話說我都不知道你們有被偷窺的愛好?”一身黑色軍大衣的西風在一邊嗤了一聲。

 

  “就算他們想看我們也不會這麽做的。”

 

  向影認真地皺眉,

 

  “這裏地面這麽硬冷,風也很大,而且這個禮裝脫起來很──”

 

  “等一下問題不在這裏吧?”

 

  北宸頭髮倒豎瞪了向影一眼。

 

  “我看他們是來看我們好戲的吧?比如死抹茶和這個可以充當塞那加德種族鑒賞大會的情夫團要怎麽舉行婚禮什麽的。”

 

  亞曄好笑地活動一下脖子,

 

  “人類、戰器、附身月使、化形兵器……戰器還每個血統各一個,死抹茶你是算好的不成?”

 

 

 

  “怎麽可能啊!如果是這樣的話,難不成我還要去娶災皇不成?附身月使還有好多等級呢!”北宸綠著臉拼命搖手。

 

  “你敢!”亞曄一瞪眼,“連災皇都不放過?我有允許你這麽重口味嗎?!”

 

  “不不不我並沒有說我對災皇感興趣……”

 

  亞曄一發威,北宸就立即縮小了一圈。

 

  “沒關係,亞曄,討伐災皇並不是多難的事。”亞加德在一邊面無表情地開口,“搞定全世界的大概一個月也夠了。”

 

  ……不要去吃災皇的醋啊亞加德。

 

  “King OF 重口味。”阿特拉斯在一邊舉手。

 

  “……”北宸的臉由綠變黑了。

 

  “THE 重口味泥鰍。”

 

  “……”

 

  “3P魔人、M、人獸愛好者。”

 

  “……阿特拉斯你這是誹謗哦。”

 

  “回眸一笑百媚生,石榴裙下死千人。”

 

  “什麽和什麽啊……!”北宸終於忍不住炸毛了──但沒過幾秒她的表情就冷靜了下來,然後帶上了幾絲苦澀──就像是從阿特拉斯這句無心的吐槽中聽到了什麽讓她很在意的細節一樣。

 

  “抱歉。”她抬頭看著跟前幾個正裝的男子。

 

  有著完美的英武騎士外貌、一切以她為中心的第一戰器向影。

 

  一黑一白總是能帶來令人失笑的話題的雙子,黑禍、素劫。

 

  有著吸血鬼般鬼魅霸道的氣勢實質上又格外照顧人的墮暗種亞曄。

 

  口是心非、總是拿子彈來表達感情有S傾向卻又偶爾會對她溫柔的西風。

 

  一臉面癱喜歡用尾巴來展示情緒、最純粹的附身月使阿特拉斯。

 

  為了她忍受過無數煎熬和苦難,最終以華麗的巨龍之形重生的亞加德。

 

  以及內斂沈穩、永遠都是那麽可靠、卻又會在面對她時臉紅的辜銀嶽。

 

  她皺皺眉,露出了苦笑。

 

  “請允許我最後一次說一次……抱歉。”

 

  幾個男人沒有吭聲,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換了一下眼神。

 

  ──如果不接受這歉意的話,她心裏的擔子恐怕會更重吧,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認同了她所背負的罪責。

 

  “但是,從今以後我不再會說這句話了。因為,已經決定好的東西,再反悔未免太沒誠意了一點。我能做的,就是盡全力讓你們滿意、不要後悔──甚至……”

 

  她說著,揚起雙眉,露出了屬於荒原女王的笑容。

 

  “甚至是以選擇了我婭修·圖零感到驕傲和自豪。”

 

  她說著,拔出了扣在腰間的小短劍──並不是戰器,而是裝配在禮裝上的裝飾性防身武器。

 

  然後,她握著劍,對著眼前幾人,在空氣中剜出了一個小小的劍花,雙手交握劍柄,將劍豎在了自己的胸前。

 

  緊接著,幾個男人也同時做了她的動作──戰器們拿出了自己的戰器形態豎在胸前,而其餘則同樣用上了裝飾短劍。

 

  遠處的拉翰愣住了。

 

  這並不是婚禮上該用的儀式──而是踏夜鐵騎的宣誓動作。

 

  “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最親密的伴侶、最可靠的朋友和夥伴、最體貼忠誠的親人,無論外面的世界會變成怎樣,至少我們之間……”

 

  她慢慢將劍單手舉起,直指天上。

 

  “至少我們之間,不會有背叛、不會有猜忌和不快和分離。有快樂的東西就一起分享,有苦難就攜手跨越,有分歧也別悶在肚子裏,大大方方公開辯論,如果出現了過不去的坎,也永遠別忘記,有那麽多人可以陪你解決問題。”

 

  天上,燦爛的陽光灑下來,反射著那短劍上的錚亮光芒。

 

  “直到生命一同走到盡頭,我們都是不分彼此的共同體。”

 

  她用輕聲、但堅定的聲音如此說道。

 

  “直到生命一同走到盡頭──”

 

  對面的幾人,也微笑著高舉起手中的武器。

 

  “我們都是不分彼此的共同體。”

 

  用這句樸實的話,宣告著那最堅固的關係就此建立、為自己的未來,劃清了方向。

 

  天臺陷入了長久的沈默。

 

  本來圍在牆角偷看的幾人,不知怎麽地都先後撤離,最後剩下葛籣佘,對著北宸幾人的方向沈默了一小會,然後走到了天臺邊緣,向下望去。

 

  腳下就是城下町的層層樓房,在千米開外,有一個小鍾樓靜靜地聳立著。

 

  葛籣佘從衣兜裏拿出了一把從宴會上順來的小餐刀,捏橡皮泥似的把它捏成了一個小鐵球,然後對著千米之外的那個小鍾樓,用力投擲了過去。

 

  當──當──當──當──

 

  響徹全城的鍾聲響了起來,驚起了城中不少的飛鳥,啪沙啪沙的翅膀扇動聲響起,有不少白色的羽毛從天上慢慢地飄下。

 

  北宸幾人先是一驚,同時向著牆角的方向看去──但是葛籣佘早已越下了天臺,此刻正站在某個高樓的樓頂,仰望著皇宮天臺那已經變小的幾道人影。

 

  祝福你們,我的妹妹婭修,還有你們這群有著無比的運氣,能站到她身邊的男人。

 

  是因為把最親的妹妹嫁出去的失落感嗎──送葬狂犬嘴角帶著略顯落寞的笑容,就這麽在樓頂的磚瓦上躺下,也沒心思把肚子上的小柴犬捋下,就這麽雙手枕著後腦勺,雙眼一閉,曬著太陽打起盹來。

 

  “哥哥……”

 

  北宸輕喃一聲,剛想說什麽,卻被亞曄的冷笑打斷了。

 

  “死抹茶,結婚儀式之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們之外的男人的稱呼?你膽子還真夠大的啊?”

 

  “耶?沒沒沒有啊──”北宸趕忙轉身澄清,“那是在謝謝哥哥啦,剛才──”

 

  “嗯,是葛籣佘做的沒錯,沒想到那小子還算有點浪漫細胞。”

 

  西風眯著眼睛向著葛籣佘離去的方向,嘴角微鉤。

 

  “……”北宸尷尬地撓頭,“……確實儀式有點窮酸了,連敲鍾都沒敲,你們會覺得這樣太低調嗎?”

 

  “不會。”辜銀嶽首先發話,“我反倒比較喜歡這樣的。畢竟,我們之間的關係,是證明給我們自己看的。”

 

  “我也是。”向影微笑著,伸手摸摸北宸的臉,“這樣會有一種……嗯,怎麽說呢,這種儀式是僅僅屬於我們的神聖感吧。”

 

  “嗯。”阿特拉斯也點點頭。“我穿衣服的樣子只有北宸能看。”

 

  “……”

 

  等等,這句話怎麽有種很微妙的顛倒感?普通不是應該是“我不穿衣服的樣子只有你能看”嗎?!

 

  “我也一樣。”北宸一邊抽嘴角一邊卻又失笑地應聲,“我也是……大家穿正裝的樣子這麽甩,我可不想白白被其他的女人飽眼福啊。”

 

  “哦哦──小泥鰍獨佔欲這麽強倒是件好事,不過──”

 

  黑禍壞笑起來。

 

  “不、不過什麽啊?”

 

  看見雙子那一臉賤賤的笑容,北宸突然起了一陣不怎麽好的預感。

 

  “不過,”素劫搖搖手指,“既然這樣的話,小泥鰍你可別忘記你剛才的承諾啊?”

 

  “嗯,當然不會忘記的,不過你具體是想說?”

 

  “討厭啦!”素劫故意翹起蘭花指做了個嬌羞的動作,“‘我能做的,就是盡全力讓你們滿意、不要後悔’什麽的……小泥鰍偶爾也會說很大膽的話嘛。”

 

  “啊?!”

 

  北宸先是一愣,然後臉色有點難看了──因為隨著這句話,幾個男人似乎眼睛中都射出了綠光。

 

  等、等等!她說的,根本不是那麽具體的意思啊!

 

  “盡全力讓我們滿意……”

 

  亞曄露出了鬼魅的笑容,那吸血的尖牙也在薄唇後若隱若現。

 

  “那就一邊吸血一邊來一次吧。

 

  “……”

 

  “盡全力讓我們滿意?”

 

  西風隨手一揮,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個看不懂作用是什麽的奇怪道具。

 

  “嗯,總算有機會試試新買的東西了。”

 

  “……”

 

  “盡全力讓我們滿意。”

 

  阿特拉斯的尾巴興奮地翹起來甩啊甩。

 

  “那我要和尾巴一起來,上次北宸不同意,我一直欲求不滿。”

 

  “……”

 

  “盡、盡全力讓我們滿意嗎?……真、真的可以嗎?!”

 

  向影看起來也一臉興奮,紅暈爬上了臉頰,豪氣滿滿地一握拳頭。

 

  “那主人能陪我一晚上……不、不睡著的那種?!”

 

  “……”

 

  “盡全力讓我們滿意嗎。”

 

  亞加德低頭看著北宸那已經由綠變紫的臉,拿起她的手到嘴邊輕輕一吻。

 

  “北宸你太客氣了,讓我完全在床第滿意是很難做到的,你完全不用勉強,反過來,我會盡全力讓你滿意的。”

 

  “……不不不你也太客氣了亞加德……”

 

  北宸已經神智失常說胡話了。

 

  “看吧看吧,小泥鰍,要做個合格的妻子是很不容易的喲。”

 

  黑禍幸災樂禍地摟著北宸的肩膀,蹭蹭她的臉頰。

 

  “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大家的要求都是很高的呢。”

 

  “……”

 

  都是你們兩個大惡棍提出來的問題啊喂!

 

  “不過我和老弟要求不高哦。”素劫帶著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笑容湊上來,“你只要照往常一樣定期陪陪我們就可以了哦!”

 

  ……“照往常一樣”本身就是艱巨的任務了好嗎?!

 

  “不過嘛。”

 

  壞笑了一會,黑禍突然鬆開了北宸,把她往辜銀嶽跟前輕輕一推。

 

  “首先要盡全力滿足的是這位餓了很久的辜銀岳先生呐。”

 

  “……”

 

  辜銀嶽臉色微紅地接住了北宸的身軀,不等她站穩就一把狠狠摟住了:

 

  “……洞房。”

 

  “啊?!可、可是現在還是白天!?”

 

  “沒關係。”

 

  “那等、等我做一下心理準備唔哦哦哦哦哦!?”

 

  北宸還沒掙扎完,辜銀嶽已經摟著她捏破了自己房間的靈晶“歸鄉”,兩人就這麽瞬間消失在天臺上。

 

  “這麽點路也用靈晶?”

 

  亞曄好笑地挑眉。

 

  “已經忍無可忍了吧。”西風整整帽子,“嗯,這種感覺我能理解。”

 

  而亞加德則是面無表情往下樓的方向走。

 

  “亞加德,你去哪?”

 

  “去辜銀嶽房間門口待命,我覺得今天晚上的狀況不能放任處理。”

 

  向影轉頭,嘴角抽了一下:

 

  “亞加德,你是說……?”

 

  “這對北宸來說,或許是一種試煉吧。……所謂不成功便成仁的重要關卡。”

 

  高大的騎士用嚴肅的表情如此說道,而周圍的幾人則同時感到自己的頭頂滑下了幾道黑線。

 

  而另一邊,已經昏頭轉向、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在辜銀嶽床上的北宸,此刻正看著壓在身上的辜銀嶽,口齒不清道:

 

  “銀、銀嶽!!你冷靜點!!冷、冷靜點……我沒說不洞房所以……救命啊不要露出這種看到勁敵時想要衝上去打一頓的表情啊──”

 

  辜銀嶽渾身一震,然後崩得緊緊的身子總算是慢慢放鬆了一些,耳根也漸漸紅了起來:

 

  “抱、抱歉、我太緊張了,沒弄痛你吧?”

 

  “還好……等等你把護身刀拿出來做什麽!?”

 

  “撕、撕撕撕衣服……”

 

  “那個只要用手解就可以了──不要拿刀捅自己啊喂自己的衣服也用手解啦!!”

 

  北宸被辜銀嶽那因為太過緊張造成的亂來給嚇傻了,趕快奪過了辜銀嶽手中的護身刀,然後鼓足所有勇氣七手八腳地把他的外衣給扒了下來。

 

  然後北宸喉嚨口發出了咕嚕一聲,滾到牆角捂鼻子去了。

 

  這張臉加上這樣的身材──還因為緊張和害羞出了薄汗──嗚哦哦哦為什麽會覺得有種看了會想要讚美造物主(?)的神聖感!?

 

  “北宸?”

 

  辜銀岳卻完全誤解了北宸的意思,只是紅著臉把她從床的一角給拉了回來。

 

  “……我的身體看上去讓你不滿意嗎?……沒、沒關係,我可以用技術彌補的!”

 

  “……”

 

  雖然很想說你和亞加德是那種光靠尺寸就能彌補一切的類型,不過這種話太過丟臉北宸還是放棄了。

 

  “那、那下一步……對,下一步是接吻!”

 

  像是背課本似的,辜銀嶽在語無倫次的自言自語中,按住了北宸的雙肩,親了過來──然後又是同上次的接吻一樣,一陣天昏地暗之後,北宸已經和鹹菜一樣掛在床邊翻白眼就差喊“氧氣筒、給我氧氣筒!”了。

 

  “再、再接下來就……本、本壘!”

 

  於是還沒等北宸徹底從接吻的缺氧中回神,辜銀嶽已經解開了褲子,然後拉開了北宸的雙腿,那有著糾結肌肉、形狀漂亮的腰部用力地一動──

 

  進了!一個長驅直入的射門!辜銀岳選手一記漂亮的遠射,總算是拉開了比分的僵局,率先得分!

 

  升空了!人造衛星升空了!人類歷史終於在向宇宙進發的道路上劃上了璀璨的一筆!

 

  成功了!飛過去了!辜銀嶽終於打破了人類在天空上停留的記錄,借助滑翔機飛過了艾裏席恩最險要的山脈!

 

  來吧!同志們!為了偉大的先驅者辜銀岳歡呼吧!

 

  呱唧呱唧呱唧!!

 

  “……啊……花田……奶奶你怎麽在這裏?……誒我怎麽看到走馬燈了?”

 

  被這毫無預兆的臨門一腳給毆到三途川邊緣的北宸在床上殘喘掙扎著。

 

  “……為、什麽……母親不是說……女人的第一次比較辛苦嗎……為什麽……男的也……!?”

 

  同樣要死不活的還有辜銀嶽自己。

 

  ──那是因為你沒有做前戲啦死和尚!!!!!!!!

 

  所有躲在房間外偷聽的艾裏席恩王婿都恨不得沖進去把他打一頓了。

 

  於是,頂著一堆殺人的眼光,壓力很大的朧雲打開了心靈溝通頻道。

 

  『喲,死和尚,有沒有順利開葷啊?』

 

  『朧雲?來得正好!快告訴我要怎麽做才能變得和你一樣不知廉恥?!』

 

  『……你這是誠心想要請教我的態度嗎死和尚!?還有你不是事前做過很多準備工作嗎!?』

 

  『但、但是書上沒說會這麽……進、進退不得啊!』

 

  『也是……』那羅迦的聲音響了起來,『書上好像很少有教怎麽前戲的。嗯,總之,死和尚你先說點甜言蜜語把北宸安撫下來吧,千萬別讓她對你產生陰影是首要。』

 

  “北、北宸……”於是疼得眼前金心亂冒的辜銀嶽拉住了馬上就要伸手去摘彼岸花的北宸,“你、你很漂亮……就像是吃草的羚羊。”

 

  “……哈?”

 

  神志不清的北宸囈語了一句。

 

  “……就、就像是打鐵鋪裏燒紅的鐵刃。”

 

  “……”

 

  因為聽不懂於是北宸開始渡三途川了。

 

  “……就、就像是箭矢上的翎毛!!不,比那個更漂亮!!”

 

  辜銀嶽滿頭大汗竭盡全力地告白著,而門外的人已經幾乎抓狂了。

 

  “*&……!&%……%@(&*!誰能告訴我他到底是在說什麽啊!”黑禍想沖進去又不能沖於是拼命地抓頭髮。

 

  “就是啊!主人才不是翎毛呢!要說的話,應該是白雲上的女神、或者是海中的女神什麽的啊?”向影的發言完全不解決問題。

 

  “……向影你的修辭水平比辜銀嶽還糟糕快去看文學書吧。”西風冷哼一聲,“要我說的話,就是絞刑架上的聖女、荊棘臺上的禱告者。”

 

  ……你這也很不對勁吧西風!

 

  “應該是沒有尾巴也很可愛的北宸,和沒有角也很漂亮的北宸,還有沒有翅膀也會飛的 北宸。”阿特拉斯舉手添亂。

 

  “總、總之大概是在說甜言蜜語?可是有這樣的甜言蜜語嗎!?”素劫已經一臉錯亂地抱著頭扭來扭去──然後被亞曄拎回了原地然後敲了爆栗。

 

  “那羅迦,告訴辜銀嶽【嗶──】和【嗶──】的方法。”

 

  最終還是亞加德一臉淡定地對那羅迦建議起來,於是……

 

  『喂,死和尚……趕快接下去做我說的這些,否則你這輩子就別想再碰她了。』

 

  『說、說吧!』

 

  千鈞一髮(?)之際,在現場指揮中,某人總算是學會了怎麽在正式開始前做準備動作了,北宸也總算是被從迷之花地中給拉了回來。

 

  於是渡過了最初的難關之後,後面的道路就一馬平川了。

 

  憑藉著強大的學術基礎(方艾提供的資料)以及強大的技術顧問(方艾),辜銀岳這個武學天才開始以飛快的速度融會貫通舉一反三(?)。

 

  “北宸,怎麽樣?”

 

  “還、還好……話說銀嶽你適應得也太快了吧?”

 

  “還好嗎?……那就是說不是最好了。那這樣呢?”

 

  “嗚哇啊!很好很好,這樣最好了所以悠著點……悠著點嗚嗚──”

 

  “最好了啊。……嗯,好。”

 

  辜銀嶽的聲音聽起來很嚴肅也很認真。

 

  “既然這樣是最好的那就多──”

 

  “啊不不不這樣一點都不好我剛才是隨便亂說的!”

 

  “是嗎,沒關係,那就繼續換。”

 

  “……其實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讓我休息一下啊銀嶽。”

 

  “抱歉,北宸,我已經明白過來了,這也是修行的一種,是不能隨便怠慢的。”

 

  “咦。”

 

  “我當時說過我的任務是八次吧,不抓緊時間的話今天會來不及的,所以你也要加油,武者可不能未戰先敗。”

 

  “等等……可是這不是……”

 

  “北宸,你很漂亮,就想是樹木間的蜘蛛網。所以我們繼續吧。”

 

  “……好歹說我像樹上的蘋果吧啊啊啊啊啊……”

 

  “唔。”

 

  門外偷聽的亞加德突然發出了一聲奇怪的聲音。

 

  “怎麽了?”亞曄轉頭,“該不會光是聽就起反應了吧?這可不行哦,為了以後的日子我們也得訓練一下定力才行。”

 

  “不是,我是說,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怪。”

 

  亞加德說著,敲敲背後的長柄斧:

 

  “銀殺,立即去準備一張新的床。”

 

  砰!!

 

  可惜亞加德話音剛落,屋內就傳來了一聲巨響,疑似床塌了。

 

  “……”

 

  “……”

 

  “……”

 

  眾人沈寂了一分鍾。

 

  “……禁欲這麽多年的處男果然不容小看……啊。”

 

  最後,素劫喃喃地說出了總結性言論。

 

 

 

最終章 雋永神話

 

  新曆22年,艾裏席恩。

 

  大災禍,已經過去了20多年,當初的恩怨曲折,此刻也已經差不多淡化消失在人的腦海之中,當初是新國的艾裏席恩,現在也已經拓展成了一個泱泱大國。

 

  艾裏席恩的壯大,不僅僅是因為它有著第一第二戰器的加持、也不光是因為它有著一隻銀白的巨龍守護者,或是統領它的王曾經是掀起世界級波瀾的女人──更重要的原因是,19年前,這個國家,誕生了一個極其出色的皇子。

 

  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識字,別的小孩還在玩泥巴的時候,他卻已經一臉沈靜地把小小的手,伸向了抱著他的葛籣佘腰間的短劍。

 

  學什麽就會什麽不說,性格也老練內斂冷靜,甚至是遠超過母親的狠辣,從小到大都很難見到他有小孩的幼稚的一面。對此,荒原女王婭修並未像眾臣國民那般高興,而是有了一層很深的擔憂──天賦迥異是好事,但所有的資質都好得出奇就有點奇怪了。

 

  直到很久以後,她在自己的兒子殺敵時發現了他無意中使出了紅色的星靈炮後,才終於釋然下來。

 

  原來,赤靈炮塔的意識,以這種方式離開了她的身體嗎。

 

  那是個很平常的一天,艾裏席恩的女王的大書房中,卻聚集著許許多多的人,在房中,最重要的儀式正在進行著。

 

  一個小小的光子組成的立方體物,正從北宸的體內被喚出,然後慢慢地轉移到站在她對面的青年體內。

 

  青年有著和母親北宸一樣的一頭黑髮,眼睛卻是深灰中帶上了赤色,劍眉、狼眼和高挺的鼻子像極了辜銀岳,一米八超出的個頭,骨骼結實而均勻,一身全黑的輕甲下是健壯漂亮如同黑豹的身體曲線,長長的劉海向後梳攏,露出了整潔的額頭,讓本來稍稍有些秀氣的臉多出了幾分霸道,薄唇輕抿,看上去和父親一樣,顯得有些禁欲。

 

  光看外表和氣勢,他和北宸更像是兄妹。

 

  “嗯,果然沒錯,延續適格者的血脈的人,也有很大幾率是適格者,赤匣完全沒有排斥反應。那,艾恩(Aeon),赤匣就託付給你了。”

 

  赤錐在新曆2年結婚沒多久就轉移到了葛籣佘的體內,現在赤匣也交給了自己的兒子,現在,她是徹底和那紅色的星靈力劃清關係了。

 

  “既然把赤匣也給了我,不如王位也給我吧。”

 

  艾恩·圖零,又名辜天鉞,婭修女王的獨子──艾裏席恩的王儲,把赤匣收進自己體內,活動了一下手腕,然後一挑眉,淺笑著如此說道。

 

  “艾恩。”

 

  辜銀嶽在一邊出聲低喝,但艾恩卻對此毫不在意。

 

  “母親身為王的資質實在是讓人無法認同,我身為王儲的這幾年,創建的政績已經超過你的了吧?”

 

  “嗯,沒錯。”北宸倒沒有生氣,只是笑著伸手摸摸青年的臉頰,“我只是個庸才,盡全力,也沒有你這個天才的得來成果要好。”

 

  “已經沒問題了。”

 

  前一句還在說著大逆不道的話的艾恩此刻卻低下頭,帶著溫柔的眼神伸手,輕輕把北宸摟緊。

 

  “我已經準備好了。抱歉,比預想的多花了四年,原本是打算十五歲就把母親的王位搶走的。”

 

  “哦?才十五歲就有這麽大的野心了嗎。”

 

  “因為母親你每天都為一些屁大的事緊皺眉頭的樣子實在是太蠢了。”

 

  “……”

 

  “所以母親你還是去做你擅長和你想做的事吧。”

 

  “……我擅長的和我想做的……嗎。”

 

  北宸的笑容中雖然帶著憧憬,卻又有幾份擔憂。

 

  “嗯,你最擅長的不是和那幾個愚蠢的男人上床嗎,去吧,現在你就可以不分時間地點地亂來了。”

 

  “……你到底是怎麽看我的啊天鉞。”

 

  “……那就是找著鬧肚子的藉口躲在洗手間裏玩費因海姆的電腦?”

 

  “……”

 

  “原來如此,我就說你怎麽經常鬧肚子──很好啊,北宸,你是把我們的擔心當驢肝肺是吧?”

 

  西風在一邊冷笑起來。

 

  “可……可是每天除了政事就是被你們拖去……咳咳咳!我都很久沒有看漫畫和玩遊戲了啊!”

 

  看著北宸臉色微紅爭辯的樣子,艾恩在一邊拿手擰擰眉心,一臉“我的母親真的是女王嗎”、“你真的是我的母親嗎”之類的鄙視神情。

 

  “好了好了,要揭短的話母親的糗事一年都說不完,還是到此為止吧。”

 

  艾恩說著走到辜銀嶽的跟前,同樣伸手抱了一下這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

 

  “父親,就算出去那些事也別落下哦,我還想要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來供我蹂躪。現在沒什麽負擔了母親也可以繼續生了吧?”

 

  “有你這麽做哥哥的嗎。”

 

  辜銀嶽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這孩子的S細胞到底是哪里來的?西風嗎?

 

  艾恩繼續大逆不道:“你的武館我會讓人接手,反正現在分館也到處都是了,你可以在旅行的時候順便監督一下有沒有什麽管理和制度上的問題。”

 

  “那是當然。”

 

  辜銀嶽很放心地點頭。

 

  艾恩聞言拿下巴蹭了一下父親的肩膀,鬆開了辜銀嶽,走到了一邊的向影和亞曄跟前。

 

  “阿影和奶爸,沒什麽餞別禮物給我嗎?”

 

  “死小子,拿了你親爹的武館你老媽的赤匣,還想要什麽?……還有說過多少次了,你個小混蛋不要叫我奶爸!”亞曄露出尖牙故作兇狠地瞪眼,用力摸摸艾恩頭頂的發絲,“墮暗種的軍隊你不是也早就接手了嗎。”

 

  “我不管。”艾恩一挑眉頭,用霸氣的神情撒嬌道,“不留下什麽就不放你們走人哦。”

 

  “真是越來越會揩油了,整天跟著拉翰混被帶壞了?”

 

  “才怪啊!這家夥只要一出現在我附近我就得遭殃!!”一邊的拉翰委屈地抱怨起來,“呐,你們既然要走把我也帶上吧,我也想退休了!”

 

  “這怎麽可以啊拉翰老師,你可是艾裏席恩的重臣。而且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啊談什麽退休,再戰個一百年也沒問題吧。”

 

  “要說看起來年輕你老媽和老爹們比我誇張多了吧!?而且我吃那個有紅色星靈力的藥丸,是為了想長壽而不是為了更多地被你剝削啊!”

 

  “……這兩者不是一樣嗎。”

 

  艾恩一眯眼,拉翰就和漏氣的氣球一樣萎靡了。

 

  “好了別總是欺負笨蛋。”亞曄招招手把艾恩的注意力重新叫了回去,“到時候可別說我虐待自己兒子,拿著。”

 

  說罷,遞過去一串掛著大大的紅金相間的晶體的墜子。

 

 

 

  “這是靈晶‘血眼’。墮暗種的特產。……裏面有我們所有人的血,想我們的話,可以通過這墜子進行意念交談──不過一天只限一次。”

 

  “好東西。”

 

  艾恩接過鏈子就直接掛在了脖子上,還放進了貼身的衣服裏,但嘴裏卻說著十分欠揍的話。

 

  “放心吧,我會挑最微妙的時間每天騷擾母親和你們的。”

 

  “……”

 

  亞曄額頭青筋一跳。

 

  “那阿影呢。”

 

  對待除了辜銀嶽之外的這幾個男人,艾恩雖然叫得有點無禮,態度也更像是兄弟,不過對外他倒是一律以父子的輩分面對他們,和親生父親辜銀岳相比,互相之間也沒有什麽態度高下之分。

 

  “早就準備好了。”

 

  向影從儲物空間拿出了一套有著華麗的花紋和漂亮的透明劍身的小劍。

 

  “這是做了快一年的好東西哦,它們會懸浮在你周圍構成防護網,會自動防禦任何角度攻過來的攻擊,而且完全可以由你的心念控制行動,還是很流行的滴血認主方式,一旦確定使用者就無法更換了。”

 

  向影說到一半,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子。

 

  “唯一有個問題就是……如果你母親也在附近的話,它們會優先保護她……這個很奇怪啊,我做的時候明明沒有加這個功能進去。”

 

  “沒關係,這是你的星靈力中帶著的本能吧。我覺得有這功能更好。”

 

  艾恩拍拍向影的肩膀,把那套懸浮小劍收進了自己的儲物空間內。

 

  “謝了,阿影,我很喜歡。”

 

  “喜、喜歡嗎,那就好!”向影的神色一亮,“那……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欺負你母親了啊。”

 

  “……”

 

  艾恩帶著“要讓自己的丈夫來求這種情你還能更無能點嗎”的神情瞟了北宸一眼,而北宸則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縮成一團對手指去了。

 

  “接下來是我們了嗎?”

 

  黑禍和素劫走了出來,一左一右一個勾住艾恩的肩膀,一個摸摸他的頭頂。

 

  “喏,寫了很久哦。”素劫笑嘻嘻地遞出一本像是用手寫的書,“這麽多年,我和老弟在突破等級限制之後對戰器的能力和培養方式做了很多研究,結論都寫在這裏面了。以後可以用裏面的方法訓練戰器哦。反正突破等級的技術也算是成熟了,有興趣的話就去造一支塞那加德最強的軍隊吧。”

 

  “哦哦?看不出來你們也有能安靜下來寫書的時候啊?”

 

  艾恩好笑地揚起嘴角,哥倆好似的捶了雙子一人一拳──這兩個家夥是陪著自己四處玩鬧次數最多的,互相之間也較為隨便。

 

  “別這麽說嘛,”黑禍搖搖手指,“我們雖然看上去遊手好閒,這兩年還是有不少作品的哦──還有你母親的傳記啊寫真集什麽的,還沒打算出版呢,你要不要來做點投資啊?我們七你三!”

 

  “如果裏面有母親的糗事的話可以考慮一下。”

 

  “有哦有哦!比如在酒會上自稱性冷淡、在一大堆人面前自曝胸圍什麽的!”

 

  “哦、這個好。有沒有她酒後亂性拉著路人甲告白什麽的?”

 

  “沒有,不過有她酒後暴走橫掃星災之夜的。”

 

  “……嗯,有投資價值。”

 

  “對吧對吧!”

 

  “你們到底有多想把我那些囧事曝光啊!”

 

  北宸在一邊炸毛了。

 

  “對了寫真集裏有泳裝的話記得給我留幾套豪華版。”

 

  “……看自己老媽的泳裝有什麽意義啊喂……”

 

  “別這麽說啊母親。”艾恩轉頭挑眉,“雖說母親你身為王很糟糕,但身為女人還是不錯的,至少外表上看起來還算是個臉蛋清純身材有料的美少女呐。”

 

  “其實最開始認識小泥鰍的時候她還是A哦。”黑禍壞笑。

 

  “A哦……A哦哦哦!?和現在的D可是天壤之別!”素劫也在一邊舉起雙手做了個猥瑣的動作。

 

  “……”

 

  於是北宸的臉更綠了。

 

  艾恩又和雙子亂七八糟胡鬧了一會,西風耐心耗盡哼了一聲走上前。

 

  “到我了吧。”

 

  “哦、西風老爹。”艾恩親熱地湊到西風耳邊耳語──說是耳語,其實音量大得眾人都聽見了。

 

  “前幾天剛發明一種新的處刑方式,成果還留在行刑室內呢,老爹別忘記臨走前去看看,做點指導啊。”

 

  “沒問題,有什麽新靈感可以通過亞曄的靈晶來聯繫我。”

 

  “老爹這邊也是哦。”

 

  “哼。算你知道討好人,這點真是和你母親很像,──禮物已經放在你的房間裏了,記得去收好,要是被你未來的妃子看見的話她會自殺的,一定要趁她不注意拿出來才更有效果。”

 

  “明白了。”

 

  義父子之間進行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談話,兩人一邊說一邊還露出了滿足的笑容,看得周圍一眾人心驚膽顫。

 

  最後剩下的是阿特拉斯和亞加德。

 

  “艾恩。你看。”

 

  用略帶邀功的語調,阿特拉斯輕快地擺著尾巴把一個大大的藍色球體遞到艾恩跟前。

 

  “這是人造星靈核。人形俯身月使級別的。”

 

  “哦?”艾恩興味地接過星靈核,“怎麽用?”

 

  “人形俯身月使是最高級的一個級別,所以能號令一片區域內包括災皇以內的的所有同類。萬一星災之夜出了什麽危險的事或者是──”

 

  阿特拉斯說到一半,歪了一下頭,像是不知道怎麽繼續表達。

 

  “或者是有些什麽不方便用軍隊去做的事,可以借助俯身月使之力?”

 

  艾恩眯起眼睛邪笑。

 

  “嗯,嗯。”

 

  阿特拉斯翹起尾巴點點頭。

 

  “只是,用完一次之後,就要把它裝到金屬武器上,斬殺俯身月使填充星靈力才能使用第二次。”

 

  “明白了,又是件好東西啊,謝了,尾巴。”

 

  “不是尾巴,是爸爸。”

 

  “想讓我叫你爸爸的話,就把尾巴伸過來讓我摸一下,這麽多年我一次都沒摸到過啊。”

 

  “不行,我的尾巴只有北宸能摸。”

 

  “那就叫你尾巴。”

 

  “是爸爸。”阿特拉斯的尾巴委屈地掛了下來,“叫爸爸。……我要當爸爸。”

 

  “……”

 

  “叫嘛。”

 

  某俯身月使面癱著撒起嬌來。

 

  “……好吧。”艾恩再次揉揉眉心,“……爸。”

 

  “嗯。”於是尾巴又開始啪嗒啪嗒亂甩了。“現在我是李剛了。”

 

  “……”

 

  為什麽看起來兒子比爸爸更成熟啊?

 

  安撫下來阿特拉斯,艾恩轉頭看向亞加德。

 

  “龍老爹。你的話,就是踏夜鐵騎和那個地下研究基地了吧。”

 

  “沒問題,但是那些研究基地的技術,請不要亂用。”

 

  “嘿?”艾恩一歪腦袋,好笑地看著亞加德,“你這個完全沒善惡的一直線忠犬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啊。”

 

  “這並不是我的要求,而是你母親的希望。”

 

  “……果然最後繞來繞去還是繞回母親這裏了啊。”

 

  “忠犬是個不錯的辭彙,不過我現在的種族是龍。或者說是化形兵器。”

 

  “……忠器?”

 

  “……唔。”

 

  雖然意義上是沒錯,但這拗口的稱呼讓亞加德面無表情、有些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好吧,我答應你,不會亂用的。……但是該用的時候,我也不會手軟的。”

 

  艾恩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定定地看著北宸,而北宸也用肯定的神情回視,輕輕點頭。

 

  ──放手去做吧,既然是我的兒子,我相信你的分寸。

 

  艾恩那緊抿的嘴唇,翹起了一絲弧度,任由亞加德把那大手放在自己的頭頂。

 

  “那,父親下麵的笨蛋三人組呢?沒有什麽餞別禮物要給我的嗎?”

 

  “是笨蛋二人組外加一個明星戰器吧?”霞血不滿地仰頭。“禮物有啊,一個大靈武司工會的運營資格證,夠吧。”

 

  “不不,是明星戰器二人組外加一個笨蛋。”那羅迦同樣不滿地撇嘴,“禮物當然有,對軍的攻擊靈晶‘連鎖天荒’1000枚,足夠你在彈盡糧絕的狀態守城半個月了。”

 

  “反正怎麽算我都是笨蛋沒錯吧那乾脆我就承認了笨蛋三人組這個稱號當官方稱呼好了至少還能把你們倆拖下水?”朧雲悲催地抽嘴角,“抱歉啊反正我就是個笨蛋所以禮物也沒大家的這麽拉風,只是小辮子全集而已,這幾年從各地酒館的墮暗種線人這裏收集來的。”

 

  艾恩卻眼前一亮,上前挨個給了三人一個友善的擊掌。

 

  “靈武司工會,大手筆,連鎖天荒1000個,夠屠國了。小辮子全集……可別說這個沒用,有了各國要人的小辮子……哼哼哼哼哼哼……”

 

  艾恩捧著朧雲遞過去的小冊子陰笑起來,看得北宸一個哆嗦。

 

  ……為什麽你會笑得這麽鬼畜啊你真的是我的兒子嗎!?

 

  笑夠了,艾恩收攏了有些變態的陰戾表情,換成了和辜銀嶽有些類似的沈穩而又內斂、嚴肅的神情。

 

  “這裏就交給我,你們就放心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吧。什麽時候累了,就什麽時候回來,我會把這個國家調教到最好的狀態,來迎接你們的。”

 

  北宸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便同時用夾雜著欣慰和不舍的目光看著艾恩。

 

  “你們勞累了這麽多年,為我和國民鋪好了最完美的溫床,所以接下來就是我們的時代了,你們自由了。”

 

  艾裏席恩的王儲──不,那未來的王,用認真的語調如此說著。

 

  “母親、父親、爸爸、老爹……去吧,你們自由了,去放肆地享受吧,唯一不要忘記的就是,這裏永遠是我們最後的家。”

 

  “嗯。”

 

  “當然。”

 

  “……不會忘記的。”

 

  回應的聲音同時響起──然後,屋子再次陷入了沈默,直到幾分鍾之後,北宸帶著有些顫音的聲調開口。

 

  “那,我們走了。”

 

  “一路平安,我愛你們。”

 

  艾裏席恩的女王和王婿幾人,消失在了門外。

 

  而從門關上那一刻起,新王艾恩那說出“我愛你們”時的溫暖表情,在瞬間被收了回來,換上了冷硬而尖銳的鋼鐵般的氣勢。

 

  “拉翰,把我準備好的新的軍規在半年內普及起來。”

 

  “是。”

 

  鬼眼的戰士面無表情地半跪下來。

 

  “笑罌,去擬一下登基大典的事宜,找個體形和母親較像的靈武司,用幻化靈晶來扮演母親進行戴冠儀式。”

 

  “沒問題。”美貌的長鞭戰器淡笑著點頭。

 

  “倏望、楸朔,著手準備王妃的甄選活動。”

 

  站在牆邊的兩個相貌相似、但一個一身紅衣一個一身藍衣的美女雙子戰器,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然後艾恩突然雙手抱胸,挑眉沖屋內留下的幾人淺笑。

 

  “會覺得我的動作太快嗎?”

 

  “不會啊,習慣了。”笑罌聳肩,“不過其他的我沒意見,但選王妃是不是太早了,你才十九歲,連戀愛都沒怎麽談過不是嗎?”

 

  “王不需要愛情。”

 

  艾恩斬釘截鐵地如此說道,

 

  “母親留下的遺留問題太多,她一離開,艾裏席恩的各種加護光環就會消失,包括第一第二戰器和殺星者巨龍──所以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在時存在的漏洞給補起來,至於王妃,母親一直以來都拒絕和親,在這方面其實已經無形地得罪了很多國家,我必須儘快把這些人情給討回來,反正艾裏席恩現在勢力還算不錯,送過來的女人不至於會太差,當個暖床的貨色總是可以的。”

 

  “北宸要是知道你有這種想法會很心疼的。”拉翰表情認真地皺眉。

 

  “不,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我從小到大,獲得了比常人要多幾倍的幸運和幸福,所以作為代價,無法體會戀愛的感覺也已經無所謂了──而且,目睹母親和她那幾個蠢蛋丈夫的互動之後,我也不知道我還是不是有辦法會喜歡上其他女子。畢竟,母親她在我心中,定下了太高的基準線。”

 

  “……”

 

  “我對未來的一切都很興奮,我想把母親留下的基業壯大、穩固,我想嘗試把艾裏席恩打造成真正意義上的理想鄉,所以,我根本沒有時間去顧及那些情情愛愛。……或許我就是為了成為王才來到這世界上的吧。”

 

  笑罌只有不說話,沈默著點頭。

 

  ……他終究也是赤靈炮塔意識的依附體,能夠這樣深愛自己的父母或許就已經花掉了他所有的個人情感了吧。

 

  不管怎麽說,從部下的角度來說,他確實是不亞於北宸的好上司,他和拉翰都願意在北宸不在的情況下繼續留下來,就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

 

  那麽,就如他所說地,把這裏打造成真正的理想鄉,然後等待他們的歸來吧。

 

  新曆23年1月,艾裏席恩舉行了新王的戴冠儀式。

 

  在盛大的露天盛會中,有著傳奇色彩的女王婭修正式在政治舞臺落幕,把位置禪讓給了那令人聞之色變的新星──艾恩·圖零。

 

  這是一個無法用一個詞來形容的男人──如果一定要找一個的話,就只能籠統地說他“恐怖”吧。

 

  他有著和母親一樣的溫柔和堅強,也有著和向影一樣的忍耐力和意志力。

 

  他活躍起來不亞於黑禍素劫,殘酷起來更甚於拷問室內的西風。

 

  他笑起來和亞曄一般豪氣中帶著妖異,板起臉來則如同辜銀嶽一般不怒而威。

 

  他對待親人像是阿特拉斯一樣耿直可愛,而對待敵人則與亞加德的殘忍無異。

 

  仿佛是把所有重要之人的特質全數吸收並烙入心底一般,從他身上,能看到很多人的影子,而這些特色,現在卻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出現在同一人身上,給他身上披上了難以捉摸的神秘色彩。

 

  他給艾裏席恩制定了寬鬆的律法,底線很低,但一旦有人觸到底線,等待觸犯者的就是可怕得無法想像的極刑,絕無任何迴旋的餘地;

 

  他娶了十二位王妃,公平地給予十二人溫柔,得到了十二個女子的癡心愛慕,借此吸引了十二股背後實力的支持,並暗中挑唆那些勢力互相競爭削弱,而自己卻坐收漁翁之利。

 

  他有7個簽約戰器,雙子長劍倏望和楸朔,碎宵杖冉香,長槍葬滅,斷音斧米拉,天狩鐮紫雨,魔裝連弩遙翼──無論哪個拿出來都是獨當一面的戰力。

 

  他一登基就進行了大刀闊斧的管理制度的升級,從費因海姆引進了議會制度並加以改良,然後創立了許多人們聞所未聞的新機構,大大方便了民眾的生活。

 

  他可以前一刻還在褒獎你的功勞,後一刻卻因為你觸犯了律法而毫不留情地把你打入地牢,他也會聽從一些奸弄之臣的偏門意見並吸取,而因為某些清官的思考方式太過不知變通而給他們降職。

 

  他在登基僅僅半年之後,就獲得了那個讓世人又喜又怕的稱號──“鬼賢王”。

 

  所有人都知道,艾裏席恩因為他以駭人的聲勢發展,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這個被叫做鬼賢王的男人之所以如此目無一切地致力國事,其實只不過是想為他心中之人打造一方最為舒適的“歸宿”而已。

 

  新曆23年9月,赫陽國皇宮的書房。

 

  “啊、是你們!好久不見了──看起來一點都沒變啊。”

 

  魯伊笑著走向門外之人,而雷狄斯則從書桌前站起,走到一邊的酒櫃中倒酒,放在桌上招待來者:

 

  “艾裏席恩最近情況不錯啊,看樣子你們總該放下心來享受自己的了吧?我們?……我們不就是這樣嗎。你們送來的藥丸我們有吃啊,不過……怎麽說呢,那幾個妻子總歸是有點感情的,看著她們漸漸老去而自己還保持著年輕的樣子還是覺得不好受,所以去年就已經停掉了。”

 

  “希望我們能多陪你們一會?”魯伊露出了溫和的笑臉,“嗯,能理解,不過,我和皇兄遲早會離開你們的,到時候只要你們在記憶中給我們留一個角落就可以了。”

 

  有人用堅定的聲音說了什麽。

 

  “……是嗎?嗯,這樣就好,我們也是,到死都是不會忘記你們的哦。”

 

  “魯伊,不要代替我發言。與其現在不舍,不如抓緊我們還活著的時間多來赫陽玩玩吧,對了我們最近要投資一個新的風景區你們有沒有興趣湊一份?”

 

  “……”

 

  新曆23年11月,西維亞公國王宮宴會廳。

 

  加琳娜正舉著酒杯和幾個貴族交談著什麽,但羅喉卻輕輕敲著她的肩膀,往某個方向一指,然後她臉色一喜,便和那幾個貴族匆匆告辭,向著某個方向疾步走去。

 

  “是你們!!總算有時間出來好好玩了嗎?恭喜啊──我?我這邊……嗯,索爾才十一歲,我要卸下擔子還得有好幾年呢。……啊?兒子的歸屬問題?哈哈哈,當然是歸西維亞啦,要是斐爾雷洛趕搶人,我就到撒紮姆皇宮去靜坐!”

 

  羅喉站在她的身後頻頻點頭。

 

  “那你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閑的話就在這裏多住一陣子吧?這裏其他不敢說,風景可是一等一的漂亮的哦?你們之前不是還開過什麽藝術展嗎?那就再在這裏攢攢靈感吧?我也有好多治國方面的問題想請教呢。”

 

  有人笑著回答了一句什麽。

 

  “真的嗎?那太好了!索爾肯定會很高興的!你們等等啊,我立即去把那孩子帶來!”

 

  新曆23年15月,阿爾卡迪亞某個皇家度假區別墅內。

 

  “怎麽樣?我們這裏的溫泉很贊吧?”

 

  鈴迪爾優哉遊哉地喝著酒,問著泡在溫泉中的另一人。

 

  “純天然的藥泉哦,不光是有祛疲勞、養顏的功效,據說還會有增強肌體修復力、保持身材的功能,僅此一處,今天可是讓第一個除了我之外的人類進來哦。”

 

  另一人歪著頭回答了幾個字。

 

  “哈哈哈,果然夠意思!嗯,這個提案我有興趣,會考慮的哦──好了好了,難得休假不談國事……啊?我和玄明、阿隆的事?不就是這樣嗎,一直拖著唄,雖然共命契約是簽了,但是他們不表態我也就一直僵著,兒子一大堆,但是加起來也沒你這個給力啊,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於是對方又揶揄了一句。

 

  “……誒?等、等等、卡加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啊?我明明……這不是金屋藏嬌!我有告訴玄明和阿隆啊!你這可惡的女人竟然敢開我幽冥女王的玩笑!看我的絕招!幽冥魔爪!撓癢撓死你撓死你!”

 

  兩個女子的清澈的笑聲,在露天泉水的霧氣中,漸漸飄遠。

 

  新曆24年1月,悠禹的地下商會“咎鬼”本部。

 

  “這還真是貴客。”

 

  面對一屋子的客人,蘇末微笑著招呼下人立即去準備晚宴。

 

  “看樣子總算是願意好好放鬆一下自己了。最近看起來氣色不錯呢,尤其是你,親愛的中二寂寞證毒月,作為天上守護塞那加德這麽多年的雙子衛星,我們是不是該兄弟相認了?誒,這句話很肉麻嗎?”

 

  有人用故作冷靜的聲音很恨地說了幾個字。

 

  “好吧,那就換一個話題……啊?我嗎,暗皇當膩了,所以選了個不錯的苗子出來當新王,你們不是知道嗎?現在我可是在老老實實做生意的普通商人哦……和你們一起去啊?聽起來很誘人,但是我的部下們……怎麽說,還是有點放心不下的,再過幾年吧。……喂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掀我的面具!!”

 

  一陣哄笑聲響了起來。

 

  “哼……說起來,你們之間看起來似乎關係還挺融洽的嘛。那不介意多一個人吧?我家逸之至今癡心不改哦──誒,等等,別走啊?不要逸之的話我還有別的人可以送的!好吧我說點有趣的──最近有聽說萬祖的傳聞嗎?”

 

  有人疑惑地詢問了一句。

 

  “呵呵……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是很多地方,說艾裏席恩壞話的家夥都被從地底冒出來的星靈礦樹枝給抽成了豬頭,於是人們都說新生萬祖是因為巫女而生,所以護短得不得了呢。”

 

  屋子沈默了下來,然後蘇末輕聲開口了。

 

  “……我知道你們或許很不樂意……不過哪怕是一年一次,……偶爾,去那邊看看吧。”

 

  新曆24年5月,赫陽國維爾維斯地區的戰器塚,迎來了一群特殊之人。

 

  為首的那一個,是一個有著黑色長髮,身穿白色戰鬥裝的、面貌清爽秀氣的女子──正是在世人的視線中消失已久的向北宸。

 

  “啊……這麽多年不見,赫陽的戰器塚也變得這麽有模有樣了啊。”

 

  北宸說著,略帶驚歎地環視著周圍──由於戰器的地位抬頭,現在的戰器塚,已經成了和人類的公墓有些類似的地方。

 

  “這裏就是你和向影相遇的地方嗎。”

 

  西風環視了一圈,哼了一聲。

 

  “還真是寒酸的相遇啊,能在這裏遇到,也算是你們倆有緣了。”

 

  向影感慨地點點頭:

 

  “在這麽多戰器的屍體中找到了我,並接受了我……這個世界,或許也只有主人了吧,我的運氣還真是好得不得了啊。”

 

  “是啊,比我這個運氣值是負數的家夥好太多了。”霞血在一邊抽著嘴角咕噥了一句。

 

  “嗯,既然這裏就是開始的地方……”

 

  北宸說著,迎著風伸了一個懶腰。

 

  “那麽,這一次的旅途也重新從這裏開始吧。”

 

  “嗯、這次北宸要先遇到我。”

 

  阿特拉斯在一邊舉手。

 

  “……呃,這次是一起遇到的啦。總、總之!”

 

  北宸有些興奮地握拳,看著眼前的眾人。

 

  “塞那加德太大了,就算我們參與了萬祖再造計畫,揭開了萬年前的謎團,但在這世界各地,還有各種各樣的未知,還有無數的土地無人踏足,還有數不清的謎團沒有被人發現……而現在,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享受它們了。”

 

  “嗯,”辜銀嶽介面,“而且,還有將近七成的國家我們沒有去過,還有無數的城鎮、各種有趣的風俗、風景、武學、藝術我們沒有領略過。”

 

  “順便,旅行中還可以順路解決和觀察一些問題,”亞曄也面露興奮開口,“災難是過去了,所以之前一直潛伏的遺留問題就漸漸顯露出來了,新種無束縛戰器和舊種改造戰器的衝突,人類在兩種戰器之間的尷尬地位,還有有人開始對俯身月使動腦筋的苗頭,以及對萬祖的虎視眈眈──雖說我們已經沒有必要抗大梁,不過偶爾做個過路英雄也是很有趣的吧?”

 

  “贊成贊成!”黑禍笑著舉手,“其實老早就羡慕亞曄在傳言中那種朝拉風的形象了,我們也來當當看那種黑色英雄吧老弟!!……嗯,取個什麽帥氣的組合名好呢!”

 

  “‘黑禍素劫、小泥鰍and其他人?’──噗!”素劫剛開口就被西風的槍柄砸了一下後腦勺。

 

  “別都這麽多歲的人了還這麽老不修,依我看還是叫‘虐殺原罪大隊’比較好。”

 

  “等一下那怎麽看都不是黑色英雄該有的組織名稱吧?!”北宸乾笑起來,“老不修就老不修嘛,不是說就算身體老去,心也要永遠保持活力嗎?既然我們現在連身體都還沒有老,那就趁可以撒野的時候繼續撒野好了嘿嘿嘿──”

 

  “是啊,主人說的沒錯!”向影又開始無條件盲從,“‘撒野的女神’──聽起來好像滿有魄力的,不如就叫這個吧?t組織名?”

 

  “……那是變態協會的名稱吧喂。”

 

  “依我看還是直觀點。‘婭修·圖零後宮團就好了。”亞加德面不改色地給出了勁爆的答案。

 

  “……呃亞加德你這樣會讓我無地自容的。”

 

  “那就‘向北宸和她愉快的情夫們’?”

 

  “亞加德不要一臉正經地說這麽獵奇的話了啊啊啊……”

 

  “那毛球組呢?”葛籣佘嚼著一個甜膩的蛋糕開口。

 

  “……可我們和毛球沒關係啊?”

 

  “非毛球組。”

 

  “就算撇清了關係還是很怪的啦。”

 

  “真假毛球組。”

 

  ……越來越奇怪了啊!

 

  “你們這群死東西!明明是我提的意見怎麽你們開始取名了要取也是我來!”亞曄不滿地嚷嚷起來,“就叫‘暗夜特別行動隊’!不許有異議!”

 

  “可是那個很土……”黑禍呐呐地反駁。

 

  “而且那個聽起來比較像是小偷團夥誒……”素劫也幫腔了。

 

  “別吵了,還是由北宸來取吧。”

 

  辜銀嶽一錘定音。

 

  “我?我……我這種很不擅長啊!阿特拉斯你來吧!”

 

  “好。叫宸星兵器簿。”

 

  “……哦哦?!這個聽起來不錯,小尾巴你怎麽會想到這麽有才的稱呼的?”

 

  “嗯。我很聰明的。”

 

  阿特拉斯開心地搖尾。

 

  “好是好,可我、葛籣佘、阿特拉斯和亞加德不是戰器。”辜銀嶽的聲音有點沈悶。

 

  “不,我們是。”亞加德帶著淺淺的笑意開口,“就算不是戰器,我們也是她的劍和她的盾,永遠守護在她周圍,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這種解釋我喜歡。”

 

  葛籣佘點頭。

 

  辜銀嶽也釋然了:

 

  “不過這樣的話就把霞血朧雲和那羅迦排除在外了吧?在宸星兵器簿後面加上‘笨蛋三人組’嗎?”

 

  “等一下!是宸星兵器簿&明星戰器霞血with笨蛋二人組啊!”

 

  “不對,是宸星兵器簿&明星戰器二人組with笨蛋。”

 

  “總之怎麽算就是我是笨蛋是不是!我無論如何都是笨蛋是不是!!”

 

  “還是不對,”葛籣佘開口,“應該是宸星兵器簿&明星戰器二人組with笨蛋+第一靈武司葛籣佘。”

 

  “……名字越來越長了吧喂。”

 

  “這樣下去我們要設計多長的出場POSE啊?”

 

  “在此之前得練習在自報家門時不要咬到舌頭吧?”

 

  “還是簡化一下吧?宸明笨第一?”

 

  “那是什麽愚蠢的簡化啊!!”

 

  暗黑英雄團體的名稱還沒有定下,人聲已經漸漸遠去了。

 

  那帶著快樂和幸福的喧鬧聲,正乘著風漸漸飄遠。

 

  那是傳奇的最後一筆嗎?不是。

 

  正相反,他們的故事,從這一刻起,正式開始了。

 

  他們的足跡、他們的歡笑和堅定的決意、他們身上所帶的堅強和溫柔,也將隨著他們的身影,越傳越遠吧。

 

  之後怎麽樣了呢?

 

  我所能講述的,可能已經剩下不多了。那麽,就由他們自身來訴說吧,就算那是在他人眼中來說是聽過就忘或者一笑了之的茶餘飯後的話題,對他們自己來說,對珍視他們的人們來說──

 

  那一定是最為雋永的神話了吧。

 

  

 

尾聲 新時代遠音

 

  新曆25年9月,艾裏席恩首都郊外的某幢別墅內。

 

  黎枔用嫺熟的動作泡了一杯水果茶,端到了桌邊放下,方艾則用優雅的動作拿起,眯起眼睛享受地抿了一口。──因為一直有吃用紅色星靈力做成的藥丸,年過60的方艾至今還保持著美貌婦人的外形。

 

  “最新消息,……果然有人開始打神墓森林裏那些上古神骸的主意了。”

 

  “嗯。那些東西不是大部分都被艾裏席恩收納了嗎,還有流到外頭去的?”

 

  “是。那個地下大倉庫的管理人中似乎出了內奸,而且首都也出現了很多鬼鬼祟祟的小蟲子呢。”

 

  “哪里來的不知死活的家夥敢打我兒子國家的主意?”

 

  方艾放下茶杯,用充滿氣勢的笑容揚頭。

 

  “正好,退休了之後閑得都快長蘑菇了,黎枔,麻煩你去通知‘他們’,我差不多也該回去那個位置好好玩玩了。”

 

  “明白。”

 

  黎枔同樣壞笑起來。

 

  “果然跟著方伯母你會有有趣的事發生啊──不過連自己的兒子都瞞著,真的沒問題嗎?他們會擔心的吧。”

 

  “活躍在暗中的保護子女的母親──不覺得這樣很酷嗎。”

 

  用鮮活的表情一挑眉,方艾有些俏皮地伸出手指搖了搖。

 

  “世界上最強大的物種──就是母親了哦。”

 

  幾小時後,星護森林的中心,那憐蒼拿出手中的暗碼靈晶,遲疑了一小會,然後從胸腔中發出了興味的哼聲。

 

  “怎麽了,又在想像什麽猥瑣的事嗎。”

 

  邢歌瞟了他一眼。

 

  “不不不,是好久沒有聯繫的人發來了有趣的消息──生存動亂過後,是學術革命帶來的混亂嗎?看樣子我們差不多又要開始忙起來了呢。”

 

  邢歌輕輕歎了一聲:

 

  “調律人真是不好做啊。向北宸他們好歹還有休息的一天,我們卻永遠都有做不完的事。這就是選錯主人的下場,嗚呼哀哉。”

 

  “別這麽悲觀嘛愛妃,我們也會有休息的日子的,不然,這次的動亂我們就別管了,交給新一代的英雄們吧?我們也別太小看普通人的力量,比如那個艾恩·圖零,我覺得靠他一個人平息這次的問題都有可能哦。”

 

  “也是,人類和戰器都是很頑強的,就算我們不這麽護著,他們也會靠自己的力量渡過難關的,所以我們偶爾曠工吧。不過上頭追究起來的話你可要擔著。”

 

  “放心,交給我。”

 

  那憐蒼和邢歌討論完畢後,轉頭看向了不遠處。

 

  巨大的樹身的根部的某一處,一頭巨龍正靜靜地趴在上面,雙眼微眯,似乎在打盹。

 

  而在巨龍的跟前,有一個頭髮長過腳裸的俊美人形附身月使,正靜靜地站在下方的某個樹根拱起的部位,一聲不吭地仰望頭頂的龐然大物。

 

  “赫拉克勒斯,拉格納爾特,──守護萬祖的任務就拜託了。”

 

  “沒問題。”

 

  巨龍似乎還沒睡醒,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喃喃回答,而人形附身月使則一臉沈靜地點點頭,伸手去玩巨龍的爪子──然後被一爪揮開──然後在空中打了個迴旋之後又飛回來,好奇地去研究尾巴上的龍鱗去了。

 

  那憐蒼和邢歌相視而笑──應該沒問題吧,有兩個殺星者級別的在這裏守護著。

 

  那就讓他們偶爾偷懶一下好了。

 

  “好久沒進行跨次元旅行了,次元門的語言晶片系統要不要趁這次做一個升級?”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你有這技術嗎?還是要去求阿修頓的吧?別以為我不知道。”

 

  “哈哈哈……”

 

  黑髮的魍魎帝打了個響指,和邢歌一起,在一陣光芒中消失了。

 

  只有鈴鈴作響的光子聲,以及還沒有來得及完全消失的複雜光子圖騰還在空中閃現。

 

  新的時代,充滿危險、混亂但同樣滿載生機、希望的時代──

 

  悄悄地來臨了。

 

  (正文完)

 

  

 

後記

 

  從2010年3月4日,到2010年1月1日,靈武司兵器簿的正文終於連載完了。

 

  一查字數──竟然已經到達100萬。

 

  正文寫完之後有好幾個小時都處於亢奮和糾結的狀態,因為雖然在靈武之前我也開了很多坑,但這個反倒是我第一個對外公開的完結巨坑,現在回頭一想,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竟然能爬完這麽多字=_=

 

  此時坐在電腦前,亢奮自己填完一個大坑,但又有點“長大的孩子嫁人了”的奇怪寂寞(咦),畢竟不管怎麽說,我對待作品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小孩一樣,十分重視的orz

 

  還是來說說作品本身吧。

 

  其實靈武司兵器簿是一篇環保文。(亂棍!)

 

  其實靈武司兵器簿只是一個巨大的序章。(繼續亂棍!!)

 

  好吧雖然這麽說很欠揍,但確實是可以這麽說的。世界的恩怨糾纏和各勢力衝突,追究到根源都是以環境問題作為中心的,而主角們的生活,確實是從故事最後才真正開始,之前的那些戰鬥,只是他們在努力為自己爭取能夠享受生活的日子而已。

 

  首先要說的是,靈武是一篇沒節操後宮YY瑪麗蘇文,當初打大綱的時候就是這麽打的。

 

  每篇文存在都有其理由,經典是供人膜拜的,神作是供人細細品味的,速食小白文則可以放鬆人的心情供人減壓,靈武就是這樣的速食小白俗文。

 

  我並不為寫這樣的俗蘇YY文而感到丟臉丟品味,就像是有人做香料生意而有人專職生產馬桶一樣,既然有需求,那就有存在的理由,我也不認為生產香料的人,就一定比生產馬桶的人高貴到哪里去,畢竟,我本來就是個俗人嘛~

 

  文寫到現在,大綱其實變動得很大,所以寫的時候不免有很多小的劇情BUG,

 

  不過“這是圍繞環境而戰的故事”的初衷卻沒有變過。從一開始打腹稿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故事的最終BOSS是星球──塞那加德本身了。

 

  這個想法來源於我看到各種環境破壞新聞的怨念──那時候就經常會想,如果一個星球有意識的話,地球一定會對我們這些時刻在腐蝕它身體的人類恨之入骨吧。

 

  當然,這種想法是很中二的,有些事並沒有那麽非黑即白,這我還是知道的(捂臉)。

 

  但這種中二的想法卻悄悄留了下來,在腦海中留下了一顆種子,最後,其他的情節就以此為中心漸漸鋪展壯大,最終編織成了現在的故事。

 

  至於為什麽會選擇“武器人形化”這個題材──這是因為我是個武器控。

 

  大概是我的性格中有很大的男性比例的緣故,從小到大,我喜歡武器就更甚衣裙化妝品(扭頭),也YY過如果某某武器變成人的話一定是怎樣怎樣,所以這個怨念就積攢下來了。

 

  除此之外,我也很喜歡機械、人外(非人類的人型生物)、中國風的東西──這些在靈武中都可以看見,所以寫的時候還是很歡樂的,畢竟把自己喜歡的元素都寫進去了。

 

  籠統的說到這裏,那就再談談具體問題吧:

 

  關於人物:

 

  首先是北宸這個人。

 

  一開始給她定位的時候,就已經決定想寫一個普通人──那種能獨立負擔起自己的生存的普通人。

 

  她的外貌、才能、生活條件上來說確實是很普通的,但是卻也有著屬於凡人的閃光點。由於是在不怎麽好的環境下、頂著旁人蔑視的目光長大的,所以她在內心深處對不平等對待有著很強的排斥感。所以在到了塞那加德之後,她可以釋放自己的本性的時候,她對戰器表現出來的,既不是蔑視也不是拔高,而是把他們當做了和自己一樣的人對待,也正是因為這種發自內心的親和力,她才會獲得後來相遇的那些戰器們的青睞。

 

  另外,她是個早熟的人,所以雖然看起來她還算比較溫和活躍,但行為處事還是頗謹慎的,從一開始到最後,她也很少有因為衝動而把別人拖下水給人添麻煩的事。

 

  同時她的本性算是比較善良的那種──雖然有人認為那是做作矯情或者聖母(笑)。一開始面對這種說法,我還比較較真,會去和人爭論,但寫到現在,我已經無所謂了,我寫出了我想要表達的那種普通但又堅強的主角形象,我自己滿意,那就夠了。眾口難調,我不可能滿足所有的人嘛。

 

  直到故事最後,她還是那個對內沒用又M,對敵人強硬果敢的小泥鰍,我很喜歡她,僅此而已。

 

  向影──作為北宸的第一個戰器,他對北宸來說自然有著不一般的意義,反過來,他也因為此而對自己有了過高的要求,這種壓力日積月累不得釋放,最後在西維亞私宴上釀成了這樣的悲劇。

 

  但是在最後一刻他明白過來了,所以他才有了後來的重生。質不夠的話就靠量來補,他跨越了一千多級,才趕上了九級的霞血的能力,一方面可以看出來他的基礎能力實在是不怎麽樣,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說明,他確實是找到了方法戰勝了自己的自卑,給自己找到了新的出路。

 

  在故事的最後,他反倒成了隊伍中最自信的人,所以最後他才對霞血中說出了“你是帶著赴死的覺悟踏進去,而我是帶著活下去的覺悟踏進去”這樣的話。

 

  從自卑到自信──這就是向影的成長道路。

 

  黑禍和素劫──雙子的描寫沒有太多的糾結和沈悶的東西,寫他們是最開心的,因為他們算是隊伍中的氣氛調節機,他們雖然也有自己的心事和糾結的事,但是一般來說他們都會用比較順利的方式自我調節和解決,惹出麻煩了,也會老老實實承認錯誤,還是很討人喜歡的兩隻家夥──順便一說他們是僅次亞加德的醋缸雖然有時候吃醋的方式比較奇怪。

 

  雖然在故事主線上他們的地位沒有其他幾個重,但以寫著輕鬆愉快的角度來說他們是最受寵的XD,想到要畫怎樣的新年賀圖的時候,大腦裏首先跳出來的就是他們倆XDD

 

  亞曄──有著吸血鬼風情外貌性格卻是個不良奶爸,我很喜歡這種反差萌。雖然說話口氣很兇惡,卻是個體貼細膩又關照人的好大哥,而且還有著不小的正義感,番外中寫到的那些他的行為是我很喜歡的,勸解和罵醒別人時候的樣子我寫的時候很HIGH(咦),這種成熟溫柔又囂張的奇怪屬性,綜合在亞曄身上好像也不怎麽奇怪?

 

  阿特拉斯──意義不明型。不知道為什麽我很喜歡寫這種意義不明型的角色,雖然看起來有點呆呆的小孩氣,但其實他可以算是總攻?因為基本上沒人能奈何得了他XDD……連西風這個抖S見了他那天然呆屬性都很頭疼呢。──不過阿特拉斯雖然看上去意義不明了點,但並不是說他心智不成熟,其實他只是在用他那種屬於附身月使的思考方式在想問題而已。他在人多的時候一般不太開口說話,……不過一開口的話一般都是那種一擊必殺的總結臺詞XD

 

  西風──咳咳……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還是“鬼嬌”吧,又鬼畜又傲嬌──其實一開始他並不是後宮成員,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喜歡他的人十分之多,外加我對他也越寫越喜歡,於是他就這麽順理成章擠掉了朧雲的位置上位了(朧雲:……)。順便透露一下,西風雖然在拷問室裏是個不折不夠的虐待狂變態,但是他對北宸倒確實算是比較溫和的最多玩玩道具PLAY而已(喂為什麽你要特意提這個……)

 

  亞加德──可能很多人在看到他首次登場的時候都沒想到他後來會成為後宮之一吧(爆)。關於他和笑罌,我在打大綱的時候就準備了兩條線讓讀者來選擇,他算是比較冷門的那條──不過後來竟然是他勝出了呢我作為叔控表示很欣慰啊(喂)。他的過去是我比較喜歡的一段,回顧的時候後媽之血也在體內沸騰呢。

 

  另外要說的是,亞加德他不是好人,我也沒打算給他洗白,就算沒了感情制禦系統,他的行為邏輯還是圍著北宸轉而不是圍著社會觀和道德基準轉的──當然,因為北宸是好人,所以他也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否則的話……咳嗯。

 

  辜銀嶽──隊伍中的正常人(喂)。成熟內斂、溫和正直、嚴於律己寬於待人、有上進心、霸氣、可靠、身材好(……)、純情──基本上是集好男人元素為一體了。什麽?料理無能?武癡屬性嚴重?呃,有缺點才會萌啊!雖然他的那段H被朋友稱為“神奇得突破天際的超次元H”不過其實我本人還是很喜歡他的,就算是最後一個才開葷的但好歹艾恩這個神奇的娃是他的兒子呢!我還是很寵他的!

 

  葛籣佘──這個角色我非常喜歡!根據我喜歡把最萌的一個角色醬油化的慣例,他沒有進後宮。(亂棍打死!)

 

  不過正因為如此才能看出我對他的喜歡啊!北宸從小只有奶奶一個親人,痛失奶奶之後對親情一直有種很深的嚮往,所以葛籣佘對她來說是十分特殊的,從一開始“唯一的夙敵”到後來“唯一的親人”(性質和艾恩和其他幾個丈夫都不一樣),葛籣佘對北宸來說永遠都是“唯一”的,反過來說,對葛籣佘來說,北宸也是唯一的──看吧我對他很好吧,他雖然沒有得到北宸的愛情,但卻佔據了她心中最特殊的一個位置嘿嘿嘿……

 

  淩霜──關於他我費了很大的心思。從第七章一直蹦躂到故事最後一章的BOSS,出場率高,一度人人喊打XD

 

  他的遭遇是一開始就定好的,中途也完全沒有改動的打算,最後的結尾也在腹稿時就已經定了,所以寫到最後,很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關於他,在中期叛變和後期害了亞加德時,我並沒有刻意去抹黑他,因為照他那扭曲的性格,他最後的路也只有這樣一條,而在最後的萬祖那裏,我也沒有刻意去洗白他,因為他並非轉性了,而是他在付出了這麽多代價之後,總算是學會了怎樣才能算是“愛”。

 

  他的番外出來之後,有不少人可能會有覺得他很可憐的想法吧?但是就算是那篇以他的視角所寫的番外也可以看出來,他把所有不如意的境遇,全部歸結在了外界環境和他人身上,卻從來不想想自己有沒有做錯的地方,一個人排擠,或許是對方的問題,但所有人都排擠的話,是很大幾率就是那個人自己的問題了。

 

  霞血──第一個出場的男人竟然是個龍套?!好像連載的時候聽到過很多次這樣的聲音XD。那時候我就好幾次說過,霞血是不可能成為後宮之一的,看到故事的最後可能大家就已經明白怎麽回事了吧XDD。

 

  他對特蕾莎的感情很複雜,但確實是非常深厚的,或許有北宸在他可以抹消這種對特蕾莎的思念,但北宸拒絕他的原因,文中也寫得很清楚了──他或許看上去很霸氣很帥氣很有才有魅力很明星(拿某個讀者的話來說就是湯姆蘇XDD),但也正是因為這份高高在上,他徹底敗給了向影。

 

  而在故事的最後,他因為脫去了這層傲慢的劣根性,所以最終很順利的融入了艾裏席恩的大家庭並且很快和大家都混熟了。現在的他偶爾也會耍耍帥臭屁一下什麽的,但已經沒有那種“我是霞血喜歡你是你的福氣”的思想了。故事的最後,他應該還是過得很開心很幸福的,銀嶽他雖然不是波霸美女,但確實是個很好很值得交付信任的契約者。

 

  加油吧!運氣值是負數每個月十五次(待遇升級過了)的霞血!

 

  笑罌──作為被出局的後宮人選,壓力有點大。其實對他,可能不少人至今還有些誤解,覺得他這樣的謀略型會給人很不安的感覺──說到這裏,就想說一說三國史上的郭嘉,郭嘉是個很不可多得的謀臣,也是曹操最重要的親信,他就是那種智慧和忠義並重的典型,而笑罌也是這樣的──所以我的觀點就是這樣,人的聰明程度和忠誠程度其實是兩碼事,內心有血性的人,再聰明也會選擇一個效忠物件服從到底,而內心搖擺不定的人,就算沒什麽見識也會輕易背叛的。

 

  也就是說,笑罌雖然在感情歷程上囧了,但他在他的理想上還是獲得了很大的成就和滿足的。他是目前整個塞那加德政治地位最高──也就是官做得最大的戰器,就算是霞血有著這樣的影響力,霞血也並沒有拿到過什麽很正式很權威的官職,大多是比較模糊的特殊待遇而已。

 

  蘇末、塞那加德──他們是作為BOSS存在的,但反過來說,從他們的角度上來說,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麽,人類只是塞那加德體表的寄生蟲,他們如果不是這麽心軟,如果不是這萬年以來一直在心中留有猶豫的話,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末世預言──人類早就滅亡了。無論是蘇末還是塞那加德,其實他們都在進行破壞計畫的時候,留下了太多的餘地,這樣的BOSS,至少我自己是討厭不起來的,所以最後還算是都給他們安排了不錯的結果。

 

  什麽?塞那加德沈睡著?……嗯,有人想看他醒過來之後的雙重人格小尾巴嗎?好像會很混亂啊……

 

  朧雲、那羅迦──開始是後宮人選最後輪回路人甲的兩隻表示怨念很大。最開始是想要他倆跟著銀岳爸爸一起嫁過來的,不過後來朧雲的位置被西風擠掉了,而那羅迦的位置則被小尾巴擠掉了orz。

 

  不過就算是這樣,這兩隻其實我還是很喜歡的,哥哥那羅迦總是毒舌尖刻冷靜,充當著朧雲的緩衝和行動準繩,同時經常會用很有個人特色的話點醒迷茫中的人或是給人鼓勁,弟弟朧雲看上去大大咧咧還經常會開猥瑣的玩笑,但內心其實清如明鏡,很多事其實看得比誰都透──然後就會在氣氛很糟糕的時候一臉笨蛋樣地出來緩和氣氛或者是扯開話題,兩個人其實都是很溫柔的好男人呢(點頭)

 

  現在的他們也過得挺不錯,有個好主人,也有一大堆好朋友,也能說是得到幸福了──這樣就好了吧。

 

  其他還有很多配角諸如魯伊雷狄斯嘉琳娜拉格納爾特什麽的,在這裏就不一一講了,不過這不代表我就不喜歡他們了哦,實在是篇幅不夠多啊orz。以後有番外的話,他們還是會有不少的戲份的!

 

  那麽關於角色的部分就寫到這裏。

 

  關於結局:

 

  這是個非常皆大歡喜的Happy Ending。

 

  雖然還是留了一些小遺憾,但至少可以說是,能看到這樣的結果,已經可以感到欣慰了吧?

 

  可能很多人都會覺得故事在第四部之後就突然快節奏和沈重了起來看起來很乏味吧。

 

  確實是這樣,這是我駕馭故事的能力還不夠成熟的緣故,在寫下一部作品的時候,我大概會跟努力地把握張弛度吧。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在故事主線這方面,我寫的時候,一直是壓抑著自己的黑人格在寫的。

 

  故事進行時候很多地方,比如向影的死、比如淩霜的叛變、比如北宸的假死、比如在幻境中的意識干涉、比如亞加德的死亡、再比如最終戰中北宸的身體被赤靈炮塔的意識入侵、又或者是艾恩的即位──

 

  這些點,無論是哪一個,只要我稍稍放鬆了自己內心的枷鎖,故事就有可能萬劫不復。

 

  照著我的黑人格寫的話,向影死了之後就不會回來,北宸會因為思念過度性格漸漸扭曲;淩霜的叛變會以勝利告終,北宸會在所有人都死光之後和淩霜同歸於盡;北宸被星靈炮轟穿了心臟之後也會徹底死去,而喜歡她的那些人,則會為了找到救活她的方法把整個世界攪成一團亂,但最後還是找不到拯救的方法,尤其是西風,他會瘋掉壞掉最後淒慘地自殺;亞加德死了之後也無法重生,而北宸則因為太過內疚終日不見笑容;被赤靈炮塔入侵之後也無法打敗對方,而是最終意識會被炮塔的負面思潮漸漸腐蝕崩壞;而繼承北宸血脈的艾恩,也不一定會是一個能力出色,溫柔狠辣果敢的明君──那或許會是一個遊手好閒,被寵壞了的不學無術的紈!子弟。

 

  當然,這只是去掉所有束縛的假想,假想終究也只是假想,是和這篇文章的基調格格不入的。

 

  別的不說,就說炮塔的意識侵佔這一點──思維方式還處於幼年期的炮塔,要戰勝北宸那經過毒癮洗禮的意識抗性,本來就是不太可能的事。

 

  也就是說,雖然一開始並不是想寫童話,但到了最後靈武它還是成了童話。

 

  畢竟它的結尾太過完滿,基本上所有人都獲得了幸福,這未免太不真實太理想化了。

 

  但是那又如何呢。

 

  或許按照上面的假想寫,文章會更有深度更有虐點可能會虐得人哀鴻遍野,虐多了,深度深了,或許也有那麽點可能,爬上佳作的高臺。

 

  但是我並不想寫佳作,只是想寫能讓人放鬆享受的速食小白瑪麗蘇文而已──或者說,只是寫自己想寫的東西而已。

 

  所以這樣就夠了。

 

  既然這篇文章是被定義成了減壓YY文,那就拋棄那些太過沈重黑暗的東西,讓大家到最後還是能會心一笑吧。

 

  懷著這樣的心情寫下了結局,收筆的時候感覺還是很舒暢的。

 

  故事還在繼續下去,就算無法繼續看到,但至少我們心裏還能繼續想像他們那充滿歡笑和幸福的旅途。

 

  如果這種感覺能夠傳達到螢幕對面的你這裏,我會感到很高興的XD

 

  最後則是一直以來爭議性很大的話題。

 

  關於後宮:

 

  這是個比較敏感也比較有爭議性的話題,在這裏我也不想回避。

 

  在寫靈武之前我算是V1派的作者,寫靈武時決定走後宮路線初衷也很簡單──偶爾滿足YY細胞有益放鬆身心,就像是男性向的種馬文永遠都是有人看的一樣,女性向的後宮文也有它的市場,我是俗人,腦袋一熱就蘇了(……)。

 

  話要說在前面的是,小說是小說,現實是現實,小說是用來滿足人無法滿足的貪婪野望的,就算我在小說中寫主角開後宮,也不代表我會容忍在現實世界中一星半點的第三者思想。

 

  然後再回到作品中來。……其實我一直不是不能接受後宮設定,無論開後宮的人的性別是男是女,但我的要求也是非常苛刻的。

 

  最基礎的是主角所在的社會觀允許。

 

  然後,首先那個人必須有開後宮的資格。

 

  其次那個人必須因為這種貪婪付出代價。

 

  然後那個人既然得到了比別人多的東西,那也應該負擔起同等的責任。

 

  最後,那個人要做好被nice boat的心理準備──什麽是nice boat?嗯,簡單地說可以說是情殺吧XD。

 

  所以我寫的時候,其實也是照著上面的標準來寫的──北宸基本上是做到了那些。

 

  塞那加德本來就是多配偶制,這是最基礎的。

 

  塞那加德的人對愛情的排他性遠遠沒有地球人這麽嚴重,這點大家應該看出來了吧XDD

 

  雖然他們會吃醋,但是對在很多伴侶候選中只選一個拋棄其他的行為是感到匪夷所思的,尤其是戰器,他們對與同伴一起侍奉異性主人這一點幾乎覺得是天經地義的事,若是被拋棄,他們首先會想到的是自己的能力不足而不是性格不合或者感情糾紛,而如果只選一個,被選中的也會覺得自己壓力很大甚至會在內心責怪主人。這是將近一萬年積攢下來的根深蒂固的理念,幾乎很難扭轉過來。

 

  這點很重要,沒有這一點我絕對不會寫後宮,因為無論是誰都會被折磨得很慘,我不希望他們在這方面被虐,要虐的話虐北宸一個人就夠了。

 

  然後,開後宮的資格的話──北宸基本上是拼盡全力在達標了。

 

  代價──她比別的活得更累,責任和心理壓力更重,一生也無法擺脫內心的愧疚感。

 

  至於她為什麽沒被nice boat……大概是因為她確實對每一個都很好,不構成nice boat的基本條件吧XDDD

 

  說了這麽多,並不是給後宮文洗白,因為我承認這就是篇上不了臺面的YY文啦XDDD

 

  只不過這種文也是有存在的價值的,所以被雷跑的各位就只能在這裏說一聲抱歉了,我的V1文肯定會有的(因為以前都是寫這種的),歡迎到時候你們再來看XDD

 

  不過據說這篇文吸引到了幾個不看後宮題材的人來看,這已經遠超出我的想像,我很滿足了(摸肚子

 

  ……

 

  ……耶,竟然不知不覺寫了這麽多?!

 

  好、好吧,雖然還有很多想說的,但還是在這裏打住吧,以後想起來什麽重要的再繼續(喂)

 

  靈武接下去的設定圖文還有小劇場和番外什麽的我還會繼續寫

 

  同時酩酊還有其他文的連載會重開,

 

  不管怎麽說,再對追文追到現在的各位讀者們說一聲謝謝!

 

  沒有你們的支持,靈武就不可能順利連載到現在──

 

  請在新的一年繼續支持我!

 

  鞠躬,退場。

 

  

 

外傳01-放課後謀殺案

 

  塞那加德學院是一個奇怪的學校。

 

  坐落在郊區、全日制、提倡學生的自由發展與個人才華的塑造,物質條件出色、校風張揚外放、但不知道為什麽學生的綜合成績卻在整個費因海姆市名列前茅,於是進這所學校成了許多進入迎考期的小孩的夢想。

 

  ──但無奈,這所學校的學生錄取標準很奇怪也很頑固,達不到標準的無論是誰都拒之門外,有時候哪怕是孩子的父母再有權、錢再多也買不到入學的位置,有傳聞說,校長本身就是個大人物所以根本不稀罕這些。

 

  因此,雖然這所學校規模很大,但學生依舊不多,並且以出產怪人聞名遠近。

 

  尤其是那裏的學生會,更是被冠上了“災難的情人們”這一奇怪的稱號。

 

  具體是怎麽一回事還是從挑某處開始說起吧。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有些鬧哄哄的課前早會上,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兼化學老師)亞曄砰地一聲踢開門,把手中的講義夾往桌上一丟:

 

  “小混蛋們全部給我坐正了!早會開始!”

 

  聽到那響雷般的一吼,本來都在交頭接耳的學生們立即安靜下來,老老實實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只不過大多數人看著亞曄時的表情,並不是畏懼──而是一種帶著微妙的喜愛和親昵的表情。

 

  亞曄似乎很滿意學生們的聽話,於是眯了一下眼。

 

  “嗯,很好,昨天佈置的家庭作業都做完了吧?”

 

  教室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做完了”“是──”的聲音,不過也有例外的──坐在教室後排、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年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

 

  ““亞曄老師,我們沒有做──””

 

  亞曄紅眼一閃,抄起兩支粉筆同時對著兩人狠狠丟去,而兩個少年則用誇張的姿勢把粉筆接住,還對周圍看熱鬧的同學行禮:

 

  “老師不要這樣嘛,我們是不良耶,哪里有不良還會乖乖地做家庭作業的啊?”

 

  “就是就是,反正考試也能考進前十,要是動筆怎麽對得起我的‘阿登子’啊!”

 

  亞曄站在講臺上雙手抱胸:

 

  “不良只是副職吧?你們不是向北宸的保鏢兼打手嗎?還有不要給自己的刺青起意義不明的名字。”

 

  說到這裏,坐在兩人前排的一個小個子少女總算是無法無視過去、無奈地把頭轉了回去:

 

  “黑禍、素劫……不要故意惹亞曄老師生氣啦,今天中午以前補起來哦。”

 

  “誒──”

 

  “怎麽這樣!”

 

  就在這時,少女旁邊的一個看上去挺老實的金髮男生轉頭:

 

  “兩位大哥,不然我的作業借你們抄吧,請不要讓北宸小姐為難。”

 

  “向影不要在老師面前公然違規!”

 

  “呃!對不起……下次我會在老師看不見的時候借的……”

 

  金髮男生帶著歉意的眼神收回了作業本,而講臺上的亞曄則用略帶無奈的眼神丟了個粉筆砸了一下向影的腦袋。

 

  這個叫做向北宸的學生,雖然身為富家小姐不過完全沒有紈!子弟的架子,本身也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擔任班長一職之後一直把班裏的大小事處理得很好,但問題出在那三個由她養父硬是要求陪同伴學的保鏢身上。

 

  向影比較老實,任勞任怨脾氣也好,但是護短得不得了,幾乎眼中只有他家小姐和他的那兩個兄弟;

 

  雙胞胎兄弟黑禍和素劫則是兩個出了名的壞包,明明聰明透頂偏偏要去玩叛逆,學什麽不良少年,結果還學得不倫不類,導致連真的不良少年都不敢靠近他們──更可惡的是,明明鬧騰得不行,成績竟然還不錯。

 

  亞曄哼了一聲:

 

  “逃其他科目的作業也就算了(?),本老師任教的這麽有趣可愛的化學作業竟然敢不錯!信不信我逼你喝王水?”

 

  “……被其他老師聽到他們會哭的哦亞曄老師。”

 

  “你這是謀殺哦亞曄老師。”

 

  “而且化學一點都不有趣更不可愛啊──”

 

  講臺底下響起了不少吐槽聲,亞曄頭頂崩出了青筋:

 

  “原定的值日生可以下課直接玩兒去,吐槽的小混蛋和黑禍素劫負責今天的衛生值日!”

 

  黑禍怪叫:“哇哇亞曄老師公報私仇!”

 

  “話說亞曄老師,我們班上的值日生計畫表幾乎就沒用照常執行過吧,幾乎每天都被搗亂的家夥們包了耶──”

 

  北宸忍不住插嘴:

 

  “這樣很好啊。減少班上的違規事件發生率,而且大家也免去了做值日的辛苦,亞曄老師可是用心良苦呢。”

 

  “師生戀!!”

 

  “亞曄老師老牛吃嫩草!!”

 

  “北宸班長大叔控!!”

 

  結果本來是息事寧人的一句話,吐槽聲反倒是更嚴重了,弄得北宸猛抽嘴角:“我才不是大叔控啊!再說我都已經高二了算什麽嫩草啊?!說我是嫩草的快去寫自己有蘿莉控嫌疑的檢討書!”

 

  亞曄也很不樂意的樣子:“誰是大叔?有我這麽英俊瀟灑的大叔嗎!?我明明是吸血鬼氣質的魅力成熟男!”

 

  吸血鬼氣質倒是不假,因為亞曄有一對暗紅的眼睛,牙齒看起來也有點可怕,偶爾他恐嚇學生時,可以從那邪笑的表情中看到那尖尖的虎牙。

 

  “對啊對啊,真是吸血鬼氣質沒錯啦,可是每天都這麽COSPLAY老師你不累嗎?”

 

  “素劫,自覺點,給我頭頂五本書叼著水桶站到教室最後去。”

 

  和每天的早會一樣,今天的課前發言也在一片喧鬧渡過了。

 

  花了十九分鍾和學生互相扯皮,亞曄還算稱職地在最後一分鍾交代了馬上就要開始的定期測驗的事宜、還有馬上就要開始五十五年校慶活動──於是最後早會結束鈴聲響起的時候,就像是算准似的,亞曄丟下最後一句“黑禍和素劫別忘記放血留下來做值日”,然後抄起講義夾,頭也不回地瀟灑離開了。

 

  ◆ ◆ ◆

 

  亞曄離開後,緊接著從門外進來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第一節課是語文課,來的是語文老師辜銀岳。

 

  說是語文老師,但這辜銀嶽看起來更像是體育老師──高大健壯的體格,一身肌肉有些彆扭地包裹在疑似中山裝的衣服中,一頭短短的向後翹的黑髮,眼睛是淺灰色的,乍一看會覺得像是野獸的眼睛──如果不是因為他性格沈默又規矩,看到他的人都會以為他是哪里的黑道人物而不是學校的文科老師吧。

 

  辜銀嶽一進教室,方才那輕鬆熱鬧又調侃的氣氛一下子消失殆盡,空氣一下子帶上了寒意和若有若無的壓力──看起來,這些學生都很害怕這個老師沒錯。

 

  有著狼眼的語文老師掃了一眼規規矩蘇縮在自己位置上的學生,微微點了一下頭,北宸立即喊了起來:

 

  “起立──敬禮──坐下!”

 

  整整齊齊的課前行禮過後,辜銀嶽翻開了攤在講臺的書:

 

  “首先照例是一分鍾臨場發言,今天輪到──”

 

  他說著看了一眼手中的座位表。

 

  “向北宸,向影,今天輪到你們,話題是‘背影’,依舊是五分鍾準備時間。其餘人把自己的隨筆本拿出來,我抽查。”

 

  於是北宸和向影開始一臉緊張地準備話題,其他人則紛紛安靜地拿出了自己的本子攤開放在桌上──辜銀嶽開始在課桌見穿行,淩厲的目光掃過那些本子,偶爾拿起幾本掃一眼,簡短地說幾句評語。

 

  走到黑禍和素劫的桌邊,辜銀岳沈默了幾秒,拿起了黑禍的本子,掃了幾眼,先是皺了一會眉頭,然後又面無表情地點頭:

 

  “我不反對你拿奇幻小說當隨筆,不過既然要寫就給我一直寫到完結。挖坑不填是我的禁忌。”

 

  黑禍嘴角抽了一抽──問題是他根本只是心血來潮開了個頭而已!

 

  然後辜銀嶽又拿起了素劫的本子:“看起來是不錯的散文詩,但希望你把裏面的淫詞豔句去掉,作為學生來說現在惦記這些太早了。”

 

  “不不不是你太保守了吧銀岳老師據說你至今還是處男──”

 

  辜銀嶽臉立即可疑地紅了一下,然後重重地把素劫的本子按回桌子上,走去了另外一排坐位──而素劫的臉卻綠了,拿食指和麽指捏住了自己的本子一角輕輕一提,就看見桌上有個本子形狀的凹槽。

 

  ──老師你絕對是練家子沒錯吧!其實你是某個武林高手為了躲避仇敵的追殺才跑來學校教書的對吧!!

 

  五分鍾過去了,臨場發言時間到了。   霜羽整理

 

  向影首先站起來,有些局促地看了北宸一眼,輕咳了一聲:

 

  “北宸小姐的背影雖然嬌小但是很有魅力,校服背後腰部的蝴蝶結很適合她,每天那個蝴蝶結都有不同的造型看起來也各有特色──啊不,應該說這套校服根本就是為了北宸小姐量身打造的,說起來北宸小姐校徽好像不見了,我打算今天下課去找一找──”

 

  “坐下。”辜銀岳打斷了向影的發言。“每次自由發言你的針對對象都是向北宸,很無聊,還有,雖然你是她的保鏢,但這種程度的觀察已經可以說得上是變態性質的騷擾了。”

 

  辜銀嶽吐槽了!!魔鬼先生辜銀岳他因為向影的問題發言吐槽了!

 

  黑禍在一邊小聲咕噥:“而且嚴重跑題了吧,要說背影的話就該著重提一下小北宸的屁股什麽的嘛……”

 

  話沒說完,黑禍就被辜銀嶽的眼刀殺得噤聲了。

 

  向影有些鬱悶地坐下了,似乎是關於對北宸的讚美還沒有說完顯得有些不甘心,而一邊的北宸,像是早就習慣了這些似的,大歎了一口氣站起來:

 

  “說到背影,我今天早上在儲藏室附近看見了一個可疑的人影,穿著明明是夏天卻穿著厚厚的風衣,還帶著大大的寬邊帽子,看骨架很高,肩膀很寬,乍一看還挺有西部牛仔的滄桑感的,不過後來仔細一想這樣的造型怎麽會出現在學校裏啊……不過這樣的背影確實可以給人很多想像呢,比如說是受雇來殺某個藏在學校的老師的神秘殺手啊……再比如說是暗戀某個校花但又不敢表白所以只能喬裝躲在暗中觀察自己喜歡的人的某個校工啊……”

 

  “坐下。”

 

  辜銀岳邊說邊輕輕地把說到勁頭上的北宸按了下去,還伸出大手拍拍北宸的腦袋。

 

  “最近偵探小說和少女漫畫看多了吧。”

 

  “呃嗚。”

 

  北宸心虛地乾笑了一下。

 

  “不過你既然對這種事這麽熱情,我倒是有件事想麻煩你一下。”

 

  “耶?老師請說。”

 

  “我的戒尺不見了。一直放在辦公室的抽屜裏的。今天早上上班發現抽屜被人動過了。”

 

  “噢!”

 

  北宸心中的正義感和偵探之魂立即熊熊燃燒起來,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和自己的語文老師在課堂上討論偵探話題有什麽不對。

 

  “好的老師!放心交給我吧!!呃,不過老師你沒有戒尺的話,今天上課要怎麽辦呢?沒辦法體罰人了啊。”

 

  其實班長你不用特意提醒這個魔鬼教師體罰人的啊啊啊啊──全班同學在心中邊流淚邊吐槽。

 

  “沒關係。”

 

  辜銀嶽順手抄起身後講臺上的一截粉筆,對著一邊和黑禍交頭接耳的素劫猛地丟了過去──素劫敏捷地一縮頭,就聽噗地一聲,粉筆直接陷入了素劫身後的牆壁裏。

 

  “……沒有戒尺也是可以管教某幾隻猴子的。”

 

  “我才不是猴子咧!”

 

  “就是就是老弟就算是猴子也是美猴王!”

 

  砰砰砰!

 

  三枚粉筆子彈連射打得雙子不敢吐槽,而辜銀嶽若無其事地捧起了語文書:

 

  “好,開始上課,請大家翻到192頁……”

 

  ◆ ◆ ◆

 

  於是又一天過去了。

 

  放學後,黑禍和素劫本來嚷嚷著要北宸陪著去附近的咖啡店吃新出的甜點,但好班長北宸卻記得亞曄大清早的交代,於是扣下了自己的三個保鏢開始老老實實地做起了清掃工作,三個問題兒雖然總是惹出奇怪的事,但北宸決定的事他們是絕對不會有怨言的,於是四個人就邊聊天邊幹活,一直到了太陽西下。

 

  “所以啊,以後不想做這些辛苦活的話就好好完成亞曄老師的作業啦。”

 

  “可是亞曄老師眼睛眯起來冒紅光的樣子很好玩耶,為了惹他生氣我才特意不做的啊。……對吧老弟!”

 

  “就是就是,誰叫他打算老牛吃嫩草!”

 

  聽到雙子這麽說,一邊的向影不幹了:“兩位大哥,別人怎麽說就算了,你們怎麽可以說北宸小姐是嫩草呢!北宸小姐就算是植物也一定是植物中的王者啊!比如……”

 

  “……豬籠草?”

 

  “霸王花?”

 

  “霸王花你們個鬼啊!!”

 

  北宸哭笑不得地把手中的拖把塞進向影的手中:

 

  “快點把桌椅對齊,我還要去調查辜銀岳老師的戒尺失蹤事件呢!”

 

  “可是主人應該先找找不見的校徽──”

 

  “那就一起找吧!我去把水桶的水倒掉,你們快點哦!”

 

  北宸說著,提著一桶髒水走出了教室,向著廁所的方向走去──但是沒走幾步,走到一個通往上下樓的樓梯口時,她愣住了。

 

  走道前方有一灘暗紅色的血跡,似乎是從通往樓上的樓梯上延伸下來的。順著血跡往樓梯方向看去……逆著夕陽的強光,室內的很多細節都看不清楚了,但還是可以看出有一個人,正以奇怪的姿勢扭曲著掛在樓梯轉角的欄杆上,那翻白的眼睛正對著北宸,滿臉的血正滴滴嗒嗒嗒地往下淌──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放血後的教學樓走廊響起了女生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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